有着小心思的他就只为自己辩解了。
其他人的确是让顾钰的负担加重了,他还经常替顾钰分担一些杂事,对顾钰来说是有用的,利未安森没什么自觉地想。
凯亚瞥了一眼以前让人头疼的利未安森此刻乖得像是只猫一样,慢悠悠道,“应付你确实是不用费什么力气。”
随口一哄就被安抚好了。
“我这次来可是有正事的。”利未安森一本正经的,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嘴巴周围就带了一圈奶渍,“我跟他来说一声下周六我的预约换成了诺兰。”
凯亚毫不客气地点破利未安森的心思,“这点事情让系统通知就可以了。”
利未安森理直气壮,丝毫不脸红,“我怕顾钰太忙没有看到。”
在凯亚话音没落的时候利未安森就开口了,一看就是提前想好的借口。
凯亚见此闷笑一声,倒也没有直接开口戳穿。
利未安森说完,又一次趴在了椅子上,歪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好慢啊,要看那个阿尔文这么久吗?”
装着半人半蛇兽人的培养罐被移到了新的实验室,就如同一件装饰品一样,摆在了工作台旁边。
顾钰在事情过后仔细查看过他,确认没有一点伤之后才放下了心。
只是他也因此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细节——比如偶尔可以看到如同冬眠一样沉睡的阿尔文眼睛转动——虽然不能确定这是他即将醒来的征兆还抑或者只是陷入梦境,但总归是个好消息。
顾钰也因此将每两天一次对他的治疗增加到了每天一次。
只是今天,在顾钰对阿尔文进行完每日例行的治疗过后,程青君叫住了他。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程青君道,“在谈判人员的名单上。”
联赛被迫终止以后,赢家也就无从谈起,第四军区在顾景云的领导下,以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强悍的姿态介入了联邦与第二军区的合作倾向。
目前是第四军区占据优势,压制着第二军区,与联邦的合作,或者说是谈判也已经提上了日程,至少在双方的官方网站上都已经放出了消息。
进行谈判人员的名单也已经列出来了。
帝国这边,人员列表最末尾的一个名字是顾钰。
“我不知道是否该恭喜你,但我还是要警告你。”
程青君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这是他惯常的穿着,外面是白色大褂,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
他垂下眼帘,左眼在单片眼镜的遮掩下显得有些冰冷。
“这是我身为你的老师给出的衷告,你现在的处境就已经足够危险了,没有必要更加涉险,你之前曾经跟我提过的愿景,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推演计算之后得出的结论并不理想。”
“太过于理想导致无法实现的愿景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妄想而已。”
程青君的语气冷静,他将推演计算的过程投影出来,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他的眼睛中流淌,仿佛一条蓝色的河流。
“在你之前,也有人想过解放S级,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顾钰并未被说动,“我不是他们,也跟他们不一样。”
程青君:“确实,但是即使你有着治愈能力,成功的几率仍然渺茫,你不能因为这个治愈能力,就觉得自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你无法拯救所有人,只能将一部分人拉回来。”
他扫过一旁的培养罐,“甚至在某些时候,你也无法挽救这一部分人。”
“我的建议是,在事情变得更坏之前,在你将自己推入绝境之前,赶快收手,任何一个想要推翻旧制度,并妄图在此之上建立新制度的人都要冒着偌大的风险。”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并未有丝毫动摇,“我并不是因为治愈能力而自大到觉得可以改变一切,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程青君沉默半晌,在察觉无法说动顾钰之后,他最终让步,“既然你对此一意孤行,我也无法阻拦,只能给你一点建议。”
“好好跟那些S级打好关系,他们将会是你的依仗,也可以成为你失败时的退路。”
“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我想改变的。”顾钰低低道。
“我的意思是,将S级视为工具这种想法本身就不对。”
顾钰抬起头,注视着程青君的眼睛,“我想,你或许误会了什么,也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自始至终想做的也从来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所谓的推翻旧制度,建立新制度,我的野心不在于此,也并没有那么庞大。”
“我只是想改变人们的想法,一些错误的想法,不要将一部分人视为工具或者其他取乐的什么东西,而是来将其当作同类对待。”
顾钰没有办法将一条鲜活的生命当作筹码或者武器、财产,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我会一点点努力,一点点改变,哪怕是让一个个人改变也好,即使我一天只能说服一个人,扭转一个人的想法,那么我距离我的目标就近了一步。”
他所想所做的,都太过遥远梦幻,以前所见所看到的东西让他明白,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若是想见到震撼人心的日出,是要耐心等待的。
耐心些,再耐心些,直到他掌心这捧微暗的火光安稳地燃烧,将那个腐朽的世界燃烧殆尽。
“我知道我失败的可能很大。”
“但是,至少现在。”顾钰轻声道,“我迈出了第一步。”
顾钰站在培养罐前,冰冷的蓝色液体在他背后映照出微微的莹蓝色的光。
半人半蛇的兽人在他的话语之中,半睁开了眼睛,仿佛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钰,暗金色的眼眸仿若金属般冰冷,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做出了一个仿佛要拥抱的姿势,水色波纹随着动作一圈圈往外荡去。
第70章
仿佛是在对顾钰的话作出回应一般,半人半蛇的兽人苏醒过来,在一开始将视线的落点放在顾钰身上之后,便看向了程青君。
那双暗金色的兽瞳带着莫名的威严,沉沉地望向程青君,仿佛在施压一般。
程青君恍惚之间通过那双暗金色的兽瞳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双更加富有神性与野性的梅红色的眼瞳。
他不由自主地轻声喃喃,一个名字在程青君的唇齿间徘徊,到底还是吐了出来,“利未安森。”
就好像是利未安森在通过这双暗金色的眼睛给出警告一般。
被程青君的表现与激荡的水声所吸引,顾钰转过身去,培养罐之中的兽人已经过了刚刚苏醒时的反应激烈,似乎是因为积攒的能量不够,他此刻又闭上了那双眼睛。
安静地再次陷入沉睡。
刚刚的苏醒只是昙花一现,但是已经足够令人讶异了。
这一变故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再过几天,他应该就可以彻底苏醒了。”
程青君回过神来。
他第一反应是向顾钰询问最近几天是怎么给阿尔文进行治疗的,然后仔细地查看过这些天的数据记录。
其实程青君对于阿尔文苏醒这件事情不是特别惊讶,毕竟阿尔文的根本问题也与血脉暴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顾钰的能力对这个是有作用的。
在这个前提下,阿尔文的苏醒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程青君不太确定道,“我刚刚,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利未安森的影子。”
顾钰提醒道,“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原型有着几分相似?”
虽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程青君思考半晌,“与这个应该有些关系,但阿尔文刚刚对我显露出了些攻击性,虽然不是很强,他这样做是因为感知到我跟你起了些冲突。”
程青君想起刚刚阿尔文的模样,是一个很明显的保护并未对外来者发出警告的姿态。
“原因大概有两个。”
程青君调出这些天顾钰给阿尔文进行治疗时的记录,并且让系统标出来了阿尔文在这个时期与平常的时候在生理上的细微差别,包括血液流速跟心跳速度。
“即使是在沉睡中,但是阿尔文仍然能够对外界有一定的感知,对每天来给他进行治疗的你有一定的好感。”
“除此之外,剩下的或许与阿尔文的原型有些关联。”
程青君陷入思考,他忽然问了顾钰一个问题,“你应该是知道利未安森是很喜欢你的,是吗?”
顾钰点了点头,“利未的想法跟行为都很单纯,有些孩子气。”
程青君将顾钰的话自动翻译了,他赞同道,“确实比较随心所欲,也很任性。”
“同时,我们都知道利未安森的身世,他血脉的最初的源头来自于巴尔贝利尔。”
“这是我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课题,关于利未安森的课题,在这个过程之中我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一提起研究上的事情,程青君就有些滔滔不绝,他对此怀抱着极大的热情,并且有着很大的倾诉欲。顾钰甚至都插不上话,不过他也不需要开口。
现在的程青君只是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听自己发现的东西。
他兴致勃勃地打开智脑,调动出这个课题的记录给顾钰看。
“关于羽蛇神的神话起源我们都知道,有很多个版本,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提到了一件事情,它是自人们对于蛇或者龙这一类生物之中的信仰之中诞生的神灵,是最原初的神灵。”
程青君:“既然是最原初的神灵,也就意味着利未安森的统治性。”
龙或者蛇这两种可以说是包括很大一部分的生物,也可以说是一种意象。
而利未安森就是所有这些与之相关的生物的神灵
在利未安森之下,所有这些生灵都是次一级的,冥冥之中都多多少少受他的潜意识所影响。
“这些影响不大不小,但确实存在,甚至有些时候,只要利未安森展现出完全的兽形,原型是蛇或者龙有关的兽人都会在他面前低下头来,接受来自于神灵的巡视。”
程青君道,“所以,这就是第二个方面了。”
在利未安森对顾钰心生喜爱的前提下,几乎所有在他之下的,同属于这一类的生物都不会对顾钰有排斥,甚至会连带着对顾钰生出亲近之意。
“而如果半人半蛇的阿尔文原本就对你有好感,那么在利未安森的加持下,这种好感会往上叠加。”
程青君最后总结道,“这种影响在非兽人身上应该也会有体现,总之,如果是走在草丛之中,你不用担心被蛇或者龙之类的生物咬到了。”
他走在草丛中遇到蛇跟龙的概率应该是很小的,但是确实是对他没什么坏处的,而且能转移程青君的注意力也不错,这是顾钰走出研究室时的想法。
而后,他接到了来自于顾景云副官的通讯。
“关于阿尔文交代出的事情,我们有了新的发现。”
副官一丝不苟,就连头发丝都是板板正正的,梳理得非常整齐,他稍稍对顾钰俯了俯身,“如果现在有空的话,您可以参加会议,在线上会议室为您留了席位。”
“目前大人们正在对这个新的发现进行讨论。”
他暗示道,“这将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选择,而这个选择与帝国的命运息息相关。”
顾钰平静应下,“我现在就过去。”
随即关掉了通讯,转而朝着学校进行线上会议的地方走去。
帝国在某些地方是有些古板而传统的,比如在开会这件事情上,事情无论大小都会选择线下的会议进行,很少会使用线上的方式进行讨论——除非这件事情特别紧急且重要。
而如今,他得到了可以参与讨论这些事情的入场券。
顾钰将手插入外套的口袋里,不知为何,他显得分外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即使接下来要参与的会议讨论的事情是副官口中关乎帝国命运的大事。
顾钰进入会议室的时候,线上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会儿了。
顾景云坐在最上首,一只手撑着头,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地看着下面已经讨论得急眼差点动手的几个人。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一点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但是依照顾钰对顾景云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就在烦躁的边缘,并且就在忍耐的极限。
顾钰在会议室上的一个空位上坐下,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除了坐在他身边的一个暗红发色长发的男人。
红发男人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侧过头,轻笑着跟顾钰打了个招呼,“你好呀,顾钰同学。”
顾钰认出了他,礼貌地颔首,“校长好。”
“别这么拘谨。”校长将手收回来,放在椅背上,意有所指道,“以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应该还不少。”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这个会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人多了有点烦。”他将手伸出去,跟顾钰握了个手,而后拍了拍顾钰的肩,“总之,我会好好护着我的学生的。”
顾钰应下,并且礼貌道谢,“您费心。”
两人之间的对话倒是没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大多数人不是在参与争吵就是在看热闹,甚至校长在跟顾钰寒暄完之后,也摆出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做派,饶有兴趣地看着快要打起来的两拨人,以及已经快处于爆发边缘的顾景云。
“阿尔文的情报是错误的!他骗了我们。”
“混乱地区那些人没安好心。”
顾钰忍不住笑了一笑,而后开始翻看本次会议主要讨论的内容。
是关于阿尔文左眼之中挖出来的那只虫子,据说在临近地球防线最近的那段防线,第四军区所属的军队里也发现了左眼是莹蓝色的人。
在排除掉是人造眼球的人选之后,第四军区表面上并未打草惊蛇,暗中已经将那些人监控了起来。
但是据阿尔文所交代的,子虫的数量不多,加上他眼睛里的那只总共也只有三只而已。
而且子虫对于宿主的人选很挑剔,并不会随意寄生。
所以第四军区虽然对于这种新型的虫族很是警惕,根据阿尔文的描述,即使这种虫子很危险,但是因为数量少,而且需要宿主本身自愿才能寄生,控制的时间最多只能维持一天。
综合来看,危险性不是很大,加上被寄生的宿主特征明显,考虑到这两点,最终只给这件事的紧急程度定为了B级,大多数精力都集中如何弥补这部分的保护网缺口,让顾钰不再遭受挟持上了。
但现在光是第四军区暗地里排查出来的,被寄生的人已经不下于二十几个,而且大部分宿主都分布在与地球防线临近驻扎的军队里。
顾钰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将情报整合,总结。
他忽然发现被寄宿的士兵特征不一,其中有S级也有不是S级的辅助人员,职位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会深入前线战斗。
而且根据暗地里传来的关于那些被寄生的人的情报,还有就是很大可能他们并非自愿被寄生的。
帝国的军队是出了名的忠诚,背叛从来都为人所不齿,即使是反叛军,也是在帝国成立之前就光明正大地分裂出去的。
在查看完资料跟会议记录之后,他放下了资料,看向正在争吵的人们。
“各位。”
顾钰出声,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各种喧嚷吵闹一下子停下了下来,所有人都侧过头,看向顾钰。
他一身白色军装,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徽章,上面是一个非常精美的蛇绕权杖的图案,这是医生跟医疗兵的标志。
面对这么多或探究或好奇的视线,顾钰并未表现出丝毫慌乱,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语气不卑不亢,“我有些不太一样的想法。”
并没人出声阻止他,上座的顾景云示意他往下说。
顾钰:“我认为这次的新型虫族就来自地球,而且联邦这些天的动向或许就与此相关。”
“阿尔文说的不是谎话,但是他对此的认识也并不多,而且他的那个团伙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体量,何况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与混乱地带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或许会想偷走我,但是绝对不至于拿防线上的军队开玩笑。”
“至于现在,我们应该将视线从阿尔文跟混乱地带移开,将注意力转移到联邦跟虫族身上。”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这一次地球防线的回收计划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顾钰很注意那些细枝末节,他很擅长发现那些蛛丝马迹里的真相跟线索,就像是一个杂乱的线团,从中找出线头所在,并且将其理顺,整理整齐。
顾景云慢条斯理地将手套脱下来,问道,“听清楚了吗?在座的各位。”
他平静地在顾钰之后总结道,“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巨大的阴谋。”
“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已经提前发现了它露出的尾巴。”
会议上的人们安静下来,听着顾景云说话,最终他宣布道,“将最近关于地球防线跟联邦的情报都整理好。”
顾景云用命令的口吻道,“两天后,在跟联邦的谈判开始之前,我们要窥探到这个阴谋。”
会议结束已经不早了。
至少军校内那些精力充沛的学生大多数都已经安静下来了,夜幕降临,路边的灯光次第亮起,楼宇间的星光开始闪烁。
医疗室之中也已经没有有人了,除了值班的凯亚跟已经转移到沙发上趴着的利未安森。
他侧躺着,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不知是否陷入了香甜的梦境之中。
顾钰替他盖上毯子,又仔细地将利未安森滑落的发丝整理好,
凯亚小声道,“他很久之前就在这里等着你了,说是要跟你说一声,他把自己下一次的预约让给诺兰了。”
顾钰怔了怔,轻声道,“这个医疗系统已经通知我了。”
凯亚暧昧地笑了笑,没有直接点破利未安森的小心思,“那可能是他还有其他理由吧。”
利未安森睡得很沉,他的呼吸悠长,气息清浅。
顾钰在沙发旁边半跪着,低头注视着利未安森的侧脸,想起了程青君的话,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诺兰在跟吴九辨和利未安森谈过之后就好些了。
他这两天都在慢慢调整自己,重新审视自己。
对于利未安森将下一次治疗转让给自己的事情,诺兰也并未拒绝他的好意。
这或许是他与顾钰能够平心静气地谈话的最后一次了,诺兰想,最终他还是要彻底在顾钰面前彻底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剖析。
将那些阴暗的,丑恶的,无处不在的想法,将那些如影随形的嫉妒全部都坦露在顾钰面前。
而且不会,也不应该得到原谅。
在治疗的最后,诺兰轻声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诺兰没了以往的冷静克制,在顾钰面前低下头,紧紧抿着唇,不去看他的眼睛。
诺兰张了张唇,极其艰难似的,他又开始犹豫。
只是顾钰仿佛洞察了一切似的,他坐在诺兰对面,甚至连锁链都没有给诺兰戴上——在上层的默许下,在很多地方,顾钰都有了任性的权力。
顾钰的姿态很随意,就像跟朋友闲聊一样。
“有些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跟我说。”
他宽容地笑笑,没有继续跟诺兰谈论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医生,挽救他人,帮助他人从痛苦之中挣扎出来,并且露出微笑会让我感到很开心。”
“可是我没办法挽救所有人。”顾钰轻声道,“在很久以前,我对于精神崩溃的人没有办法。”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一直痛苦于无法挽救那些在精神上受到伤害的人。”
诺兰低低道,“是你的心太柔软了。”
所以见不得世人受苦受难。
“不,挽救其他人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在挽救我自己。”
“这并不是为了什么慈悲之类的。”顾钰的表情非常平静,“我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治愈,我对此一直坚信不疑,但是那些我无法治愈的人们动摇了我存在的价值。”
“这让我感到痛苦。”
“甚至最极端的时候,我总是时不时会想,如果他们消失的话,如果我看不到他们的话,是不是我就会得到解脱。”
诺兰怔了怔。
顾钰却还在自顾自说着,“我不止一次起过这个念头,还有其他的,不好的念头,那些念头纷杂又没有秩序,它们趁着我心神动摇之时就会出来作乱。”
“但是与此同时,在那些念头浮现之后,我又会想,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到底配不配被称为一个医生……”
“你当然配。”诺兰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而坚定道,“毋庸置疑的,你是最好的医生。”
顾钰注视着诺兰,问道,“即使我曾经起过那些阴暗的念头?”
诺兰肯定道,“即使你曾经起过那些阴暗的念头。”
他劝解顾钰,“人是有善恶两面的,哪怕是圣人,也不总是纯洁无暇的。”
顾钰笑了笑,他放松下来,靠着椅背,看向诺兰,轻轻道,“这句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
诺兰安静地看着顾钰,他自然是体会到了顾钰的用心跟温柔。
他分明是来坦白自己的,却得到了顾钰的剖白。
“我一直都不算是个好孩子。”顾钰继续道,“其实在刚刚被收养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该多好,这个想法是错误的,但是这个现象是正常的,人就是这样的生物,需要不断地克制自己的欲望。”
“有些人克制住了,有些人则是放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苛刻到连想法都纯洁无暇的程度。”
诺兰“嗯”了一声,他低着头,被桌子掩住的手有些颤抖。
顾钰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衣,将胸前蛇绕权杖纹样的徽章戴正,跟诺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申请一下随行护卫队的任务,在几天后护送帝国的谈判团。”
诺兰:“你也会在吗?”
顾钰:“我当然会在,我就是谈判团的一员。”
紧接着,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似的,“不过,不要跟利未安森说我先邀请了你,不然他肯定会闹脾气的。”
顾钰笑着道。
阿尔文是在顾钰出发前彻底苏醒的。
不知是因为沉睡太久还是怎样,他的记忆在一开始并不完整,连自己是谁,现在正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面对那些研究人员的情绪也格外陌生。
“实验体醒了。”一个女性的研究人员并没有发现阿尔文隐含的敌意,只是有些兴奋地想要上前去将阿尔文从培养罐之中解放出来。
她忽略了阿尔文冷淡而且带着警惕的眼神,
在将阿尔文放出来的那一刻,阿尔文悄无声息地发起了攻击——动作迅速且森然的——朝着那个女性研究人员的要害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