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姑妈。”
四月的长溪市晚上还是有点冷的,郎洋洋把连帽卫衣的帽子盖起来,没有拿电话的那只手揣在兜里。
二姑妈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洋洋,明天清明节,我要去乡下老家祭祖,你要去吗?”
这一段路的路灯坏了好几个,从过年的时候就坏了,到现在也没有修,郎洋洋站在一根半坏不坏的路灯下面,灯光一下亮一下暗。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店里两个员工都请假了,我走不开。”
“好,好,姑妈知道了,你也该找个时间休息休息,别把自己累坏了。”
“好,谢谢姑妈。”
挂了电话,郎洋洋双手都揣进兜里。
回程的脚步带了一点沉重。
回家遛完狗,在浴室洗了一个长长的澡,出来的时候被浴室里的水蒸气蒸得都有点晕。
精疲力尽往沙发上一靠,闭上眼睛。
感觉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但怎么都睡不着。
雷公和往常一样,看到郎洋洋往沙发上躺自己也在地毯上躺下,等着主人踩在自己身上,给主人当最称职的取暖器。
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
雷公抬头,看到主人眼角的有晶莹剔透的眼泪。
最后还是喝了一杯才躺上床,那种莫须有的空虚感再次充斥着整个胸腔。
在脑海中搜索许久,找不到东西来填充。
工作吗?
是一段看似洒脱追求梦想的逃避,是更容易走的下坡路。
爱情吗?
是一个搞不懂看不清,是让他充斥着不安和迷茫的悸动。
如果是亲情,那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还是睡不着,酒精有时候也没有用。
听到外面有雨声,郎洋洋起身拉开卧室的窗帘,又是一场春雨。
以前常听同学说,每年清明节都下雨,很奇怪。今年郎洋洋总算也体会到一次了。
在床头柜里摸出半包烟,双手撑在窗台上点燃,一手拿着手机随手点进朋友圈。
大多都是以前的同事和客户,往下划拉几下,看到“退休老干部”庄硕也发了朋友圈。
好像在无边宇宙航行的时候看到了发光的星球。
庄硕发了今天给他送的草莓派,配文说“没想到过季的酸草莓能这么甜”。
图片有两张,一张是切好的草莓派全景,一张是两只小狗对着他手里的草莓派星星眼流口水。
郎洋洋笑了一下,给他点个赞。
没想到刚点了个赞,庄硕的微信居然发过来了。
庄硕:[还没有睡吗?]
郎洋洋发了一个点头的3D猪。
庄硕:[是不是也在准备明天上坟要用的东西。]
郎洋洋:[没有,你呢?在准备什么?]
庄硕发过来两张图片,是长溪市本地上坟祭祖要用的两款糕点,还有一堆白色纸扎。
看背景是在家里。
他说:[本来要睡了,结果我妈发现买回来的亲纸都是没打洞的,我爸妈在准备吃的,我连夜手工打洞。]
接着又拍了一张堆满屋子的各种东西。
郎洋洋:[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吗?]
庄硕:[嗯,每年都这样,清明节前一天都要准备到大半夜,然后一大早就出发回老家。]
郎洋洋拿着手机沉思了片刻,直到右手指间的烟灰掉在手背上烫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回复庄硕自己要休息了,两人互道晚安。
郎洋洋侧躺着,做了一个决定。
另一边宽敞的客厅里,庄硕终于放下手机,继续用钉子给亲纸打洞。
他八卦的老妈在厨房里,用手肘推推自己老公:“欸,看见没,这两天总拿着手机聊天,那关公一样的黑脸都笑得那叫一个不值钱。”
一样是个大黑脸的老公探探头往外看,看到儿子眼尾的笑意还没有消失。
两口子对视一笑。
“有戏!”
凌晨四点,Brookside后窗透出暖色灯光。
郎洋洋在烘焙室里捏面团。
今天来得很早。
昨夜的雨只是过云雨,只一阵就停了,外面有些冷,烘焙室里温度适宜。
郎洋洋一双纤细有力的手反复的揉捏面团、打发鸡蛋黄油、用小刀在欧包上划出树叶纹理。
每次划花纹都很治愈,郎洋洋不固定图案,几个经典款的图经常换,刚划好看着很埋汰,但烤出来就变得很漂亮。
忙到六点钟,紧赶慢赶,做好了今天需要的面包和甜点。
量是少了一点,但是应付半天也没问题了。
郎洋洋脱下围裙和帽子,简单收拾之后锁好了门离开,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往二姑妈家那边骑过去。
郎洋洋这一家子老家是在长溪市下面的一个县城里的小镇,爷爷就是在镇上长大的,成婚后才到市里面发展,爷爷奶奶死后也埋到老家去了。
所以每年清明节都要去乡下祭祖,老坟都在山上。
二姑妈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洋洋?你怎么来了?”
郎洋洋一晚上也没睡多久,脸色有些疲惫,但确是笑着的:“我跟你一起去老家上坟祭祖。”
“哎呀!真的?那太好了!”二姑妈的开心是真实的。
她拉郎洋洋进屋子,给他看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你看,我昨天做的清明粑粑,去菜市场杀的鸡,以前都是带活鸡过去杀的,今年感觉有点带不动了,干脆杀了煮了再带过去吧。”
看着这一大桌子的东西,郎洋洋深深呼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来了。
昨天晚上庄硕发来图片,他才知道清明节要准备这么多的东西,爷爷奶奶的儿女现在只有二姑妈一个人在。
虽然堂姐堂叔也会帮忙祭拜,但二姑妈肯定也是要去的。
郎洋洋和二姑妈把东西都搬到楼下车里。
两个人来回搬了两趟才搬完,要是郎洋洋没有来,二姑妈就要搬四五趟,来回爬四次楼梯。
二姑妈开着她的小奥拓,后备箱和后座都装满了东西。
郎洋洋坐在副驾驶,乘着微凉春风往乡下开过去。
开了两个小时多一点,八点半,到达老家楚玉镇,堂姐朗月和她女儿也到了。
还在镇上住着的堂叔一家已经准备好了竹子,每家都分一捆,先各自去上自家父母的,再一起去祖父那里。
朗月的女儿郎青雨看见郎洋洋,跑过来跟他说话:“小叔,不是说你不来吗?”
郎洋洋震惊,这小孩平时在家里是个孤寡王,不喜欢跟长辈说话,长辈要是念叨多了她那嘴也不是白长的,会直接喷回去。
总的来说,跟她妈一个样,都是暴脾气,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郎洋洋笑:“店里安排好就过来了,下午再回去。”
他奇怪郎青雨怎么这么热情,说话的时候盯着她的眼睛。郎青雨果然被他看得局促,双手背到身后身体晃悠。
也没有来得及多说两句话,二姑妈就叫郎洋洋过去了,他跟郎青雨说:“晚点再说。”
郎青雨哦地一声,她也没有跟小叔说自己有事情啊,他怎么就一副知道了的样子。
上山要带的东西很多,郎洋洋和二姑妈要先去祭拜爷爷奶奶,然后再在太公太奶奶的坟头汇合。
“这个我来。”郎洋洋主动包揽重的东西。
二姑妈却不放心:“这么重你怎么拿?把这个篮子给我。”
郎洋洋直接拎起来往前走。
篮子是有点重,但是对一个拥有正常成年男人体力的郎洋洋来说还好。
二姑妈看他还真的是能拿这么东西,嘴里念叨着:“这孩子,还真的可以。”
他离开家的时候还太小了,小到根本不了解他长成了什么样。
以为他还是那个被爸爸打了,还抱着爸爸的腿哭的小孩呢。
如今乡下出去打工的多,很多田地没有人种,山上的地荒了很多,也早没有人上山砍柴什么的。
两人走走停停辨认着路。
二姑妈时不时念叨:“这路每年啊就踏一次,这一年一年的过去,怕是以后都找不到路了。你今年能跟我来,认认路也好,不然等我不在了,咱们家的坟都没人找得到。”
这么说的二姑妈其实就是碎碎念,并不是刻意要伤感。但是郎洋洋心里听的确实也不是滋味。
回来之后也听过一些闲言碎语,说他离开家那么多年,年纪也不小了,从来没见帮过家里什么。
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自私又没用。
读了那么好的大学,不去大公司赚钱,跑回来开什么甜品店,真是辜负了爷爷奶奶的教养。
郎洋洋没放出自己的情绪,只是笑着说:“怎么会。”
爬了半个山,原本荆棘的山路干净了起来,一看就是今天才有人收拾过。
再往前走一点,看到有一家人在扫墓,墓前已经收拾干净,正在摆放祭品。
那边的人也听到有人路过,带头主事的一个中年女人往小路这边看过来。
“哎呀!郎妹妹!!”
郎洋洋和二姑妈听到声音,齐齐往那边看过去,郎洋洋看到人也不认识,看向姑妈。
二姑妈立马脸色喜悦,腾出一只手挥手打招呼。
对方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她嘴里是在和二姑妈寒暄,眼睛却一直是在郎洋洋身上。
郎洋洋疑惑。
姑妈介绍:“这是庄硕的妈妈,洋洋来打个招呼,叫谢阿姨。”
他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眼底的一抹疏离和慌乱隐藏得很好。
谢阿姨皮肤很白,身高看着也接近一米七,微胖,笑起来很和蔼,二姑妈叫她姐姐,但从外表来看,二姑妈看着年龄比她大。
可能是两人生活的境遇相差很大,心态也是会影响外貌的,这一点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能懂。
“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谢阿姨满心满眼都是在欣赏郎洋洋。
郎洋洋点头笑笑:“是啊,阿姨你家也是这边的吗?”
谢阿姨:“我娘家是这边的,逢年过节都回来扫墓,反正离得近嘛。”
“是啊,不远嫁就这点好。”二姑妈附和。
说着还看一眼郎洋洋,点他呢。
接着谢阿姨把话题转向了郎洋洋:“洋洋是做什么工作的?”
郎洋洋:“开了个甜品店,就在半坡小街那里。”
谢阿姨:“那里位置好得很呢,游客也多,真厉害呀洋洋。”
“还好。”郎洋洋腼腆笑一下。
谢阿姨又问:“那你以前就是做这个的吗?”
郎洋洋诚实回答:“不是,以前就在公司里上班的。”
说完,看到谢阿姨还在等下文,他接着说:“做设计的,UX设计师。”
说完两个长辈都头顶问号。
郎洋洋:“就是……以用户体验为中心的……其实就是个设计师,设计网页的。”
“嗷……”长辈异口同声,谢阿姨跟二姑妈说:“我知道了,就是我们上淘宝买东西,左滑是什么,右滑是什么那种页面就是他设计的。”
说完转头看郎洋洋:“太厉害了!又会做设计,还会做甜品开店,这么全能。”
郎洋洋:“您过奖了。”
“对了你们家是上面那个坟吗?”谢阿姨问。
郎洋洋抬头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二姑妈回答是的,再往上就只有一处坟墓了,就是郎洋洋爷爷奶奶的。
在谢阿姨要开口在说话的时候郎洋洋先说话了:“那姑妈阿姨你们闲聊,我先上去收拾一下,把野草清一清。”
说完也没有等她们同意,就转身往上走。
二姑妈在后面说:“你知道在哪里吗?”
郎洋洋回:“知道!”
刚刚说了,上面就只有自家的坟墓了,找找总会找到。实在不习惯和长辈聊天亲近,尤其对方还是庄硕的妈妈。
有种用只写了标题的PPT和领导汇报的感觉。
谢阿姨很和蔼,也开朗健谈,对自己都是欣赏和夸奖,这些郎洋洋也看得出来。
只是……
只是担心这没有一撇的事情,现在就接触对方家长,有点太over了。
也担心自己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别等以后发现了心里有落差,双方都不好受。
这是郎洋洋一贯的处事方法。
郎洋洋知道自己内心的焦虑和缺陷,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去挣扎摸索才微微找到一点方向。
他就像一个初学冲浪的人,终于下定决心要上真的浪了,踩着帆板摇摇晃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进浪里。
看郎洋洋拎着一大堆东西沿着小山路往上走,谢阿姨笑眯眯道:“这孩子,长得好有礼貌,笑呵呵的也很开朗呢!不像我家那个,黑脸关公,有时候都想干脆给他关庙里去算了。”
“哈哈哈。”二姑妈附和着笑一下。
随即是片刻的沉默,她轻声开口:“你不知道他,这孩子过得很苦。”
“啊?”谢阿姨转头看二姑妈,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二姑妈故作轻松笑笑,想着如果两个孩子在接触,彼此又都有感觉,两家接触接触了解一下不是坏事。
她说:“其实家里亲戚周围邻居都知道,洋洋是生下来就没有爸妈,跟着爷爷奶奶住。”
谢阿姨啊地一声,小心翼翼问:“怎么……”
“不是死了。”二姑妈说着,两人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洋洋爸爸,也就是我弟。他和女朋友有洋洋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两个小孩子,稀里糊涂怀了孕,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孕期就吵架不合,洋洋出生才十二天,妈妈就走了,我爸妈把我弟弟骂了一顿让他去找女朋友道歉,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跟家里断了联系。”
越听谢阿姨的眉头皱得越紧,心疼得紧。
二姑妈继续说:“他就见过他爸一次,小学五年级,他爸突然回来,在家里呆了一个月左右,对洋洋还挺好的,洋洋特别开心。可是没几天,他爸就骗到了爷爷的钱要跑,那天只有洋洋和他在家,洋洋不让他走,他爸一脚把他踢到门上,头都破了,门也坏了。”
说完二姑妈转头看谢阿姨,苦笑着说:“这就是洋洋最后一次见爸爸了,第二年爷爷奶奶都相继去世,洋洋跟我住了半年,后来初中高中都是住校,大学和工作都在上海,十几年都飘在外面。他心里是没有安全感的,刚回来的时候,跟我都不说几句话,心脏冻成了冰块,得慢慢暖和,一下子太猛了,他也害怕。”
谢阿姨点点头。
“啧!真是该死啊!”谢阿姨突然愤怒。
二姑妈看她,谢阿姨愤愤开口:“他爸怎么这样!乱生孩子的人就该下地狱!骗爸妈的钱还打孩子,他……”
碍于不能说脏话,谢阿姨的输出卡壳。
二姑妈:“我们也骂,谁都骂,洋洋妈妈也命苦,年纪轻轻碰见了这种男人。最可怜的还是洋洋。”
谢阿姨伸手拉过二姑妈的手:“妹妹,这是个好孩子,他过得这么苦,还能长成这么好的大人,你瞧瞧这多少小孩能有洋洋这么有出息?至少现在日子是好的,以后也会更好,你说是不是?”
她安慰了几句,但是看二姑妈并没有心情变好。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总是要往前看的,前面都是好日子,要是两个孩子真的有以后,庄硕虽然是个憨的笨的,但肯定护着他心疼他。”
二姑妈终于笑出来:“这话说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都还有事情,就约了改天再聊,二姑妈拎起自己的东西也往上走了。
心里总是有点不安。
都说郎洋洋现在过的好,她却总能看到他眼里的焦虑。
又想着,庄硕这一家子家庭美满和和美美,家族人多热闹,爸妈也都是开朗乐观的人,也许这样的环境能让洋洋开心一点呢?
爬到半坡,转头看下面的时候,她家已经在收东西了,谢姐姐正拿着手机打电话。
郎洋洋是找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墓,但是刚刚在周围转了又转,耽误了好多时间,二姑妈过来的时候,他才拿出镰刀准备割。
“洋洋,你会做这个吗?让我来吧。”二姑妈踩着草走过来。
郎洋洋:“应该可以的。”
他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市里面生活了,没有做过农活,用镰刀也用得不熟练。
二姑妈在一旁扯了一把草当小扫把,轻轻扫着墓碑和墓碑面前放祭品的地方。
每年就来这么一次。
摆弄了一会儿,郎洋洋才掌握一点镰刀的诀窍,觉得热,就干脆脱了外套弯腰加快进度。
清扫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弄出一片可以摆放东西的地方了。
爷爷奶奶的坟墓并排在一起,老人是前后三个月内走的,而坟墓的地址他们早就选好了。
郎洋洋拿了湿纸巾擦墓碑上的照片。
“洋洋还记得爷爷奶奶的样子吗?”二姑妈一边点香一边问。
“记得,那时候我也不小了。”
二姑妈手中摇晃,晃灭香上的火焰,“我都有点记不清了,年纪大了总忘事,得时不时拿出相册来看看。”
两人闲聊着摆好东西,点上香火,烧纸之后坐在坟前吃点东西。
别人家清明节上山扫墓都是热热闹闹的,他们俩在这寂寞的山林里,喝口水都有回声,冷清得很。
一个小时后,准备收拾走人,二姑妈叫郎洋洋再把杂草修理一下,修漂亮些。
郎洋洋说好,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还觉得有点头痛。
这时候听到有人喊“洋洋”。
郎洋洋往下面看,是庄硕的妈妈在喊他,旁边还多了一个人。
——庄硕。
他怎么来了?
刚刚听二姑妈说,庄硕是去爸爸老家那边祭祖的。
郎洋洋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下面谢阿姨跟庄硕说了两句,庄硕就走了上来。
刚刚自己提着东西往上走的时候觉得挺费劲,不认路又走得慢,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庄硕花了三分钟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洋洋、阿姨好。”庄硕大概也是害羞的,毕竟对他来说二姑妈就是郎洋洋的家长。
郎洋洋和他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接着下面的谢阿姨又喊,让二姑妈下去聊聊天。
很明显,她们是想让郎洋洋和庄硕单独相处一下。
看姑妈先下去了,庄硕这才说:“我帮你收拾一下。”
他自己带了一把镰刀过来,没等郎洋洋说话就弯腰猛干,他常年就跟土地打交道,做这些事情都很顺手。
每年家里也都回乡下祭祖,坟墓该怎么打理他是清楚的。
郎洋洋就收拾刚刚摆出来的贡品,这些都要带回家去。
就十分钟,郎洋洋收拾完贡品,正捡垃圾的时候庄硕就顶着满头大汗过来说:“都弄好了,你看看,山神那里有颗灌木,看着长了很多年了,我没砍,就修理一下。”
“谢谢。”郎洋洋说。
看到庄硕一头汗,转身去找湿纸巾给他擦汗。
“谢谢。”
庄硕今天就穿了个长袖T恤,卡其色的工装裤和靴子,头发好像长了一点,刘海时不时垂下来挡住眼睛,然后又被他用手一把撸上去。
郎洋洋穿上自己的外套,还是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在走之前他转头看爷爷奶奶的墓碑。
想到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跪下来给他们磕了三个头。
起身下山,庄硕包揽了三分之二的东西,稳稳当当拎着走在前面踩路。
“你怎么过来了?”郎洋洋问。
庄硕转头看他,“过来接我妈。”
郎洋洋额头都是细密的汗水,脸颊红扑扑的急促喘气,连眼神都有点朦胧。
换做别人可能会想这小子搞这么魅惑干什么。
庄硕却一眼看出来:“你是不是发烧了?”
第13章
“嗯?是吗?”郎洋洋腾出一只手来摸自己的额头,没有感觉出什么不一样来,“应该不是。”
庄硕:“你额头都是汗,脸也红红的。”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人发烧的时候会看起来有点朦胧,就是那种眼睛布满水波、骨头也软了的朦胧感。
说不清楚,又着急,庄硕想上前来试一下温度。
郎洋洋忙说:“应该是热的,没事。”
他拒绝的不明显,庄硕险些没看出来,但是脑子里晃过方才妈妈说的那些话。
“他小时候过得苦,多年自己漂泊在外,独惯了,太着急了会害怕。”
“好,那过一会儿再瞧,有没有头晕无力?”庄硕说。
郎洋洋:“好像是有一点,但是没关系的,走吧,先下去。”
郎洋洋和二姑妈还要去太公太奶奶的坟前祭拜,庄硕和谢阿姨也要再去别的地方。
现在时间十点钟,下山的时候出了点太阳,树梢上的水都还没有干,脸颊上已经有阳光。
青草香气蓬勃,很奇妙的感觉。
几个大人走在前面,郎洋洋和庄硕走在后面,庄硕本身已经帮忙提了很多东西,见郎洋洋不舒服,又把他手里的篮子拿过来跨在胳膊上,上半身挂满了东西,有些滑稽。
郎洋洋看他黑黑壮壮的模样,又丑又帅,就笑了一下。
郎洋洋:“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庄硕:“要去我太公那边,还挺远的,你什么时候回长溪市?”
他想着来接郎洋洋。
郎洋洋说:“拜完太奶奶和太公,中午就回,悠悠和晓雯都请假了,店里需要人。”
庄硕:“回去记得测一下体温,买药吃。”
郎洋洋:“好。”
很快走到山脚下,庄硕和谢阿姨帮忙把他们的东西都装进车里,两家人告别,一前一后的开到镇上,再往不同的方向走。
太公太奶奶的坟墓近一些,位置也不偏僻,有堂叔他们在打理,郎洋洋就在一旁摆放东西就好。
正蹲在山神的旁边插香,郎青雨过来了。
“小叔。”
“嗯?”
“你是gay吗?”
“……”
郎青雨蹭过来,手里拿着一叠纸,压着声音说:“我听我妈她们说的,你是吧。”
郎洋洋转头看她:“干什么?”
郎青雨很少这样谄媚,她笑着问:“那你交男朋友是怎么相处的?同性恋怎么相处的?你还跟女孩子玩吗?”
郎洋洋笑出声,转头继续插香。
“小叔——”郎青雨着急地摇晃他的胳膊。
郎洋洋:“你几年级了?”
郎青雨:“初一。”
刚要问关键问题的时候,堂叔过来了,拎了半只鸡,两人对话被打断。
这里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总不能来扫墓,还在祖宗坟前念叨,让祖宗知道现在家里小辈全是同性恋。
堂姐叫郎青雨过去帮忙,郎洋洋说:“有时间你来店里找我吧,给做好吃的。”
人多手快,不到十二点就祭拜完回到镇上了,郎洋洋店里还有事情,和二姑妈先开车回市里面。
郎洋洋直接回了店里,路上接到悠悠的消息,她去扫墓把脚给崴了,说要先去医院今天没办法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