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 by恃枯

作者:恃枯  录入:10-09

空气中重新恢复寂静,榻边,宋庭誉干涩的眼眶终于接受不住负重,流下了一滴泪,那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滚入脖颈,好几息后,才被身体的主人发觉。
长密的睫毛抖落泪珠,宋庭誉却没有去拂动,仍旧怔怔地盯着邢遮尽。
与他相触的手冰凉,半晌后,他慢慢伸手,抵上了邢遮尽的额头,感受到滚烫后,心竟控制不住得颤动起来。
……邢遮尽,还活着。
他蓦地凝滞了一瞬,转而泪水决堤,崩坏而来,回忆回溯到不日前的风雪当中,茫茫一片的雪融合进雾里,邢遮尽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明明发着烧,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
到最后,宋庭誉几乎麻木地背着人,漫无目的地向前方走去,他的手脚冰凉,几乎不敢触碰邢遮尽的鼻翼,害怕真的伸出手时,那下方毫无动静。
一直到方才,他摸到那滚烫的额前时,迷愣的心脏才猛然抽搐,转变为真实。
他和邢遮尽,都活下来了。
眼泪不知兀自流了多久,宋庭誉的瞳孔才闪过几点光亮,慢慢聚起焦。
他在找回意识的后一刻,脸上闪过一抹异态,旋即抹过眼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宋庭誉他自幼孤苦,深知泪水是最无用的东西,因而很小的时候,便学会隐忍和坚毅。在沙场之上,更是流血不流泪,未曾想,回京都一个月的功夫,便已失控红眼几次。
内心的报赧不觉涌上,他大抵是觉得自己矫情的,在这短暂慌措间,抓着的人却忽然一抖,呼吸都微颤了些。
“怎么了……?”宋庭誉倏而被扯回思绪,便见邢遮尽在昏迷中,极缓地蜷缩起身,某一刻里,他将宋庭誉的手反抓上来,力道大的近乎要将他完全禁锢住,颤动的身体却暴露了他此刻的脆弱。
宋庭誉忽而想起竹升临走时提过的一嘴:“小的给殿下加了好多被子,可他还是打着颤……”
他的眉倏而压了压,结合到现下邢遮尽的举动,恍惚间想起崖底草屋里,神志不清的人揽住自己的腰身,要他拥抱自己取暖的画面。
“……你,是不是还冷?”宋庭誉沉默了几息,感到扣着自己腕骨的手越来越用力,凝滞片刻,还是哑声开了口。
薄汗从额角沁出,昏睡中的人皱着眉,呼吸凌乱。
回答他的只有更重的力道。
宋庭誉盯着他的目光终于晃动一瞬,像是强下了哪分决心,旋即伸出另一只手,安抚性地覆上了邢遮尽的手腕。
后者仿若知晓他要做什么一般,紧抓他的手在此时竟松了一些,宋庭誉没有想到他这么乖顺,得到释放后稍稍凝滞,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按理说,邢遮尽做着梦魇,不该如此轻易便放开他才是……
他这样想着,榻上人却像是在印证着这份猜想,刚刚脱离他手掌温度的手立时四下摸索起来,短暂地狐疑倏而被席卷而空,宋庭誉不再犹豫,褪下了外衣,掀开被褥,钻了进去。
草药味太过浓厚,将邢遮尽身上原本的乌木沉香都压淡了一截,昏迷中的人感受到热源,蜷缩的身体下意识地向他挪去,手覆上他腰间时,宋庭誉还是没有控制住地抖动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又贴近了一些,将邢遮尽抱住,尽量将躯体与他相互贴合,隔着薄衣来传递热度。
“……好过点没有?”低头闷声,说出的话却不知是在给谁听。
邢遮尽手牢牢拷在他的腰间,好像要将他揉进身体里一般。
纵使已经确认几次,对方是真的混沌没有意识,在感受到他近乎掌控式的力道时,宋庭誉的思绪还是免不了移到别处。
邢遮尽抱他抱的这样紧,是单纯得觉得他暖和,还是把他当做了谁?……倘若是前者,是不是现在换一个人钻被窝里,对方亦会如此亲昵?
当初在草屋里,邢遮尽曾说自己未尝情爱,除了他没碰过他者,身体的表现却骗不了人——这个昏睡下来,像八爪鱼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人,怎么也不像是清心寡欲多年,喜洁近不了身的木行僧。
宋庭誉这样想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莫名产生一种愠气,忽然就不想和他继续抱着了,圈在自己外头的人却还发着颤,某一刻里,他又想起邢遮尽为自己奋不顾身的场景,只好硬生生将离开被褥的念头压下去。
先迁就他这么一回……等他平安醒过来,再好生问候。
困意不觉袭来,眼皮逐渐厚重,禁锢在腰身间的手成了坚固的温房,宁神而安心。边都客房中,追兵逃亡全部抛诸脑后,倦怠席卷,少顷便占据全身。
宋庭誉模糊间合上了眼皮,感到揽着自己的人手掌上移,最后覆到了他的后脑,心中被遣散低下的预感隐隐又泛上,然而疲惫却将他整个人都压倒,让视线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终于,意识彻底丧失,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囚笼当中,沉溺进了梦乡。
屋外风雪倏而吹拂,恍惚过几分透亮,早更的太阳掩藏在白雪之后,畏缩着身躯,极力想要冲破桎梏。
客房内沉寂一片,谁都没有看见,在宋庭誉的呼吸平稳以后,紧紧抱着他的人眉间微蹙,倏而颤动了一下睫毛,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51章 章五十一:你在担心我?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啊?”走廊间,竹升跟在薛界的后头,低声皱眉询问:“王妃的脸色都差成那般了,又怎可叫他操劳过度?”
他其实对上次宋庭誉“家暴”的场面还没有释怀,只是前早在门前,看见宋庭誉满身风霜,拖着邢遮尽撑回客栈时,心中的忌惮又立时被感慨替代,一瞬间泪眼婆娑,不知究竟动了哪门子情。
竹升年纪小,不懂许多虚与委蛇,宋庭誉与邢遮尽失踪的这些天里,他早将最坏的打算盛到了心中,而当一直被惯以误解的王妃形象陡然出现在眼前时,宋庭誉便好似成了一个不离不弃的糟糠之妻,瞬时在这名小仆从的心中拔高了好几尺。
薛界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蹙着眉。
这名冷面将首漠着脸的时候,身上便自发地散出寒气,配合上俊美的五官,某种程度上,和邢遮尽有着几分相像。
不过邢遮尽给人的危险感,却更加深入内里。
“你为什么不说话?”竹升被自家主子护着惯了,显然不怕这么个将首,眼前浮现出宋庭誉苍白的面孔,心中便愈是焦急。
他拉桑了人一把,终于,前者的步子顿下,沉着声音,却是陈述语句:“没人能拦得住。”
竹升一愣,一时之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薛界却只是扫了他一眼,旋即大步离开,不再回复。
宋庭誉今年不过二十又四,这样年轻的人,就坐上护国将军的位置,有胆有识不必言说,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心狠。
这股狠意又延伸拓展,逐渐演变成了各处,有一点化作执拗。
从宋庭誉梦中惊醒,第一件事就是问邢遮尽的状况时,薛界便已经看清,自己追随几年的将军心中产生了春风细雨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没有人可以控制住的。
因而他也只是晦暗着眼睛,没有表现出一点阻拦的意思。
走廊不长,很快走到尽头。
这些天的搜寻终于尘埃落定,宋庭誉去了邢遮尽的身边,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薛界轻轻抵了抵眉心,面上一闪而过几缕疲惫,又被掩饰过去。
他最终停下脚步,到了尽头的客房中——这里住着云罕。
宋庭誉已平安归来,在崖底出现的云罕,便大可能真与此事无关,那么自己对他威压式的态度,怎么看,也该赔上几分礼。
这般想着,走廊边忽然吹过一缕薄风,呼吸间透出腥味,就从房间里传来。
血……?谁受伤了?
薛界在刹那机警,倏而蹙眉,下一刻便破门而入,本该在榻上的云罕却没有在屋中,平整的枕边流着一滩红色。
薛界晦暗着眼睛上前,指尖拈了拈血迹,血迹尚有一点黏腻,看起来是不久之前刚刚留下。
……云罕吐的血?
他的脑中迟凝地闪出这道想法,忽而余光闪动,看见大滩血的周围还溅着如碎花般的血滴,龙飞凤舞地拼出两句话。
“归于山海,有缘再见。”
窗外,风雪卷进屋中,仿佛在半柱香前,还有一名清瘦的少年散着白发,唇角蹭血地坐在窗边,轻佻的狐狸眼望着温存一晚的客房,半晌后微微歪了歪头,旋即转身,扬长而去。
薛界望着那两行字,耳边风声作响,晦暗的眼神一扫,情绪掩藏在了深渊当中。
邢遮尽一昏便昏迷了三日,宋庭誉守在他的床头,除了坚持不住时被疲惫侵占昏睡的片刻,几乎一直静在旁边,用那双眼尾淡红的凤目看着人。
终于在第三日的晚间,邢遮尽久无声响的睫毛忽而颤动了一瞬,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睁开双眸,沉寂的心才猛地开始跳动。
“……阿誉?”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在看清身旁人的样貌后,邢遮尽下意识地开口喊了一声。
嗓子长久没有饮水,声音沙哑至极。
宋庭誉痴痴愣愣地盯着他,眼白缓慢地扩大,瞳孔收缩,在这一刻,喉头哽住了什么似的,无法发出声响。
邢遮尽在完全恢复神志的下一瞬间,看见守在自己床边的人猛然凑近,紧跟着脖颈处便覆上微凉——
宋庭誉直直抱了上去。
“……衍安?”
刹那间,初醒的混沌一扫而空,邢遮尽呼吸都不着痕迹地滞了一息,掩盖在床褥下的心脏如同被人叩住,在这须臾间,野蛮地跳动。
一股痛意从后腰处的伤疤延伸到心脏,心悸倏而转变为痛意,把受伤初醒的人折磨出一层冷汗。
邢遮尽兀自抿上唇,将闷哼咽下,极力调整着呼吸。
他的体内藏着一种蛊,每每情动,都有如万蚁噬心。
这蛊伴随他多年,除了陆政廷外,谁也不知晓。
肩头在此时传来湿漉,与冷汗相融,邢遮尽调息的动作一顿。
“……你怎么了?”他哑声蹙眉,声音有些急促。
宋庭誉双目压在他的肩头,仿若未闻,邢遮尽当即眼前发黑,一把将人拉开,迫使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是不是哪里疼?怎么哭——”他说的话倏而停住,在对上宋庭誉湿漉的双眸时,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定定与他对视,好一刻后,后者终于动了一下瞳孔,转而将他的手甩开,别过头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邢遮尽干涩的喉咙才重新恢复湿润,半晌后凝声开口。
“……你在担心我?”
大塍的裕王殿下深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
“放屁。”那一头,宋庭誉抹眼泪的手倏而一顿,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就已经快一步骂出了口。
邢遮尽被当头骂了一道,眼底的诧异蓦地席扫而空,掩在床褥中的指尖微微一晃,下一刻,桃花眼里就染上了几分轻佻。
“不是……?”他开着口,低低哑哑地闷了一声。
宋庭誉终于从宿日来的担忧中缓和过来,偏回头,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轻易在里面看出几分不怀好意。
一时之间,担忧全盘消逝,多年来被欺骗的愠气旋即复苏,重新侵占了脑海。
“我宋庭誉征战沙场,流血不流泪,方才不过是窗边风雪大,花糊了眼睛……”宋庭誉勾了勾唇,挂起冷笑。
“为裕王殿下哭坟,恐怕要等到下辈子。”
他说罢,便欲起身,邢遮尽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可这窗户是关着的,风雪莫不是穿过墙,透进了你的眼睛?”
宋庭誉起身的动作一顿,当即偏头,果见客房中门窗紧闭,连一点气儿都飘不进来,更别提什么能刮花眼睛的大风了。
他脸皮最是薄,登时刹红了脸,邢遮尽在后方却传来一声闷笑,荡漾在沉寂的屋中,显得明晰异常。
宋庭誉当场头顶冒烟,转过头睁着眼睛瞪他,后者却不为所动,那双桃花眼只虚虚剩了一条缝。
“别笑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捂住了邢遮尽的唇,邢遮尽的嗓音本就富有磁性,此刻被束缚于一方天地间,笑声更像是筝弦低音划过,蛊惑到了一种极致的地步。
宋庭誉没有把控住力度,急躁了些,掌心顿时与两片薄凉相碰,霎时间,二人同时一愣。
被逗弄的人脸色更加赤红,手如同僵化一般,凤眸都在这一瞬间,不知所措地乱晃。
“咳咳咳……”几声闷咳在下一刻打破僵持,邢遮尽偏过头,将他的手拂去,转而垂首掩进床褥中。
宋庭誉反应他的异样,方才的心猿意马顿时消失,倒了一盏茶向着榻边走去:“还有哪里不舒服?”
邢遮尽咳了片刻,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脖颈上隐隐暴起青筋,又全都被过高的被褥掩盖。
他屈起指节按向心脏,感到涌上来的淡淡血腥,须臾后强咽下去。
……怎么更严重了。
“约莫是风寒未好,不必挂心。”他调整好气息,微微垂眼,撑着榻坐起身,而后接过了热水。
温热的液体滚下喉结,心中的焦郁才彻底被安抚下。邢遮尽缓和几息,偏头放下茶盏时余光一晃,便见宋庭誉眼底浮现的担忧没来得及收下,明晃晃得露了个正着。
邢遮尽一顿:“还说没有担心我?”
宋庭誉眼神晃动,回过神来,倏而蹙上眉峰。
“我不过是怕你死在我面前,误了宋家名声……”
邢遮尽又一声闷笑没有忍住,低低沉沉地从鼻腔里发出,明显是不相信他的鬼话,报以嗤声。
宋庭誉皱着眉,几乎要被他这恼人的笑声烦透了——分明长着一张同样的脸,怎么昏迷时如此冷峻,醒后却这么让人讨厌?!
一瞬之间,一抹冲动闪过,他抬起眼,看着倚靠在榻边笑着的人,手骨指节被按压得咯咯作响,脑海中已重拳出击,要挥上对方勾起的唇角,现实中,目光触及对方苍白的脸色时,忍了又忍,还是放下了手。
“别笑了。”他冷声又说了一遍。
邢遮尽闷闷应着好,桃花眼却还是微微弯着,将说一套做一套演绎到了极致。
宋庭誉沉默了片刻,静静看着他没有血色的面容,须臾后,突然抬手拈上了他的下巴。
“当真只是风寒么?”他出声,忽而间转换了话题。
邢遮尽勾起的唇蓦地僵住。?

第52章 章五十二:别动了,让我抱一会儿
这个拈下巴的动作实在透着威压,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轻佻,宋庭誉半弯着腰,居高临下地望着邢遮尽,后者则被迫抬起头。
邢遮尽鲜少有处于弱势地位的时候,下巴的微凉一带,恍惚间让他压了压眉,不过在下一刻,他的眉尾又抬上,半垂的眼皮微微撩起,露出一个调笑的表情。
“不然还能是什么?”
宋庭誉盯着他的眼睛,欲图开口,拈上对方下巴的手却被浮动,紧跟着碰到了两片薄凉。
他蓦地瞪大眼睛——邢遮尽竟是在此刻低下头,用着双唇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
“你……怎么如此轻浮?!”他面上愠怒,耳廓却已在这刹那里红了出来,以迅雷之势抽回了手。
邢遮尽挑起的眉尚未平下,将他这反应尽收眼底,心仿若被什么东西轻轻扫了一下,与细微的疼痛相互交织,甚至隐隐有超越的迹象。
他有些好笑地勾起唇:“你是裕王王妃,这也算是轻浮?”
宋庭誉在情感上向来处于低位,受不了半分撩拨,嘴皮里又不利索,被他这么一回怼,半晌后才憋出一句:“伶牙俐齿。”
他大抵真的被冲昏了头,连带用婚事有名无实的理由都在此刻忘记,余光瞥见邢遮尽带笑的眼睛,指尖的触感便不断回味。
冥冥之中,又感觉对方的轻浮举动在转移着什么,好像是刻意而为,目的就是为了叫自己乱了头目,于是他缓和好后再次上前,面容便重新恢复冷峻和探究。
只是门外一声响,却打断了即将出口的询问。
“王爷……是王爷醒了吗?”
宋庭誉微微侧耳,就听一道发哽的声音传来,打开门,竹升哭得通红的眼睛一下子露了出来。
他心中不由有些怅然,想来这忠仆在邢遮尽昏睡的几日当中,是把眼睛都要哭瞎了,若是对方还不醒,不知这小男孩还要难受成什么样子。
竹升见开了门,匆匆行了礼,转而看见靠在床边的邢遮尽,眼睛登时撑大,泪水又夺眶而出。
“王爷!”他大喊了一声,旋即跑到了邢遮尽的跟前,手忙脚乱,想要抱他一下,却又被按压在心中不敢乱下礼数。
“孤王已醒,没有大碍了。”
邢遮尽在听到他声音之后,方才的轻佻便已全盘收起,竹升跟在他身后有了几年光景,看到他这副模样,邢遮尽的心中不由生起几缕暖流,却又有些无可而言的烦躁。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控制不住情绪。
“出去洗把脸,别哭了。”
“……诶,诶!”竹升忙应道,泪水反其道而行之,流的更加凶悍,下意识回头走了两步,须臾后忙不咧跌折返:“不不是……!”
他摇着头,指向门外:“我此间过来,是来报信的——外头来了马车,是陛下听说您和王妃被找到,特地前来看望。”
陛下两字出来,屋中二人不约而同地凝住面容,宋庭誉稍稍撩眼,便与邢遮尽骤然晦暗目光对上。
下一刻,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口出现了一件亮丽的黄袍,颢砀皇帝的身影随之而现,面上焦急万分,在看到邢遮尽的一瞬后,瞳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倘若不是邢遮尽昏迷三日,对方毫无动静,不知名的人看过去,恐怕还要真以为大塍皇族叔侄情深。
宋庭誉眸光里闪过一丝冷意,俯首跪拜。
那一头,邢遮尽的眼神依旧晦暗不明,却只停了一息,手掌撑榻便要下床作礼,颢砀皇帝忙跑上前搀扶住。
“哎,皇叔受着伤,朕早就说过这些礼数都是免了的!”他抓着邢遮尽的手,眼中担忧尽显:“皇叔,您现在如何了?”
邢遮尽半垂着眼,感受着手上温热的触感,不着痕迹地抽出,闻言却没有答话,只是将眼皮淡淡撩起,偏向了颢砀皇帝的侧后方。
在那里,宋庭誉尚未得到平身的回应 ,依旧板直跪在地面。
颢砀皇帝被无视,有些僵住,旋即顺着邢遮尽的目光,仿若刚刚意识到没有让宋庭誉起来,脸上浮现出歉意。
“哎,瞧朕这心思,见到皇叔太过焦急,竟是忘了叫爱卿平身……”
他说着,做了一个请起的动作,大塍帝王的话语里有几分真假,谁都没有他本人清楚。
宋庭誉额前的碎发挡住瞳孔薄凉,随后漠然站起,若有似无得扫了一眼邢遮尽。
后者同他虚晃对视,等他完全站好,才哑着声,回了颢砀皇帝先前的慰问。
“臣已无事,劳烦陛下牵挂。”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颢砀匆忙接话,又凑近了些,脸上浮现出几缕愤懑:“皇叔您不知道,这些天里,朕可是心急如焚,没有睡过一日的好觉,那派出的守卫太过无用,平白叫您受了这么多苦……”
带着虚伪的神情不断靠近,宋庭誉站在二人的身后,冷眼看着这名丑陋的帝王,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里,对着邢遮尽勾起一个嘲讽意味的笑。
后者的眼神依旧晦暗,将情绪藏匿得深不见底,唯可见的,便是惯常的薄凉。
“陛下不必再挂心,臣已平安回来,您也可以回去,好生修养身体了。”
颢砀皇帝滔滔不绝地倒着苦水,终于空出一点间隙,邢遮尽则在这时出声。
颢砀皇帝此番的“探望”存着几分真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邢遮尽在先帝死后,一手将这名年轻的帝王扶稳王位,朝夕相处数载间,早将他的心思摸的通透。
放在往日,他或许还愿意看他忸怩作态片刻,如今却因为刚刚从昏睡中苏醒,精力到底不济,便率先扯了一个台阶,想叫受难的双方都顺着下去。
颢砀皇帝本就是碍于情面来看望的人,得到台阶自然应该接上。
那一边的宋庭誉也暗自偏了一些头,想着这碍眼的昏君终于可以敛去踪迹,只是出乎意料的,颢砀皇帝却反了常态,微微一顿,继而有些伤情地看向邢遮尽。
“朕才刚来,皇叔便着急赶朕走么?”
邢遮尽、宋庭誉:“……?”
话外的二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机敏如对方,都察觉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颢砀皇帝东拐七拐地说了些场面话,终于切入正题:“皇叔,过些天就是凤也笑了……”
邢遮尽随之一顿,转而蹙眉,心中立时明了几分。
宋庭誉却落在外处,没有摸清颢砀皇帝的话中意。
“凤也笑”定在凛冬之际,是继冬猎之后的另一佳节,宋庭誉离开了京都太久,早已将这节日忘得干净,如今陡然提起,只觉得陌生。
另一边的邢遮尽却在片刻后低低应声:“我知道了。”
颢砀皇帝眼睛亮了一些,转而又浮上几分心虚:“还有一点……”
“……说。”邢遮尽按了按额,蹙眉冷声。
“因为冬猎出了事故,燊郦使臣原先定下的决策无法实行,那多尔性情顽劣,朕好酒好菜,费了许多力气才将人安抚下来,只是他依旧不肯罢休,指定了要去参加凤也笑的祭神礼,朕招架不住,便……”
他不再说下去。
邢遮尽在下一刻睁开眼,晦暗的瞳孔中浮现出几缕威压:“皇帝同意了?”
丝丝寒气从他的身上渗出,这是自己这位小皇叔愠怒的前兆。颢砀立时将脸埋下来,心中浅浅跳动,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但除此之外,多尔没有再提其他要求!连带着那荒唐的合约也闭口不谈了!”他又紧跟着补救道。
“陛下怎可妄作主张?!”邢遮尽倏而高声,颢砀皇帝被吓得猛然一颤,畏缩起身体看向人,后者怒目而视,胸膛隐隐起伏。
“皇叔,皇叔您切莫生气……不过是一场祭神礼,朕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啊……”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躲着眼睛不敢看他。
邢遮尽的那双桃花眼中盛满怒意,放出的视线如同利刃,颢砀皇帝表现地畏手畏脚,好像一只受惊的老鼠,邢遮尽病体发怒,头渐渐开始发疼,半晌之后,才压下火气。
颢砀皇帝就是如此,愚笨,昏聩,每每犯下错,就会摆出一副悔恨至极,胆小懦弱的模样,无论这些年里,邢遮尽教过他多少遍,对方都不会吸取掉教训。
邢遮尽愠怒的眼中波澜起伏,最终沉寂,转变为失望,他闭了闭眼,下半手掌抵上额头,声音沙哑:“你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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