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九—— by二两香油

作者:二两香油  录入:10-09

陆青还留着大笑的余韵,脸腮上盈出两枚梨涡,弯身扶膝,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喜欢呀……只是……”
他抬眼往安知山瞄,就觉得心口像化开了一碗糖稀——安知山真是变了。
他掌心还残留着奋力拉住风筝那根断线的道道通红辙印,而当初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漂亮风筝,如今已经安安稳稳降落在他身边了。
陆青走到小电驴旁边,开始满心欣慰地欣赏这个接地气的礼物。
家里其实有电动车,不过已经用了很多年,比子衿年龄都要大了。陆青平时骑它上学,总觉得自己屁股底下是只耕地许多年的老牛,该退不退,早该换了。
他本来打算自己攒点钱买,没想到安知山个飘飘欲仙的如今沾了烟火气,一双眼睛变得能体恤民情,送胸针的同时,还给他牵了头小电驴。
陆青很欢喜,欢喜得酒不醉人人自醉,回到床上将安知山好一顿揉搓。
刚开始他闹着玩,揉搓的还是脸颊,后来安知山被弄得起兴,就引着那双手揉搓到其他地方去了。
翌日清晨,隔壁的温行云和子衿统一挂了两只黑眼圈,全没睡好。
温行云刷着牙,满口泡沫地抱怨:“昨天外头有只野猫发/春,喵嗷喵嗷叫了一宿。”
子衿也正刷牙,含着只小牙刷,连连点头附和:“是有小猫叫,吵得我都没睡着!”
陆青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然而心思全然不在手机,而是听对话听得后背冒汗,心惊肉跳。
安知山将鸡蛋饼、小菜以及刚榨的豆浆摆到桌上,系着围裙坐到陆青身边,他牵过对方的手,俯到耳畔做密语:“放心吧,我也听到那只猫叫了,不是你。我昨天不是把你嘴捂上了吗,忘了?”
陆青真忘了,昨晚上荒唐太过,今早晨光洒下,他看昨晚的一切都像一场要人命的春/梦。
见他神情有恙,安知山又问:“怎么了?昨天弄得你不舒服了?”
陆青头脑正放空,闻言想都没想,嘴唇嗫喏着说:“舒服……”
一落地,他反应过来,想把字句捡回来塞回去,可已经来不及。
安知山轻轻笑了一声,倒克制着嘴巴,没像昨晚似的,捡荤的来,什么都讲,单在口头就把人欺负得受不住。
他说:“那你昨天还喊疼?”
陆青看了看正洗漱的姐妹两个,见她们还在兀自说笑,就小声道:“疼倒是没那么疼,就是涨。”
安知山又是一笑:“我又没真进去,手指也受不了啊?”
陆青现在还觉着里头发涨发木,含着点儿怨怒瞪去:“那你让我当上头的,那我就受得了了。”
安知山用看小鹿胡闹的眼神,含笑看他,并不言语。
陆青猜也知道不能,悻悻哼了一声,过了会儿,他问:“真的挺涨的,你昨天那个……那个……放了几根啊?”
他讲得臊脸,一字一字都吐得艰难。
他艰难,安知山倒是坦荡而利索,摊出巴掌,将中指与无名指微微上挑着并起来:“就两根。”
陆青颇错愕:“才两根?”
安知山将食指也并过来,说:“想再加一根,可你把腿蹬得像兔子,说受不了了。”
记忆慢慢爬回脑内,陆青倒吸一口凉气。
昨天是挺快活,快活得他现在想起,还要打个冷颤。但这实在是种要人小命的快活,像种甜美的鸩毒,尝一点就要上瘾。
他心有戚戚地攥住了那三根手指,觉着自己真是道阻且长——两根就受不了了,而安知山的东西可比三根要夸张得多,也骇人得多。
陆青依然认为还是自己比较适合当上头的,他尺寸正好,讲话温柔,不像安知山,在床下已经够可恶,到了床/上愈发变本加厉,真就成了个放/荡而淫邪的登徒子了。
可惜,只有他自己这样觉得,显然是不够的。而安知山最近对他是日拱一卒,变着法儿而又循序渐进地调弄他,陆青被哄得一点点往温柔乡坠,边坠边疑心自己总有一天要屁股遭殃。
好在,屁股还没遭殃,他就开学了。
这次开学,可就到了最紧要关头,陆青这回真成了只小鹿,整天忙得四蹄生风,压根闲不下来。
回到家里,他往往也是吃两口饭就背单词,背着背着就睡倒在了床上。有时候他意志力强,能睡到半夜两点多再迷糊着爬起来洗漱一下,有时候困得形似昏迷,就一觉昏到了天亮。
这种状况下,安知山要还想对着小鹿的屁股使坏,那可就真成王八蛋了。再言,小鹿暑假期间天天常服还好,他一回学校,套上蓝白校服,安知山就宛如妖精见了唐僧的袈裟,刺眼到了食欲萎靡的程度。
如此,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到了九月一,子衿上小学去了。
旁的小朋友在小学门口嚎天喊地,子衿则是背着书包,兴奋得不得了,看一切都是新奇而有趣。
旁的家长都是对着孩子偷偷抹泪,而开车来送子衿的安知山回到车里,降下车窗,一甩墨镜,戴了上去,又对她敬了个吊儿郎当的美式军礼:“晚上见,子衿上校。 ”
子衿乐得一口小白牙全露出来,奋力挥手:“去吧去吧,晚上来接我的时候别忘了带汉堡哇!”
安知山:“放心吧,给你带十个来。”
陆青忙得没空送她,自然也没空接,傍晚安知山来接子衿,没带十个汉堡,而是带了三个。子衿努力吃掉一个半,就再也噎不下去,并且被撑得直打嗝。
好日子和忙碌的日子似乎都能转瞬即逝,陆青觉着昨天学校还是树影浓绿,鸽影在天,倏忽间,树叶黄了又红,落了又扫,鸽子也关进了笼子里,天气立刻就冷了起来。
十月末,安知山在花店正考虑着要不要把冰美式换成热美式,手机叮咚一响。
他以为是温行云发消息,问他进货要多进三色堇还是虞美人,单手点开来看,却是条短信,并且是个全然陌生的号码。
短信简练,是【能出来见一面吗】。
安知山当是骚扰短信,本想不做理会,那头似乎知道了他不会存下自己的号码,旋即又发来一条。
【我是安冉】。

北方的十月末已经可以非常冷,前两天凌海刚飘了一场小雪,那气温便愈发的低。
安冉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依然穿着身纯白毛衣裙。安知山进到咖啡店里时,就见她坐在窗边出神,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脑袋偎着玻璃,呼出一小丛窗雾。下巴瘦得太尖,脸腮也清苦没肉,脸色苍白,白得像纸,她那神情很淡漠,无糖也无盐,是一汪宁静而绝望的苦水。
看到安知山,苦水起了波澜,她站起了身,努力挤出一点儿笑容:“你来了。”
安知山没话可说,就“嗯”了声,落座后,极力不去看安冉隐在贴身毛衣裙下的肚腹——两个多月没见,已经有些显怀了。
安知山不愿去想,可瞟着那微微隆起的衣裙,他克制不住地想。婴儿简直就像寄宿在母体内的肿瘤,婴儿愈大,母体愈小,婴儿愈健壮,母体愈脆弱,就像《异形》电影里的场景,寄宿十月,有朝一日就要血淋淋地破体而出。
又或者说,破土而出——所有人都在欣喜新芽的冒出,似乎没人在意被它冲破的土壤还能不能回归原样。新芽汲取着土壤养分,越长越高,越长越茂,等到枝繁叶茂的一天,也就再没人注意到脚下枯瘦皲裂的土地了。
而后,他又想到自己也曾经这样寄宿在妈妈体内,自己也曾经浑不知事地把头顶那层薄薄土壤冲破,只为了来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看一看。
思及至此,他感到了一阵微妙的恶心。
安冉没喝咖啡,想必是孕期忌口太多,怀了安家的血脉,那简直就多到什么都不能吃的程度了。
她双手捧着杯热牛奶,暖手的功能大于解渴,吸啜着慢慢喝。
“那个……”
放下杯子,她开口,不像上次那么畏葸,但还是有点儿怯怯的。
“……你最近怎么样?”
安知山喝着热美式,随口应下这句寒暄:“还行。”
等了片刻,安知山不问她的好坏,安冉只好局促地笑笑,不问自答:“我最近……也还好。”
她本以为照着安知山上次那事不关己的态度,他得冷嘲热讽句,哦?我问了吗?关我什么事。
没想到,安知山居然接了话。
“安富那身体,本来是不可能再有后了,现在突然有了个孩子,他高兴还来不及,连带着对你应该也不会太差。”
安冉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后苦笑一下:“嗯。的确是……不差。”
听她那语气,仿佛是舌根酿了百千斤的苦楚,吐不出来。
安知山本来是真不想搭理,可又不忍心总这么晾着她的苦,便妥协地叹了口气:“不差,那意思是,也不好?”
帮是帮不了的,那让人家倒倒苦水,总是可以的。
得了机会,安冉这才终于能把真正的近况好好说出来。
原来安富对她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当然,是按照安富自以为的那套好法来的。
她现在只要是在家,那行立坐卧都要有人看管,安富将她肚里的东西当成宝,其余人有样学样,只一味地饲养她肚里的这位太子爷,全然不顾她的意愿。
她吃不下的,要吃,不爱吃的,也要吃,吃得恶心了呕吐了,吐完刚擦干净嘴巴,营养师就漠然地将价格高昂的滋补品喂到她嘴边,“安小姐,吃吧,安总特地给您买的。吃得多,孩子才能长得好。”
她彻底成了一只器皿,没有心绪,没有思想——有也没有,有也不配。器皿理该为了孩子吃,为了孩子睡,为了孩子三天一次地去做检查,为了孩子去吐一遍又一遍。
可若是真成了只器皿,倒也还好,偏偏安富要上来作践她。
前三个月不能动,过了三个月,安富就隔三差五地缠上来了。
他自以为是在宠幸,绝不会明白安冉是如何被揉皱了扔在床上,手臂下意识护住肚子,纤弱身体一下下随着冲击而发抖,泪水横流,淋湿鬓发。
她宛如张惨白而又空白的试卷,上头只有问题,没有答案。
白天为了孩子活,夜晚为了老子活,肚里的婴儿和身旁的安富共享血脉,默契地在她身上扎根,吮吸养分。
偶尔凌晨醒来,她淹没在自己的泪水中,呆怔地想,两个安家人都不要她好活,也不肯放她好死。
可她不想死,真不想。
她太年轻了,五岁被带走,十五岁见到安富,十七岁怀孕。她的一生还没开始就要潦草收尾,她真舍不得为了肚里的肉瘤一死了之。
安冉讲得含蓄,口吻克制,可安知山看得出来,她是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再度砸下来。
安知山不肯往下问了,因为不肯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女孩真变成当年十七岁的妈妈,纵使她已经是了,可他眼不见为净,依然不愿意去看。
他转而问:“他看得这么严,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安冉答得犹豫,似乎自己也糊涂:“一日三餐都很严,但是上午十点多,或者现在,下午三四点,就会相对宽松一些。我给他打电话,说出来见同学,他就允许了。”
安知山有些讶异,以为安冉的本职就是情人,没想到她还会有同学。
安冉不知道他心所想,怆然笑笑:“其实也没有那么严,他知道我不敢跑的。”
安知山:“为什么不敢?”
安冉抬头看他,就见他面色不改,以十分想当然的口吻说:“既然他现在看得不严了,为什么不直接跑?安富至少不会缺你钱,既然有了钱,那天南海北,他怎么抓得到你?”
安冉明白他不懂,便沉默一下,自哂着摇头:“你是他的儿子,你们再不和,也毕竟有血脉牵制着,所以你敢反抗,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资本的。”
她埋眼,手搭在肚子上:“即使有资本,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反抗的。所以你的妈妈肯定是个很勇敢的人,所以你才会那么勇敢地去反抗他。”
的确,叶宁宁活得堪称凄厉,一生都宁死不折,即使如今到了疗养院里,也在无意识地跟过去作斗争。
但也的确,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就当真玉碎了,这不就被折磨得发疯,进了疗养院吗。
而她的儿子,同样也活得凌厉,凌厉得险些逼死了自己。
勇敢的人。安知山暗忖,说是勇敢,可拼死拼活和忍辱负重,其实真不好说哪种才是勇敢。
安冉缓缓摸着肚子——她最近常有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是从小跟电视里的孕妇学的,还是被婴孩驻扎了的女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摸一摸那杆扎透自己血脉的旗。
总之,她近来总在抚摸肚子,神情平静,但没有爱怜,仿佛她是个没有手术刀,又一心想要剜走肚里肉疮,给自己治病的赤脚医生。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姓安吗?”
不待答案,她就垂着眼睛,又笑道:“因为我是安家的养女……不对,也不算,应该算是安家资助的女孩子之一吧。”
安冉是个孤儿,她只知道自己是孤儿,至于身世,只以前在郦港的福利院隐约听说过。貌似是父亲酗赌,母亲爱吸,父亲赌债太高,有次醉酒杀了人,母亲吸得没钱,贩吸养吸,也被抓了。
父亲判了什么,已经不可考,母亲则是在狱中被发现怀了孕,延缓了刑罚,生下了个她。
她在福利院待到五岁,直到那天福利院办了场浩大的欢迎会,欢迎远洋集团的老总安德胜前来捐资。
老安总当时已经须发尽白,但还没得癌症,腰板也笔直,瞧着是个和蔼而正派的老爷子。
老爷子身家富贵,要求名声了,于是那些年大做慈善。他给福利院捐了两栋小楼,一个操场,一个新食堂,可犹嫌不足,眼睛四处瞟着,看哪里能容他“大发善心”。
眼睛最终瞟到了作为福利院代表,穿着一身簇新小裙子,前来给他送锦旗的她。
搂着笑出一排整齐小白牙的五岁小女孩拍大合照时,老爷子噙着笑容,斜瞟着她。
那“善心”发到了她的身上。
他提出要资助这个女孩子上学,供到大学,毕业后直接进远洋总公司。
对于没有出路的福利院孤儿来说,这根本就是天降馅饼,给她指出了一条天路。
她懵懵懂懂,只知道BaN在老师欣喜若狂的指挥下给面前的爷爷鞠躬。
她五岁被领走,接下来十年,过得真是锦衣玉食的好生活。
她改姓安,安德胜亲自给她取名安冉。
她进了远洋捐资兴办的学校,那里人人都知道她可以管远洋老总叫爷爷,她的衣服全是老总助理直接送来的奢侈品牌子,而老总经常派人驱车前来,接她去出席宴会,去郦港最好的餐厅吃饭。
她惊喜得晕乎乎,感激得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埋头努力地学。同学朋友都不理解,不知道她明明都是远洋的养女了,有这么光明的前途,何必还一门心思只在书本上,她也不辩驳,只想学出个名堂来,以后能名正言顺进入远洋,不要给安爷爷丢脸。
可那次席间,她紧张地掏出年级第一的成绩单给安爷爷看,他含笑接过来,看完之后,亲昵地掐掐她的脸蛋。
不错啊,但你这么漂亮,艺术类似乎更适合你。
她于是就去学了艺术,不过文化课也并未因此落下。
十年过去,十五岁那年,她知道怎么用小提琴演奏《圣母颂》,也知道怎么在艺术墙上仿出一幅《水中的奥菲利亚》。她每天学着大人的样子看晨间新闻,很艰难地自行研究着什么外汇什么国家储备篮子,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去远洋工作。
在她第一次在新闻里看到“金融危机”字眼的时候,安爷爷派人来,把她接走了。
她以为这是又一场晚宴,一边给自己挑选裙子,一边问那位常来接她的助理,姐姐,这次是要去哪儿?
助理神色恹恹,去远洋。
她愣了一下,而后激动起来。学校最近在让他们去公司找实习,他们年纪还小,干不了真正的工作,但前去观摩观摩总是可以的。
安爷爷难道听说了这件事,叫她去远洋实习了?
她空前快乐起来,原本很谦逊的,这个时候也有点儿孩子气的自得了。
进入远洋大楼,她在开得快要冻人的冷气里兀自热络,她问助理,姐姐,为什么会选我呀?
经年以来,她被夸聪明,勤奋,机灵,优秀。当然也有人夸她漂亮,但她是那么的不爱听。
毕竟,漂亮算什么优点呢?
然而现在,向来宠爱她的助理姐姐回头施她一眼,表情复杂。
半晌,前头落下句话,掺着叹息。
因为你是最漂亮的一个。
十年来头一次进老总办公室,她惊讶地发现办公室里已经站了十来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了。
室内拉着窗帘,乌烟瘴气,安爷爷跟另一个男人在桌旁,抽着雪茄,一站一坐。
这人她认得,是安爷爷的儿子,偶尔见面时,她叫他叔叔。这叔叔似乎挺喜欢她,每次都要给她买吃买喝,有次还托人送来了一条名贵项链,她没肯收——像是小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觉得叔叔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见了她,叔叔叼着雪茄,一拍巴掌。还是她漂亮!长得跟叶宁宁那会儿多像啊!
安爷爷慢条斯理地在烟雾间打量着她,她没见过这样不含感情的审视,不由打了个寒颤。
而后,安爷爷笑了笑,把雪茄捻灭。
他用挑拣的语气说。那就她了,打电话问问那小子在哪儿。今年也成年了,该回来结婚了。即使不结,也得给我下个崽儿吧!
她没听过这样奇怪的话,没见过这样粗俗的态度,可又莫名味出一点熟悉。等到安爷爷挥散了剩下的女孩和助理,屋里只剩他们三人时,她突然想到了。这语气就是她昨天买苹果的语气——挑挑拣拣,最终指向最红最大最饱满的那颗,就它了,就要它了。
苹果生来的任务只有被牙齿切碎,再咽到肚里去,努力长得结实饱满只不过是它一厢情愿。
安爷爷跟叔叔说了什么,叔叔嘿嘿笑了两声,迈着大步子走过来,将她一把扯走了。
她茫然又慌乱地跟着走,叔叔步子大,走得又急,她被拽着胳膊,不得不小跑着跟上。
她挺怕叔叔的,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叔叔,我们、我们去哪儿啊?
叔叔?叔叔又是一乐,这个称呼好,过会儿你也这么叫。
叔叔带她走到另一间办公室,她没站稳就被塞进厕所,抱到了洗手池上。
她开始怕了,叔叔盯着她喘粗气,从台上药瓶里控了两粒药出来,水也不要,直接吞了。
他仰头急匆匆把领带扯下来,说。老爸托我把你捎给他,不过呢,我知道那小子高考跑到凌海去了,一时半会找不着。他不懂事,我这老子得替他懂事啊……
他突然埋头,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下,又在她脸蛋上狠咬了一口。
那口吻很垂涎。
这口嫩的我先替他吃了,以后你俩要是真结婚了,新婚夜里,可别告密啊。
他又冷笑一下。
告密也无所谓,他也只配捡老子吃剩的。
后来的事,她几乎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自己被撕碎,撑裂,她淌着眼泪流血。动作间,水龙头被拨开了,哗哗水流声中,身上的人喘得像进食的野兽,清水漫出洗手池,漫到她的身下。
指尖泡在水里,她无神地望着摇晃成水波纹的天花板。她想,奥菲利亚自溺在池塘里时,冷水侵身,一定是极绝望极痛苦的……她画她时,怎么会没想到呢?
她挣扎了几次,被甩了一巴掌,就不动了。
叔叔衔着她的脖子,说她很乖。
她想,是啊,我多乖呢。小时候老师让我不挑食,我就吃掉了胡萝卜。长大后安爷爷要我学艺术,我就放弃了原来的学业。
现在,身上的人叫她别逃,她很乖的,真就不逃了。
乖到如今,她的努力和希望全部在她十五岁这年很乖地死掉了。

安冉并没全讲,有些事仅凭一张嘴,也讲不出来。
她只说了养女,说了曾经的学校,讲到这里,点到为止。
剩下的留给安知山自己去想,他跟老子相处二十年,他想象得出来。
安冉依然将手搭在肚皮上,肚子里的东西还很小,只能撑起圆圆的一点儿,可接下来会越长越大,正如这东西的父亲一样,活活撑开她的血肉,撕裂她。
而她无能为力。
她抵抗不了它父亲,也抵抗不了胎中没成型的小婴儿。
安冉笑着开口,眼神像深秋里蓄满了青苔的井水,口吻则平静得像认了命:“我一直很想逃走。以前我想等,等他哪天玩腻了兴许会把我赶出去,现在我又想,说不定我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给他,他就肯放我走了。”
安知山:“……那他怎么说?”
安冉摇摇头:“我还没敢问,他就说,要给我个‘名分’。要我长长久久地养着……”
她冷笑着,然而又轻柔地抚摸着肚腹:“它。”
安冉轻轻呼出一口气,嗓音很柔软:“我恨死了。但在这种地方,恨也是需要勇气的。所以我想,能不能妥协着适应这种生活。”
她自轻自贱地一笑,抬头看向安知山:“我现在是远洋安总的秘书呢,别人拼学历拼后门都进不来的职位,我跟安总睡一觉就有了……多好。以后要是他给个名分,我就能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当一束花儿,不需要想,只需要盛开,不去寻找春天,只要斩去根茎,泡在花瓶里安安分分,漂漂亮亮地等死就足够了。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在想,要是实在没办法,那一辈子都这样,也可以忍受。”
沉默良久,安知山蹙着眉宇,无话可说,她却将话题一转:“他最近总来摸我的肚子,管里面的东西叫儿子。但是我觉得……”
直到此刻,安冉鲜嫩的脸庞上才真正出现了一丝怜爱:“我觉得里面的是个女宝宝。”
安知山满心糟乱,可听了这话,也不由望向她的肚子,轻轻笑了:“女孩好,女孩不会像他。”
安冉点点头,眸眼垂怜:“我不想要孩子,但如果一定要生,那我希望是个女孩。我的女儿一定会很漂亮,眼睛又大又黑,像个小洋娃娃。最好活泼一点,爱笑爱闹,我可以给她念童话书,哄她睡觉……”
安冉毕竟还小,讲起养孩子,想象与经验都贫瘠,更类似于在说过家家。
说着笑着,她的神情和语气都陡然一冷,仿佛是痛苦至极。
“如果不得不生下她,又不得不留在她身边,那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但我同时也知道,有安富在身边,我根本保护不住她!”
推书 20234-10-09 :工具人男主OOC拯救》:[穿越重生] 《工具人男主OOC拯救计划[快穿]》全集 作者:牧七柚【完结+番外】晋江VIP2021-1-5完结  总书评数:1507 当前被收藏数:7600 营养液数:1583 文章积分:79,753,416  文案  崇启作为一本无CP升级文里的原著主角,一觉醒来成了自己同人文里的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