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蒙影—— by翻云袖

作者:翻云袖  录入:10-10

“去哪儿?”伊诺拉坐在车上问他,声音并没有很大。
狄亚回过身来对她微笑,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手电筒在手上抛掷,看上去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一边后退一边慢吞吞地说话。
“就只是……做些事,反正这世道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不是吗?”
明明是同一句话,伊诺拉却莫名觉得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她的意见又没什么意义,只要狄亚不是突然犯了失心疯,准备单枪匹马去挑战畸变兽,不管他要做什么,伊诺拉都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狄亚当然没有失心疯,他只是在车厢上喷上了一道很长的蓝色喷漆,神色专注,另一只手则握着手电筒,确保颜料没有喷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回到车上时,狄亚看上去连脚步都轻快了一点,大概被喷掉三分之二的喷罐重新被抛在副驾驶位上,滴溜溜滚了一圈后又再次倒下。
“我们走吧。”
哈,看来“希望”偶尔也会诈尸的嘛。

冰冷的水浸透双手,食物下肚后的餍足暖意正在缓慢消退。
小锅相当难清洗,见狄亚走过来,罗衡干脆使唤他去片木头,将几根树枝绑成一把木刷来刷锅,这当然比不上竹刷方便顺手,不过暂时拿来用一用也可以。
狄亚对新到手的活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对罗衡的要求理解得也相当透彻,他有点新奇地看着在自己手底下诞生的这把小木刷,然后将其递交过去:“我还以为大基地不这么洗锅呢。”
看来他见过类似的东西。
“确实不怎么常见了。”罗衡并没有反驳这个误解,就算是在废土这种不需要身份证件的地方,有个来历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来得强,“钢丝球、海绵刷跟洗碗布更多,还有些家庭会用洗碗机。”
狄亚“唔”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水边生长的杂草,听着木片刮过小锅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看得出来罗衡对洗东西这件事相当熟练,甚至有种居家的气质,搁在刚认识那会儿时实在难以想象。
也许这就是大基地的特色之一,随时准备好在路上,也随时准备好定居下来。
洗锅并没有什么好看的,罗衡在良久的沉默里主动挑起话题:“我想起一些事来了。”
“想起……”狄亚犹豫几秒才恍然大悟,“噢,我记得,你说过的,失忆那回事对吧?”
即便从罗衡那里了解到失忆是一种遗忘过去跟记忆混乱的病症,可在相处过程里,狄亚还是经常忘记这件事,特别是在罗衡相当可靠的情况下,这件事相当容易被忽略。
罗衡并不常向他提起这件事,可能是为了不展现自身的软弱,也可能是不愿意向他索取同情。
狄亚又问:“那你想起什么了吗?”
“不是好的东西。”罗衡回答得很快,可答案却含糊不清,水在小锅之中被木刷来回搅动,他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粼粼的水波,脸上无意识地流露出戾气,看上去有种阴沉的生动,“很糟。”
狄亚捏着细细的草叶,漫不经心地应和:“这样啊。”
不同的人对糟糕有截然不同的标准,可罗衡要是都认为都很糟糕的事,狄亚想,那一定是真的很糟糕。
哪怕罗衡什么都没说。
他们的交情本该点到为止,如果狄亚不想将这段关系深入下去的话,就不该太多话。
不过,这世道发生什么事都不算奇怪。
狄亚想,反正他已经等过这个人了,还喷了喷漆,留下布条,再多问一句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于是他就听从自己的心开口。
“死了人吗?”
在这片土地上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说他们之前杀的荒人,试图袭击他们的五个强盗才是前天刚发生的事,昨天又见到了被畸变兽吃掉的车队成员。
人们难免对死亡习以为常,麻木不已,可这不意味着它失去了分量。
“不止是那样。”罗衡喃喃着,“远不止是那样。”
他陷入良久的沉默,焦躁与不安在胸腔里鼓动,从畸变兽追赶后压抑在心里的恐惧跟怒火里诞生,被那段破碎的记忆火上浇油,瞬间催生成大火,烧向每根血管。
身体的疲惫让这火焰短暂地被隔开,可当罗衡醒来后,它清晰地就如九年前才刚发生的那样,一瞬间燃烧起来。
“那儿的确躺着一具尸体,我既不认识她,也没听说过。”罗衡看了狄亚一眼,就算是在这种情绪起伏的时刻,他仍然敏锐地意识到狄亚的未尽之言,“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狄亚斟酌言辞:“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感情旺盛。”
救人或是对受害者好,那是一回事,虽然狄亚不赞成,但也不到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可对于素不相识的尸体如此感伤痛苦,那就实在有点超出想象了。
罗衡对着他微微一笑,笑容有着某种洞悉人心的力量,尽管狄亚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是在这样的目光下,仍然无端生出一种荒诞的窘迫感。
“怎么?”于是狄亚干脆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罗衡却摇摇头,他似乎无意指导狄亚什么,只是又再张口叙说那件事:“我只是想,原来你是这么看的。那具尸体倒在那儿,也许对其他人而言,看上去只是一个女人,可我还看到了我自己。”
“你自己?”狄亚糊涂了。
“是啊,我自己。”罗衡缓缓道,“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我很喜欢恐怖作品,离奇、残忍、危险而又绽放出人性之美或者丑恶的故事,从中得到刺激,又或者是为了彰显我比同龄人更大胆,更成熟。”
狄亚没有听得太明白,不过他仍然选择聆听下去。
“我并不惧怕那些,因为我知道这些是臆造的噩梦,与我隔着不可跨越的高墙,可是在那具尸体前,这面墙坍塌了。”
罗衡忽然站起身来,锅已经洗完了,他的声调平静如水:“我知道在不同的地方,许多人的墙还没有塌陷,他们就如同过去的我一样,陷入自己平静满足的生活之中。可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与危险并不遥远,也许为了报复我之前的漠视,它也漠视了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占据罗衡生命大半时间的学习,从学习之中所得到的一切本领与知识,也许能为一个文明社会添砖加瓦,可是在这样的倾覆之下没能派上一点用场。
这无常的命运在安逸与苦难之间互相转换,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
在九年前的那具尸体前,它用暴力碾碎了文明。
狄亚不确定自己听明白没有,他更不明白这些跟一具女尸有什么关系。
他莫名觉得自己像是收到了走入罗衡心灵之门的请帖,可硬是没能找到路。
“我不是很想安慰你,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终狄亚选择如实回答,“不过我知道在大基地里待久了的人,似乎都对规矩啊秩序的坍塌有一些恐惧感,好在你看上去已经习惯了,更何况这都是以前的事。对我们而言,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了。”
罗衡莞尔:“你真像是野兽,狄亚。”
狄亚对这个评价显然相当不快。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罗衡缓缓道,“只是这个世界没有提供给你明白的机会。”
其实罗衡也不清楚到底是亲眼看着文明社会秩序崩塌的自己更悲惨,还是生下来就在废土这样资源枯竭的死人堆里过活的狄亚要更令人叹惋一些。
狄亚没有说话,他脸上的不快稍稍淡去,看起来是接受了这个似乎没什么诚意的解释。
罗衡已经无意继续下去了,准备拿着锅回去,他休息过,可精神仍然感到疲倦,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那就告诉我啊。”出乎意料,狄亚在他背后发出声音来,“说到我明白为止。”
这让罗衡有点讶异地转过身,看见狄亚的脸,这个年轻的男人露出符合年纪的笑容,深灰色的眼睛在水光下剔透得像块两块被打磨过的晶石。
“来启发我吧。”
狄亚的一句要比一句近,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罗衡身边,侧过头看着他:“我们本来就是这么交易的,不是吗?”
“是的。”罗衡听见自己说话,“我们是这么交易的。”
伊诺拉对两个男人到底要聊些什么全然不感兴趣,她一直在观察附近,直到罗衡将洗干净的小锅递过来,由她将东西摆得整整齐齐后,就坐在后座的位置上跟两人谈守夜的事了。
因为现在有三个人,轮流守夜的压力骤然缩小,加上伊诺拉的确是个靠谱且有经验的游荡者,几乎不会做出什么蠢事,各种意义上都是个不错的同伴。
狄亚甚至都开始反省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抗拒这个女人了。
刚睡醒的罗衡当然是守最开始的夜,中间那个要糟心些,得睡一会儿起来守夜,然后到轮换时再入睡。
伊诺拉选择自己来,按照她的说法是反正她也睡不太安稳,一个人行动的时候晚上能醒七八次,早已经习惯了。
罗衡在内心深处对她至今没有猝死表现出了高度的敬意。
清晨时分,车子再度启程,伊诺拉在后座熟睡,狄亚叫醒罗衡,两人将太阳能电板塞上车顶固定,一晚上没给摩托充太多电,为了避免浪费,固定两辆车的绳索仍然没解开。
罗衡骑在摩托上,任由小面包跟绳索拖着自己跟摩托车前进,他只是个负责稳定和平衡的工具人。
他依稀记得自己以前看到过类似的事情,考虑到罚单,大部分人会把摩托车放在挂车上,不过乡下或者小镇之类的地方就无所顾忌得多了。
清晨的天光还不是特别亮,车子正巧路过一大片的灯草(也就是在地下研究所看到的那些发光植物)。这些植物也许是意外流出的,又或者是城市里的植物被风与鸟儿衔来此地,无拘无束地长成一大片,正随着晨风轻轻摇摆,荧光还没被更强烈的光芒隐去,像一丛丛规划不佳的路灯。
这些地方的重合让罗衡莫名觉得自己还停留在熟悉的地方。
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最直观的就是食物。
多一个人就会多增加一份食物的消耗,作为战斗人员,他们三个人的食量显然都不算小,哪怕在路上捕捉过几只猎物减缓消耗,食物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反倒是水没有那么急迫了,路上水源不少,还有足够的工具生火烧水。
如果队伍里有个年轻气盛的人,或是比较沉不住气的,也许这会儿已经嚷嚷开了,可三人里头没有一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仍然保持着大致的稳定。
唯一出现的变化是伊诺拉,她忽然就不怎么愿意分配食物,更倾向去负责寻找柴火跟警戒的工作,将烹饪跟生火之类比较安逸的活交给两个男人。
一开始罗衡并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些事重复几次之后,他也就慢慢明白过来了。
无论一支队伍有多么富足,一旦出现找不到人交换,而兽类也极其稀少的紧急情况,就等于敲响警钟。
如果食物资源足够充足还好,要是食物资源开始紧张,暂时又看不到摆脱困境的可能性,那么最弱小的那个人在队伍里几乎就等同口粮了。
他猜狄亚一定比自己更早意识到,只是什么都没说。
食物的短缺又造成另一个恶劣的影响,正常情况下三人应当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是考虑到这片土地包括队友的危险性,为了保证自己的体力,食物根本无法缩减多少,只能徒增焦虑。
这又凸显出单人行动的好处了,一个人怎么吃不是吃,大不了饥一顿饱一顿。
可是一旦成立队伍,就要负责喂饱其他的人。
难怪古往今来会有那么多战争败于粮草,罗衡不禁叹息,不要说另外两个人了,他甚至连自己都不一定养得活。
除此之外,随着行驶距离越来越长,小面包的油也在逐渐见底,不过这倒不算是什么燃眉之急,毕竟他们刚从车厢上拿到了一桶汽油。
只是这种资源的稳定减少,跟一眼看不到边的路程,仍然给焦虑的心情火上浇油。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只有摩托车终于通过太阳能电板充满了,一定程度上增加他们探索的范围。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在摩托车充满电后的第二天下午,狄亚找到了新的车队,里面恰好也是一群流动的商人,或者说,一群兼职做商人的游荡者。
他们大概有二十来个人,其中甚至还有女人跟孩子,看起来是个小帮派,没有什么重型武器摆在明面上,不过既然以这样的队伍在黄漠平原上到处跑,八成有秘密武器压在箱底。
“怎么,要去交易看看吗?”狄亚将车开回来,对着驾驶位上的罗衡问道,“说不准能换到点好东西。”
这让罗衡有点犹豫,他想了想,转头问伊诺拉:“你觉得呢?”
“带着女人跟孩子的队伍一般情况下不怎么爱起冲突。”伊诺拉思索了一会儿,“这类游荡者虽然有不少野蛮人,但是对家庭非常看重,我认为可以试试。”
如果狄亚认为不值得去的话,他绝不会问这个问题。
队伍里总共就三个人,既然狄亚跟伊诺拉都认为值得一试,那么罗衡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他顺带记下这个信息点。
小面包没开多久就看到了车队,罗衡把车开到距离车队一百米左右的位置处,果然很快引起车队的注意。
没过一会儿,里面走出来两个高个头的男人,穿着褪色的牛仔服,左边那个的牛仔外套是加厚的,甚至有圈毛边,窝得他脖子里全都是汗。
狄亚从摩托车上下去,没遮掩身上的枪,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罗衡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听不见聊天内容让他略微有点烦躁,这几天大家的情绪都不是很好,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自控力在下降,于是干脆跟伊诺拉闲聊来转移注意力。
“这种车队多吗?”
伊诺拉抱着胸,那些电子设备仍然好端端地待在她身上,有时候真让人捏一把冷汗。
她皱起眉头,看着远处狄亚跟另外两人的交涉,漫不经心地回答:“有不少。有像我跟狄亚这样选择独来独往的,也有他们这样的,需要别人才能感觉到自己活下去的。可能一开始就只是性,有人需要发泄,有人需要活下去,就这样,运气好的话就变成了更多的东西,很常见。”
这让罗衡无端想到绿洲酒吧里的那两具硅胶人偶,还有二毛怀里的那张纸条跟半管口红。
释放欲,渴求爱,就像人类两种无法抗拒的本能。
伊诺拉忽然道:“准备好开车,看好前方。”
她没有打开车门,纤细灵巧的身体直接从降下的三角窗处探出去,坐在车窗升降口上,一只手拉住车顶附近的把手稳定身躯,随后将枪口对准那两个男人。
这时罗衡才注意到狄亚正背对着那两人往回折返。
毛边外套看到伊诺拉后眼睛亮了一下,抛过来一个飞吻,不过他旁边的同伴很快就嫌恶且无情地挥了挥手,亲手掐碎这份爱意。
这让毛边外套立刻做出心碎的模样。
看来交涉的情况不太差。
罗衡定了定心,伊诺拉仍然纹丝不动,直到狄亚彻底离开射击范围,走到车身边来,她才终于滑回副驾驶位。
“怎么样?”伊诺拉问。
“还不错。”狄亚回答,“他们甚至愿意请我们吃一顿晚饭,反正他们总是煮很多,不过我们要告诉过来的路上有什么消息。最好手脚快点,他们想在黄昏前解决这件事,吃饭没问题,可是不准备留我们过夜。”
罗衡没想到还有请客吃饭的好事,他挑了挑眉毛:“你确定吗?他们要请我们吃饭?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鸿门宴是什么意思?”狄亚不解。
伊诺拉也想问,可提问的机会被狄亚抢了,她只好盯着罗衡。
罗衡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最终摊手:“一个历史的小故事,你们感兴趣的话我晚点跟你们说,可以当我们的晚间电台节目……你们知道电台是什么吧?”
“我知道。”伊诺拉回答,“一些基地的车子里有无线广播,有时候会放歌,他们也拿这个跟基地说话。”
狄亚瞥了她一眼:“我就不问你是怎么坐上去的了。”
“算你识相。”
“知道就行了,至于鸿门宴,反正就是陷阱的意思,你可以理解为居心不良的邀请。”罗衡及时把话题拉回来,“这些都可以以后再聊。”
狄亚摇摇头道:“不是鸿门宴。我猜是路上的情况不对劲,他们想问问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衡不太懂他为什么如此笃定,不过愿意相信狄亚的判断,于是点点头问道:“那车子呢?是开进去还是?”
车队是围成一圈的,大概是为了避免中途被攻击,形成一个保护圈,人可以从空隙里通过,可是车就不行了。
“开进去就好了,我会带你去入口处。”狄亚耸了耸肩,“不过你最好把车速放到最慢,不然他们会立刻开枪。”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罗衡也是考过科目二的人,他相信没有什么比科目二更蜗牛的车速了。
“对了。”罗衡喊住准备离开的狄亚,“车队里的女人多吗?”
狄亚转身的动作不免一滞:“什么?”
伊诺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罗衡,不知是提醒还是劝告:“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最好不要送掉你的小命。”
“我说,车队里的女人多吗?”罗衡问,“或者你可以告诉我有没有比较爱漂亮的。”
“爱漂亮。”狄亚察觉到这句话里的特殊之处,“不是长得漂亮?”
罗衡叹了口气道:“对,爱漂亮的,不是长得漂亮的。”
狄亚终于转过身来,表现得非常自然,好像他没有刚刚因为这段对话差点扑出去:“就我所见,恐怕里面没有一个不爱漂亮的,她们都穿着花裙子,戴着鲜花。”
“那我就放心了。”罗衡说着拉开抽屉,将那半管口红丢给伊诺拉,“擦上,伊诺拉。”
伊诺拉拿枪稳当得很,拿口红反而有点手忙脚乱,口红在她手心里像条活鱼似得来回弹跳,好不容易才拿住。
“擦上?什么意思?”
罗衡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涂上去,让你的嘴唇更有血色,更饱满一点。你会吗?要我帮忙?”
“什么意思?”伊诺拉警惕道,“你要我擦这个做什么?”
罗衡确认没有东西掉出来,才将车抽屉关上,甚至没抬起头看伊诺拉,口吻听起来四平八稳:“我们用不着这个,不过我想车队里的女人会喜欢这个,男人也愿意为了女人喜欢的东西掏腰包,你可以换点你需要的东西。不过能卖出什么价格就看你自己了。”
这让伊诺拉沉默许久,倒是狄亚兴致勃勃地趴在车窗边,他单手撑着脸,一会儿看看罗衡,一会儿又看看伊诺拉。
“真甜蜜。”狄亚拖长了一点腔调,戏谑道。
伊诺拉摆弄着那管口红,她犹豫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那为什么要我涂?卖出去不就好了吗?”
“要是你求着她们买,那价格就不会太高。”罗衡的手指又弹动几下,有时候他说话会有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仿佛任何事都理所应当,胜券在握,使得他的言行都流露出一种与旁人截然不同的稳定,“如果是她们看到效果,心生渴望,那就是她们求着你卖了。”
狄亚“嗬嗬”地笑起来,听起来好像野兽喝水的声音,有点烦人。
伊诺拉先是沉默,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忧虑与怀疑曾聚在她的眉间,此时却在缓缓地消散,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又变得较为漫不经心了。
“好,那就听你的。”
用来观察道路,确定情况的后视镜首次成了化妆镜,伊诺拉旋出口红,正准备将那抹热烈的猩红擦上的时候,罗衡忽然又叫停。
他用一块布沾了沾水,递过去:“把嘴唇打湿再涂,死皮会没那么明显。”
伊诺拉看着他,忽然玩笑道:“我开始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口红。”
狄亚爆发出一声大笑。
罗衡:“……”

伊诺拉很擅长展现自己的女性魅力。
这个擅长的意思是她会利用一些小动作让自己看上去很有吸引力,或是展露自己作为女性的那一面。
可是口红之类的化妆品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她并不怎么接触这种滑腻腻的东西,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这导致伊诺拉擦口红的样子略有点笨拙。
狄亚仍然没走,待在车窗边看笑话,他同样不懂化妆,可起码有一双眼睛看得出美丑。
那抹猩红从伊诺拉的唇瓣上滑过,涂得轻而薄,微微一抿就扩散开来,说不上什么诱惑力,反倒像是墙壁上潦草刷过的漆。
于是狄亚又忍不住笑起来,起哄道:“这可没多少吸引力,反正我是绝对不想亲这个姑娘的。”
伊诺拉冷冷地瞪他一眼,这一眼倒是风情万种。
“别打岔。”罗衡淡淡道,凑过去观察一下,其实对化妆这块,他比另外两个并没有好多少,充其量是大数据留下的余音还没完全散去,他问道,“我可以吗?”
伊诺拉迟疑片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还是点点头。
于是罗衡的指腹在她唇上划过,那颜色终于晕染开来,均匀地分散着,他凑得并不近,生不出半点旖旎的感觉。
而伊诺拉僵硬着不敢动,像是只被提住脖颈的兔子,只能感觉到罗衡顺着自己的嘴唇走了一道,没搞明白原因。
“这次怎么样?”罗衡靠在座位上,侧过头来看向唯一的裁判狄亚。
尽管难以说清到底是哪里不同了,可伊诺拉的嘴唇似乎的确变得饱满许多,像是某种红色的果实成熟得饱涨欲裂,令她看上去比之前更有血色,也更美艳。
伊诺拉正眯着眼睛看他,抱着手,略有点不耐烦,做好了接受下一波评价的准备,不过她不觉得狄亚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这次确实不错。”狄亚飞快地眨眨眼,“现在我倒是愿意让你亲我了。”
伊诺拉吃惊地看着他,随即笑骂道:“你做梦。”
她看起来并不生气。
狄亚倒没有真的想要那个吻,不过他还是故作不满地噘起嘴:“我可是在这里给你们帮了忙。”
伊诺拉翻了个白眼。
尽管这么说,可实际上狄亚已经准备起身去向摩托车,他们在口红上耗的时间有点长了。
就在这时,罗衡闷笑两声,忽然将那只触碰过口红的手伸出来,猩红残留在冷白的肌肤上,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那抹红色落在了狄亚的脸颊上,轻轻的,柔柔的,带着些许凉意,像春日里一朵花瓣的爱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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