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蒙影—— by翻云袖

作者:翻云袖  录入:10-10

“好了。”罗衡道,“你得到一个吻了,是时候干正事了。”
狄亚怔愣片刻,觉得天旋地转,午后的阳光晒得他头皮发烫,兴许是站在车窗外太久,让他大脑都像是发起高烧,变得糊涂起来。
那抹红色顺着罗衡的指腹流向狄亚的脸颊,烧得他脸皮发烫,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的脂膏在热度下缓缓渗入肌肤,形成一块小巧精致的红斑。
狄亚走出去,神色僵硬,他听见伊诺拉在身后爆发出同样的大笑,那女人故意压了压声音,并没有压很低,她正对罗衡说话:“你看他的样子。”
于是狄亚确定这是存心让自己听见的。
罗衡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他似乎很少有大的情绪宣泄,即便悲痛,也只是瞬间倾泻后立刻收回。
而他的笑声,他的笑声总是这样淡淡的,冷冷的,并没有极端的喜悦,像是植物在月光下缓缓舒展开的枝叶。
那抹红似乎顺着脸颊,慢慢烧到了狄亚的嘴角,令他双唇发烫,喉咙发干。
在狄亚的内心深处,燃起更灼热的红。
看来今天的太阳真是太大了。
狄亚晕乎乎地想。
车队正在进行调整,他们有几辆可活动的车,很容易就能分开来,而且能调整距离,分出足够一辆面包车跟比面包车要小的交通工具进去的宽度。
开进去的时候,之前见过的牛仔双人组又走过来,看来他们俩负责警戒。
他们探头在车里看了看,确保这辆小面包上不会连着下来十几个大汉,才满意地把目光收回去。
毛边外套对伊诺拉吹了个口哨,他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的脸庞,柔情似水道:“小女孩,你身上的东西可有点危险。”
伊诺拉也柔声地回答他:“你再这么说话就真的会遇到危险了。”
毛边外套的同伴看上去忍俊不禁,拽着他走开,他先跟狄亚指明方向,然后又对后面做了个手势,于是后头充当门的几辆小车又如流水一般迅速合拢。
进入后的视野还算宽阔,这些车围成一个相当巨大的圈子,罗衡能更清晰地看清楚整个车队的家当。
不过空地上已经摆放不少东西,实际上小面包能开的地方非常有限,他甚至注意到这些人摆开了一张长桌,几个孩子在负责分离并且摆放叠在一起的塑料板凳。
长桌边上有三个大锅,女人们正在煮着东西,还有一些男人在搬运着什么,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看起来忙忙碌碌的。
如果不提绿洲的小旅馆,这个车队可能是罗衡至今为止看到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了。
狄亚带着他们来到一辆大车的边上,车门开着,不过还隔着一层军绿色的防水布,很快就有个男人从里头探出身来。
他的线条很硬朗,不管是五官还是肌肉,没穿上衣,一件牛仔外套系在他的腰上,脖子上戴着条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牙做成的项链,用根黑绳穿起来,正悬挂在空中。
尽管他看上去也是黑发黑眼,可是轮廓深邃,并不像是赤地人。
“所以,你们有什么货?”男人问,“算你们走运,我们队里的小兔崽子多得要命,用不上的废物也能卖给我们,不过我不会出太高的价格。”
虽然罗衡对平原的价格感知不明显,但也听得出这句话是在为压价做铺垫。
“希望你不是其中一只。”伊诺拉走下面包车,肩膀上披着罗衡的披肩,尽管没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她懒得去问了,嗤笑道,“先生。”
美人总是能有优待,如果这话是狄亚说出来的,男人绝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可伊诺拉就截然不同了。
“哇哦。”男人看着伊诺拉,又没忍住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他最终只是说:“哇哦,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美女。”
伊诺拉讽刺道:“我看大概是闲聊吧。”
男人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他咧开嘴,拉着防水布从车上走下来,终于开始办正事:“行吧,那就让我来看看你们的货。”
“你能做主吗?”伊诺拉问。
“我保证。”男人倒是很洒脱,没有因为这句质疑感到不快,“否则他们让你们来这儿干嘛呢?”
伊诺拉半信半疑,于是又看了一眼狄亚,狄亚对她点头。
“那这位怎么称呼?”男人很快走过来,靠着车窗跟罗衡打招呼,“看你的长相,似乎不太像本地人。”
罗衡微微一笑:“那本地人该怎么长?”
“你果然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标准,总之男人很快下了判断,他又转头去看狄亚,“怎么说,他不下来吗?”
显然他不认为罗衡是这支队伍里负责做主的人。
狄亚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狡猾邪恶的笑容:“虽然你觉得这辆车可能是听我的,不过你猜错了,我们都是听他的。”
伊诺拉也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男人终于显得有点错愕了,他琢磨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对罗衡说话:“好吧,算我看走眼,这倒是头一回,那么怎么称呼?”
“你呢?”罗衡不动声色地问,“我还以为报上自己的名字是基本礼仪呢。”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古怪,露出个有点被酸倒牙的神态:“难怪我说你们怎么讲赤地语,原来你们当家的是个赤地人,那就叫我齐海生吧。”
狄亚忽然兴致勃勃地问:“这么说,你还有个亚墨名吗?”
“我没有亚墨名。”男人耸了耸肩,用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不是亚墨的人,不过我的确有个别的名字,可我们看上去还没熟到那份上。”
“罗衡,很高兴认识你。”
男人又哆嗦了下,看上去好像怪恶寒的:“能不能别这么说话,随意一点就行了。”
还是头一次因为礼貌被嫌弃的罗衡:“……”
狄亚跟伊诺拉很明显都在忍耐爆笑出来的冲动。
打开车门的时候,齐海生并没有上来,而是待在边上等着他们把货物拉出来,狄亚环顾四周,跟他没话找话:“你们倒是找了个很不错的地方,很适合看星星。”
齐海生:“……”
这片平原一抬头就能看到星星,哪怕当恭维来听,也算得上是一句废料。
“你是因为爱说废话才做不了这个主的吗?”齐海生无情地吐槽他,又看了看正在拿东西的伊诺拉跟罗衡,“不去帮忙吗?”
狄亚摊手:“我的职责可不在此。”
这是三人之前说好的,狄亚的反应最快,对付危险的经验也更老道,所以他来当这个哨兵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看来你们不是刚从废墟里出来。”
齐海生看着他们搬运出来的东西,小面包里的物品看起来多,而且占地方,实际上价值都不高,不过都属于必需品,很容易就能交易出去。
“这你也看得出来?”罗衡不禁挑起眉毛,他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困惑道,“有什么差别吗?”
“你真是个上等人。”齐海生朗声大笑,说话虽然不客气,但也听不出什么讽刺的意思,“不过我可没工夫解释,你们到底是抢来还是偷来的,都跟我没关系,我买你卖,就这么简单。”
于是罗衡下意识看向狄亚,狄亚只是对他摇摇头。
看来这会儿不适合说这个话题,罗衡微微抿紧嘴唇,感觉到些许挫败,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维持很久,他问道:“你们都要吗?”
“可以。”齐海生眯了眯眼,他扫过那些货物,又点头,“没什么问题。”
除了车厢里的物资,之前的五个强盗也留下不少武器跟一些用不上的东西,这会儿都摆在地上,看上去还挺壮观的。
虽然平原上人人的规矩不同,但这些小物件大多价格都有限制,很快就能拍板决定。
倒是车厢里的床垫起了争执——这东西的确很舒服,尽管又破又烂,有些地方还被啃得坑坑洼洼,可铺上一层布之后,它带来的舒适感相当惊人。
舒适一直是个昂贵的词,昂贵又总是跟价格的高涨分不开来。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卖个低价,罗衡这边必然受损;要是选择卖高价,齐海生又无法接受。
罗衡对物价虽然不够敏感,经历过的交易也不多,但他隐约意识到也许是因为随意零元购的缘故,这片平原的物价浮动的上下限都非常高。
也就是说,谈生意最好是要灵活一些。
毕竟正常情况下的买卖,大不了就是谈不成,双方最多是憋一肚子火;然而在这片平原上,谈不成的生意,可以选择爆掉对方的脑袋来谈成。
伊诺拉跟齐海生就正在小心翼翼地踩在这条危险底线的边缘,激烈地开展一场唇枪舌战。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这都称得上一种艺术。
罗衡饶有兴趣地看着伊诺拉从生死存亡谈到身份地位,通过各方面展现自己得到物资的艰难险阻,中途还不忘给齐海生飞快地戴上几顶摘不下来的高帽,就差把这张软垫打上奢华有品的标签,跟齐海生捆绑在一起。
而齐海生不甘示弱,从大车队的人数出发,厚着脸皮跟伊诺拉哭穷,鼓动唇舌让她意识到一个人养几十个人是多么坎坷艰辛,试图把“孤儿寡母,我命好苦”这一招牌贴在脸上,哄骗三人组半卖半送。
孤儿寡母这句话倒不是恶俗玩笑,按照齐海生的说法,很多女人跟孩子实际上都已经失去丈夫跟父亲,甚至有孩子在同一时间失去了父母。
在同样的弱势情况下,女人还能再找一个依靠,孩子却很少能轻易更换抚养者。
因此在车队里有个规定,所有大人都是孩子们的父母。
齐海生是以相当轻松幽默的口吻说出这些事来的,也没觉得这能给自己增加什么筹码。
他看上去更接近一个人在展示自己得意喜爱的东西,不是为了得到任何人的承认跟肯定,只是很自豪自己这么做,因此也很愿意提一提。
可罗衡还是下意识僵硬住身体。
他看得出来,车队内部的确非常融洽,光是在这儿呆一会儿的工夫,就能清晰感到车队里欢快轻松的气氛。
那些孩子们在跟大人打闹,生存的环境也许不够健康,可大人们竭力在其他地方弥补了。
失去父母的孩子在这样的平原上根本没有任何竞争能力,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意外,可齐海生却确保他们仍然以孩子这个身份成长。
也许是为了增加凝聚力,又也许只是齐海生烂好人,或者他们是一群不抱紧就无法生存的人……
话又说回来,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齐海生在竭力养活这些人,确保这些孩子成长下去,实际上也跟他们三个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不过是三个路过交易的人,让自己活下去就已经费尽全力,不必为此承受心灵上的压力。
但罗衡还是不自觉地站直身躯,一种说不上来的瘙痒感凝聚在他的肋骨下,正往四周的皮肤缓慢扩散开来。
真正的瘙痒可以用抓挠缓解,可罗衡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心灵上的瘙痒。
伊诺拉对此无动于衷,甚至冷笑了两声,倒是狄亚……
罗衡的目光忽然锁定那张脸,那张脸上本来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现在却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变得毫无表情,眉头微微聚拢,仿佛戴上一层假面。
他很熟悉这种表情,这意味着一个人试图逃避这个话题或是不愿意展露任何内心的想法,却无法解读原因。
为什么?
罗衡头一次对狄亚的过往产生好奇,他看得出来狄亚对伊诺拉不怎么感兴趣,对男人也一样,即便是在现代这种资源极多的时代,放纵自己欲望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是这个时代。
可狄亚看上去就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会在意这个话题,是因为他有过一个孩子吗?他也曾经有过一个妻子?曾经失去了挚爱的人或是别的原因令他彻底封闭了心门?
虽说狄亚看起来很年轻,但这样的时代,靠年纪判断经历是最不靠谱的。
伊诺拉跟齐海生的拉锯战还在继续,甚至吵得面红耳赤的,眼看时间不早,气氛也趋近白热化,罗衡终于把心神从狄亚身上收回来,放到这件交易上。
“如果你可以再给我们三个头盔、三双手套、还有两块可以绑在车上的镜子。”罗衡说,“那就按照你说的来交易。”
他示意了下摩托车。
这些东西当然也不便宜,可是比起伊诺拉的价格要实惠得多,齐海生当即喜笑颜开,满口答应:“我帮你装都没问题!”
伊诺拉略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罗衡,试图要说些什么,罗衡只是淡淡道:“拉锯太久会出事的,更何况他们在这件事上占了便宜,等会也会愿意让你占点便宜的。”
有时候伊诺拉几乎都有点钦佩罗衡的这种能力,不管吃多少亏,或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他都能将这些事表现得完全不值一提。
“但愿如此吧。”伊诺拉叹气,“我还能怎么样呢,都听你的。”
不过真正让她吃惊的还是完全没反应的狄亚,她还以为这人抠门得要死,绝不会允许罗衡这么大手大脚地挥霍呢。
“走什么神呢?”伊诺拉没有贸然去拍狄亚,她可不想被对方下意识来个背摔,只是在边上说话,“该吃晚饭了。”
狄亚这才回过神来,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都卖完了,你说怎么了。”伊诺拉皱起眉头,“你刚刚完全没听吗?”
狄亚的脸上又浮现出近乎哄骗的笑容:“我绝对相信你们。”
“我当真的听。”伊诺拉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
不过走向餐桌的时候,伊诺拉自己也不由得一怔,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严格来讲,她现在还是罗衡跟狄亚的阶下囚呢。
她干嘛要心痛得好像是自己的财产受损一样。
伊诺拉想笑话一下自己,却一下子笑不出来,她不由得回身去看那两个同行的男人。
他们俩一个看上去就像是基地里的大明星,完全不谙世事,有时候真诚得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正常人,有时候又博学得让人不得不钦佩;而狄亚,这个早就打过交道的男人,精明狡诈又干练,嘴巴有时候像抹了蜜,有时候又尖酸刻薄,这会儿看上去却失魂落魄的。
真要命。
我居然会跟这样的两个男人搭档。
伊诺拉摇摇头,又忍不住笑起来,她找了辆车,车里甚至还坐着人,她冲对方打了个招呼,借镜子重新补上口红,没去在意车里的人几乎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次她学会用手指来软化膏体,让它们晕染得更漂亮。
她深吸一口气,抓紧身上的披肩,相当自信地往人群之中走去。
“我们也走吧,去跟伊诺拉坐一起。”罗衡望着伊诺拉的背影许久,才伸出手来捏了捏狄亚的胳膊,他注意到对方的走神,“怎么了?”
狄亚看上去还是有些恍惚,仿佛某种重击隔着时间的余韵,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撞到他:“没什么。”
原本罗衡并没有打算等到这句回答,只是嫌麻烦地拉住他往前走。
可过了一会儿,狄亚还是开口:“我只是想起我的养父。”
所以,不是孩子,而是父亲。
罗衡扫过那群欢快雀跃的孩子,他们才搬完塑料板凳,幼小的身影逐渐与狄亚高大的形象重合,他想不出来。
而狄亚似乎也终于从深沉的海底脱出,他脸上本来朦胧着一层水淋淋的汗,如同某种压力的具象化,此刻尽数消失了。
他注意到自己失口说出某些信息,并未因此尴尬,只是流露出一个轻松诙谐的笑容:“别在意,一些不重要的过去而已。”
如果狄亚的脉搏跳动得不是这么快,这个神情会显得极有说服力。
罗衡握着他的手想,这大概算是作弊。

第43章 寻觅者
大车队的伙食当然要比凑合将就还险些断粮的三人组好,甚至比绿洲的小饭馆更好。
有一个大锅是专门用来煮汤的,这会儿已经烧开,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尝起来有点像罗宋汤,罗衡在里面吃到了包心菜、番茄的味道、胡萝卜、还有几块说不上来口感的肉。
他本来是有些好奇的,可仔细想想,还是决定不要多问,专注在赞美厨师的手艺上。
伊诺拉倒是没有享受美食的心情,她大口大口地吃干净自己得到的食物后,就忙着跟女人们交谈,把这些人的心神从属于她们的工作上勾走。
虽然罗衡没听清对话,但是看上去颇具成效,具体表现在盛汤的女人已经魂不守舍地给她盛了两碗汤了。
如果伊诺拉继续喝下去的话,罗衡猜第三碗也不会少。
狄亚正在嚼第二个窝头,不是现代的早餐店里会出现的那种口感柔软香甜的窝头,而是吃起来相当剌嗓子的那种老窝头,面发得相当硬实,个头也不小,只能泡在汤里才能勉强下咽。
这还是女人们放在水上刚蒸出来的窝头,可以想象等它放上一下午的时间,必然能步法棍后尘,成为一种新型武器,且可远交近攻——远能警醒他人,近可直接砸头。
罗衡才吃了半个就不太行了,实在吞不下去,只能不停地喝汤缓解,旁边有个小女孩看着他这为难的样子直傻笑,露出缺少两颗门牙的嘴。
“我们想打听下司南的消息。”狄亚直接开门见山,他把窝头掰开来,蘸了下汤,“三级污染区那边有什么大动静吗?”
他看了一眼罗衡,罗衡坐直身体,又将一小块窝头塞进嘴里,用唾液去软化。
齐海生正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着食物,那些东西在他的嗓子眼里混成一团,把声音糊住:“当然有,我刚从那边路过。那边闹起来了,好像是挖到什么东西,总之打得不可开交,怎么,你找司南有事?我劝你是最近别去那儿,除非嫌命大。”
就算在说这么严肃的话题,齐海生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格外的活泼,他的头发是天生的自来卷,这会儿正一绺一绺地往前跑,他也不厌其烦地甩着头,活像头长毛大狗。
坐在他腿边的一个小男孩终于看不下去了,踩在板凳上帮他挽头发,细小的手指穿过那些乱糟糟的头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小夹子把那些卷发乱七八糟地别起来。
正对着罗衡的吃相偷笑的小姑娘忽然瞪大眼睛,生气地站起来:“那是我的夹子!”
缺少两颗门牙,说话难免漏风,小女孩自己显然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她下意识捂住嘴巴。
小男孩只是对她做一个大大的鬼脸,捧着自己的饭碗一下子跑得没影。
小女孩的怒火显然已经烧到头顶了,她犀利的目光骤然转向齐海生,齐海生下意识举手投降,勺子还没从手里放下。
“先给你用。”小女孩指着齐海生,小嘴噘得能挂油瓶,也许是因为太幼小,她连愤怒都显得圆润,长不出半根尖刺,“我去抓他!”
齐海生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非常感谢!”
小女孩从她的板凳上爬下去,临走之前又踮起脚,半张脸探出桌面,警惕地看着他们三个大人:“我的食物,不要吃。”
狄亚忽然撑着脸笑道:“那你干嘛不拿走呢?就算我们不吃,也会有别人吃啊。”
小女孩恍然大悟,深感有理。
于是她暂时平息愤怒,踮起脚,伸出两只手将碗里的窝头同时拿起,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又看向那碗汤,眯了眯眼睛,捧起碗一饮而尽,这才一抹嘴,让怒火重新燃起,举着拳急吼吼地冲向小男孩的方向。
“真可爱,对吧。”齐海生越过长桌,望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看着他们打闹在一块儿,旁近的大人哄然大笑,关注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纷争,于是他把目光收回,转向两人,“还是说,你们俩是……嗯,潇洒派的?”
潇洒派?
罗衡迷惑地眨了眨眼。
“你看起来就是潇洒派的。”齐海生对着罗衡笃定地做出判断,又看了看狄亚,略带暧昧地评估道,“你嘛,看上去也像,可对小孩子似乎不是很介意的模样。”
狄亚喝了口汤:“对我来讲都一样。”
齐海生若有所思:“所以,是无所谓。”
“差不多吧。”狄亚缓缓道,“反正不是更糟糕的那一派。”
更糟糕的那一派?这是在讲什么黑话吗?
罗衡皱起眉头,他大概知道是在围绕着孩子说话,可这其中的派别有必要划分得这么细致吗?
齐海生的脸因为狄亚的这番话阴沉不少,如同即将迫近的夜幕,他的声音在空气里震颤着,仿佛凝聚成实质:“别在我的地盘提那种残渣。”
“抱歉。”狄亚不紧不慢地摊了摊手,“我没什么恶意,不过……我有个好奇的问题。”
“哦?”齐海生顿了顿,“说说看。”
狄亚用手指示意着正撞来撞去的几个孩子,另外几个本来在老实吃饭的小孩子都加入到这场争斗来了,看起来就像一群小牛犊在互相顶角,于是他用手指画了个大圈:“你为什么会想照顾他们?”
尽管他的语气显得格外漫不经心,可罗衡隐约觉得,这反而是这段插曲里,狄亚唯一想说的一句话。
齐海生沉默下来,眼睛里闪烁着奇异而柔和的光芒,某种东西软化了他:“因为我渴望爱。”
他如此说。
“因为你渴望爱?”狄亚重复了一遍,难以置信,他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义,“这有什么联系吗?”
罗衡已经完全明白,他动了动嘴唇,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奇怪,他都懂了,你居然没懂。”齐海生从他们俩的脸上得到回馈,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我今天才开始喝酒啊,怎么走眼这么多次,怪了。不过是的,我渴望爱,所以我选择给予。”
“因为我天生是个浪漫得无可救药的男人。”齐海生笑嘻嘻地说,旁近有人给他开了瓶啤酒,于是他扭头先道了个谢再转过来,“喝一点吗?”
罗衡做了个“请”的手势,齐海生于是又让人递过来两个杯子。
狄亚全程只负责把酒一口闷下去。
“我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就这样过了。”齐海生豪爽地又给他倒了半杯,“喂饱我一个不太困难,老实说吧,我活得也挺开心的,可我就是觉得怪厌倦的。性、暴力、谎言、赌博、烂醉,无非就是那么回事,体验个两三年没问题,可二三十年,那就算了。”
“有一天我从一群人渣手里救出那个孩子。”齐海生抬下巴示意,“那个臭小子,把头发剃得跟牛尾巴似得那个,我倒在地上,累得要命,他就跟头牛似得撞上来,趴在我的胸口大哭,让我别死。”
他举着酒瓶的手突然一顿,爆笑起来:“天啊!你敢相信吗?我只是倒下休息一会儿,这蠢蛋以为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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