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震惊地看着文安,没想到他会跟自己的同学说话。
女孩们扭头看了看叶庭,这个高个子男生平常沉默寡言,从来没和她们说过话。
然后她们纷纷点了点头,交错着说“是啊”。
“他,”文安说,“很少,说话,人,很好。”
女生们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当然了。”
她们都是聪明人,早就已经看出来了,文安的语言能力有问题。但没有人露出怜悯,或者古怪的神色。
边雅晴转过头,对叶庭说:“你弟弟真可爱。”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对话。
“谢谢,”叶庭说,“我也这么觉得。”
杜一平挤过人群,朝叶庭嚷嚷:“快,快,400米开始分跑道了!”
叶庭喝了口水,摸了摸文安的脑袋,走下了看台。女生们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他身后喊:“加油啊!”
精神激励果然有一套,为了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叶庭差点没跑死在塑胶跑道上。
“你已经很棒了,”杜一平说着毫无作用的鼓励,“待会儿4X100,你不用费那么大劲,反正有三个拖后腿的,我们班怎么都倒数。”
叶庭小口喝着水,忙着和喘成风箱的肺做斗争。
接力赛果然惨不忍睹。
叶庭跑最后一棒,在接力棒传到他手里之前,他们班已经落后倒数第二好几米了。
尽力就好。叶庭想。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他把手伸出来,缓慢地往前跑了几步,接过了同学手中的木棒。
看台上的彩旗又开始挥舞了,叶庭看到了文安小小的身影。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一个小旗子,他挥舞着,彩纸在空中哗哗作响。
他倒数第三个冲过终点线,前三棒冲过来,把他团团围住,抱在了一起。
几条胳膊和腿别扭地打着架,在寒冷的冬日,冒着汗的男生们抱成一团,让叶庭觉得很温暖。
他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集体活动,也很久没有什么集体归属感了。
但和一帮拖后腿的同学,参加一场注定要输的比赛,感觉……好像也不坏。
第35章 北京 12岁(27)
平安夜早晨,文安端着碗,在阳台上一勺一勺地小口喝粥。叶庭在他身旁,用笔记本敲打一个线性回归代码。运动会把他累惨了,他真希望今天一步路都不要走。
大人们则在三楼书房里讨论文安上学的事。
因为手术和复健,文安已经错过了入学时间,只能等到明年九月了。冯诺一已经看中了附近的一所特殊学校,里面的老师都是特殊教育专业毕业,这极为难得。国内的特殊学校数量远远不足,特殊教育也处于发展阶段,师资力量不足,教学体系也不完善,有时候6岁到12岁的孩子全在一个班里上课。
这所学校为不同情况的学生开设了不同的班级和课程,在国内已经非常先进了。
但冯诺一看了每个老师的简历,发现并没有专门研究语言学习的。
“我还是有点担心,”冯诺一说,“文安的情况和一般的语言障碍不太一样,他不是智力落后,是接触语言的时间太晚。他可能需要专门的语言老师。”
郑墨阳陷入了沉思,确实有道理。
“咱们找个专家来咨询一下吧,”冯诺一拿出了手机,“我问问余振南。”
余振南是师范大学的教授,冯诺一朋友的朋友。教授是不按法定节日放假的,冯诺一在周末打给他,感觉有点叨扰。没想到他刚刚介绍完文安的情况,余振南就开始激动地大吼。
“什么?!”他大叫,“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就有!”话筒对边传开了砰砰关门的声音,“你等我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我马上就赶过去!”
“半个小时?你要飞过来?”冯诺一惊奇地看了眼郑墨阳,刚想提醒余教授小心驾驶,对面已经挂了。
他听着滴滴的提示音,感慨地对郑墨阳说:“余教授真是热心肠。”
刚过半个小时,门铃果然响了。余振南站在门垫上,边搓手边转圈。隔着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冯诺一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潮澎湃。
路上没出事故吧?
冯诺一刚打开门,他就像闻到了炸药味的防暴犬,目光四处搜寻:“孩子呢?那个孩子呢?”
冯诺一带着迷惑的感动,请他进客厅:“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喝茶?”余振南深吸一口气,“现在是喝茶的时候吗?你知道他对语言学的发展有多重要吗?”
“语言学……”
“他可是几十年一遇的研究对象啊,”余振南握着冯诺一的手,使劲摇晃,“谢谢,谢谢。我今天早上起来左眼皮跳得厉害,原来应在这了啊。”
冯诺一把手抽了回来,翻了个白眼。感情这人不是同情文安的遭遇来的,是找研究课题来的。这群搞学术的人,真可怕!
“孩子你等会儿再见,”冯诺一揣起手,狐疑地看着他,“先跟我说说什么研究。”
这家伙不会把孩子抓去当小白鼠吧。
余振南刚要说话,郑墨阳抬手制止了他:“等等,我把我们家长子叫下来一起听。”
余振南疑惑地看着他:“有这个必要吗?”
“有,”郑墨阳起身上楼,“他才是文安的第一监护人。”
叶庭走进客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茶。余振南焦急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此刻正用探寻的眼光看着叶庭:“现在的孩子怎么长这么高?”
“坐吧,”郑墨阳对叶庭说,“我们在聊文安的事。”
叶庭一边观察着新来的大人,一边坐在冯诺一旁边。
人来齐了,余振南清了清嗓子,带着授课的语气开口:“你们知道关键期假设吗?”
其他三个人茫然地看着他。
“人一生中,有一段时间特别重要,是语言学习的最佳时期。过了这个时期,语言学习就会变得很困难。一般认为,这个关键期在2到10岁。在这段时间里,人是用全脑来学习语言的。过了这段时间,就主要由左边大脑负责了。所以大人学语言不如孩子来得快,第二语言的熟练程度也永远也比不上母语。关键期假设认为,这段时期的影响是无法弥补的,要是错过了,会对语言学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等等,”冯诺一说,“这个意思就是,文安无论怎么学,也不可能恢复正常的语言水平了?”
余振南摆了摆手:“不一定。关键期假设之所以叫假设,就是因为它无法证实。你想想,你怎么能让一个2到10岁的孩子完全不学语言呢?这是违反伦理的。就算是聋哑人,没办法听和说,也会接触到读和写。所以至今为止,语言学家也只是有这个猜想而已。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完美的研究对象。”
就是文安。
“这种案例可是前所未有!”余振南越说越激动,又开始搓起了手,“我们终于能得到关键期假设的结论了!”
冯诺一瞪着他:“你少高兴一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余振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你们先告诉我,那个孩子现在的语言水平怎么样?”
冯诺一看向叶庭,叶庭开口说:“他认识很多单词,学起新词也很快,完全没看出来有什么迟钝的地方。但是他到现在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一直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余振南用拇指搓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语言的构架是有层级的,最小的语言单位是音素,也就是单个拼音,然后是音节,然后是单词,然后是句法,它们的难度是逐层递进的。文安到现在只能学会单词,不能学会句法,可能就是因为他错失了关键期,大脑只能处理单词,不能处理复杂的句子结构。”
“什么?”冯诺一悲伤起来,“这不是说明假设是对的吗?”
余振南抬起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不要太早下结论,他才刚接触语言半年多,大脑的语言功能还没有完全开发。再过几年,他还是有可能达到正常同龄人的水平的。”
叶庭开口问:“那……你们有什么好办法,能帮到他吗?”
另外两个大人也期待地看着余振南。
余振南心虚地咳了一声:“这个……我不敢保证,毕竟谁都没接触过这种案例。”
其他几个人沉默了,那要你有何用。
“你们放心,”余振南赶紧补充,“我会让我最优秀的学生来参加这个课题,我们会制定详细的教学计划,安排专人来给文安上课,促进他的语言学习。作为回报,你们要允许我记录文安的学习过程。”
大人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叶庭。叶庭知道他们在征求自己的意见,点了点头:“肯定比我每天给文安读书强。”
冯诺一深吸一口气,转向余振南:“那就拜托你们了。”
“太好了!”余振南的脸激动得通红,“哎呀,这个研究成果要是发表出来,在IACL的年会上肯定……”
他沉浸在未来的畅想里,吐出一长串冯诺一听不懂的学术词汇,冯诺一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除了上课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锻炼语言能力吗?”
余振南想了想,说:“晚上的书可以继续读,加大输入肯定是好的。其次要鼓励他多说句子,哪怕他刚开始根本不知道这个句子的意思是什么,也要让他在潜意识里熟悉句子的结构。”
冯诺一点了点头:“明白了。”
叶庭在这时插了一句:“我有个问题,文安不喜欢跟大人说话,上课的时候怎么办?要是他不肯跟老师交流呢?”
余振南犯难了:“这样啊……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觉得和那种人相处很舒服。文安有吗?”
叶庭回想了一下运动会的时候:“和男生相比,他可能更容易和女生说话。”
余振南点了点头:“女性比男性给他的威胁感小,而且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是男性……我明白了,我会留心上课的人选的。现在能让我看看孩子吗?”
叶庭站了起来:“他在阳台上,我先去跟他说一声,他有点害怕陌生人。”
时钟拨转到十分钟之前。
文安喝完粥之后放下碗,从阳台的小柜子里拿出一袋面包虫,打算给玫瑰提供一顿丰盛的早餐。蜘蛛很耐饿,五天喂一次就好,养起来很轻松。
玫瑰正懒洋洋地趴在缸底的仙人掌泥里,看到面包虫掉下来了,就慢慢地爬过去,用口器在它腹部咬了一个洞。
文安正观察着它的动作,突然听到一阵尖利的刹车声。
这声音离得很近,好像就在他们家门外。文安伸长脖子朝窗外看,有一辆不认识的车停在了楼下。车里匆匆跑出了一个男人,在门口猛按门铃。不一会儿,冯诺一打开门,把人迎了进去。
来客人了吗?这人以前从来没见过呢。
文安好奇地张望了一阵,然后他低下头,僵住了。
他刚刚喂食的时候,没关玻璃箱的门。
现在箱子里除了一只死面包虫,空无一物。
文安深吸一口气,趴在桌子下面,墙角,床头,找了半天——没有。
他又深吸了几口气,看向打开的阳台门。
完了完了完了。
他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十分想大叫一声,但习惯让他叫不出来。
他正欲哭无泪的时候,房门打开了,叶庭走了进来。
他猛地一激灵,立刻跑过去抱住了对方。
“有客人想上来……”叶庭说到一半,被扑进怀里的人撞得一愣,“怎么了?”
“玫瑰,”文安嗫嚅着说,“跑,箱子。”
叶庭怔了怔,握住了他的肩,说:“连起来。”
文安傻掉了:“啊?”
“连起来,”叶庭说,“连成一句话——玫瑰跑出箱子了。”
文安满脑子问号地看着他。
“试一试。”叶庭鼓励他。
文安张了张嘴,最终很慢地复述了一遍:“玫瑰——跑出——箱子了。”
“再说一遍。”
文安迷惑不已:“玫瑰跑出箱子了?”
“很好,”叶庭拉着他的手,说出了正事,“有客人想来看看你,别害怕,不是坏人。”
说话间,大人们已经走了上来,看到文安脸色不对,问他怎么了。
文安焦急地说:“玫瑰跑出箱子了。”
“啊!”冯诺一大叫了一声,“你会说句子了!”
他使劲拉着郑墨阳的胳膊,捂住胸口,感慨万千:“他会说句子了。”
“我听到了。”郑墨阳说。
然后冯诺一突然顿住了。
“什么?”他大叫,“蜘蛛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被锁是作者手贱发重了,内容跟这一章一模一样。周一我会把更新的章节贴上来,会比早上八点晚一点,但字数会多一些
第36章 北京 12岁(28)
冯诺一看上去像是哮喘病要发作,趁他还没有失去意识,郑墨阳先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听到阳台门开着,郑墨阳倒没在意:“智利红玫瑰喜欢温暖的地方,它应该还在房子里。”
冯诺一开始持续盯着脚边的地面。
余振南无暇顾及蜘蛛的事,就算眼镜蛇出现在房间里,他眼里也只有宝贵的研究对象。他激动地伸出手,但文安却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叶庭身后。余振南太高大了,压迫力太强。
叶庭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跟他说这是大哥的朋友。文安的表情放松下来,但仍旧不说话。
余振南倒也没有气馁,把手收回来,笑着说:“慢慢来吧。今天先碰个面,等计划出来了,我再跟你们约时间见面。”
“好。”郑墨阳说。冯诺一已经快跳到他身上来了,这实在不是个商议要事的好时机。
余教授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兵分几路,进行地毯式搜索。郑墨阳负责三楼,文安负责二楼,叶庭负责一楼和地下室。
冯诺一负责裹着毯子在车里瑟瑟发抖。
覆水难收,逃出玻璃箱的蜘蛛也一样。三个人把房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玫瑰的踪迹。这比在医院找弹珠还难,弹珠好歹不会动。
几个小时过后,郑墨阳厌倦了。他十分豁达地对孩子们说,东西是不能找的,你想找的时候,永远也找不到。只有当你停止搜索,它才会出现。
文安耷拉着脑袋,说:“大哥,回来,不想。”
叶庭期待地看着他:“连起来。”
文安叹了口气,试探着说:“大哥回来不想?”
“大哥不想回来。”
文安重复了一遍,虽然觉得非常没有必要。
“没事,”郑墨阳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去安抚一下。”
郑墨阳坐进车里的时候,冯诺一还蜷缩在后座,警惕地看着车门缝隙。郑墨阳一开门,他就大叫“关上关上”,好像现在是世界末日,周围有两秒内到达的僵尸。
“找到了吗?”冯诺一蠕动到他身边问。
郑墨阳摇了摇头。
冯诺一抖了抖:“我们搬家吧。”
“别那么大惊小怪。”
“那我搬家,”冯诺一抬起毯子里的手,“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我过得很开心。”
郑墨阳叹了口气,把毯子在他身上绕了绕,裹成了一个夹心被子卷,方便待会儿搬运:“回去吧。”
“不行。”
“你得回去,”郑墨阳说,“文安都快急哭了。”
冯诺一的嘴角垮下来:“哦。”
“今天是平安夜,”郑墨阳把他毛躁的头发从毯子里拿出来,“你不是已经期待好久了吗?圣诞老人的衣服都买了。”
“有圣诞老人在平安夜被蜘蛛毒死的先例吗?”
“智利红玫瑰毒性很低的,”郑墨阳说,“而且基本不咬人。”
“‘基本’不咬。”
“你已经是长辈了,”郑墨阳说,“勇敢一点。”
冯诺一瞪了他一会儿,费力地把胳膊从毯子里抽出来,捶了他一拳。
平安夜还是如期到来了。
冯诺一穿着红色的圣诞老人装,一步三回头,眼珠子贴在地面上。郑墨阳问他要不要抱他进去,被严词拒绝了。
“哪有横着进来的圣诞老人?”
他正了正毛绒帽,抱着礼物,走进了客厅。
客厅有一颗圣诞树,是前几天就布置好的。在冯诺一缩在车里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把树装饰好了。文安还是垂着脑袋,看上去很低落。
这让冯诺一短暂地忘了蜘蛛的存在。
“圣诞快乐!”他举起礼物盒子大喊。
他把盒子分别递给两个孩子。文安接过来的时候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冯诺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没事的,”冯诺一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怕蜘蛛。”
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犹豫。
“不要,”文安说,“讨厌,我。”
冯诺一震惊了:“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书,”文安说,“说,淘气……”他不太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有点着急。
叶庭替他补充:“书上说,大人不喜欢淘气的孩子。”
冯诺一眨了眨眼:“哪本书在毒害我家小孩?”
文安听到毒害这个词,震惊地看着书,然后把它放到了地上。叶庭跟他解释这个毒害不是下毒,然后对冯诺一说:“前几天我给他读了个绘本故事,可能影响到他了。”
经常有这类教育故事——淘气的坏孩子没人爱,乖宝宝才讨人喜欢。冯诺一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文安说:“不会的,无论怎么样,我都喜欢你。”
文安似乎安心了一些,然后问他:“晚上,回来……?”
“呃……”冯诺一犹豫了。他其实已经订好了宾馆,一想到睡觉的时候蜘蛛可能爬到身上,他会死不瞑目的。不过,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谎也没关系。“当然啦。快把礼物打开看看。”
文安慢慢地把盒子拆开,里面是一本睡前故事集,还有一盒水彩颜料。叶庭的是一块手表。
冯诺一用求夸奖的眼神看他们:“好看吗?好看吗?”
文安点了点头,把礼物放下,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他用下巴蹭了蹭文安软软的头发,就像大猫搂着小猫。
郑墨阳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对叶庭说:“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为什么收养孩子。”
叶庭被这温馨的场景吸引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指着圣诞树:“看那儿。”
抱着的两个人扭过头:“怎么了?”
“树丛里。”
几个人同时朝树里面看去,隐约看到了红色的绒毛。玫瑰安安稳稳地吊在树枝上,网已经结了一半,正在彩灯和塑料球之间爬来爬去。
冯诺一尖叫了一声,把文安搂得更紧了点。文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别怕,我在。”
叶庭跑上了楼,把玻璃箱拎了下来。文安伸出手,慢慢地拿起玫瑰。玫瑰挥舞着爪子,掉进了玻璃箱里。
“真是圣诞夜的奇迹啊。”郑墨阳评论道。
蜘蛛回归了,冯诺一终于安心在三楼住了下来。虽然宾馆已经付钱了,不去有点可惜,但对孩子撒谎毕竟不好。
郑墨阳走进来的时候,冯诺一正躺在床上,双手合十,祈祷今后再也不要发生逃逸事件。他从来没有信仰过神,但此刻他无比虔诚。
看到郑墨阳的装束,他愣了愣,放下了手:“你干嘛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圣诞老人不是有一个就好了吗?”
“我不是孩子们的圣诞老人,”郑墨阳说,“我是你的。”
冯诺一眨了眨眼,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了自己的爱人面前。郑墨阳从背后拿出了一个扎着彩带的盒子:“圣诞快乐。”
冯诺一快乐地打开盒子,里面是初版的《永恒的终结》。
他把阿西莫夫放在一边,搂住爱人的脖子,热情地吻了上来。
圣诞老人虽然是虚幻的,但圣诞的童话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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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庭最近运动量严重过剩。他先是参加了过劳死的运动会,又碰上了蜘蛛越狱。运动是好事,但运动过量,只会让人在周一上学的时候头脑昏沉、四肢酸痛。
班里的净水桶还没水了。
叶庭盯着并排放着的空桶看了一会儿,用胳膊把自己从椅子上拔出来,走到净水机旁边。他的手刚接触到瓶口,杜一平就凭空冒了出来。
“庭哥,搬水啊。”
叶庭的手一抖,桶哐当哐当地摇晃起来。
“你在叫我?”他惊恐地问。
“那还能是谁,”杜一平说,“你是班里最老的,叫哥不是很正常吗?”
年纪大真是对不起了啊。
杜一平气势很足地把桶从他手里抢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对着前排的几个男生说:“一个个都没有眼力见,怎么能让我们二班的英雄一个人抬水呢?”
叶庭看着他,为突如其来的夸赞感到惶恐:“英雄?”
“看到那张奖状了没有?”杜一平指着左边的白墙,上面贴着一张“运动会二等奖”的奖状,“那有三分之二是你的功劳,我算过了,刚好三分之二。”
“一等奖两个,二等奖三个,我们年级总共十个班。”叶庭提醒他。
“你也不看看我们班的原始条件!”杜一平说,“你知道隔壁一班拿的什么吗?最佳精神文明集体,那就是倒数第一的意思。”
一班是另一个宏图班。
说话间,前排的两个男生还真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净水机旁边,一人拿起了一只水桶,一人问候了一声“庭哥,早上好”。
叶庭鸡皮疙瘩暴起。
“周末我们约了去体育馆练球,”男生期待地看着他,“庭哥来吗?”
这就是叶庭的死因了,死于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尊称。
“去呗,”杜一平用手杵了杵叶庭,“他们就没赢过十班那帮人,你就当给他们帮个忙呗。”
“庭哥还记得程蒙恩吗?就蹦一蹦能把飞机顶下来那个,”男生说,“他太厉害了,我们顶不住。”
提起害他摔跤的另一个元凶,杜一平激愤起来:“对!你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没怎么打过球。”叶庭戳破他的幻想。
“所以要练嘛!”
那两个男生还在看着叶庭,叶庭想了想,答应了。
“行!”杜一平满意地把手里的桶塞给叶庭,“你们去换水吧!”
叶庭看着手里的桶:“你不去?”
杜一平理直气壮地指着脑门说:“我是靠这里吃饭的。”
换完水回来,两个男生跟叶庭说好了具体的时间,怕他反悔,还额外多叫了几声哥。
他墓碑上的死期就是今天。
“你现在是稀缺资源,稀缺资源懂吗?”杜一平谆谆教导,“我们这个班,不缺脑子聪明的,不缺家里有钱的,就缺体育好的。你要知道利用你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