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期假设—— byLlosa

作者:Llosa  录入:10-13

叶庭放下手机,即使没有把视线转过去,他也能感觉到文安在看他。“洗漱一下,早点睡吧,”他说,“记得吃药。”
这个词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叶庭立刻警觉起来:“药带了吧?”
文安拉开行李箱,展示给他看。左半边是形形色色的药盒,右半边是各式各样的颜料和画具。
叶庭负手检阅了一会儿,突然感觉不对劲。他蹙眉看向文安,质疑道:“衣服呢?”
文安理直气壮地回答:“没带。”

有那么几秒,叶庭觉得自己幻听了。
他盯着小孩,目光在他的嘴角逡巡,试图从中找到出声的痕迹。
然后,小孩又看着他,叫了一声:“叶庭。”
他愣了片刻,猛地伸出手,把小孩抱紧了。胸膛里酸涩无比,好像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水。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了小孩,对着他微笑。
“真厉害。”他说。
小孩直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缓慢地开口,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笑,好看。”
叶庭怔住了。沉默片刻,他犹豫着问小孩:“你是在说我吗?”
小孩点了点头。
叶庭又笑了笑。自从出事以后,所有人见到他都躲着走,还没人夸过他好看。
他伸手在小孩的脸上掐了掐:“谢谢。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孩揉了揉被掐疼的地方,说:“别人,叫。”
“真聪明。”叶庭夸奖他。
小孩得意地晃起脑袋。
叶庭看着他,高兴里带着一丝感伤。
如果他出生在正常的家庭,有爱他的父母,这么好看又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得到众星捧月的幸福。
然而现在,他只能坐在一个窄小闷热的房间里,看着卷了边的绘本,为自己说出一个单词欢欣鼓舞。
他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把这些无用的感伤从脑子里驱逐:“没关系,慢慢来。”
小孩学习的速度可不慢。
自从小孩开口说话后,每次叶庭踏进房门,小孩就会叫他的名字,仿佛里面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小孩认真学习册子上的每个单词,用各种歪七扭八的句子跟叶庭交流。
不过,小孩的这些积极表现,只有当他在场的时候才会出现。小孩从来不跟其他孤儿说话,而且一旦大人出现,小孩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藏在叶庭身后,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屏障,能把他和全世界的恶意隔绝开来。
只有在这道屏障里,他是安全的。
一天又一天,小孩逐渐把册子上的词都学会了。叶庭给他带回来了更多绘本,每天晚上给他读故事,里面常常出现新词。
有些词,即使小孩没有见过,也比较好理解,比如山、海、森林,因为绘本上画着栩栩如生的图片。
另一些词就比较困难,它们本身是抽象的,即使是叶庭,也不敢说自己真的懂得它们的意思。比如希望、肆意、热烈、自由。
当然,基于小孩的情况,有些常人很容易理解的词,对他来说也很困难。
比如,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小孩坐在衣柜里,听叶庭给他读一个很有名的绘本,名叫《奔跑吧,玫瑰》。
赛狗玫瑰在跑道上飞奔,
爪子撞击着地面。
玫瑰向前奔跑着,空气中飘来青草的香气,
观众席上传来阵阵喝彩声。
它很快就把其他赛狗甩到身后,
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二号赛狗获得冠军”,
扬声器的声音传遍了观众席。
比赛结束后,
疲惫的赛狗被带回笼子里。
观众们合上汽车的后备箱,
准备回家去。
玫瑰只想睡一觉。
夜晚躁动着,赛狗们坐立不安,
警卫来来回回地巡逻。
玫瑰打起了盹。
在梦中,它看见了森林、草地和野兔。
又一场赛跑开始,
发令枪响起,
玫瑰跨过赛道,
冲向终点线。
彩旗在它面前挥舞。
玫瑰一跃而起,
看起来像是要飞过赛道周围的玫瑰花丛。
观众们惊呼一声,又安静下来。
玫瑰继续奔跑。
听着听着,小孩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叶庭就放下书,问他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小孩张开嘴,一个词一个词地问:“奔跑,什么,感觉?”
叶庭沉默了一会儿。跟小孩在一起,时不时会有这些瞬间,他会被一些普通又悲伤的问题击中。
他努力地组织语言,希望自己能找出合适的词,既能描述准确,又能让小孩理解。
“有风在你耳边吹过,”叶庭说,“周围的风景在后退,越来越快,然后世界好像消失了一样,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身上突然变轻了。”
小孩蹙起眉,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叶庭找不出更好的回答了,只得叹了口气。
小孩想了想,用很不连贯的词汇说:“我,梦,奔跑。”
叶庭问他:“梦里的奔跑是这种感觉吗?”
小孩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沮丧。
叶庭半晌无言。他看着小孩垂下去的脑袋,感觉胸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厉害。
他沉思片刻,合上书,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睡吧。”
第二天是周末,叶庭早早起床,把这天的清洁工作干完了。在擦楼道玻璃的时候,他顺便观察了一下院子。孤儿院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对角线也有几十米远。
他把抹布洗好,跑回房间,拉着文安出来。
小孩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到院子里,没有问为什么。周围的窗子探出许多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小孩在这样的注视下有些不安,扯了扯叶庭的袖子。
叶庭转过身,在小孩面前蹲下:“到我背上来。”
小孩爬上了他的背,把手圈在他脖子上,在他耳边悄悄地问:“我们,做,什么?”
“奔跑,”叶庭说,“抓紧我。”
小孩很轻,背起来不算费力。叶庭天生骨架比较大,本来就比同龄人高出一截。最近两年干的活多了,力气也锻炼得不错。
应该没问题吧。
他走到庭院的一角,微微弯下腰。
叶庭沿着院子的对角线奔跑,刚开始速度很慢,然后越来越快。小孩趴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感受风从耳边吹过。
跑着跑着,叶庭觉得心脏如同擂鼓一般狂跳,呼吸也沉重起来,腿上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万分艰难。但他还是向前跑去,全速冲刺。
他跑到了庭院的另一个角落,暂时把小孩放了下来。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肺部也火烧火燎的。他转过身,气喘吁吁地问小孩:“颠吗?难受吗?”
小孩摇了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奔跑,好棒!”
叶庭笑了笑,努力调整呼吸,逐渐让心跳平复下来。歇了一会儿,他朝小孩伸出手,说:“再来。”
小孩贴在他的背上,抱紧他。
他们奔跑着,跑过干枯的月季,跑过茂密的草丛,跑过旁观的大人。
小孩这次没有闭上眼,虽然他只能看清近处的东西,但依然能感受到周围的风景飞驰而过。他深吸一口气,欢笑出声。
这是叶庭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
他们在院子里奔跑。希望、肆意、热烈、自由。
作者有话说:
《奔跑吧,玫瑰!》是芬兰作家玛丽卡·迈亚拉的绘本作品。

周一上学时,叶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窗外巡逻一般的家长消失了,老师看他的目光也变得自然而坦荡。
这理应是个好兆头,但叶庭却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生活一向不会轻易变好,如果有希望,那也是坠入深渊前的幻影。
这种预感在院长叫他去办公室时达到了顶峰。
他站在书桌前,看着院长把一张退学申请书拍在他面前,表情带着隐约的轻松和快意。
叶庭低头看着那张申请,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能做什么呢?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获取经济来源的能力。他只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还有谣言缠身。
“我跟你们校长吃了顿饭,商量了一下,觉得暂时让你回来比较好,”院长说,“你每天在学校没人管没人问,这学上不上有区别吗?”
有区别,就算无人理会,他至少拥有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权利。他对生活已经没有任何奢望了,连这点权利也要剥夺吗?
“家长天天来闹,老师和学校很为难,你也要理解人家的难处,”院长说,“咱们院还有十几个孩子在那上学呢,就因为你一个,和学校闹得不愉快了,这影响多不好。放心,学校还是让你上到期末的,毕竟已经六月底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哪转学呢?”
叶庭的手攥紧了。他久久地看着那张申请书,监护人那一栏已经签上了名字。半晌,他问:“那我以后在哪上学?”
院长沉默了。很明显,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不想知道。
“学校远一点也没关系,”叶庭说,“我可以自己坐公交上学。”他知道公交有学生卡,能打很低的折扣,每个月花不了多少钱的。
院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学肯定还是要继续上的,国家规定了要九年义务教育,我们不能违法是吧。但是哪个学校愿意收你,这个真不好说,毕竟这次都闹成这样了。而且你去别的地方上学,你也不是那个学区的……我再想想吧。”
黑暗又突如其来地出现了,在叶庭的眼前,四周,撕开轰隆作响的胸膛向里窥探。
“让我……”他缓缓地开口说,“让我继续上学吧,我可以……”
院长看了他许久,啧了一声:“你能干什么?擦擦窗户?拖拖地?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的。”
叶庭沉默了下来。
院长叹了口气:“小孩子想事就是简单。”
黑暗的压迫感太沉重了,他竭力想推开,却丝毫撼动不了。
院长摇了摇头,看了眼电脑说:“对了,还有件正事。”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几张信纸。信纸上印着涡轮形状的花纹,显得很精致。
“你知道资助咱们院的基金会吧?那边的人说了,让我们给资助人写感谢信,写得越多越好。你也知道,院里没几个孩子能写信,”院长把信封丢给他,“好好写,说不定人家一感动,明年捐款就上来了。”
叶庭拿起信封,在想资助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信我会看的,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院长冷笑着看着他,“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我好你才能好,你知道吧?”
叶庭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身体单纯依靠本能在活动,他根本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穿过楼道,回到房间的。
文安正在用铅笔画画,因为叶庭只留了一个本子给他,所以把每一页画满了,他就用橡皮把画擦掉,然后再重新画。现在他找到了新的素描对象——院子里的花开了。叶庭上学的时候,他就搬个小板凳,去院子里画画。
听到门开了,他高兴地转过身,喊叶庭的名字。
看到对方的脸色,小孩的笑容消失了。
他又伤心了,小孩想,他最近怎么总是伤心。
学校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不然叶庭不会每次回来都这样。
叶庭看到他的画了,但是没有表扬他。小孩看了眼本子,合上了,跑到他跟前看着他。
叶庭似乎在出神。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小孩在看他,沙哑着嗓音问了句:“怎么了?”
小孩坐在了他旁边,认真地说:“陪你。”
叶庭愣了片刻,长叹了口气。小孩的肩膀贴着他的胳膊,苍白的皮肤传来一点热度。他对这温暖既感激又无奈。冬日里冻了许久的人,麻木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有这么一点温暖,反而让严寒的刺痛更加清晰。
他垂眼看着小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救你。”
小孩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我太自不量力了,”叶庭转过头,看着对面斑驳的墙壁,“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这句话有点难理解,小孩听得半懂不懂。好像是说叶庭想要走,还要带着他走,但是做不到。
小孩缓缓地问:“你,不,开心?”
虽然小孩识字了,单词也记得很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总是只有词语,连不成句子。好像他的语言功能是有容量限制的,每次只能输出两个字节。词的顺序也很奇怪,好像是把词语放进搅拌机里,然后每次随机抽出来几个。
不过叶庭能懂。
他转过头看小孩:“你开心吗?”
小孩点了点头,指了指叶庭:“聊天,开心。”
叶庭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的要求真低。”
小孩接着说:“奔跑,开心。”然后又想了想,说,“故事,开心。”最后做了个总结,“有你,开心。”
叶庭盯着小孩看了良久,突然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起身走到桌子跟前,把那个信封抽出来。
他救不了他,但资助人可以。
如果他能把小孩的人生传达给那群有钱人,也许——万分之一的可能——有人会愿意伸出援手。之前他听说过,有很多得了绝症的小孩在网络上、电视上求助,最后就得到了捐款。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有人愿意领养文安。
孤儿院不是个值得久留的地方,哪怕是正常、健康的孩子,在这里住上几年,也会变一个人。被这种绝望、窒息的氛围笼罩,就算再阳光的性格,又能坚持多久?
他想了想幼儿区目光呆滞的孩子,想了想曾厉,又想了想自己——他不能让文安变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小孩歪着头看他,抿起了嘴,显然是不满他聊了一会儿就跑了。
叶庭摊开信纸,拿起笔思索了一会儿。他的语文很差——事实上是奇差无比——自从父亲染上酗酒的毛病,他就再也没看过书。当家里随时有棍子落下的时候,你很难有精力沉浸在书籍里。他的阅读量止步于绘本,作文每次都凑不满字数。
但这回写的很顺。
“从两岁开始,我就被关在地下室,”他写道,“我是一个有爸爸的孤儿。”
他继续写了下去。在地下室的生活是怎样黑暗和痛苦,他是怎样渴望阳光和希望。小孩断断续续地把那些年的生活告诉了他,他不需要任何修饰,仅仅是简单地描述事实,就足够触目惊心了。
“我生活里的色彩只有垃圾桶里的两盒彩笔,”他写道,“我的世界也只有五米。希望有一天,我能画出外面的世界。”
写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对小孩说:“你画一幅自己的画,用彩笔。”
小孩对这突然的要求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地画起来。
叶庭把信纸写满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长的作品。他最后写了一句对资助人的感谢,就把纸折了起来。诉说苦难也是拉捐款的一种方式,即使是院长也挑不出毛病。
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想。
虽然文安的故事很震撼,但很少有人会因为一封信去拯救一个人。资助人也许财力雄厚,但他凭什么把钱花在远方的哭声上呢?
他只能尽力一搏,只能希望这封信送到最合适的人手中。
哪怕只有一次,让他遇到一点幸运吧。
等他装好信纸,文安也把画画好了,拿过来给他看。
叶庭看了一眼,皱起了眉:“我让你画你自己,你把我画进去干什么?”
他让文安重新画一张,文安摇了摇头,仍然把画推到他跟前。
他叹了口气,把画折起来,塞进了信封。
在船只即将沉没时,船员会用最后的力气,向岸边发出SOS信号。他们甚至不知道接收到信号的会是谁,这只是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声呐喊。
叶庭把信封好口。
他希望——他赌上一生的运气希望——至少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能逃出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首都,一个年轻人在电脑上打完小说的最后一行字,伸了个懒腰。
他刚刚接到爱人的电话,七月份对方会有半个月的空余时间,久违的休假。
半个月能干什么呢?年轻人托着下巴沉思。
他还不知道,三天之后,会有一个求救信号,经过封箱、分拣、投递,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他手中。

第15章 文山 12岁(12)
六月的天空碧色怡人,尤其是骤雨过后,在满地的青草香中晒上一会儿太阳,坏心情就像晨雾一样,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曾厉不这么想,他讨厌阳光。
明媚耀眼的阳光,照亮了每一寸土地,让世界显得光明灿烂。
他抬头望天,用手掌遮住了阳光,对曹原和段青说:“热死了,真烦人。”
他们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漫步。今天是工作日,他们却没去上学——当你的脑神经有问题、随时可能倒地抽搐时,请假是很容易的,只要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就能立马得到假条。
只可惜,就算得到了放风的机会,他们也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在这个巴掌大的院子里晃悠。从小长到大,他们连土里有几颗杂草都数得清。
曾厉无聊地踢走了脚边的一根树枝,往远处张望,然后看到了那个白痴小孩。
最近那个傻子时常到院子里来,手里拿着个小本本,一坐就是小半天。
曾厉走过去,站在小孩面前,用脚尖踢了踢小孩的腿:“傻子,你在这干嘛?”
小孩不理他,专心致志地用笔在纸上刷刷地画着。
曾厉又靠近了点,然后停住了。
小孩在笑。
他看着地上不知什么东西,嘴角上扬,眼睛闪闪发光,好像独自一人沉浸在阳光明媚的世界里。
这快乐的神情让曾厉怒火中烧。
有什么事值得高兴的?
他凭什么高兴?
小孩正投入地画着小花的轮廓,手里的本子突然被抽走了。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一双被黑暗浸染的眼睛。
“你笑什么?”对方冷冷地问。
小孩记得,第一天来到这儿,就是这个人抢走了自己的弹珠,还是两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抿起嘴,不快地看着对方。
这个表情就好多了,曾厉想。
“干什么呢?”曾厉打开本子,吹了声口哨,“霍,这么多画。”
小孩已经站了起来,皱起眉瞪着他,伸手要拿自己的本子。
曾厉把胳膊往后一抬,躲过了小孩的手。他举着本子,怀疑地看着小孩:“这上面有颜色,你有彩笔?”
曹原用手背拍了拍曾厉的胳膊,指了指小孩的衣兜:“这不是在那吗?”
曾厉一把揪住小孩的衣领,往兜里一伸,抓出了一把彩笔。小孩急了,跳起来用手去抢,被后面的段青推了一把,跌倒在地上。
“这是哪来的?”曾厉盯着他,“哪个阿姨给你的?”
小孩的手和膝盖跌在雨后的湿泥里,脏兮兮的。他也顾不上擦,站起来又去抢彩笔。
曾厉再度躲过他,看了眼手里的彩笔,好整以暇地摇了摇头:“我们都没有的东西,你凭什么有?”
小孩气极了,扑上来想要抓他。曾厉飞快地往后跑了几步,然后把彩笔的笔帽打开,连同笔一起丢在了院子边上的水沟里。刚下完雨,沟里全是污水,笔头很快就被染黑了。
小孩尖叫了一声,跪在水沟旁边,把笔从水里往外捞。
笔头上全是泥。小孩用手指把它擦干净,在自己的手背上画,可是画出来的也是脏脏的印子。
他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笔,神情灰暗下来。
“没想到你一个白痴,还挺讨大人喜欢,”曾厉说,“这么多年,也没有谁给我送过任何东西。”
他手里还拿着刚从小孩那里抢来的本子,他随手把它往旁边一丢。本子在风中打开,纸张哗哗地响了片刻,落在了泥水中。
文安看着纸张一点点浸入水中。那是他花了无数个晚上,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地画下来的。
他的心血,他的时间,他一点一滴攒起来的回忆。
那一条条污迹仿佛在他心上划出无数道口子,殷红的血从边沿淌出来。
他跳了起来,愤怒地朝曾厉扑过去。
曾厉本来在欣赏小孩痛苦的表情,被这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没躲开。小孩长长的指甲陷进了他的肉里,他吃痛地叫了一声,把小孩推开。
小孩摔倒在地上,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再一次朝曾厉冲过来。
这一打三的疯劲让曾厉摸不着头脑,小孩死死地掐住他,任凭另两个人怎么拽都不松手。
曾厉有点烦了。他抬起脚,往小孩的肚子上狠踹了一下。
小孩被这一脚掀翻在地,好久没起来。他捂着肚子,觉得胃里好像有刀在绞着。很快,一股热流顺着食道爬上来,他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另外三个人捏着鼻子后退了一步:“真脏。”
小孩一口一口地吐出了午饭,把胃吐空了,就开始吐酸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捂着肚子蜷缩起来。
曹原有点害怕了,用手拽着曾厉的胳膊:“不会出事吧。”
曾厉摆了摆手:“没事,大不了推到叶庭头上呗。反正这傻子也不会说话,他俩住一起,谁知道是不是他打的。”
曹原有点犹豫:“要是叶庭找来呢?”
“放心,他现在不敢动手,你不知道他最近麻烦多大吗?”曾厉拍了拍小孩在他胳膊上留下的泥水,又查看了一下抓痕,不深,“他害死亲爹,差点掐死我,要是还打人,以后肯定没学上了。我当初跟老师说的时候,可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去办公室的时候他都看见了,家长人山人海,挤在那高声抗议,热闹非凡。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痛快。
“大家都是烂泥,就他成绩好,就他有前途,就他能从这里逃出去,”曾厉摇了摇头,“做梦吧。就现在这样,我看他怎么学。”
三个人说笑着离开了院子的角落。
小孩在泥里躺了一会儿,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周围已经没人了。
地上都是破烂的纸片,还有脏兮兮的彩笔,小孩眨了眨眼,跪在地上,慢慢地把碎片一张一张拾了起来。
身上,手上,都脏兮兮的。要是这样回去,肯定会把房间弄脏的。叶庭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小孩慢吞吞地走进厕所,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掉了上面的泥土。然后回到房间,把衣服脱下来,换上了新的。
傍晚叶庭回来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孩也不画画了,也不叫他了,整个人蔫巴巴的,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
推书 20234-10-13 :(综英美同人)哥》:[BL同人] 《(综英美同人)[综英美]哥谭法外律师》全集 作者:红枣排骨鸽子汤【完结+番外】晋江2022-11-02完结总书评数:5870 当前被收藏数:4955 营养液数:15156 文章积分:52,144,912文案:每个坏蛋身后总会有个替他干坏事的律师尼诺·佩蒂特,一流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