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很快在一卷黏糊糊的卫生纸下面找到了那盒彩笔。不但如此,他再往下翻了翻,还发现了另外一盒彩笔,看来今天用完颜色的不止一个人。
另外那一盒里面缺了两支笔,但蓝色还在。
太好了,这下能凑满所有颜色了。如果不能告诉小孩,他眼睛的颜色有多漂亮,那多可惜啊。
他把盒子拿出来,走到卫生间里,用水把外壳冲干净,然后把彩笔装进书包,往校门外走去。
他有点期待小孩看到彩笔时的表情。
护理员等在校门口,一个一个清点人头,确定孤儿院上学的孩子到齐了,就领着他们一起回去。叶庭走在队伍的最后,看着马路两边的橱窗和行人,心里飞速地过着词汇表,想着还有哪个词没有放进手册里。
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他就能暂时不去想自己在学校的处境。
刚踏进孤儿院,另一个护理员就迎面走了过来,满脸疑惑地朝叶庭招手。叶庭纳闷地朝她走去,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文安今天满院子乱晃,每经过一个屋子,就进去转一圈,谁劝他都不听,”护理员抱怨道,“我后来想了想,他不会是在找你吧?”
叶庭突然加快脚步,从走变成跑,然后变成了狂奔,一路朝房间冲过去。
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小孩猛地回过头,然后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朝他走过来。
小孩跟他同岁,却比他矮了一个头。叶庭很容易就能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不是让你等我吗?”
小孩眨了眨眼,有点委屈,不过很快被叶庭回来的安心所取代。
叶庭想起了包里的彩笔,马上把包放了下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他把套盒拿出来,递给小孩。对方疑惑地接过来,好奇地打开,把里面的笔从塑料盒里抠出来。
叶庭取出一只黄色的笔,打开册子,把颜色涂给小孩看:“以后,你的画就有颜色了。”
小孩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想明白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亮起来,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他眼里的光太耀眼,让叶庭感到心里一抽一抽地刺痛。
如果每天放学回来,能看到这样的笑容,那上学也不算太难熬,是吧?
第二天上学,情况毫无好转迹象。
叶庭独自看书,独自垫球,独自吃饭。周围时不时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然后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仓皇地移开目光。
这都不算什么,麻烦的是,他发现现在需要自己去拿卷子、交默写了。因为同学不会留他的份,小组长交作业的时候也根本不等他。
他拿着习题本,自己走到办公室去。
办公室里正人满为患。
穿着精致的妈妈们,西装革履的爸爸们,绕着办公桌站成一圈,把老师围得密不透风。
“为什么还不让他退学?”其中一个家长手里拿着一张纸,挥舞着,纸张哗哗作响,“全班家长联名上书,签名都在这呢,校方为什么还不处理?”
老师的表情为难又烦躁,手一摊,尽量耐心地说:“我们没法处理,他又没犯什么错误,我们不能随便让他退学啊。”
“犯错误?”一个妈妈瞪大了眼睛,“他可是杀人犯啊!你怎么能让杀人犯坐在我儿子旁边?”
“就是,”另一个家长附和,“他伤到其他孩子怎么办?把孩子教坏怎么办?”
“这种人怎么能放出来上学呢?”一个父亲质疑,“他不应该进少管所吗?不应该由政府专门教养改造吗?”
“少管所那是青少年罪犯呆的地方,”老师解释,“他当年才九岁。”
“九岁就知道杀人!”一位妈妈情绪激动,声音都有些歇斯底里了,“你们不把他弄走,我怎么敢让我女儿来上学?我女儿身体不好,胆子也小啊。”
“他肯定有暴力基因,”一个家长冷静地分析,他戴着金丝眼镜,斯文的模样像是高知,“像这种被家暴的孩子,长大以后往往会变成施暴者,这都是有数据支持的。而且天下被家暴的孩子这么多,害死亲生父亲的有几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身上的暴力基因非常明显!根本压制不住!”
叶庭看了眼手上的习题册,他不想待在这里,也不敢出声。那些家长要是知道,自己嘴里的杀人犯就站在门口,不得扑上来撕了他。
在周围激愤的议论中,他把手里的习题册放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默默地退了出去。
情况很不妙。他本来以为自己只要降低存在感,装聋作哑地过日子,把时间熬过去就行了。但看家长们的情绪,他可能没法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
坏事传千里。校长们之间也不会毫无联系。这个学校知道了,那个学校保不准也知道。就算院长大发慈悲,同意给他找个新学校上,谁能保证那边会接受他?
他不能放弃学业,这是他逃出这个泥潭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他连小学都念不完,将来除了干一些繁重的体力活,他还能做什么?
未来灰蒙蒙地压在他头上,就像暴风雨前夕的乌云。他拖着步子走回教室,脸色黑得吓人。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的,同学已经够怕他的了。
直到放学,对于前途的迷茫和恐惧还像铅块一样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感到窒息。
回到孤儿院,他本来想快点回去看文安的,但护理员告诉他,院长要找他谈话。
院长从不关照他,要“谈话”,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
叶庭走进院长办公室,果然看到院长一脸怒容,看他的眼神很不愉快。
他走到办公桌前,还没站稳,院长就劈头盖脸地问:“你是不是欺负其他孩子了?”
他稍微愣了愣,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曾厉那个脑残。
“你是不是打了曾厉?”院长疾言厉色地问,“他的膝盖都肿了。”
就在那里,院长背后的墙上,黑暗又出现了。这次更近了一点,叶庭感到自己正逐渐被它吞没。
叶庭压抑住怒火:“我没动他。”
“那他的伤是哪来的?”院长狠狠地盯着他,“你打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连癫痫的孩子都欺负?”
“我说了跟我没关系,”叶庭皱起眉,“为什么他说话有人信,我说话就没有?”
“曹原和段青也说是你干的。”
“那当然了!”周身的情绪喷涌而出,“他们三个是一伙的!”
院长火冒三丈:“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你们校长今天又给我打电话了,他早就想让你退学了,就是找不到理由。他要是知道你一直欺负孤儿院里的小孩,你猜猜他会有什么反应?曾厉跟你同一所学校,要是他跟老师同学说你打他,你猜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叶庭咬了咬牙,把声音放低了一些:“我没打过他。”
除了一直否认,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他没有父母亲人能为他挺身而出,而且相比于孩子的证词,人们更倾向于相信流言。
院长根本没听他说话。“我管你们这几十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就够苦了,还一天天地给我添乱,我当初真不应该收留你,”院长猛地拍了下桌子,“去跟曾厉道歉!”
叶庭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什么?”
“你打伤了人家,不要道歉的吗?”院长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赶紧去!”
“他一直在欺负其他小孩,怎么从来没人让他道歉?”
院长狐疑地看着他:“曾厉欺负人了?什么时候?”
“各种时候,”叶庭说,“抢东西,往床上放虫子,把午饭倒进水池里。”
院长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失望:“我知道你讨厌他……”
叶庭用手紧紧地攥住衣角,青筋从太阳穴旁边爆开。没用的,他早知道没用的,为什么还要尝试?他是众人口中的杀人犯,曾厉是有先天疾病的可怜小孩,谁欺负谁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事。
“护理员都说曾厉听话懂事,还经常帮她们喂饭,”院长说,“我不知道怎么就你对他有意见。”
叶庭闭上了嘴。辩驳已经没有意义了。
“去给人家道歉!”在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院长在他身后吼道。
他慢慢地走回房间。走廊阴沉沉的,他有点希望整幢楼突然塌陷,不,整个世界突然塌陷,把一切都埋进废墟。所有过往、所有未来,瞬间灰飞烟灭。
黑暗包裹住他,慢慢向里浸染。
叶庭进门时,小孩还在画画。这回用了彩笔,画得比原来漂亮多了。
听到脚步声,小孩高兴地跳下椅子,费力地朝他走过来。但他没理他,也没有揉他的头发。
他爬上了床铺,脸朝里躺下了,跟小孩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孩仰头望着他,看他不陪自己说话,有点失落。他等了他一天了。
叶庭躺了一会儿,感觉胸口压抑地无法呼吸。翻了个身,突然发现小孩的脑袋从床边探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往下面看了看,原来小孩把椅子拖了过来,现在正站在椅子上,踮起脚观察他。
他受不了被这种关心的目光,从床上跳了下来,把小孩从椅子上抱下来。
“好吧,”他说,“我们接着来学单词。”
小孩冲他笑了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然后期待地把笔拿起来。
他们已经把常见词做的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每天拿着卡片练习造句,巩固记忆。
今天进行到表示心情的形容词。
“高兴……”叶庭想了想,把写着“笑”的那幅画翻出来,指着说,“高兴的时候,就会笑。”
小孩眨了眨眼,没什么反应。
叶庭又想了想,把册子翻到“猫”的那一页:“你摸小猫的时候,就会高兴。”
小孩的眼睛亮起来,点了点头。
就这么喜欢猫吗!
“伤心……”叶庭翻回动词那里,说:“伤心的时候,人会哭。”然后又指了指心脏,“心里会很难受,有时候还会痛。”
小孩想了想,画了一个捂着胸口的人。那人脸上的表情,和叶庭刚回来时的表情很像。
小孩指着画,又指了指他:你,伤心?
叶庭有些惊诧,叹了口气:“被你发现了。”
小孩看着他,固执地追求一个确定的答案,叶庭就点了点头:“对,我今天很伤心。”
小孩想了想,突然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掌摊开。
叶庭奇怪地看着他,等待着。
然后,小孩小心翼翼地把那颗玻璃弹珠拿了出来,郑重地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黑暗忽然消失了。
叶庭长久地、沉默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叶庭,目光带着探寻。
等叶庭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滑落下来,流了满脸。
小孩有点惊惶,他是因为叶庭伤心,才把弹珠送给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好像更难过了。
“你……”叶庭看着手里的弹珠,“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小孩看着他,慢慢伸出手,擦掉他的眼泪。
“你……”叶庭说到一半,语句就断成了碎片,怎么也连不起来,“你……怎么能可怜别人……”
他攥紧了玻璃弹珠,放在心脏的位置。白天的痛苦已经停止了,可是现在似乎又有了新的痛苦,更加缓慢,也更加深远。
第11章 文山 12岁(9)
叶庭把那颗玻璃弹珠放到笔袋里,每天带去上学。那好像是第二颗心脏,滚烫、灼热,在绵延不断的敌视和冷漠中保留着唯一一点火种。
有家长时不时在窗外窥探,满教室地搜寻,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他身上。他努力忽视这种关注,像平常一样抬头看黑板,然后把老师讲的知识点记下来。
只要还能在学校里呆一天,他就没理由放弃学习。
下课了,他走出教室。从那些家长身边走过时,有个妈妈忽然冲他大叫:“你离我们家孩子远一点!”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到那个妈妈面前。对方似乎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
“我会的,”他说,“我已经尽力了。”然后径直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他往对面的教学楼走去,那里有学校的图书室。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父亲还没酗酒,还没有打人的爱好。那时候,母亲买了很多绘本,晚上睡前读给他听。绘本的每一页都是图片,图片上面有寥寥几行字,讲述图片上发生的故事。大人读文字,小孩看图画。听着父母娓娓道来的故事,看着与故事同步的画面,孩子能在脑中复刻出栩栩如生的动画。
那些读绘本的夜晚,是他人生中最温暖、最幸福的回忆。
叶庭想去图书室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书可以读给小孩听。完整的故事比句子更容易让人理解单词的含义。
叶庭走进图书室,里面面积不大,每排书架上贴着简单的标签。他一排排找过去,终于找到了绘本区。绘本的故事是给低年级或者学龄前的孩子写的,大多短小精炼,五分钟就可以翻完。
叶庭快速浏览了一遍书架,挑了几本,拿去图书管理员那边,说自己要借这些书。
管理员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一个五年级学生借绘本干什么。
“我有一个弟弟,”叶庭说,“他认字很慢,我想带回去给他看。”
管理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借阅卡给了他,让他把书带走了。
叶庭舒了口气,把书抱了回去。
回到孤儿院,他把绘本拿了出来,递给小孩。小孩好奇地接过来打开,立刻被迷住了。书里有好多漂亮的图画,画上有明亮的颜色,还有毛茸茸的猫咪。小孩一页页地翻过去,快乐地晃起了脑袋。
叶庭让他欣赏了一会儿,就把书合上。小孩嘟起嘴抗议,他拽着胳膊把人提起来:“先吃饭。”
孤儿院的伙食虽然不好,但肯定比小孩之前的日子强。来了几天,小孩身上稍稍长了点肉,脸上也圆润了一点。叶庭知道他肠胃不好,不能一下子吃多,特意每天给他加一点饭量,希望能让他的胃慢慢适应。
小孩吃得很认真,一粒米一粒米嚼着。叶庭吃完了,就把筷子放下,告诉小孩继续吃,他去办件事。
小孩点了点头,叶庭就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朝远处的曾厉走去。
看见他走过来,曾厉立刻左右望了望,看到几个护理员就在不远处,松了口气,胆子也壮了起来:“干嘛?”
叶庭在他脚边站定,沉默了几秒后,开口说:“对不起。”
曾厉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过了几秒,他意识到叶庭对自己道歉了,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叶庭有种强烈的把这张脸按进餐盘的欲望,但他忍了。他现在麻烦缠身,不想节外生枝,只要曾厉以后别来惹他,他就当吃了个苍蝇,不跟这个脑残计较。
他朝曾厉伸出手。
护理员就在旁边,有大人在,曾厉一向是乖巧又懂事。看到叶庭伸出手,他就立刻和他握了握,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护理员旁观了全程,没做出什么表示。这就够了,有她们作证,叶庭就能向院长证明,他已经道过歉了。
他努力按下不爽的情绪,转身回去找文安,在小孩头上狠狠地揉了揉,消除内心的怒火。
小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用手在头上扒拉了两下,把揉乱的头发弄顺了。
吃完饭,他和小孩照例去院子里散步。小孩把攒下来的剩饭喂给猫猫吃,他在旁边交叉双臂看着,对这个毛孩子很有意见:“看到猫就这么高兴啊?”
小孩认真地点点头。
叶庭顿了两秒,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等脑子把这段对话反复过了几遍,他忽然蹲下来,一把抓住了小孩的肩膀:“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小孩被他这么猛地一抓,手抖了抖,把饭糊在了猫咪嘴上。他奇怪地看着叶庭,然后点了点头。
叶庭觉得过去几天疯狂打手势的自己很冤枉。
这么看来,小孩其实很聪明。之前只是没有接触到语言,一旦有了合适的交流环境,短时间内就能积累大量词汇。
叶庭感到心脏像云彩一样漂浮起来。他抱起小孩,在原地转了两圈。
小孩懵了,扒着他的肩膀,害怕自己掉下去。
“走吧,”他这次不再打手势了,“我们回去看书,我读给你听。”
听到“书”,小孩高高兴兴地跟着他走了。鉴于现在交流顺畅了,回去的路上,他问了小孩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你吃饭为什么这么慢?”
小孩听了,把词汇手册拿了过来,翻着图片,告诉他:吃饭,吐,打。
叶庭沉默下来。
小孩吃得很慢,大概也是怕吃快了胃里不舒服。吐出来了,球棍就会落到身上。
小孩指着“打”的时候,已经不再颤抖。他这么平静,反而让叶庭更难过了。
他们像其他人一样有父亲,但这个词汇象征的不是慈爱,而是不幸。
文安的父亲甚至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名字。
“文安”这两个字,是救他的民警起的。当时户口簿上没有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所以警方就按照弃婴的惯例,用地点起名。
小孩是在文山市安河区发现的,所以叫“文安”。
名字是父母都会绞尽脑汁、满含爱意的赠予,是对未来美好人生的期望。但文安的名字只是随手写下的,没有意义,也没有爱。
小孩看他好久没反应,就拉了拉他的袖子,把一本书递给他,期待地看着他。这本书里面有很多猫,画风很可爱,很温馨,他很喜欢。
叶庭看了看书封,上面写着:寻找自己名字的猫。
他打开书,小孩就凑过来,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静静地听他讲故事。
我是猫,一只没有名字的猫, 从来没人给我起名字。
小时候,我是“小猫”,长大了,我就只是“猫”。
可是,镇上的猫都有自己的名字。
鞋店的猫,名字叫雷欧。
“是大狮子的意思哦!”雷欧很得意。
书店的猫,名字叫元太,
意思是活泼好动的小男孩。
客人来了,都会跟元太打招呼。
他可是书店的招牌猫。
咖啡馆的猫,甚至有两个名字。
老板娘叫他“咪咪”,
老板叫他“雪球”。
不管叫哪个名字,他都会答应:“喵——”。
“好羡慕啊,我也想要一个名字。”
“你可以给自己起名字呀,起一个喜欢的吧。”
喜欢的名字......喜欢的名字......
我一边在镇上走,一边找名字。
广告牌、路标、汽车、自行车......
“今日特价”“禁止停车”......
哪个听起来都不像名字啊!
哪个都不能当名字啊!
哪个都不能当名字啊!
雨不停地下。
滴答,滴答,滴答……
渐渐地,我的心里也充满了雨声。
“嗨,你的肚子饿了吧!”
好温柔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孩冲着我笑。
她举着一把伞,看到我淋着雨,就把伞移到我头顶上。
“你的眼睛真好看,像蜜瓜的颜色一样!”
“叫你蜜瓜,好吗?”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其实我想要的不是名字。
我想要的,
是有人呼唤我名字。
故事很快讲完了,叶庭合上书,看着小孩,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小孩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困惑,也没有感伤。
过了一会儿,小孩突然张开了嘴。
叶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清澈明亮,就像山间的清泉。
那个声音对着他说:“叶庭。”
作者有话说:
《寻找自己名字的猫》是日本作家竹下文子的绘本作品。
夜色降临,远处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一抹银白,像挂历上的贴画。
两人在昏黄的街道上走着,周围是熙熙攘攘的游客,酒吧里传来激昂的鼓点声。
公寓在一栋五层方形住宅楼内,叶庭打开102的房门,连人带行李箱一起推进去。
少年好奇地扭头环顾四周。因为刚搬来,许多箱子还没有拆封,整齐地码在不好打扫的绒毛地毯上。房间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主人的气场十分相符。
“洗手,”叶庭瞟了一眼他手上残余的碳灰,指了指对面的一扇门,“洗手间在那边。”
少年自觉地走了,叶庭叹了口气,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三十二条未读信息。
这家伙有完没完。
他打了电话过去,根据时差推算,那边应该是凌晨两点,所以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然后开始大吼:“庭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话说得好像他始乱终弃一样。
“公司成立没两年,老板自己先跑了,哪有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对面兴师问罪的劲头很足,问句像连珠炮一样发射出来,“你去瑞士干嘛?钱多得烧的?你知道那边物价有多高吗?”
一顿快餐吃了四百多人民币的叶庭当然知道。
对面深吸一口气,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么急着跑出美国,你不会真加入Anonymous了吧?NASA火星数据库是你黑的?CIA给你下追杀令了?”
“想象力别那么丰富。”叶庭单手把水壶灌满,放到电磁炉上烧着。
“那就是索尼告你了?”
“我只是破解了PS5,用户数据泄露不是我干的,”叶庭说,“我的宗旨是打死不惹事,你不知道吗?”
“那你跑什么?”
“gap year,”叶庭说,“我想休息一年。”
“我草,”对面愤愤地说,“我要跳槽去甲方。你知道LANE给我开了多高的年薪吗?”
叶庭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银行卡上的余额:“你想来瑞士度假吗?费用我出。”
“害,我之前说的那都是屁话,哥你别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对面忽然顿了顿,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你不会是看上哪个姑娘,跟着人家跑过来的吧?见色忘义!”
“哪有姑娘。”叶庭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别跟我扯,我去瑞士的时候要是发现你房里有人……”
叶庭看了眼从厕所出来的人,说:“没有姑娘,但文安在这。”
对面静默了。这么唠叨的人突然静默下来,让人心里发慌。更令人发慌的是,再开口的时候,这人居然很冷静:“你们复合了?”
手上银圈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没有。”
对面咂摸了一阵,终于咂摸出一个结论:关我屁事,有钱就行。
“我睡了。”对面最后说了一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