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裕磕尽怀里,近的能闻见瑞龙脑的香气,他又抬起头对上秦见祀目光,里头好像透着嘲讽。
“皇叔,嗯……朕多谢皇叔。”
“陛下又是想做什么?”
“朕这是想帮忙分担一二,”贺子裕点点头,连忙找补,“朕瞧见那舆图,想取下来给皇叔。”
“陛下有心了。”秦见祀最终松开了他。
许久,王总管派人带伞寻到贺子裕时,雨又已经停了,阴翳散去,西边天隐隐露出光亮来,带着淡淡的虹意。
秦见祀见状合上舆图,走到楼梯口,低眼看着坐在台阶上发瞌睡的贺子裕。不知为何还有几分愚蠢地讨喜,像送上门的羊羔,总对着他无事献殷勤。
“雨停了,陛下走罢。”
第11章 、第12章 皇叔的头疼
之后一直没有什么事,不知道是不是贺子裕错觉,自从藏书阁那一面过后,秦见祀对他也没之前那么凶狠了。
起码不会把他浸在水里,也不会拽他跪在跟前。
而太傅给他授课时,提到了一个人,楚非。
“此人是老臣埋在摄政王府的一枚暗棋,有不错的武力,”太傅捋了捋胡须,“他自幼跟着母亲,在乐坊长大,直到大半年前从江南一路上京,户部主事买了他的卖身契,没过多久,他便被送入了摄政王府。这在身份背景上,寻不着任何错处。”
“他作为摄政王面首,替太傅探听王府内务?”
“不错,此人对老臣忠心耿耿,如今陛下在深宫中没有依靠,不妨收拢此人,纳为己用。”
“可是朕该怎么收拢他,他不是在王府中吗?”贺子裕不解。
“这便是老臣给陛下布置的第一个任务,”太傅笑得意味深长,“将楚非从摄政王府中毫发无伤地带出,他,自然会为陛下所用。”
于是接连几天,贺子裕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能向秦见祀讨要他的面首,又不会被他掐着脖子浸在水里。
“王孝继,皇叔一般怎么对待男宠?”寝殿中,贺子裕斜倚在榻上,懒散问他。
“这,这老奴也探不到呀。”王总管摸了摸拂尘,“只是听说摄政王对于这些一向是来者不拒。”
“朕听闻官员之间经常会互赠小妾与面首,”贺子裕手撑着头思考,指尖一下下点着书案面,“皇叔会吗?”
“不多见。”
贺子裕还想问些什么,王总管连忙提醒道:“陛下,今个儿是十五,该上朝了。”
“……那便传令下去,早朝之后,朕要赐食百官。”
“是。”
贺子裕起身来,深衣的衣摆掠过书案。
先皇是十日一朝,秦见祀在摄政之后就改为五日一朝,按规定六品以上官员卯时上早朝,但寅时就要在午门外等候,五更天还没亮,肚子也挨饿,所以帝王经常会在散朝之后赐百官食,彰显仁德。
当然这种仁德事,小皇帝先前还没干过,于是散朝之后,那些个在袖中偷藏面饼的官员们一时竟大为感动。
“朕念众爱卿辛劳,决定以后每初一、十五,散朝之后皆要赐食,”贺子裕坐在龙椅上,扬眉一笑,“今日还有歌舞,爱卿们且落座瞧瞧。”
“陛下赐食可以,歌舞便不必了。”秦见祀出声。
“皇叔不知,此歌舞并非靡靡之音,乃是入阵曲,”贺子裕倾身看去,“是梨园子弟为歌颂将军凯旋而作,皇叔,也不看看吗?”
秦见祀闻言,饶有深意地对上他目光,不知道这小鬼又打了什么算盘。
大鼓和编钟被搬了上来,众人皆落座,四围岑寂之时乐师舞姬皆站其位,百官间凑首低语。
贺子裕命人斟酒,朝秦见祀敬了一杯。
忽然间,鼓声訇然落下。
“咚——”
酒杯中,酒水微微一震,随即鼓声一下接着一下,咚咚敲击得愈发急促,台上舞者皆戴着面具,随着鼓声急急站起,编钟声悠扬而来,筝声雄浑划下。
秦见祀的眼睛微微眯起。
倏然间,一个后空翻间,有舞者手执长剑跃起,银白剑身挑动白日锋芒,众舞姬皆散开去,随同那舞者一起执剑而舞,?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数剑起舞间,气势恢宏当真有健舞之风。
而那雄浑战鼓音,梦回金戈铁马之时,秦见祀抬起酒杯的手一滞,不觉入此境中。
“陛下,你怎么知道王爷会喜欢此入阵曲?”
“这还用说,”贺子裕摇着酒杯,似笑非笑,“朕先前说这曲是为歌颂一位将军凯旋而作,那位将军就是当年的皇叔。”
这支舞讲的故事就是少年秦见祀领一千精兵奇袭后方,救出亲征被困的先皇,当年战后,先皇欲行嘉奖册封,才发现秦见祀竟然是充军戴罪之身。
原来早些他的父亲因通敌抄家,族中男丁皆充入军中。
于是经此一役后,秦见祀平步青云,不仅为其父通敌之事翻案,还蒙先皇赏识,在战场上替先皇挡下多少明枪暗箭,到后来藩王作乱,他再次领兵镇压,受封为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
何等尊荣,皆是始于此战,贺子裕就不信秦见祀看见这舞会不高兴,到时候讨要一个男宠,还不是小事一桩?
“嘎吱”一声,秦见祀握着的酒杯碎裂开来,落在桌上。
贺子裕正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秦见祀转过头,浑身散发着沉冷的气势,直直盯着贺子裕,“这就是陛下要臣所看之舞?”
“停停停,都停下!”
有些大臣已然变了脸色,挥手喊停歌舞,舞姬们一下战兢,全都俯身跪下去,乐声骤然停了,百官们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王爷息怒啊。”
“摄政王这是怎么了?”左相独坐在位上,喝着酒笑道,“老夫还当这些年王爷只手遮天,已经无人记得当年屠城之事,如今竟然还能再见此舞,真是难得。”
贺子裕暗道完了,什么屠城,怎么还有屠城的事情,王总管连忙低声解释:“陛下说的那场战役,那次王爷领兵救先皇,一整座城池因此被敌军所屠,此事……是王爷的心病啊。”
“你怎么不早说。”贺子裕压低嗓门咬牙切齿。
“奴才不懂歌舞,也是现在才知道这跳的是什么呀。”
冕旒低晃,贺子裕多少也有些心绪复杂,其实他也不懂舞,只是听闻梨园教头说有此舞歌颂摄政王功德,便命人排练了。
却反而弄巧成拙。
他对上秦见祀冰冷的目光,艰难吞咽了口唾沫,就听见秦见祀说:“各位大人吃饱喝足,可以出宫了罢。”
众臣面面相觑,行礼道:“臣等告退——”
舞姬们仍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贺子裕看着,左相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瞥一眼秦见祀,众人三两离去。
他也说不出阻拦的话来。
于是偌大殿堂中一下空荡,除了伺候的宦官宫婢,只留下主位上的贺子裕,贺子裕缓缓站了起来,多少有点腿软。
“这件事朕真不知……”
“来人,”秦见祀面无表情,“把这群舞姬拖下去,杖责八十。”
“王爷饶命啊,王爷——”四围一下哭闹起来,八十杖责完哪里还有命留,她们乞求着高喊求陛下开恩典,贺子裕见状犹豫片刻,忽然抬手拦住。
“慢着,与他们无关。”
“陛下要揽罪?”秦见祀冷然看着他,额间青筋毕露。
“这事,朕确实有错,”贺子裕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头上冕旒轻晃,“此舞乃是梨园教头告诉朕的,说是歌颂皇叔战胜而归,朕一心只为皇叔开颜,没有细察,是朕之过。”
“喔?”秦见祀缓缓抬起眼,“让臣开颜?”
“朕……近日看皇叔为江南水患多是忧心,先前在藏书阁那日,朕心烦忧,幸而皇叔陪伴在侧,所以朕也想为皇叔做些什么。”贺子裕疯狂找补,握拳低咳一声,“朕本以为皇叔看见此舞会开心,却不曾想会弄巧成拙。”
“那臣倒是还要谢陛下了,如此大费周章,臣若再生气,倒像是臣的不是。”
“不不不,”贺子裕拽住秦见祀的长袖,抬手半遮着脸低声道,“皇叔尽可生气,朕这就把那梨园教头捉去痛打一顿,好好查下幕后黑手,给皇叔报仇。但这群舞姬何其无辜……”
“身为舞姬,如何会不懂此舞中意。”
贺子裕一怔,看向那群发抖的舞姬。“许是身为棋子,不得不为。”
“陛下倒是心慈。”
“朕只是想若真杀了这群舞姬,别的还好说,只怕会损皇叔的名声。”
秦见祀挣开贺子裕抓着的手,敛袖神情淡漠,似乎他的气从那句“为皇叔开颜”起就已经消了,只是唇色有些苍白,他抿紧唇。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贺子裕连忙大手一挥,“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
舞姬们乞求哭喊着被拉下去了,众人皆退,秦见祀告退转身,贺子裕忽然伸手拦住。
他绕到秦见祀面前,仔细盯了半刻,想从那张冷漠疏离的脸上看出什么,过了会儿,他轻轻说:“皇叔,你是不是头疼了?”
秦见祀低下眼看他,眸中情绪翻腾起又压下,最后推开他,抽身往外走去。“不劳陛下挂心。”
“等等!”
贺子裕最终拦下了秦见祀。
于是一刻钟后。
寝宫中,秦见祀端坐在位上,香炉上迷迭香的烟气悠悠。
贺子裕从后边伸手揉着那两处太阳穴,不紧不慢。他本着讨好秦见祀的原则,生拉硬拽地把人拉回了偏殿,暂作歇息。
说起来比起刚穿来时看见秦见祀都要发抖的状态,如今贺子裕倒是越发放肆。
“朕问过太医,迷迭香的香气可以缓解头痛,皇叔以后可以多试试。”
“陛下,”秦见祀阖眼开口,“陛下可知在臣府上,只有臣的男宠才会如此做。”
“……”贺子裕揉穴的手一停。
秦见祀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陛下有心了。”
这是什么,这一定是赤果果的羞辱。贺子裕愤愤地把手缩了回去,“朕手酸的很,皇叔还是自个儿疼着罢。”
秦见祀睁开眼,别过头来淡淡瞥他。
“朕错了。”贺子裕又默默抬起手。
他不知道揉了多久,秦见祀仍旧阖眼端坐在位置上,沉沉呼吸着。贺子裕想这种时候若是闯进来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是不是纵皇叔勇猛盖世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也不知他是如何得了头疼的毛病,发作时没个原因。
贺子裕又活动了下手腕,还要抬手去接着揉,被秦见祀一把握住。“可以了。”
迷迭香缓缓飘散着在空中。
贺子裕下意识地抽回了手,低咳一声。
“话说皇叔,既然你府中豢养这么多……岂不是每天伺候的人都不重样,”他暗暗试探道,“这其中应该有很多人,皇叔连面都没见过几面,认不清谁是谁吧?”
“陛下好奇?”
“嗯。”
“那臣改天送几个给陛下。”
贺子裕其实想说可以,甚至还想指名道姓地说要一个叫楚非的伶人,不过这话最终没有说出口。“……皇叔还是要当心身体,多注意休息。”
秦见祀在偏殿小憩了片刻,就起身告退了。临走前还吩咐宦官撤去了迷迭香,开了偏殿的门窗。
贺子裕正捉摸不透他这举动,小皇帝就慢悠悠探了出来。
“朕有哮喘,不能长时间闻这些香料,”他抱胸睥睨,“你这野鬼,真是不上心。”
“稀奇啊,秦见祀居然会想到这些。”
而殿外,秦见祀掀袍坐上轿辇,眼神微沉。劳心劳力准备歌舞,只为他开颜;明知自己有哮喘,还为他焚香,这小鬼,打得又是什么算盘。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要去摄政王府了,嘿嘿
直到某晚半夜,宫中却喧闹难消。
西边荒芜宫殿意外起火,火光掩映着半边天通红,宫女们仓皇大喊着走水,宦官侍卫调水灭火。
连着贺子裕在寝宫中都被惊醒,他撑膝起身喊来王总管。
“怎么回事?”
“哎哟陛下,”王总管连忙进殿来,“御林军叛乱了!现下从西边的崇华门打了过来,禁军已经赶去镇压了!”
“好端端的,他叛什么乱?”贺子裕还没睡醒。
“陛下您这话问的,自古叛乱不都是有所图,宫中人今夜才惊醒,但那帮反贼必然已经谋划多年,”王总管急得赶紧拿披风来给他盖上,“您先把衣裳给穿上,想必摄政王或者千牛卫大将军很快就会带兵前来。”
“一帮废物饭桶,连人起兵造反都不知道,”小皇帝怒气冲冲钻了出来,“长庆宫就在西边,还不快命人去——不,野鬼你亲自去一趟,容儿别是被吓到了。”
“现在三更天,我要睡觉的。”贺子裕嫌弃瞥他一眼。
“睡什么睡,不去早朝你就睡到日上三竿,朕都没你这么怠惰!快去!”
小皇帝四处乱飞,穿透他身体时冰凉凉的的感觉并不算舒服,贺子裕只得慢腾腾起身来。
“来人,替朕更衣。”
“陛下,陛下呀,这时候还要去哪?!”
“长庆宫。”
于是半夜的时候,一群侍卫太监就簇拥着御辇,浩浩荡荡往长庆宫而去。
远处火光映天,浓烟滚滚,贺子裕这边倒是不急不躁,宫婢在前边提着灯探路。路走到一半,小皇帝已经飞得老远,但他很快又急急飞了回来。
“不妙。”
“怎么了?”贺子裕打了个哈欠。
“有刺客在屋顶上蹲着,被朕给看到了。”
贺子裕一下困意散了大半,他支起身子来正要喊侍卫,忽然间四围有几十道黑影飞下,御辇一下被放在了地上,贺子裕身子一晃,就看见侍卫们冲了上去。刀剑相撞间那群刺客直直冲贺子裕而来。
“护驾!护驾!”
王总管急得大声呼喊,宦官宫婢连忙上来团团围住贺子裕,侍卫们见状和刺客打在一起,贺子裕起身来惊讶望着。
“还真是一帮酒囊饭桶,这么多人潜入宫中居然无知无觉。”
“朕就说,没一个靠谱的。”小皇帝愤愤道。
倏然间袖箭袭来,贺子裕偏身一躲,身后的宦官就倒下了,他见状面色一白,四处张望一番,拔腿往最近的宫殿跑去。
“陛下,陛下!陛下你去哪里——这时候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啊!”王总管和护着的侍卫急急追了上去。
“别喊这么大声,朕这皇帝给你们当还不行吗!”贺子裕边跑边脱掉身上显眼的龙袍,王总管见状明白过来,连忙喊着身边宦官侍卫脱掉外袍。
于是一群人穿着深衣四散开来,在夜色中难以分辨的清。
咻咻几声,又是袖箭射来,小皇帝在旁边大喊:“往左往左!蹲下!——对就现在,快跑!”
于是众人就看见贺子裕如有神助一般,径自跑着也没有回头,却精准躲过了每一次袖箭扫射。直到“唰”的一下,贺子裕跑进一间殿中关了门,急急反锁住粗喘着气。
“快帮我看看那群刺客追过来没?”
小皇帝出去飘荡了圈,飞了回来,“有几个冲这里来了,怎么办,找地方藏藏?”
贺子裕白着脸四处看看,开了扇后头的窗,假装自己是翻窗逃了,又钻进了床底下。
“你这藏得是个人都能找到吧?”
“你来!”贺子裕狠狠一瞪,“宫中巡逻的侍卫呢,何时能到?”
“那群人蠢笨如猪,现下估计都去救火了,”小皇帝哼哼,“看来放火之事不简单,早知道朕就不该拉你出寝殿。”
贺子裕拱着身子往里面缩,“你知道就好。”
“砰”一声,刺客破门而入,明晃晃的刀锋泛着银光,凌乱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随即传出开柜掀帘的声音,小皇帝急着大喊,飞进飞出,听着刺客动静像是离床越来越近。
贺子裕呼吸一滞,暗道完了,手往里探间猛然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随即身子一轻,掉了下去。
下一刻,刺客蹲下身子来,黑暗中那一双眼直勾勾望向床底,却早已是空无一人。
“我去。”
地道中,传来一句骂声。
贺子裕揉了揉被摔成八瓣的屁股,抬起头望向那个已经合上的暗门。“合着你祖先为你留了宫中暗道啊,你不知道?”
“朕怎么会知道?”小皇帝四处看看,“平日里往地下钻了几回,也没看到有暗道啊。”
“我或许知道那群人是怎么溜进宫中的了。”贺子裕心情已经平复下来,镇定许多。
他从怀中找出火折子,打开来试了试,火苗跳动正常,应当有通风之处。“这样的暗道肯定不止一条,一定是几百年前,皇宫初建之时就留下的。”
“哪个工匠竟敢修偷入皇宫的暗道,岂不是找死。”
“不一定,历朝历代在修建皇宫时都会留下逃生密道,只是通常不为人知。”
这个通道很狭窄,只允许成年人匍匐而过,贺子裕深吸一口气,灭了火折子便往外爬去,如今上头还有刺客,这里不是久留之所。
“朕发现你对这些,好像比朕还了解,”小皇帝在旁边幽幽飘着,“就是在国事上,你也有信手拈来之感。”
“有吗?”
“说不定你几百年前死的时候,也是个皇帝。”
贺子裕低声笑笑,“来,叫声皇爷爷听听。”
“野鬼,你放肆!”
贺子裕往前爬着,爬了不知道有多久,中间停了几次,估算距离和时辰,还是咬着牙接着往前爬去,好在还有小皇帝在旁边陪他闲聊,只是地道空气污浊,他渐渐感觉喘息声都重了起来。
“你再快些,当心哮喘病发了。”小皇帝的眉头深皱。
“别担心,”贺子裕呼吸有些艰难,“你再往前看看去,还有多远。”
小皇帝往前飞了飞,听到好像有水声,又飞了回来,告诉说看见一道小门。贺子裕问他,“你有没有感觉四周好像热起来了。”
“朕是魂魄,感觉不到热。”
下一刻,贺子裕爬到小门边上,轻轻一按。
“噗通”一声,贺子裕落入水中,一下咕噜噜沉了下去,耳边传来小皇帝的声音他却听不清,一下沉到了底。他才感觉这水还煞是暖和,又被人捞了起来。
“唰”,利刃抵在了脖颈上,随即又被收了起来,他胡乱攥上人不停地咳着水,恍惚间睁开眼,对上一张放大了的冷峻的脸庞。
不确定,再看一眼。
贺子裕眯起眼,这人怎么长得有点像秦见祀。
“陛下能否解释一下,为何从臣的浴池中钻出吗?”雾气熏蒸间,秦见祀正垂眸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就能经常走这条暗道了嘿嘿。
此刻的处境多少有点尴尬。
贺子裕忍不住瞄了一下秦见祀健硕的胸膛,视线缓缓往下,随即又被摁了头。
可恶,这种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老土场面为什么他也要来一回。
贺子裕先前在逃跑时候就把外袍脱了,现下只穿着里衣,紧巴巴地贴在身上,只是他一张脸脏乎乎的,秦见祀没把他认作刺客当场斩杀也是稀奇。
“有暗道……”贺子裕小声道,“宫中进了刺客,朕藏在床底下,掉下来的。”
“从皇宫的地下,一直爬到臣的殿中?”
“应该是,”贺子裕试图抬起头,瞄见了几道匐在地上的身影。试图转移话题,“皇叔怎么兴致这么好,半夜还沐浴?”
秦见祀沉沉看着贺子裕身上的脏污,和手上摩擦出的血迹,开口道:“现下已经是卯时,天亮了。”
他竟然爬了几个时辰。
秦见祀的身上散发着热气,浴池里的水也是热的,让他不觉得在地道中那般阴寒。
不过他因为宫变逃入秦见祀的府邸,怎么看都像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陛下,松手。”
贺子裕才松开手,从秦见祀身上下来。
他捧起一把水洗了脸,才后知后觉感到手心和膝盖上的刺痛,秦见祀已经拿起一旁长巾,唰啦一声从水中出来。
他抬起眼,看见水势飞溅间,秦见祀蜂腰猿背,那双长腿踩着阶梯上去,身上带着经年征战留下的伤疤,而长发披散在背后。
当年京城中也流传着生子当如秦家郎之类的言语,战功赫赫的秦将军,长相俊美,又不失铁汉柔情,是京城许多女儿家梦中的情郎。
曾经的小皇帝也想着及冠之后,能有如皇叔一般的好体魄。
身如玉山,脚蹬骏马,臂引弯弓。后来却不知为何,两人关系越闹越僵。
水珠淋淋从脚踝处划落,秦见祀微微别过头,能看到贺子裕的目光。
“服侍陛下换水沐浴。”
“是。”
随侍的人战战兢兢起身来,为贺子裕重新更衣沐浴。贺子裕这才放下心来,看这架势,皇叔应该不会趁机落井下石。不过秦见祀看样子已经知道宫变的事情了,也没有亲自去宫中确保他安全的想法,还真是无情。
而秦见祀系上外袍走到门外后,暗卫就凑了上来。
他面无表情。“陛下已经找到,昨夜宫变之事,细查。”
“王爷,还有件事,”暗卫犹豫问道,“陛下既然来了,府中什么情况他一眼便知,是否需要弟兄们充当下男宠……”
“嗯。”
暗卫正要告退间,秦见祀又喊住了他,神情有些冷凝。“此处有暗道通往皇宫的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遵命。”
贺子裕换完衣裳出来后,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他换的似乎是秦见祀的旧衣,在身形上有些偏大,袍裾都拖到了地上,踢踏着往外走的时候,暗卫们就冲了进来,把仆婢都拿下。
“怎么了这是?”贺子裕好奇问道。
“禀陛下,并无要事,只是王爷有事要审问这群仆婢。”
“去吧去吧。”
贺子裕一直跟着人走到秦见祀院中的厢房里,四围已经布置妥当,全都严密守着暗卫,比宫中的防守不知好了多少,就有府内医官来为他上药。
他在地道中爬了很久,手和小腿处都磨破了皮,上药时候疼起来龇牙咧嘴,正好秦见祀从外头进来。
秦见祀看见他衣着的时候,略微一恍神。
“皇叔早。”贺子裕招了招上过药的手,摸了摸肚子小声试探道,“皇叔有吃的吗,朕饿了。”
“……来人,”秦见祀垂眸,“去备些吃食来。”
“朕想要吃豆腐脑。”
“来人——”
“要咸口的,谢谢皇叔。”贺子裕的笑容十分真诚。
秦见祀的拳头悄然紧握,最终还是命人去备咸口的豆腐脑。“查清原委之前,别出这个院子。”
“都听皇叔的。”
医官上完药就退下了,贺子裕从床上起来,手指提着裤腿走到秦见祀身前,拱手作揖。“此次幸得皇叔出手相救,不然朕小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