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 byRedo CP

作者:Redo  录入:10-17

“小公子这病……”半晌之后,丁神医终于开口:“这脉象正常,有如洪钟,根本不是有病的样子啊,大人,我看小公子的智力是无法提升,不过他今日食欲不振的毛病我倒是有办法治愈……”
还不等他说完,知府便抬手拍向一旁的案桌,当场废了黄花梨的案子:“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儿的痴呆症是天生的?是我周崇山一直在骗人,夸口说自己有个聪慧的儿子了?!”
丁神医赔笑:“大人,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可令公子这,这……这本来也没有病啊……”
“谁说没病?”段月白的声音像是穿云箭,将满屋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迎上这些大夫质疑的眼神,却丝毫不落下乘:“小公子的病,我能治。”
丁神医“腾”地一下从病床上窜起来,恨不得一步就窜到段月白面前。见叫嚣之人还是个“黄毛丫头”,他心中怒火更盛:“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鬼,你师从何人,属哪门哪派?你才几岁,连字都还认不全吧?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怎能容你在这里胡编乱造、肆意撒野!你可知看诊须得望闻问切,你连小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连他的脉都没有诊过,就说你能治?你怎么治?治不好你该当如何?”
段月白拨开宋潮青拉架的一只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管我师从何人,我说了能治就是能治,可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个庸医?我要和知府单独谈,其他人都给我滚出去!”
诸位神医还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身处知府宅邸之外了,虽然都暗自悔恨没有得到那金灿灿的五十两金子,却也庆幸没有继续在这摊子烂事中陷得太深,纷纷回家去了。
唯有丁神医,他气不过段月白那黄毛丫头抢了自己的风头,愣是在知府家门口大啐三口,才愤然离去。
屋内,段月白把手放在鼻尖前扇了扇,宋潮青立马心领神会,无需段大小姐本人亲自动手,他就像元恒元虎一样,极有眼力劲儿地将屋内窗户尽数打开,终于将那股经久不散的药汤子味儿散了出去。
知府看着段月白,也是将信将疑:“请为您……我该怎么称呼二位?”
宋潮青谦逊地自报家门,知府点头道:“段……神医,您既然知道如何医治小儿,那就请快点开方子吧,若是能将我儿治好,莫说黄金五十两,我有的东西,统统都可以给你!我发誓!”
段月白眉心不自觉地一皱,道:“周知府无须起如此重的誓,你有的东西我也用不着,帮你纯属是为了功德一件,毕竟稚子无辜。”
“段神医此话何意?周某不懂……”知府右手摸着儿子的额头以示安抚,虽是疑问,语气中却没有半点疑惑,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令公子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邪。”段月白在屋里浓重的药味中不断分辨着蛇妖的味道,惊讶发现蛇妖的味道来源其实不止小公子身上那一处……
“中邪?”周崇山重复道。
“正是。”段月白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掀开小公子的被子,在怀里掏了“听蕉”出来,用指尖碾起一点,轻轻吹进周知府眼中。
顿时,周崇山像是被蒙蔽了多日,终于清醒了一般,他讶异地看着儿子发黑的四肢,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儿子的手脚像是被黑气所缠?”
“这东西就叫‘缠’,是蛇妖擅用的法术,用一种气缠住目标,让其魂魄深陷美梦当中,无法动弹。”段月白说:“你儿子根本不是傻了,而是他的魂魄正在做美梦,不想醒来。”
“这东西该如何解?”周知府焦急地问道。
段月白嫌恶地将手缩了回来,反复用宋潮青的衣袖擦手,仿佛刚才盖在小孩身上的被子上有千年沉灰,脏污了段小姐的玉手。
“好解,这东西不过是蛇妖吞吐之物,只要抓住蛇妖,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段月白眯着眼睛,盯着周崇山看个不停——嗅觉无法分辨另一处气味来源,他只能用眼去看——终于,目光落在其颈间时停下,脸色瞬间变得很冷。
“可……可我儿与蛇妖怎么可能扯上关系,为什么蛇妖会突然盯上我儿子呢……”周知府这次是真的疑惑。
“这应该问我吗?”段月白凉飕飕地问道:“这难道不该问你吗,周知府?”
周知府一脸的无知,缓缓抬起头来,与段月白四目相对:“段神医何出此言?我怎么会知道?”
“若你一无所知,那你颈间的蛇妖印记是怎么来的?”
空气寂静极了,周崇山像是被突然揭开了伤疤,又像是被人扒光了丢在大街上,他整个人都无地自容起来。
良久之后,他开口道:“既然你能看见这个印记,看来段大师不只是神医,更是仙人……
“我……这蛇妖的印记是……是我年少不懂事……是我小时候留下的。”
他支支吾吾,段月白愈发地没有耐性。
宋潮青干脆给段月白搬了把凳子,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一伸手便有宋潮青递上来的茶水,他喝了一口润喉,不紧不慢地说:“行,反正着急的又不是我,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开口。”
他的目光移到小公子身上,道:“可你儿子还有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就不敢打包票了。毕竟离魂时间越长,还魂就越困难,到时候弄丢了个几魂几魄的,这变成个傻子也未可知啊。”
这话明显是在吓唬人了,可周崇山是个凡人,他又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自然是对段月白的话深信不疑,很快紧张起来,道:“我说,我说……
“邵溪山上蛇类繁多,城中也有许多人家信奉蛇仙许多年,我就是邵溪本地人,家里祖祖辈辈也都信奉蛇仙。若是家里有什么事,都要拜蛇仙求一求,像是……家里太穷,或是丢了东西,只要拜拜蛇仙,提出问题,蛇仙不过多久就会帮我们渡过难关。”
“这‘蛇仙’……听起来怎么和有些人有点像呢?”宋潮青小声嘀咕道。
段月白正处在五感灵敏之时,登时就捕捉到了他的声音,没好气地说:“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我可没骂人,”宋潮青笑眯眯地辩解,“我的意思是说啊,若是琴川也有人信奉鸟仙,那鸟仙一定是你。”
段月白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鸟仙!你会不会说话!那是神鸟!”
两人小声争吵让周知府不知所措,他的故事还没开始,便出师未捷,段月白见状,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些事情与你的印记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我正要说呢。”周崇山挠了挠有些发白的鬓角,继续说道:“我从小便刻苦读书,寒窗苦读许多年,可考了两次,都名落孙山……”
“落榜之后我备受代价,也分外不甘心,私塾里许多同窗平日里功课都没我的好,文章也鲜少得到先生的肯定,凭什么他们便能一年考中,我却屡次落地?”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变得急促,周知府费了点力气才重新静下心来:“所以我……我向蛇仙许了愿,若是我能高中做官……”
“便可以献出我后半生最重要的东西。”

“这个印记就是求蛇仙的时候,香灰不小心落在脖子上留下的。”
段月白眯眼盯着周崇山,眼神像两把小刀子:“你的意思是……这是你许愿过后,蛇妖给你留下的标记?”
周崇山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随后又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慌乱地将儿子的衣服攥出许多褶子:“是,是,现在想来是的!我以为……我以为蛇仙顶多是要些金银财帛……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相安无事。若不是你们提起,我差不多要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蛇仙,蛇仙他要的竟然是我儿子吗?”
周崇山被段月白盯得浑身不自在,赶忙移开目光。
可段月白却像是放过了他一样,率先收了眼神中的锋芒,说道:“那是自然,谁告诉你最宝贵的东西,就一定是指某个物件儿?我听闻你老来得子,以这早慧的孩子为荣,想必也没少当着外人的面夸口孩子聪慧吧?”
周崇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倒有些结巴:“是,是,我儿确实打小就聪明,我也经常……炫耀,可这,这……”
“没事,问题不大,我可以让周小公子恢复原样。”段月白见他慌乱的样子是实打实的担心,于是开口便将此事应承下来:“不过……”
“不过什么?”周知府立马接道:“只要能够医好犬子,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段月白的眼神又犀利起来,他一声不发地盯着周崇山。
虽然周知府看起来比他要年长许多,可不知为何,段月白的眼神带着寒意,好像能够看透变幻的画皮。
周崇山被他盯着,不眠一哆嗦。
“周知府,你这随便许愿的习惯可不好,你怎知我不是仙呢?我若是要你的性命来换,你也能换么?”段月白道。
“这,我……我……”周知府支支吾吾地说着,显然是对献出性命这一措辞犹豫起来。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许诺。”段月白起了身,走到周知府面前,用手心捂住他脖颈上那个蛇形印记。
不知他用了什么心法口诀,那块黑色的印记竟然像窗花一样从周崇山身上揭了下来,安安静静躺在段月白掌心!
周知府目瞪口呆,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段月白则轻飘飘地收了手,攥紧掌心,对宋潮青勾了勾手指,意欲带他出门了。
“仙人,仙人请留步!”周知府追了出来:“小儿……”
段月白挥挥手,说:“这小孩不要紧,先这么放着就行,按时喂点水饭,别饿死了就成。我定将你儿子的魂儿找回来。”
话毕,他招来七曜,拉着宋潮青跳了上去。
秋风刺骨,宋潮青在后面看不见段月白的脸色,只能看到他在空中舞动的发丝:“你方才好像很不高兴。”
“当然,我不高兴得很明显。”段月白头也不回地说道。
“为什么?”
“周崇山是个骗子。”段月白冷冷地说:“若是普通道士,肯定会将他说的话信以为真。可我不一样,我是妖,妖典在我手里,其他妖怪的习性与术法,我比人修要清楚。”
风将段月白的声音变得更冷,从前面吹到后面来,最后钻进宋潮青的耳朵里:“这印记根本就不是什么许愿后的标记。就不说蛇妖,单说蛇吧,你可知蛇有什么习性么?”
宋潮青犹疑答道:“蛇性本淫?”
“正是如此。”段月白说:“据我所知,蛇妖只会在自己认定的伴侣身上留下这种印记,跟什么许愿不许愿的没什么关系。”
“可周崇山好歹是个知府,难道会轻易拿自己的前途做掩饰真相的借口吗?”段月白回头看了他一眼,宋潮青连忙说道:“我不是想反驳你,我是在认真地和你探讨这个问题。”
段月白却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你这么紧张干嘛。他为什么撒谎我不知道,不过……站在凡人的角度来看,或许和妖精有情,比向菩萨仙人许愿做官更丢脸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落寞,连带着背影都有些黯淡了,像是在说周崇山,更像是在说自己。
宋潮青一时语塞,他倒也不是被段月白的话给噎住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些话会从段月白口中说出来。
他竟能从对方的口吻中听出自卑的意味,实是令人震惊。
宋潮青以为他目空一切,没想到……
“不过我也好奇,周崇山这番说辞不像是现想的,更像是经过缜密思考后编出来的。一般现想的借口都不够圆满,错洞百出。”段月白的声音将宋潮青的思绪打断:“所以我觉着,他跟那蛇妖好了以后,蛇妖可能将官职什么的赠给他了。”
“这也能赠?”
“有何不能,用功德换,用寿命换,用修为换,凡人气运最好提升,又不是非得中状元才能当官。周崇山这个年纪还在当知府,估计这辈子也没机会到皇上身边任职了。”
段月白张开手心,看了看那印记,放在鼻尖嗅了嗅,似乎更坚定了往深山老林走的决心。
不过他单闻了一下,就将那印记又攥进手心里,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我很讨厌蛇,它们身上有股腥臭味,像是什么东西没洗干净,感觉恶心。”
宋潮青的本意是想借攒功德一事让段月白开心,将注意力从丧母之痛中转移,可如今看来对方并不开心,那么此事岂不是本末倒置?
于是他说:“不然我们不去了吧,周崇山满口的谎话,你又讨厌蛇类,做什么非得帮他?我也觉得怪麻烦的,我们回去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功德可攒,并不一定要在他这里花时间。”
段月白道:“嗐,来都来了。而且那小孩也怪可怜的,我既说了帮他,也不能无故失信,再说了,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累及后代,这蛇妖也是过分。你看,到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去,邵溪郊外的深山当中,草木开始枯黄,越是山顶的树木就越有入冬之相,从上方看,根本就是一座荒山,宋潮青也不知他说“到了”,究竟是到哪儿了。
两人从七曜上下来,宋潮青脚下没踩稳当,直接来了个前扑,眼前尖锐的树枝正在无限放大,那树枝就要戳进他眼中了!
宋潮青下意识闭上眼睛,大脑在飞速运转,想办法能让自己既不被戳瞎,又能完美解释使用术法的痕迹……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停止了前倾——
段月白在他身前,回过身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在摔的路上了,根本来不及动手捞他,情急之下,抬起右脚搪住了宋潮青的肩膀。
宋潮青可算松了一口气,“谢”字没有说出口,段月白就发觉自己这个姿势过于不雅,实在不符合他的气质,脚下发力,不由分说便把宋潮青踹了个大屁蹲。
踹完之后,他也有点难为情,清了清嗓:“你怎么最近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你了,那要不是有我,你刚才指不定怎么回事儿呢。”
“我谢谢你啊……”宋潮青从地上爬起来。
“你这语气可不像是在谢我,怎么,还得我帮忙揉揉尊臀吗?”不知为何,段月白心情大好。
宋潮青这人从小就是个“不出格”的人,很少能见他如此滑稽,实在有趣得紧。
宋潮青见他有了笑意,也与他逗几句:“行啊,你敢揉我就敢受着。”
“呿,谁管你。”段月白眼尖地瞧见方才宋潮青摔倒的地方树叶凌乱,眼瞅着陷进去一大块,弯腰将那杂草落叶拨开,又笑了:“尊臀竟是开启蛇洞的钥匙,真是失敬,失敬。”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最近在筹备新文,番外更得慢,但铁定是会更的!
别着急,等等我哈~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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