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不也证明了,他的做法是对的吗?
胡利厉声道:“你骗我,我要是真信了你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你说得对,我救不了你。”谢印雪有些怔忡,他握着自己的右腕,垂睫凝望掌心的空洞,片刻后抬起面庞,忽地问胡利,“那你想知道真正的摆渡者是谁吗?”
胡利停顿两秒,狐疑道:“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每个副本里摆渡者npc是谁,这就是我的通关技巧。”谢印雪点头,“且这个技巧,苏寻兰也会。”
众人还来不及从他第一句话透露的庞大信息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他又投下一个重磅炸弹。
苏寻兰却不肯承认:“我哪有这样大的本……”
“你有。”
说话的人是卞宇宸。
“正因如此,我才会与你共同进入副本,不是吗?”
短短两句话让苏寻兰像被掐住脖颈的鸭子,骤然歇声,卞宇宸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问她:“但是苏小姐,你对我好像很不满,你想借胡利的手杀了我,为什么呢?是我们卞家对你不够好吗?”
“不。”
才问完卞宇宸就长长叹息一声,显然早已知晓答案:“我们对你很好,是你太贪心了。”
“我贪心?那你们呢?”
虽已撕破脸皮,苏寻兰却还是维持着她一贯温婉无害的模样,用最柔和的说着诛心之论:“明明已经该死了,却要燃尽别人阳寿为自己续命,你们就不贪心吗?”
苏寻兰这句话尾音才落,谢印雪一向静如寒潭的双眸忽然间就泛起了涟漪,那是步九照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这样强烈复杂的情绪,苏寻兰也发现了他眼底的颤动。
而她知道谢印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于是苏寻兰乘胜逐北,继续道:“对吧,谢印雪?不是你贪心不肯死去的话,你师父也不会为你去死。”
熟料青年闻言却没像她预想里的那样崩溃失控,他只是缓缓垂下眼睫,孱弱苍白,被将逝的死亡气息笼罩着,有那么一瞬间,苏寻兰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谢印雪的那天。
那时的谢印雪也坐着轮椅。
她远远地躲在假山石后,他则停驻在一棵梨花树下,仰着头,看梨花看得出神,还朝它们伸出了手。
可惜他不够高,抬手这一举动也耗尽了他所有气力,于是他连手臂都没抻直,便又颓丧地耷下。幸好一朵梨花体贴温柔,它似乎不忍心看到少年如此落寞,便从枝头飘落坠到少年膝头。
苏寻兰看见谢印雪轻轻捧起了它,两种雪色相触,少年的手指却比梨花更白几分,他用指尖轻抚着花瓣,语气艳羡难掩:“你开的真好……”
观赏须臾,他又艰难地举高了手。
于是苏寻兰看到被他捧在掌心的梨花竟无风而起,蹁跹舞回枝头,重新与花蒂相接。他望着那朵鲜活的梨花,温声说:“再多开几天吧,别像我一样。”
做完这一切,少年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不久唇角便染了血。
他用手背随意擦了下,像是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便又继续仰头看花了。
随后,一位面容年轻的男人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踏出,走到谢印雪身后:“阿雪,怎么出来了?”
谢印雪朝他笑笑:“我想来看看雪。”
男人道:“今年的雪已经化了,你可以等明年再看。”
谢印雪指向头顶的梨花:“没事,它们也很像雪。”
“可它们终究不是雪。”男人顺着他的手抬头,顿了一瞬又问,“阿雪,你还想再看一场真正的雪吗?”
少年闻言微怔,他低头垂下眼睫,半晌才轻声道:“……想的。”
男人见状也笑了,抬手亲昵地摸摸谢印雪的脑袋,给他承诺:“好,师父会让你会看到的。”
那年冬天,苏寻兰见到了她有记忆以来最盛大的一场雪。
而雪落下的那一刻,苏寻兰就知道,陈玉清肯定是死了——他遵守承诺,让本该活不过秋天的谢印雪看到了那场深冬的大雪。
“马上就是冬至了,今年也会下雪的吧?我也想再看一场雪,这就叫贪心吗?”
苏寻兰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青山精神病院的天空虽然总是灰霾霾的,却没有要降雨或下雪的征兆,她想要看雪,就得离开这个副本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谢印雪没有抬头,仅出声问她:“你只是想再看一场雪吗?”
“那你呢?你是想看雪,还是想活下去?”苏寻兰反问,“陈玉清死后,你每次看到雪时会想起他吗?会感到愧疚吗?会……”
“会啊。”
“我会想他,但我从不会感到愧疚。”
谢印雪笑了声打断苏寻兰的话,他抬起头来,眼中眸光如半含秋水,温柔多情,仿佛饕餮餍足般酣畅痛快道:“我只会感到高兴,因为死的人是他,不是我。”
听着谢印雪这番薄情寡义的言论,苏寻兰不由瞠目。就连陈云、吕朔和萧斯宇他们都有些愕然地朝青年望去,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谢印雪根本不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不过青年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他握住自己的手腕,使伤口流血的速度降缓,声音十分温和,却是在说极具压迫的威胁:“苏寻兰,你想再看一场雪,那你觉得这个副本中,谁才是真正摆渡者呢?找到他,和他做交易吧,不然今年的雪——”
“你就看不到了。”
青年的话叫苏寻兰瞳孔骤缩,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谢印雪不可能直接杀了她,否则谢印雪也会死在这个副本中,所以她有恃无恐道:“今晚要进入死亡阶段的人又不是我,我凭什么听你的去找摆渡者npc?要找也是胡利先……”
“我、让、你、找。”
谢印雪再一次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语,然而这次开口,他的声音却变了种调——低沉浑厚、冷冽暴虐,像极了苏寻兰记忆中七年前那场盛况空前,仿佛能够覆盖整个世界的大雪。
于是下一刹苏寻兰就惊恐地发现,她的身体不再受她控制,无可抗拒地一步步朝谢印雪走去,而她每走一步,谢印雪身上就绽开一道血痕,待她在青年面前彻底驻足时,青年身上的病号服已全部染红。
“我要和你做交易。”浓郁的血腥味肆意在她身侧,熏得苏寻兰阵阵战栗,一片血色中,她看见自己伸出双手,听到自己对站在谢印雪身后的竖瞳男人说,“我愿意付出代价……来换取离开副本的线索。”
“……好。”
竖瞳男人冷冷垂眸看了一眼她干净光洁的掌心,便寒声答应了她的请求,并在她手中放下一把金灿灿的钥匙:“你已经升级为了青山精神病院vip客户,夜晚可入住高级单人病房,你会在医院住的很舒心,直到治疗结束,离开医院。”
苏寻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手心那枚金色钥匙,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冻得她不住颤抖。
她其实不觉得自己找错了摆渡者npc。
这个竖瞳男人对待谢印雪的态度很特别,那么多参与者中,他只对谢印雪这样特殊,她的直觉也从不出错。可既然没有找错摆渡者,她为什么会那么焦躁心慌呢?
苏寻兰想不出答案。
恐惧中,一双纤细好看却满是鲜血的手忽然覆盖上她的手掌——那是谢印雪的手。
“别害怕。”他对她说,“你说想再看一场雪,我也会让你会看到的。”
那双曾予枝头早坠梨花重获生机的双手,此刻也在给予她生的承诺,苏寻兰却只觉脊骨发寒。
步九照眉头紧皱,推着谢印雪往后退了几步,让他跟苏寻兰触碰的双手分开。
胡利和其他人也搞不懂谢印雪到底在做什么。
正疑惑呢,他就听见青年点了自己的名:“胡利,到你了。”
胡利被谢印雪吓得差点跳起来:“什么到我了?”
“你今晚就要进入死亡阶段了,找到摆渡者和他做交易,就是你最后的选择。”青年待他似乎比对待苏寻兰多些耐性,语气也更温和,“不过我觉得这个副本中,真正的摆渡者不是他。”
谢印雪抬手指向看戏看了半天的歩医:“而是这位‘歩医生’,你认为呢?”
胡利也认为步九照不太可能是真正的摆渡者。
那个竖瞳医生如果真的是摆渡者npc,谢印雪何必控制苏寻兰硬是要她与他做交易?反倒是谢印雪一番不似凡人能使出的神技招法又让他觉着青年才是摆渡者了。
偏偏谢印雪不是。
而这个副本中人就那么几个,不是谢印雪,不是竖瞳医生,更不是引导者玛丽姑姑,那摆渡者还能是谁呢?是歩医生?他都那样辱骂谢印雪了,谢印雪不恨死他都算好的,又怎么会告诉他真正的摆渡者npc是谁呢?
这一刻胡利好像明白谢印雪要做什么了。
他在折磨他。
也许谢印雪说的是实话,但他就是要让自己不断怀疑、不敢做选择,或是做错选择。
思索半晌,胡利暗骂一声,心道:罢了!富贵险中求,苏寻兰跟谢印雪那一看就是有怨隙的,比起杀了他,谢印雪肯定更想杀苏寻兰。
“歩医生,我要和你做交易。”胡利咬牙转身,向歩医说,“我也愿意付出代价,来换取离开副本的线索。”
歩医颔首:“伸出你的手。”
胡利老实照做。
歩医和步九照做法相同,仅看了一眼他的掌心就取出把同款金钥匙,作势要递给胡利。
胡利还在等着歩医也对他说“你已经升级为了青山精神病院vip客户”,结果这次又跟先前歩医递给他病愈证明单子又收回一样,狠狠地戏耍取笑于他:“哦,看错了,你的手不干净,钥匙不能给你。”
“我的手很干净啊,哪脏了?”
胡利不解的望着自己干燥洁净的手掌,一边问一边在身上擦手,再次摊开时,他却发现自己掌心满是黝黑的污迹:“这是什么?!”
“墨水啊。”歩医告诉他,“院长抠门,医院的经费不够,采购的劣质黑笔容易漏墨,所以你写别人的名字时手上就留下了墨水。”
“不、不……不!”
“你不是摆渡者!”胡利尖锐地叫喊着,从轮椅上跌下,爬到步九照面前,“你才是,我要和你做交易!”
步九照一脚将他踢远,漠声道:“你付不起我要的代价。”
胡利忍着摇摇欲坠撑直身体,见众人纷纷避让自己,他双目赤红,有些神经质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还没结束,还没天黑,我还有机会……”
瞧着还真像是疯了。
晚饭过后,天又快黑了。
按照前几天的惯例,这个时候病患们都会老实在病房里待着——不老实的话,玛丽姑姑也会有办法叫他们老实。
不过今晚的病患病房却显然有些空旷,因为谢印雪、苏寻兰、陈云、吕朔和萧斯宇几人都不在。
苏寻兰是被“升级”为了vip客户,住进高级单人病房里去了;陈云被罚去扫厕所,吕朔和萧斯宇一同过去帮忙了,谢印雪则是被步九照带去处理伤口,至今都还没有回来。
可说是处理伤口,谢印雪却觉着步九照是在趁机耍流氓。
他们两人离开娱乐休闲室后就来到了二楼的手术室,谢印雪躺在病床上,衣衫半敞,而步九照双手撑在他臂侧,将青年整个人笼罩在自己身躯的阴影下,随之垂首,紧接着……就被青年揪住头发。
谢印雪问他:“做什么?”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谢印雪一个人敢这样揪他头发,但步九照却还不会生气,认真回答道:“给你处理伤口,舔一舔,把血舔干净就好了。”
“……”
谢印雪沉默两秒,也认真和他说:“这不是处理伤口。”
“是。”步九照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还给谢印雪举亲身例子,“我以前受伤,就是这样给自己处理伤口的。”
谢印雪挑眉:“你是狗吗?”
步九照闻言眉心也微微拢起,以一副受伤的神情对谢印雪说:“我心疼你,你居然骂我是狗?”
“被我骂得受伤了?”谢印雪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松开揪住男人头发的五指,改为抚触他的面庞,声音低柔暧昧,“那要不要我给你舔舔?”
步九照点头,严肃道:“如果我也受伤了的话是得这样。”
“你就是狗,色狗。”谢印雪嗤了一声,又骂他,“把拿纱布来,我自己处理。”
步九照:“?”
他怎么就成色狗了?
步九照感觉自己十分无辜,他是真的没半点要对谢印雪做什么旖旎念头。他未入修行之道前为自己疗伤就是靠舔舐,后来会些法术了才开始运气打坐,不过那时他已不怎么会受伤了,千年光阴流转,他也早就忘了受伤的痛苦滋味。
然而此刻他看着谢印雪身上那一道道皮翻肉绽的伤口,尤其是右掌心那块连骨头都断碎了的血洞,竟觉得像是伤在了自己身上一般,隐隐作痛。
他从药房翻来几卷干净的纱布递给谢印雪,见青年一圈圈裹着伤处却神色平静,忍不住问:“不疼吗?”
谢印雪扯唇笑了下,低声说:“还是挺疼的。”
越是靠后的副本,他就越不能使用自己的奇门术法,否则锁长生规则的压制加上这具将行就木破败身体的反噬,就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但她想看雪,我何不满足她?”
步九照这辈子最厌最烦的就是那冰碴碎雪了,偏偏他喜欢上一个名字里带“雪”,又爱看雪的人,有时他真是恨得想咬谢印雪一口,就如比现在:“你要看她也要看,雪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狠话撂完,步九照就拿过最后一卷纱布,替谢印雪缠他右手的伤口,末了却又捏着青年的指尖,万般嫌弃地冷哼道:“你刚刚还摸了她的手,你的手也脏了。”
“是是是,怨我对不住你。”谢印雪眉眼皆笑,没半点道歉的真挚。
步九照就问他:“然后呢?”
谢印雪道:“没有然后。”
步九照:“?”
谢印雪又说:“我都已经道歉了呢。”
言外之意便是你还想怎样?
步九照感觉谢印雪这毛病是跟歩医学的,那姓歩的枉为医者,把人越医越坏,他如果纵容谢印雪放肆下去,以后青年就会骑到他头上来。
于是步九照拧眉肃容,刚准备找回点威严,就听见青年哄他道:“不然我也答应你一个件事吧。”
步九照很不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哄好,可这是谢印雪第一次给他承诺诶。
因此两秒后,步九照道:“什么事都行?”
“嗯。只要我做得到,你说,我一定会为你实现。”谢印雪从手术床上滑下,赤足站在步九照面前,他仰目凝视着男人那双恍若草木燃尽后的苍灰色兽瞳,像是宣誓般庄重,“所以你一定要想好你要什么。”
步九照似被那双清冷却又多情的眸子望进心底,心跳无端都停了一瞬,仿佛是在为青年的许下的承诺而欢悦,他的唇角也确实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勾起:“外面快入冬了,你住的地方,也会下雪吗?”
外面是指现实世界吗?
谢印雪点头,告诉他:“会的。”
且因为是在山上,海拔高温度低,下起雪来比一般地方都要冷。
步九照很嫌弃:“住什么垃圾地方?”
“……”
谢印雪扬眉睨他,心底倒是有些奇怪步九照为什么忽然转到这个与他们方才交谈毫不相干的话题,不过步九照明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拦腰把浑身裹得像个木乃伊的谢印雪放到轮椅上,推着他往病房方向走:“天要黑了,我送你回病房。”
不料他们才踏出手术室的大门,就看见郑书、穆玉姬和解青梅等众多护士也在朝病房走去。
郑书问他:“你伤口处理好了?”
谢印雪朝他挥挥包扎好的右手。
“那就一起去病房吧。”郑书“啧”了一声,别有深意道,“卞宇宸说他要和我们所有人坦诚一个秘密,让我们到病房门口集合。”
卞宇宸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郑书对秘密本身没兴趣,却想听听卞宇宸还有什么话要说。
其他前往病房的护士参与者们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今晚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
昨夜没有一个病患吃药,故今晚他们都会共同步入“受伤”阶段,在这个情形下,护士们出于不信任和自保本来就不太愿意继续给病患供药,更别提今晚还有一个会步入死亡阶段,却不知何时会死、会怎样死的胡利在医院游荡。可病患全都不吃药也不行——不吃的话,他们在明晚,即第六夜就会集体进入死亡阶段,根本活不到第七天,那第七天护士要上哪去找病患来辅助他完成治疗任务?
所以至少要有一个病患能够活到第七天。
而这个病患,大部分护士参与者认为让谢印雪来当是最合适的——因为他看上去就是最有能力活到第七天的人。
故谢印雪今晚什么都不做,都会有大把的护士上赶着给他送药。
“给你。”譬如郑书,他今晚格外积极,一到病房门口就把入睡药递给谢印雪,然后盯着步九照离开的背影纳闷道,“谢印雪,这个医生为什么老是跟着你?”
临走前还冷冷瞥了他一眼。
谢印雪说实话:“他觉得我看上去很好吃。”
郑书:“?”
“他想吃了你?”
“是,天天都在想。”
郑书:“……”
那医生长得不太像活人,有喜欢吃人的变态嗜好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说以谢印雪的性格,他是真能干出在想杀了自己的危险人物身边晃荡这种事的,何况郑书在上个副本已经见识过了——他们都缩在战舰里不敢出去时,谢印雪就“拖家带口”的跑路了。
穆玉姬在郑书和谢印雪说话时走了过来:“谢先生,这是不花今晚的药。”
谢印雪颔首,代替柳不花拿了药。
将药丸悄悄交接完毕后,郑书和穆玉姬迅速退到人群外围,做好情况不对立即开溜的准备。
而谢印雪周围才空出位置,林月也犹犹豫豫地过来了:“谢先生,谢先生,很谢谢你昨天帮我拆穿了胡利的谎言,我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你……你有药了吗?没药的话,我这颗药给你吧。还有就是胡利今晚会进入死亡阶段,我……不想被他找到,你能帮帮我吗?”
谢印雪白天强行控制苏寻兰的那一幕在他们这些至多见过枪击战的人来说堪称震撼,所以林月觉得谢印雪以的强大,让他帮自己躲过胡利的找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毕竟自己把药给了他,等同于交出今晚最后的自保手段——她无法通过服用入睡药睡着避免被进入死亡阶段的胡利找到,于情于理,谢印雪都该帮帮她。
但谢印雪却婉拒道:“我有药了。”
“啊?你已经有药了吗?”林月有些失落,“那、那如果我想请你帮忙,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你……”
谢印雪望着她端详片刻,张唇刚吐出一个字,卞宇宸的声音就盖过了他:“今晚临时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个秘密想要坦白,同时还有件事想请大家帮忙。”
早猜到他身上秘密的郑书随口接了句:“你能有什么秘密啊?”
卞宇宸微笑着说道:“我就是歩医生所说的,上个副本里那个疯掉的护士。”
病患参与者这边几乎人人都知道了此事,因此脸上都没什么惊讶的情绪,护士参与者那边第一反应可能有点儿生气,气卞宇宸的欺骗隐瞒,但后面一想,卞宇宸的隐瞒对他们来说好像没什么影响,迄今为止最大受害者只有胡利一人,要气也该是胡利最愤怒才对吧?所以卞宇宸话一说完,他们全都下意识扭头去看胡利的脸色。
胡利也果然不负他们期望,脸色阴沉得都快能滴出墨汁拿去给青山精神病院做笔了。
湘妃搓搓手臂,有些不甘再看随时可能发疯的胡利,只询问卞宇宸:“你要我们帮你什么忙?”
“很简单的。”卞宇宸说着,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更加温润可亲,“我想请你们把入睡药,分发给我们现在除了胡利以外的所有病患。”
第二念头则是:你想多了吧不可能。
谢印雪和林月的对话刚刚不少人都听见了,他手上有药,虽不知是哪个菩萨愿意放弃自保机会给的,但大家确保他有药能活到第七天就够了,至于其他病患嘛……不是他们这些护士不愿给药,实在是胡利这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会爆。
如果胡利对他们完全没威胁,他们是愿意给其余病患入睡药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胡利还活得好好的,这要他们怎么给?
自己留着药的话,在入夜后快被胡利找到时还能吃药睡着自保,哪怕会变成病患,却还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手上没了药,又被胡利找到,那肯定会被胡利逮住要求承担他的幻象,尤其到了此刻,玛丽姑姑还没把行李交还给他们,他们碰上病患幻象里的怪物,只能束手就擒,死得无比凄惨,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护士参与者们都觉得卞宇宸这个要求十分荒唐,大伙还没追究他骗人的事呢,他却这般贪得无厌,蹬鼻子上脸。
胡利更是直接破口大骂:“卞宇宸,我他妈哪惹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你情绪不稳定,性情喜怒无常,善恶无界,是很大的变数,苏寻兰也是。不过她已经被解决了,现在就剩你一个。”卞宇宸的话让人完全听不懂,他望着胡利轻叹一声,又看向众人神情真挚道,“我知道大家在顾忌什么,放心,我会为大家解决这个难题的。我只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的做法,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事,出发点都是善意的,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共同平安通关这个副本。”
什么意思?
大家顾忌的是胡利,卞宇宸说他能解决这个难题,是指“解决”胡利吗?
……他要怎么解决?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卞宇宸说完最后一个字,便侧首转向十三,朝他点点头。
十三回以卞宇宸一个低头礼,再度抬起头时,与之一起被抬起的,还有他手中的自动连射机枪。
扳机扣下的刹那,胡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脑袋就被射成了抠空莲子似的莲蓬,连半个字的遗言都没能留下,只在周遭除了谢印雪以外的所有人身上或多或少留下了些红白肉块与脑浆。
——杀了胡利,这就是卞宇宸的“解决”之法。
“啊啊啊啊啊啊————!”
林月摸着掉到她头顶的一坨充满弹性的类胶状物,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眶,嘴唇不住颤抖却由于惊恐过度,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可确实有此起彼伏的刺耳的尖叫声出现,撕破此刻走廊死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