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鸿运当头》是道大菜啊,我在我奶奶的寿宴上见过的!”吕朔右手握拳,击了下左掌说道。
他绕着这个猪头前后左右打量,同时嘀咕道:“但是和我之前看到的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我之前见的《鸿运当头》周围还有好多菜饰呢,这盘菜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猪头,香料孜然什么的也没放……”
吕朔看了一圈猪头,也没能从外表看出什么猫腻,就擦掌磨拳想从小厮那借把刀把猪头分切一下,先尝尝味再说:“先切开看看——”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严芷在听见他上一句话时骤然亮起的眼眸。
“没有香料!”
严芷高举起右手,仿佛找到了答案般遑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向老管家说道。
她记得柳不花之前那道《火辣辣的吻》就是因为没有加香料去腥才被撤菜的,那盘炒猪嘴起码还有尖椒,这盘烤猪头却是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严芷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准确的,没错,这么简单的纰漏,谁找不出来呢?这道《鸿运当头》不需要谢印雪的帮助也可以撤菜。她目光灼灼,盯着老管家和厨师十一,笃定道:“这盘菜没有放香料去腥。”
“不是……”吕朔都看傻眼了,“我们都还没尝过味呢,你就这么草率下定论了吗?”
然而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因为严芷所期待的,小厮们欢欣鼓舞喊着“贵客撤菜了”的高呼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厨师十一的靠近。
他朝圆桌走来之后众人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把刃芒锃亮,方才吕朔想借寻的菜刀。
“没有香料?”
十一走到严芷身边站定,用嘶哑难听的嗓音问她。
严芷仰头口呆目钝地望着他,心中也隐隐有个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的猜测——她说错了。
可是这盘菜,它、它明确实是没有香料啊。
“咯咯咯……”瞧着她这副模样,十一再难自抑地怪笑起来,他又问了一遍,“没有香料?”
说罢,十一便高举起手里的菜刀朝菜盘里的猪头砍去,只听“哐”的一声结束后,白盘上的猪头被切成两半,而本该存放脑花的脑室里没有猪脑,只有芳香四溢的各类香菜辣油作为佐料,为这盘《鸿运当头》去腥添味。
“哈……”
严芷双目空洞,痴痴地望着这盘菜,如自嘲般张唇笑了两声:“哈哈……”
她的脑袋也像是猪脑中绽开的香料,在自己的笑声中如一簇烟花轰鸣爆开,血沫横飞,肉块四散,头颈以下残存的躯干在尚未死去的神经控制下颤抖着,可终究还是软软往后倒靠,再无生机。
漫天的血花冷冷飘落,坐在圆桌旁的游戏参与者几乎无一幸免,然而就连高巧望着飞越掉到自己碗中,还长着头发的颅骨残骸也叫不出声了,也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还是仍不能接受,只是被吓得失声。
这个游戏世界,再次对他们展现属于它的冷漠和残忍——对游戏参与者,对部分npc,皆是如此。
不等众人回神,老管家一如既往冷酷的嗓音再次响起:“第十二道菜是陈姑娘点的《关公战秦琼》,由厨师阿八制作,请诸位品尝。”
被端上桌的《关公战秦琼》是番茄炒蛋。
陈云望着这道菜,怔怔地把严芷没听全的那句话说完:“关公战秦琼,一个红脸一个黄脸……”
红脸是番茄,黄脸是鸡蛋。
而秦府别院里的鸡蛋全是未受精的素鸡蛋,所以这是一道很安全的素菜,也是陈云为严芷选的安全菜名。
“除了《关公战秦琼》以外,没有其他菜名是安全的了,我把《鸿运当头》留给自己,是想着如果出事,我或许也可以自己解决的……”陈云满面是泪,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捂着脸泣不成声道,“但如果是你们选了,你们一定会死。”
“……要杀人不是我,可为什么你们却不相信我呢?”
今晚的饕餮宴在陈云的哭声中落幕。
可老管家宣布完结束语后,众人也依旧坐在原位上,迟迟没人起身离开。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严芷尸体的血迹和碎肉,浓郁的血腥味包裹着他们嗅到的每一口空气,令人窒息难捱。
“向我买命——”
最后还是无声许久的谢印雪打破了这份沉默,他不适地低咳,声音里透着受病气磋磨而生的虚弱:“就这么令你们为难吗?”
众人寻声望朝他的方向。
谢印雪五指相抵置于桌面,神情如神佛般肃穆怜悯,垂目望着受苦的众生,可再一细看,他眸中分明无悲无喜,连严芷那样凄惨的死法都不能打破这份淡漠和平静,在其中掀起半寸涟漪。
魏秋雨不甘又愤恨:“因为前后皆是死路。”
“可是现在活了下来,起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谢印雪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严芷脑袋爆开的血块在到达他身前便如同被一道风幕遮挡了般,无法触及他分毫,所以他周身不染纤尘,干净得和众人格格不入,“一个月,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他的声音向来很轻,像是无力,又似温柔,如同一把小钩子,钓出人心底里的侥幸之意:“万一运气好,你们在下个副本又碰上我了呢?”
他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
就连夏朵一也有一瞬间的犹疑。
萧斯宇问她:“每个副本的摆渡者都不是同一个人吗?”
“我参与过三次游戏,而每个副本内的摆渡者好像确实长得都不太一样。”夏朵一皱这着眉,仔细回忆了下后说道,“戴月,你觉得呢?”
戴月也摇了摇头说:“我印象里的,也确实长的都不一样。”
可是长得不太一样和完全不一样还是有些区别的,戴月正要将这句话补充说明完毕,谢印雪却不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打断道:“所以啊——”
“如果下个副本你们再遇到我。”谢印雪唇边的笑容渐深,眉眼间满是与其苍白面容、单薄病体极度违和的肆意和轻狂,“你们会死吗?”
的确,其他游戏副本里可没谢印雪这么个容易寻找的摆渡者npc。
像他这样招摇嚣张的,往往都是披着摆渡者npc皮的副本boss,虽说谢印雪的身份目前也未能确定,但如果他就是摆渡者npc,且后面他们进入的每个副本,里面的摆渡者npc都是谢印雪呢?那他们还会死吗?
至此众人对谢印雪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缕疑惑——不是困惑于和他做交易了会不会被“锁长生”游戏针对至死,而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机会和谢印雪这个npc组队进入同一个游戏副本。
而谢印雪也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他只负责给众人抛下诱饵,要不要上钩还是得看他们最后的选择。
于是谢印雪见座位上数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后,他就从席间起身,负手走向正屋,给众人留下一道昳丽浓艳的背影。
柳不花跟在谢印雪身后一起走进正屋,阖上门后,他压低声音略带不解地询问谢印雪:“干爹,你怎么不和他们解释下您不是摆渡者npc呢?”
只要谢印雪不是摆渡者npc,那和他做交易就不会被游戏针对啊。
“没用。”对此谢印雪的回应就只是一声嗤笑,“也不必与他们解释,说不准和摆渡者npc做交易会被游戏针对都是个谣言,他们连饕餮宴这样简单的副本规则都过不去,你以为去了别的副本,他们又能活多久?”
他们不是死于加大的游戏难度,而是死在自己手上。
谢印雪也着实没料到“锁长生”竟然留了这么一手:和摆渡者npc做交易死得快。
倘若谢印雪早先知道这一点,他说什么也不会披这个马甲,现在除了硬着头皮将这个摆渡者npc装到底以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毕竟他就算反驳自己不是摆渡者,又有谁会信?
阿九那个真正的摆渡者npc有他厉害吗?明显没有。
“罢了。”谢印雪,抬手整理衣袖,同时惋惜轻叹道,“也不是人人都有我这样的天赋。”
柳不花:“……”
柳不花选择沉默。
“回去休息吧。”谢印雪说完走到檀木桌旁,伸指沾茶开始绘新衣,“这个游戏所有规则已然揭晓,距离副本结束也快了。”
“是。”柳不花垂首应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正屋。
在柳不花走后,谢印雪就迫不及待将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他觉得这身胭脂色的长褂分外晦气,自己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穿这么明艳的衣裳了。
因为他只要看到这抹朱色,就会想起阿九那厮站在他面前的讨嫌模样。
甚至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谢印雪依然觉得男人指腹的温度和有些糙硬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他面颊上,难以抹去。
“……无耻之徒。”
谢印雪低声凶完后没觉得解气,反而感觉胸口更闷了。
他的身体如今已是到了极限,早就无法再承受起伏过大的情绪,心绪稍有波澜,便会胸闷难喘,严重些还会呕血不止——死是死不掉,却很是折磨人。
普通人病成他这样光是痛都早痛死了,只有他还能勉强撑下来,苟延残喘。
谢印雪蹙眉忍痛,蜷着身体在床榻上浅眠。
却未曾想仅是浅眠也能做梦,梦中最令他伤痛的事一次次重现,历历如画。
待天明梦醒睁开眼后,谢印雪才发觉自己满面是泪,在屋里寻了面镜子细看,还发现眼角也红得愁人。
抓起昨晚画好的鹅黄色长褂穿上,谢印雪寒着脸出门,冷得如同高岭之霜雪,试图让眼尾的那一抹红色不那么醒目。
可谁知刚踏进前院,站在菜园子旁边日常晒太阳的苍眸男人就转过了身,目光幽幽地落在谢印雪身上,瞧清他眼角那一抹殷红艳色之后忽然笑起:“谢先生今日这一身衣裳真好看啊,我许久不曾见过这么黄的颜色了。”
谢印雪:“……”
已经在选菜的其他游戏参与者:“……”
这话听着好像没哪里不对,又好像处处都透着不对。
“阿九厨师,你此言差矣。”偏偏柳不花还很认真的在帮谢印雪说话,“古有诗云:‘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鹅黄乃新柳之色,色泽并不浓艳。”
“是,我说错了。”阿九从善如流,立马道歉,“谢先生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
吕朔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阿九这越说越怪的话,就怕他下面再接一句“不穿更好看”,没听见谢印雪都被阿九气得又开始咳嗽了吗?
可你说阿九要是在挑衅谢印雪,他又何必在听见谢印雪咳嗽后就立马为青年搬来椅凳,还给谢印雪倒了杯热茶呢?
“阿九还是这般体贴,一想到饕餮宴结束你我便要就此分别,我心中真是不舍。”所以谢印雪在接过阿九奉上的茶后就笑了起来,状似留恋难离,垂眸柔柔道,“在下身无分文,也没什么能赠与你留念,只好劝你一句良言:日后没事别往裤子里藏针,小心扎着自己。”
“我记下了。”阿九点点头,“谢先生您也要小心。”
“……没事别往裤子里藏针,小心扎着自己?”吕朔听着他们两个又是打哑谜一样的对话,想不通的啧声嘀咕,末了又往阿九那边看,还问旁边的萧斯宇,“阿九裤子里藏针了?你看到了吗,我怎么没看到?”
“他们有没有藏针我不知道,但我看到你脑袋里藏水了。”萧斯宇挑好食材决定赶紧离开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一晃就轰隆隆的响。”
吕朔满脸莫名,仍是没想通这句话。
而谢印雪呢?
他虽然没当即就换掉这身鹅黄色的长褂,却已经决定明日穿白了,他倒要看看穿白——那种近雪的颜色阿九还有什么名堂可以说。
晦气的颜色又多了一个,好烦。
生意一个没成,他要病好久,更烦了。谢印雪心道。
如此,谢印雪便希望着今晚饕餮宴快点到来,待结束后他好换衣裳,最好能再成几笔生意,哪怕一笔都可以让他舒服半个月。倘若连生意都成不了,那就赶紧离开这破副本,再也不见阿九,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其他人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因为他们终于在白天里看到了荤菜——尖椒炒舌头。
可问题是那舌头是阿七的,上面的脓包还没剔除呢,以至于吕朔看到这盘菜立马就吐了出来,他们还得庆幸昨天只死了一个厨师,所以只有一道菜是荤菜,不然谁都别想吃饭。
终于,数个时辰后,日沉月起星现,烛灯通明如昼。
今晚的饕餮宴,圆桌旁的椅子又少了一张。
秦府别院里的贵客们也只剩下十一位了,好消息是厨师也少了一个,目前尚余十三人。
众人拿到菜单的第一反应都和谢印雪一样——看菜单上有没有谢印雪的名字。
对于谢印雪来说,好消息是没有和他名字有关的菜名。
但于众人而已,今晚就只剩下坏消息了。
因为这份菜单越发趋于“正常”,上面的菜名全是“糖醋排骨”“黄金酥鸡”这类放现实世界很普通,他们却不能点的荤菜;而那些原本稀奇古怪的菜名却愈发稀少,并且还带上了动物的种类,譬如《乱棍打死猪八戒》《黑熊耍棍》这一类让人同样不敢贸然选择的菜名。
游戏在慢慢逼迫他们只能选择荤菜。
“难度在逐渐加大。”戴月扫完菜单后便语气沉重道,“或许到最后一晚时,这些菜名会全部变成普通的荤菜名字。”
谢印雪今天心情很糟糕,看哪个厨师都不顺眼,直接冷笑:“何必多虑?在最后一天前全部撤菜不就行了?”
戴月:“……”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可他们做不到啊。
萧斯宇也弱弱地开口:“谢先生,别吧,我们白天的饭食一顿只有三菜一汤,要是全部都撤菜了还好,如果菜没撤完,我们还得再待两天,那我们接下来的早晚饭岂不是三菜一汤都是荤?”
那他们还能吃饭吗?
谢印雪:“……”
“别说这个,先选菜吧。”吕朔觉得他们再聊下去自己又要吐了,赶紧出来打圆场结束话题。
魏秋雨今晚还是腆着脸求陈云帮她选菜名,陈云没有拒绝,但也不再像昨晚那样耐心地给她做解释,只用笔尾一指菜名,说:“我觉得这个菜名是安全的。”
除此以外旁的就不肯再多讲了。
等全数选好菜名将菜单交上去后,众人的心又如同夜幕上缀挂着的圆月,再次高高悬起。
偏巧今晚的上菜方式还与前几日有些不同——他们所点的十一道菜这回是一起被端上来的。
“今夜月圆,是个团圆的好日子。”身穿寿衣的老管家脸上的笑容依旧诡异骇人,“菜一道道的上不吉利,便一齐给诸位呈上吧。”
可真的是为了团圆吗?
众人望着在自己身旁随着菜被端上桌而从前院过来,攥着凶器站立的厨师们,都觉得老管家这句话是在放屁。
待他们望向圆桌上所摆的十一道菜时,面上更是浮现出了难以压制的惊骇神色,因为桌面上,一共出现了整整三道荤菜!
众人脸色不由难看:老管家那句话果然是在瞎扯——今晚分明是个适宜杀人的好日子。
唯独谢印雪心情陡然转晴:今晚就是生意不成,他也要做慈善,把这三个npc给解决了,不知道是哪三个npc这么幸运,做了荤菜呢?
真希望阿九就是幸运儿之一啊。
作者有话说:
npc:不错,今天的衣裳够黄,我喜欢。
谢佬:你有病?
反正杀了三个厨师,明天只会出现三道荤菜,这不还有一汤能喝的吗?
再说白天的三菜一汤又不是饕餮宴上的菜一顿不吃就能饿死,问题不大。
然而让谢印雪失望的是,今晚做荤菜的幸运儿并不是阿九——
众人点的十一道菜已经被齐齐摆上桌两人,谁点了哪盘菜,那盘菜就搁在谁面前,一目了然;至于做菜的厨师,则站在点菜人的身后,看上去像是在等着贵客们发表“高见”。
或者说……等待一个落刀杀人的机会。
所以今晚的饕餮宴,必然要叫众人食难下咽,尤其是点到荤菜的那三个——卫刀、纪涛、还有戴月。
大家都没想到点出荤菜的竟然全是老人,新人们却没一个出事,老人中纪涛和卫刀两人就算了,戴月都能失手才是最叫众人意外的。
不过他们身后站着的厨师,没一个生着苍色竖瞳,显然都不是阿九。
阿九在哪呢?
他在柳不花身后。
阿九今晚没给谢印雪做菜,他给柳不花做了《一口酥》。
《一口酥》是柳不花今晚点的菜名,而这盘菜,是素菜。
众人瞅瞅放在自己面前的菜盘,又抻长脖颈瞧瞧柳不花面前的《一口酥》,说不羡慕是假的,原因无他:柳不花面前那盘《一口酥》看上去实在是太好吃了。
将南瓜切成碎丝捏成小灯笼状,再用黄油炸至金橘酥脆出锅,盘沿放置几根薄荷作为点缀,最后再在上面浇一层稠亮的蜂蜜装于白瓷盘中,一口下去蜜汁馥郁,香甜爽脆,此为《一口酥》——这才是一场盛大的宴会中该出现的真正美食,他们以前吃的都叫什么菜啊。
所以这回不用等老管家催促,众人就纷纷动筷,想尝尝这盘《一口酥》是否如它看上去那样美味。
“竟然好吃诶!”
“没错,是真的好吃。”
“阿九好像一直做的都是素菜,而且手艺挺好,除了昨天那盆水。”
“对!除了那盆雪水,哈哈。”
“……”
谢印雪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看着荤菜的纪涛卫刀愁眉苦脸满目焦急;望着点到素菜的人“觥筹交错”,听他们对阿九一顿夸,还要听柳不花吃完后向他安利:“干爹,这个一口酥好好吃,您快尝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吵闹。
谢印雪闭上眼睛调整情绪,再次睁开双目眼底已是一片无波无澜的沉寂。
下一秒,他就拿起了筷子,可谢印雪没有去夹一口酥,而是径直伸向今晚出现的三道荤菜一一品尝。结果在吃到卫刀面前那盘荤菜时,谢印雪刚将肉片喂到嘴里嚼了没两下,就默默地吐了出来。
卫刀瞧见他这个动作,双目便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浮木般亮得吓人,焦灼又小心地问谢印雪道:“谢先生、这盘菜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也吃过这盘菜,但是他却吃不出什么名堂。
就即便是吃出点什么了,他也没有勇气说——因为卫刀无法肯定,自己说出来的理由一定能让厨师们信服,一旦说错,那等待他的,也只有死亡。
这种局面最令人难以抉择:要和谢印雪做交易,就得面临会在下一本副本死去的窘境,而且万一自己的理由是对的呢?可是想靠自己活下去吧,那理由说错了这个副本就得死,真是叫人左右为难。
而谢印雪听了卫刀的问题也不说话,他将桌面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当然,阿九做的《一口酥》他是最后尝的,并且只尝了一小口就停下。
随后动作斯文优雅,充满着矜贵世家里养出的规矩,将筷子与碗并齐放到筷枕上了才抬起头,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卫刀。
青年的目光平静淡漠,并不凌冽,却有一种几乎能将人看透的压迫感,使得卫刀下意识想回避他的注视,只是为了等待谢印雪的回答,他必须压抑这种本能。
“我有些好奇——”谢印雪开口,却问出了当初他在丘禹行死前问的那个问题,“你第一次进入游戏,是在什么情况下的呢?”
卫刀闻言瞳孔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就好像谢印雪问了个不能回答的问题般。
可有丘禹行的例子在前,卫刀知道和谢印雪对着干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他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说了:“我第一次进入游戏时没有碰到任何危险,我是为了长生而来的。”
谢印雪闻言顿时了然:“哦,你是和人组队进游戏的。”
这种情况跟他和柳不花很像,他们都不是被游戏选择,而是主动选择游戏的人。
“没错。”卫刀点点头,“带我和纪涛进入‘锁长生’的队友是丘禹行。”
这些应该都是实话,谢印雪见卫刀老老实实的交代了问题,就轻轻笑了一声:“今天我心情好。而且我想杀了他——”
谢印雪抬手,指着卫刀身后不知编号是几的厨师道:“所以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些线索,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也可以考虑我昨天的说的交易代价。”
“多谢谢先生。”
卫刀松了口气,如今有求于人,他已经不敢像先前那样直呼谢印雪的名字了。
谢印雪颔首,问他道:“你也吃过这盘菜,你吃出它是什么肉了吗?”
卫刀说:“应该是羊肉,有点膻,但是具体是哪个部位我不知道。”
不知道吃的肉是哪个部位是大问题,如果是脑部和内脏,那么极有可能会如丘禹行、严芷一样死去;可要是一些不影响存活的部位,那就算挑不出错也可以像夏朵一那样勉强活到游戏结束。
谢印雪唯闻言又道:“你点的菜名叫《一个宝贝》对吧?”
“对。”
“那就是了。”
卫刀皱眉,仍是不明白:“是什么?”
“一个宝贝,羊宝啊。”
谢印雪唇角又往上勾了勾,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般笑道,不过笑完他想起自己也吃了这个东西,唇瓣就很快抿平了。
“我草?!”
吕朔一听脸色大变,扣着自己的嗓子眼像是想把自己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陈云和魏秋雨两个女生则满脸莫名:“羊宝?”
“就是羊蛋……”高巧尴尬地给她们解释,“我老公去吃烧烤时经常点的。”
谢印雪也垂眸道:“我都提醒这里了,剩下的你自己应该可以解决。”
卫刀沉默地望着自己眼前的《一个宝贝》,又侧头看了看站在他身侧,手里还拎着沾血弯刀的厨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说:“我觉得这菜没有问题。”
“哈——”夏朵一挑眉,给他鼓了两下掌,“有胆气。”
其他人听见卫刀这么说先是一惊,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在没有把握一定能撤菜的情况下,这的确是最佳选择——理由说错,就会被厨师杀死;人没了那个部位……却也死不掉;没有生命威胁,和谢印雪做交易续命则不划算。
同样点了荤菜的纪涛瞅瞅自己菜盘里荤肉,犹豫着问老管家说:“管家,我不能说话之后,对菜的评价意见可以用纸笔来阐述吗?”
“您是贵客。”老管家垂手恭立笑道,“当然可以。”
纪涛听见这话,也一咬牙道:“好,那我这盘菜也没有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