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已经大致猜到其中缘由的谢印雪一行人以外,其余参与者听到刘翌这段漫长的内心话时,心中都是无比惊讶——刘翌胆小程度没比江茉好到哪去,也无什么较为突出的能力,纵然忽略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就冲他这态度,谁敢和他组队啊?也难怪他想问清楚后面到底还有没有小组课。
而刘翌带来的这个“开篇炸弹”就像是揭开黑暗的序幕,在他之后,有些参与者们泄露的心里话,也不像先前那样和气或是平常了——
裴清嵘:“刘翌居然还能活下来,他后面不会继续缠着我吧?虽然室友一场不帮一下不太好,但是他真的只会拖人后腿……”
魏笑:“不知道明天是什么课?如果是小组课的话,我和裴清嵘组队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千万别是三人组……不然就得带上刘翌了。”
张彩霞:“谢印雪貌似很牛逼,我要不要也去给他送点药,打好关系?”
纪珊珊:“谢印雪手上那伤口看着好疼啊……他怎么有勇气把手骨捅穿的呀?”
云美臻:“明天的课难不难啊?难的话我得叫何威再继续帮我完成作业,他不愿意也得愿意,反正我要是死了,他一分钱也拿不到。”
江茉:“谢印雪那么厉害,他肯定就是摆渡者npc吧?如果我后面没有办法通关了,我一定要找他做交易,让我能活下去。”
孙灵犀:“谢印雪不会真是摆渡者npc吧?我就随便一骗江茉,还骗对了?”
众人的心里话五花八门,但话题大多不是和刘翌有关,就是跟谢印雪有关,想来他逼退教导主任那一手震慑住的不止是副本中鬼怪,还有其他人,连原先对着江茉胡诌一通的老参与者孙灵犀都开始怀疑谢印雪是否真是摆渡者npc了。
不过在他们之中,还是有两个人一如既往的纯粹——
柳不花:“还是想吃油炸蝎子。”
步九照:“我想去看看谢印雪。”
是个怎样的看法?要看哪里?
步九照今晚的“想看看”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范围,谢印雪听完在还在思量,就听见自己房门被人轻轻叩了三下。
在这种闹鬼的恐怖副本中,半夜房门被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来的往往不是人。
就比如现在走进谢印雪房间的步九照虽然看着很像人,可他的确不是人,
于是谢印雪斜倚在床上,眸子瞅着黑暗中高大的暗色人影道:“我好像没给你开门。”
屋子里没点灯,但这并不妨碍步九照视物,他径直朝着床沿走去,淡声义正辞严道:“你受了伤就别乱动了,我自己会开门。”
“你也没开门就进来了。”
“……”
步九照没说话,还假装没听到谢印雪的话,自顾自在床沿边坐下后就“教训”谢印雪:“你今天做的太莽撞了,你就没想过,万一教导主任长出了第三只手,你该怎么办吗?”
只是这些训话语气一点也不重,说完后又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问:“手上的伤怎么样?我帮你看看。”
噢,原来是要帮他看看伤口吗?不是要看别的?
谢印雪笑了笑,反问他:“你当她能有第三只手,我就没有吗?”
闻言步九照怔了几秒:“你还有第三只手?”
谢印雪没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抬起右臂,当着步九照的面扯下用来包扎伤口的碎布。
得益于可夜视万物的双瞳,步九照看到那条沾染着殷红鲜血的白布被解开后,青年那截原本该有骇人血洞存在的腕部竟是白白净净,光洁如雪,寻不到一丝伤痕,就像他真有第三条手似的。
步九照微愕,下意识握住谢印雪的手腕拉到眼前细看:“你的伤口呢?”
谢印雪却慵声答他:“秘密。”
“秘密?”步九照立马拧眉,“你我都在一起了,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谢印雪听完笑得更深了,又问:“我们何时在一起了?”
步九照:“?”
这下步九照彻底愣住:“不是你说……”
谢印雪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抽离,给自己掖了掖被角,懒懒道:“我只是说我们俩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却没说我们在一起了呀。”
话音落尽须臾,步九照也沉默着没吭声。
半晌后,他才憋出一句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的控诉:“你玩弄我。”
谢印雪:“……”
这就到可以称之为“玩弄”的地步了吗?
但步九照好像真的被打击到了,他声音都哑了几分,夹杂着些许难过的意味低低道:“我一天都在担心你的手,结果你却只顾着玩弄我的感情。”
听听,这都可以唱一出陈世美负心寡情的《包公案》了。
可谢印雪这个大恶人不在心里反思,还更想再欺负步九照了,因此他长叹一声,故意道:“唉,可感情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
步九照愈发气忿:“我还不值得你勉强吗?我都不介意你有个那么烦人的干儿子!”
谢印雪闻言却更想笑了,顺着步九照的话佯装不满,蹙眉道:“你多大的人了呀,怎么还和一个孩子计较呢?”
谁料此话一出,男人反倒像是被掐住了咽喉般又不言语了,许久后才闷声道:“你嫌我年纪大。”
谢印雪真没这意思,可他看步九照的态度似有猫腻,便好奇起来了:“年纪大?”
能有多大?
面对谢印雪的追问,步九照半句话没吱直接没了人影。
谢印雪连声响都没听见,就看到他隐没在黑暗中,气息也随之消失,使得谢印雪不由深思:步九照真实年纪有他鞋码大吗?
否则怎会如此纯情幼稚?
答案目前不得而知。
谢印雪只知道步九照翌日起床后不黏他了,去往食堂的路上脸色阴郁,还故意落后他几步保持距离。
其余参与者看见步九照这副神情也没流露出什么异色,在他们看来,步九照就从没有过什么好脸色,他沉着脸还比笑时看上去和善许多,不然像对昨天的刘翌那样笑着得多渗人啊。
更何况众人此刻也无暇去管步九照心情如何,昨晚宿舍窗外的心里话抖露出了太多秘密,如今食堂餐桌上氛围诡谲尴尬的已经不止刘翌、裴清嵘那一桌了。
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以至于今天这顿早餐吃的格外沉默,直到众人到达404教室预备开始上课时,萦绕在大家周身那股滞钝僵硬的气氛才有所缓解。
而吴月寒看到黑板上红色粉笔写在第一行“主讲师”三个字后面的人名终于是自己时,瞬间便乐开了花,连拿起那本血腥味似乎更浓郁了些的红皮教案书都不觉得恐惧,谁叫“今日主讲师”这个身份是个免死金牌呢?
但吴月寒还是知道见好就收这个道理的,所以她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喜悦,告诉大家教案上给出的信息:“今天的课是单人课,不是小组课;上课地点也还是在教学楼内,却不在404教室里。”
何威没好气地问:“那在哪?”
吴月寒说:“……厕所。”
陈云皱了下眉:“男厕还是女厕?”
“上面没说。”吴月寒摇头,“只讲了是教学楼四楼的厕所。”
说起来,他们还没人在教学楼上过厕所——因为不敢。
要知道每所学校中厕所这个位置,从来都是闹鬼最多的地方,经典鬼故事中还有很多人是在脱离人群去上厕所时死掉的。况且他们每日一堂课的时间大概仅在两个小时左右,不算特别长,就算有内急也能憋到下课回自己的宿舍独卫里上,那里很安全。
“后面没字了。”吴月寒对于红皮教案的套路已十分熟稔,翻了翻书没再看到字后便笃声道,“肯定得到厕所去才会显现。”
张彩霞摊手:“那我们走吧。”
于是众人就朝着设立在四楼尽头,401教室旁的厕所走去。
到了那后,大伙却发现这间厕所不分男女,它只有一扇写有“厕所”血红二字白色的大门将其与教室区分开,厕所里则是一个个分布在左右两侧,数量为四十四的独立隔间。
纪珊珊睁大了眼睛,讷讷道:“从外面看……这座教学楼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厕所啊。”
金曦苦笑一声,反问她:“这像是普通厕所吗?”
这些独立的厕所隔间整体呈灰色,门都阖着,却未关紧,开着条细细的却看不清内景的黑缝,幽幽散出阴冷的气息,让人不知道那些隔间里面是否藏着“人”,正在窥试着外面的他们。
“教案有字了。”吴月寒捧着教案细细阅读那些后来显示的黑字,神情逐渐变得复杂,最后一言难尽道,“今天的课堂内容是……玩。”
“在厕所能玩什么?”何威都无语了,“屎吗?”
“如果今天课真就是要我们单纯玩屎,我是愿意的。”张彩霞“呵呵”冷笑两声,“就怕不是。”
何威听完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和屎没关系,你们别想了。”吴月寒听着他们思维发散,忍不住打断道,“这一堂课我们要做的,是走到厕所最里面,然后转身,随意挑选一扇侧门打开,再飞速跑回来。”
“不过期间要小心……注意别被拖进厕所里。”
“别被拖进厕所里?!”江茉听到这登时拔高了声音,惊恐道,“厕所里有什么东西会把我们拖进去?”
孙灵犀神色凝重,沉沉呼出一口气道:“反正不会是人。”
何威则是后退两步,对谢印雪和陈云说:“我昨天做过课堂演示了,今天课堂演示你们俩谁想做谁做,我是不可能做的。”
谢印雪扯唇笑起,神情儒雅和煦,连讽刺人时声音都十分温和:“我们也没指望你会做。”
何威叉着胳膊满不在乎,一副“随你怎么说我”的无赖模样。
“不是,你们等我说完……”吴月寒将教案再往后翻了一页,愕然道,“今天这堂课为了加深师生间的感情,只需要一个老师进行课堂演示,而没有参与课堂演示的助理老师,则需要陪伴并保护学生完成课堂作业,每个助理老师带领学生完成作业的上限为……四次。”
何威没听明白:“啥啥啥?你再说一遍?”
“这还听不懂吗?”张彩霞看来是很看不惯何威了,直接又开腔嘲弄他道,“你学过语文没有?”
“你、你……”
何威被她气得胸口大幅度起伏,最后撂狠话道:“你别想着老子会保护你完成作业!”
说完他就立马举手道:“我去做课堂演示!”
变脸速度之快,看得陈云闻言都不由挑眉:“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愿意吗?”
何威故作镇定说:“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他话是这样讲,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何威是不想陪着变为学生的参与者们,去开那些隔间的厕门开四次,要是光开门都算了,还得保护学生,他哪会肯啊?
何威用的理由还挺冠冕堂皇:“再说你们两个本事最大,学生们肯定也希望去做课堂演示的人是我,我这是顺应民意。”
“民意?”
谢印雪垂下眼睫,目光逡巡扫过其他参与者的面容,而这些人都默不作声,显然他们想法跟何威话中所言无异。
是啊,四个老师中,最靠谱的当属他和陈云,至于吴月寒与何威这两个人,恐怕就算他们甘愿陪伴并保护学生们完成作业,学生们也不会愿意吧?
尽管谢印雪不在乎这些学生们的想法,不过他要保护柳不花,且懒得与何威争辩,便颔首:“行啊,我没意见。”
“我也没有。”陈云也道,“那就何威你去做课堂演示吧。”
提起来还挺好笑,听到谢印雪和陈云这么说,首先骤然松气的反倒不是何威,而是江茉、刘翌这些学生参与者。
可裴清嵘很快就给他们浇了盆凉水,神情严肃皱眉道:“问题是我们共有十一个学生啊,就算谢印雪和陈云把帮忙次数用完,也还是有学生得不到老师的保护。”
闻言大家又重新呆住。
——没错,一个老师的帮忙次数上限为四次,谢印雪和陈云加起来都只有八次,还剩三个人照顾不到呢。
纪珊珊小声问:“那吴月寒、何威他们就没有帮忙次数了吗?”
“有一次,就是每个老师都拥有的,每天可代替学生完成一次作业的机会。”吴月寒其实很不想说出这些细节,但她不晓得隐瞒教案内容会有什么后果,因此还是如实讲了,“如果我跟何威使用这个机会,那学生就不用参与课程,由我们直接代替完成。”
魏笑总结道:“加上这两次机会,就是十次,还余一个人。”
见状,本来在知道今天不是小组课后心情转晴了些的刘翌,双颊又倏而变为惨白。
他现在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就是何威跟吴月寒没多大可能会有这个胆子去保护其他学生,所以或许还会有两个倒霉鬼和他一样可怜……等等,昨晚江茉和孙灵犀不是说谢印雪是摆渡者npc吗?那自己完全可以找他做交易,求他带自己自己通关游戏啊。
思及此处,刘翌眼中又重新燃起生的希望,他不想去思考以后副本的事,只想现在这个副本里活下来。
结果刘翌刚转身,还没迈步靠近谢印雪,江茉就快速扑到谢印雪脚边,抓着他的衣摆乞求:“谢印雪,求求你带我完成这堂课好不好?我会每天给你投正票的!或者你要别的什么吗?我都愿意给你!”
云美臻也挨着他喊道:“我也愿意!”
只有孙灵犀、金曦还有张彩霞这几个没用掉陈云之前承诺的帮忙机会的人还算比较淡定,然而她们如此镇静,也是因为她们还可以以陈云的承诺要求她在这堂课上保护自己。
没有陈云庇佑的,就只能说各种“甜言蜜语”来讨好谢印雪。
如此情景,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贴合这堂课的主旨——加深师生间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谢佬:半夜来敲门的,往往是鬼。
npc:我不是鬼。
谢佬:色鬼也是鬼。
npc:?
第93章
吵闹了半刻种,陈云那边要帮助的学生名额终于确定好了,分别是张彩霞、金曦、孙灵犀三个女生,还有一个男生裴清嵘。
谢印雪这边却只定下了一个柳不花,就连步九照都不在人选之中。
后者完全不在陈云的意料之中,因为她还以为谢印雪会像保护柳不花那样也维护步九照呢。
步九照自己大概也没料到会是如此,所以在他看见谢印雪只揪着柳不花的后衣领将其提溜到一旁后,便阔步推开其他人走到谢印雪面前,皱眉问他:“你不带我吗?”
谢印雪闻言却只是微微俯身,然后望着步九照的双目语重心长道:“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参与者了,是时候自己带自己了。”
“……”
步九照的脸色本就不怎么好看,在听到谢印雪说“成熟”二字时又更郁沉了几分。
旁边人瞧见这一幕,总有种自己如果被谢印雪挑中,就会被步九照活剥了的错觉。
但校规规定了学生们要团结友爱,起码不能有明面上的肢体冲突,因此对于谢印雪不带步九照上【玩】课这件事,他们还是高兴居多,毕竟这意味着又多出了一个活命名额。
而谢印雪剩下的三个名额最后是抽签决定下的,由纪珊珊、魏笑以及刘翌获得。
抽签结果公布的那一刻,云美臻便一咬下唇,直接胁一旁的何威道:“何威!你等会必须帮我完成作业,不然我死了,你那两百万一个子都别想得到!”
“你他妈!”何威再爱钱,也不能胜过自己的生命,闻言立马就骂,“臭婊子你做梦!”
两人争吵的声音将呆滞的刘翌神志拉回,然后他整个人激动兴奋到有些癫狂,像范进中举那样高呼着:“我抽到了,我居然真的抽到了!”
与刘翌情难自抑的喜悦对比鲜明的,则是绝望萦在身周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江茉,她望着自己的手上的小纸片,恨它不像刘翌抽到的那张纸一样,上面画着个黑色圆圈代表被选中。
“为什么……”
江茉紧紧攥着小纸片,肩膀因为强烈不甘和愤怒的情绪而发着抖。
可下一秒,大家就看到江茉又想起什么似的身体猛地颤了下,随后又冲回谢印雪脚边,揪住青年的衣角继续问他:“是不是刘翌与你做了交易,你才要保护他?那我也愿意和你做交易!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肯救我?”
她都差点忘了,谢印雪是摆渡者,他只是个npc,想来不会有什么属于人类的感情才对,自己求他又有什么用呢?
若是想要谢印雪真的救她,那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与他做交易。
即便和摆渡者做交易会导致后续副本难度骤升,极易死去,可江茉已经没别的选择了,她还想再回家看一眼父母。于是她揪着谢印雪的衣角,继续问他:“是不是刘翌与你做了交易,你才要保护他?那我也愿意和你做交易!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肯救我?”
“我救不了你,我不是摆渡者。”
青年短短十一个字的回答,让江茉怔怔地松开了手,喃喃道:“可能,你怎么可能不是?”
虽然在场众人中,听到这话震惊愕然的不仅仅只是江茉,不过他们都清楚,谢印雪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他就一定不会是摆渡者。
因为无论是真的摆渡者,还是假的摆渡者,他们都不会直接承认这一层身份的虚实,只会在你点明他是摆渡者要求进行交易时,告诉你他所要的代价。
你能接受这个代价,交易就会被确定;你不能接受,交易便不算成立。
绝不可能出现像谢印雪这样明确否认自己并非摆渡者npc,还拒绝交易的情况。
“你不是摆渡者……”
江茉愣愣地后退几步,便抬手指着刘翌质问谢印雪:“昨晚他的心里话你没听到吗?如果你是人,是和我一样的人,为什么你刘翌连那种自私的人都要救呢?”
“他还差点害死步九照啊!步九照还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江茉想不明白。
她睁大眼睛,竭力仰着头,想看清谢印雪面上的表情与神色,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狠心,连伤害自己朋友的人也要救。
然而她看不清,她太矮小了,谢印雪的身躯在她身前就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和其他老师一样--他们总是这样的高高在上。
明明大家都是参与者……他们却因为运气好抽到了老师的身份卡,便能够肆意决定变成学生参与者们的生死。
在昨晚听到过她心里话的谢印雪明明很清楚自己误会了他的身份,他却不在一开始就挑明,要等渺小的她极尽谄媚、苦苦哀求一番,才冷漠的说一句“我救不了你”。
看着她摇尾乞怜,谢印雪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江茉忽然就不想再挣扎下去了。
她以前只是胆小而已,如今才数日便被副本逼得这样自私狭隘,每晚都被各种阴暗念头侵蚀着内心,逐渐要变成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和害怕的人。
或许刘翌说的对,她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力,只懂得死皮赖脸求着别人救她活下去,这样微贱的自己她也很讨厌,她更忍不住怀疑:如此丧尽尊严,甚至要抛弃作为人类的理智与道德,化为只懂本能求生的野兽,痛苦卑微的活下去,真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江茉耷下肩,失焦的视线汇聚在厕所地板的某片瓷砖上。
但一个人的面孔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青年勉力让自己和她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与她双目对视--那是弯膝半蹲下的谢印雪。
“除了柳不花以外,我没有刻意想救谁,也没有不想救谁,因为评判与决定一个人该不该活下去的标准不在我手中,我今天保护刘翌,不过是因为他抽到了签,而保护你们是我的任务。”
青年那张精致的面庞上没有太多表情,他只是微微低着眉,用温和而平静的声音讲述自己的偏心与冷漠:“所以我不是在救他,我只是在完成任务。”
江茉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那个人不管是谁,只要抽到签,都可以是吗?”
谢印雪点头:“是。”
他扯了扯唇角,笑容很淡,所以透着一种哀伤的错觉:“也正因为我是人,所以我救不了所有人。”
是的,谢印雪不能救她,更不能决定去救谁,是因为他只是个人--这就是最讽刺的事。
江茉眨眨眼睛,泪水潸然而落,冲去她心里所有不甘与愤恨,她也笑了,露出个比谢印雪还难看的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说那些难听话的……可能我已经疯掉了,希望你不要在意我说的那些话……”
“我虽然不是摆渡者,但我知道他是谁,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身份。”
“不过你要知道,每个老师手里还有一朵额外的小红花,就算你今天完不成作业,你也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青年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那是一个不含任何旖旎、暧昧、或是别的什么感情,仅仅是人类与人类互相鼓励,于寒冷和绝望中传递一寸温暖的触碰。
江茉也感受到了那股自谢印雪手心里传来的融融温度,听到他柔声说:“所以不要在现在就放弃。”
“可我坚持不下去了……”
江茉太难过了,她想爸爸和妈妈,可是这里没有她的父母,她只能如同飞蛾扑向唯一对她送出温暖的谢印雪,抱着他肩恸哭:“我是个废物……我好怕鬼,我真的只是想回家……”
谢印雪用袖角给她擦擦眼泪:“那就再坚持几天,等到最后一天时,我会告诉你摆渡者的身份,让你有机会回去,好吗?”
“……好。”江茉哭着走到墙角,背对众人说,“你们上课做作业吧,我不做了。”
看样子是真的很怕鬼,怕到连别人上课的情景都不敢多看。
而谢印雪的话和江茉的转变在其他人心里留下了多少涟漪与波澜,谁都说不出个确切,何威为了减少开厕所门的次数,不管他再怎么害怕,这一个去开厕所门进行课堂演示的人都只能是他。
所以何威深吸一口气后,便紧绷着身体朝厕所最末端的墙角处走去。
他在路过那些静悄悄的隔间时,途中不可避免的透过余光扫过未封好的隔间底部,然后何威就忽然感觉这里的厕所设计好像有些问题“因为他走在路上都能从底部直接看到厕坑了,要是真有人在里面上厕所,那不得被路过的人全部看光吗?
哦,不过这里又不是真的厕所,都不分男女了,他想这么多有什么意思?
何威自嘲的笑了一声,到达厕所尽头后缓缓转过身来,还在想自己要开哪间厕所门好,却蓦地看见他来时空无一人的厕所隔间底部,竟出现了一双双没有穿鞋的赤裸人脚!
那些赤足就站在厕坑前,有些人脚的足尖甚至都冒出了厕门,像是里面的人正死死贴在门上,守株待兔守在门后,等待着他将厕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