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 by美岱

作者:美岱  录入:10-18

她还记得亨利怎样斥责了她,又逐渐接受了她的提议。在亨利近乎绝望的目光中,也许她是故意的,故意惩罚他不肯表露的爱,只身进入了敌营。
一天后,她带着情报回来,指挥官表扬她可不是个接线员那么简单,完全可以成为一名情报人员,亨利在勉强的苦笑中附和说南希本来就是赫克谢尔家最聪明的孩子,然后拉着她来到后方,颤抖地揭开她的衣领口子,好似想要探查她的脖颈上的红痕究竟为何。
她只觉得好笑,告诉亨利,说有些东西,对于女人来说,不上床是弄不来的。
亨利的手僵住,南希顺势拥抱了他,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后来她想,亨利也许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恨她的。
而这恨的加剧,来自于1945年4月,在美军解放达豪集中营后,亨利便得知兄长早在进入集中营一年后便被折磨致死,自己所做的一切全乎枉然。这时,已经是一名情报人员的南希从柏林地区赶来达豪市,再次来到了他身边。
南希想,自己赢了。亨利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了。
她一错再错,故意在受伤的亨利面前和别的男人调情,欣赏她的兄长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知道离自己的目的近了,某天,当她在庆功宴上和一个男人接吻时,她的胳膊被扯住,人们都以为是哥哥再也不忍看妹妹在外胡闹,却不想妹妹被带回公寓,兄妹两人近乎仇恨般地纠缠在一起。
亨利碎掉的理智,是那么美,南希抱着他,说爱他。他若跌落,只能跌落到自己的怀里。
也许在他们的一生中,战后的那四个月是最美妙的日子,亨利尽管顾虑重重,但还是依南希所愿生活在了一起。可四个月后,命定的惩罚悄然而至,南希发现自己的例假在两个月不造访后,惊恐地意识到了怀孕的事实。
不应该留着这个孩子的,也许两人还有挽回的机会。可若说有什么是注定的惩罚,注定让执迷不悟的女人得以回头,那么就是孩子。在怀孕的十个月里,南希对外称这是一夜情的后果,对内则和亨利两人幸福而又胆战心惊地迎接这个孩子。
对于亨利来说,这是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之后将要迎接的第一个亲人。也许是南希如恶魔般在他耳边的龃龉起到了效果,他竟忘记了南希在作为他的爱人之前首先是他的亲人。他一生就在这个时候是糊涂的,自此以后便保持残忍的清醒。直到那个孩子降生。
那个孩子几乎要了南希的命,大得不得不选择剖腹产,自此以后在南希身上留下一道罪恶的刻痕。而亨利,在抱起那个孩子的瞬间,就意识到惩罚的降临。
这孩子,是个聋哑的。
还没来得及让两人接受残酷的现实,某天——南希还记得,是1946年纽约的秋天,窗外的红叶在后院里落了厚厚一层,秋草地的露珠旋转着整个天空。这个躺在婴儿床上的孩子,在一阵抽搐后,咽了气。
所以在多年后,她看到另外一个乱伦之子倒在地上抽搐时,她几乎恐惧到晕厥。
这一回,她知道自己错了,她意识到杀死孩子的不是别人,是身为父母的他们自己。她抱着冰冷的孩子地板上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亨利从她手中把孩子抢了过来,放在了一具小小的棺材里。两人之间的爱,仿佛就在那个秋天,随着孩子一同被埋葬了。
自此以后,她甚至都不敢说“爱”这个字眼了。
而亨利,为了提防两人之间的重蹈覆辙,居然想出来这样一个招数。这起源于战后曾在萨克森地区见到的一名担任德语翻译的年轻人,当他有把这个身为侦察兵的年轻人招募麾下的想法时,理所应当地对其进行了详细的背调。随后便惊讶地发现了这个名叫阿尔弗雷德·莱利的年轻人的秘密。
他想起了自己死在秋天里的孩子,想起了自己的绝望,想起了自己对南希仍旧无法消弭的爱。
于是他招募了这个年轻人,甚至把他放到了知情的南希身边。
瞧一瞧吧,就算看似健康地长到了这么大,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困扰将伴随他终生,精神上的痼疾,身体内潜伏的病症,该有的病,迟早会找上身来。
自此以后,他便专心于事业,当初为了迅速上位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只能进而不能退,他用这种方式麻木自己,以至于到了极端的程度。而南希,则在阿尔弗雷德身上倾泻自己没能给出的爱,品尝自己永恒的罪。
尽管她知道,亲手杀了外祖父、将自溺的母亲从浴缸里捞出来的阿尔弗雷德最恨的就是她这种人。
就像自己那畸形的、没能长大的孩子,若能成长到有思想的时刻,最恨的也是将是她。
所以说,这么多年来,与其说她爱着阿尔弗雷德,不如说她爱着自己的罪。
只有罪的清晰可见,罪所带来的痛,才能隔绝她对亨利的爱。
那罪恶的、夺去了他们最爱的另一个人的生命的爱。

她望着远方,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下。
“不过,当我从天上落下的那一刻,我似乎觉得,我可以不需要你也能不爱他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只想起冰冷的母亲。她爱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爱我,到最后无法面对我。
“也许你也该试试跳伞,当你的生命完完全全地交托于自己手中时,在极速的下坠中,你能看清很多过去并不能看清的事情。”
南希俯下身,捧起我的脸,在我额头上落下一道颤抖的吻。
“对不起,阿尔。”
我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下亲吻,好似在亲吻母亲,又好似在亲吻永恒。
“人类之间鲜有无缘无故的爱,包括我对你的爱都掺有杂质,可只有他——你的萨连科,对你的爱是纯洁的。你应当去追回这份爱。”
南希用拇指撇去我的眼角的泪水,“不要着急。”
她瞥了一眼躺椅旁、歪斜在沙子中的酒瓶,说:“更不要消沉。”
我哽咽地握紧她的手,她却站起身,撇开我独自朝大海走去。在夜色的朦胧中,身穿白衣比基尼的南希变得很薄、很轻,她朝前走,将自己的双腿没入漆黑的海中,一团白色的浪花涌来,亲吻她的皮肤,她张开双臂,超前拨开那迎接她的海,如拨开命运的痕,朝海洋深入游去。
我站在岸边,注视她,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火烧史塔西和柏林隧道事件让我的回归希望渺茫,被变相地软禁在迈阿密接受调查已经到九月份,我算着日子,挂念萨连科的伤势和情况,到后来这种细细的煎熬叫我再度消沉。若不是南希这番自戕似的剖白,我想懦弱的自己很难坚持下去。
他是我唯一纯洁的爱,为这爱等待五个月算什么,就是一年、两年、三年……十年我都可以等下去。但我恳求慈爱的主,不要让我的爱人等太久。
赐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让我奔向他。
几天后,我依照南希的建议跟随陆战队进行了一次跳伞的训练。
怎么说呢?这次的经历结合到未来会让我更加相信玄学。不过现在,体会却只集中在一块很小、很感伤的区域。在极速的下落中,泪水会反重力地朝上飘,被远远地甩开。张开双手,下方是粼粼的蓝色的海,不再一望无际,可看到分明的天际线。风很冷,刺得脸有些痛,我在奔向那片永恒的蓝色,就像坠入他的眼眸。也许——不开伞也是好的,就这样直直地下落,落进他矢志不渝的怀抱。我想我一定是在哭,阿尔弗雷德总是这样不争气,就在我闭上眼睛的刹那——我好听见,他抱住我说,不准走!不准走!因为我是因为他而存在,所以不准走!
从逃避的思绪中惊醒,我猛地睁开眼睛,在教官指定的高度还要再往下一点差点进入的危险高度开了伞,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扯住,就像他无数次抱住我的那样——摇摇晃晃,我操控自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后来不出所料地挨了教官的斥责,可我却笑得满眼是泪。
十一月份时,亨利告诉我针对我的调查已经结束,但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基本不可能。曾经我的线人——雷奥接替了我的位置,活跃在东德地区。对此我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求亨利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如果不行的话,还我自由身,我好歹也是美国公民。”我几乎天真地说道。
“普通美国公民可不会有你这种待遇,犯了错还能吃穿不愁。在国内FBI会全程监视你,在国外,你永远属于CIA。”亨利说:“多年前我就说过,这是条不能回头的路,阿尔,你知道得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那么,除了惹上大麻烦之外,我还是有用的吧?把我派回欧洲,随便哪里都好!”我着急忙慌地在电话里叫道,听筒里传来亨利冷冷的笑声。
“看来你还没有彻底冷静下来。”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我在长久的愣神中终于恍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若是我对萨连科的感情太过浓烈,找寻他的意图太过明显,亨利是绝对不会让我重返欧洲。
如今南希也回到了“战场”上,就我一个人被扔在了迈阿密。但调查结果分明已经给出了我的罪状,和苏联某位军官搭上了线,尽管有亨利作保说是为了“喂”情报给对方从而进行误导策略,但在最后的火烧史塔西事件中,怎么都找不出正当的理由来。
面对局内调查人员的问询,我撒谎说是有重要情报被误送到了史塔西,而我放火也是在打斗中擦枪走火的意外行为。为此我经历了至少三次测谎仪的测试,多亏了我本来就不大正常的精神状况,那玩意儿居然对我不起作用。
1957年初,我被允许离开迈阿密的军事基地,回到了纽约。
时隔多年,我站在了外祖父的那栋房子里,罪恶在这里曾经充盈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却最终只剩下灰尘一片,好似尘封于幽谧的洞穴,被亘古不变的孤寂所笼罩。不到五分钟,我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来到街区的一处旅馆给自己订了一周的房间。
迈克尔——如果你们还记得我这位死在诺曼底的朋友的话,他那偏瘫的父亲已经去世,看来中情局所带来的医疗条件也没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而史密斯夫人,独自生活在原来的住处。在某天早上我走访了她,她照例挽留我留在纽约,可我跟她说,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家。
“在欧洲,我找了个俄国人。”
史密斯夫人很惊讶,但她说俄国女人都漂亮,虽然有点凶悍,但很会过日子。只是得提防她们在三十岁以后极速的发胖。
“那是俄罗斯的地域特征,你可以把她带到纽约来。”她握着我的手说。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会来见你。”我拥抱了这个曾在童年时期给予我些许温暖的女人,真诚地说:“前提是我必须先回去欧洲。”
“你会的。”她鼓励着说,“没什么比爱人更重要,你一定会的。”
在被FBI监视的日子里,我的去处很有限。除了在纽约城内闲逛,就是去酒吧和舞厅里喝酒。我一直怀抱着可以遇见故人的期望,于是心诚则灵,不是在酒吧——而是在一家童装店外遇到了牵着她两个孩子的乔。起先是我看了她一眼,她狐疑地眯起眼睛,随后她激动地跑向我,一句话没说就扑进了我的怀里。
“快十年了!”她几乎要流下眼泪,捧着我不复少年气的脸庞,说:“你变了,不,你什么都没变!”
后来我和她坐在一家街边的咖啡厅里,她的两个可爱的孩子被保姆带回了家,她十分慷慨地腾出时间来陪我这个无事人。之所以一直期待想要见乔——这个年逾四十却依旧娇俏动人的美丽尤物,是想告诉她,我做到了。
“还记得我写信的那个人吗?”
“当然,至今我都能记得他的名字——萨连科,是吗?”她笑盈盈地抿下一口咖啡,玫红色的唇膏在骨瓷杯上留下两道暧昧的痕。
“原来他一直都在找我,所以,说不准是我找到了他,还是他找到了我。”
“你们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了!”我神经质般地兴奋,不住地点头,凑上前降低了声音,“不过,我们被分开了,不是我们想分开,是被分开。不管是有的人,还是这个世界,似乎都见不得我们在一起,可那又有如何呢?我会回去的,这一次一定是我先找到他!”
乔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担忧地说:“阿尔,你在发烧。”
“我知道,可这并不要紧。我要做的是等待,等待回去的机会!”这时,我握住了乔那冰凉的手,问:“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吧?”
“一定。”乔不假思索地说,“一定!”
不知为何,我听到了她声音里所带的哽咽,我疑惑地皱眉,继而恍然般地露出笑容,“你在可怜我吗?你当初什么都知道,是吗?”
她垂下卷翘而浓密的睫毛,叹息般地说:“是呀,调查过你,你的小学老师可给了我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
“可是一切都不用在意了!”我用指尖——可能这种动作对于一位已婚人士有些冒犯,我用指尖擦去了她眼角那些怀旧的泪,捧着她的脸,颤栗地说:“我再也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这种乱伦的产物而感到茫然了。因为我不是谁的弟弟,儿子,或者孙子,我是萨连科的爱人,我只有这样一个身份……为了这个身份,无论如何我都会活下去,会寻求幸福!”
“你会吗?”乔温柔地抬起眼睛,恍然多年前灯光下被男人簇拥着的她,她伸手抚摸我的头,爱怜地说:“可最重要的是,作为你自己,活下去,寻求幸福呀。”
那时我的确在发烧,因为自从得了癫痫后我就很怕冷,从温暖的迈阿密回到寒冷的纽约,不复健康的身体难以适应剧烈的温度变化。所以我没有听明白乔话中的含义,且当时我就在咖啡厅里说起了胡话,当然,多年的情报工作让我本能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且时刻提防着监视我的FBI,和乔的谈话大多浅尝辄止。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当初也是她把我送到了这条路上。
“其实,我很舍不得你的。“分别时乔说,“可那个叫赫克谢尔的人说,如果不举报你,我会去坐牢。可是阿尔,那个时候我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了。”
“我明白,乔,见到你我很开心,是我近期以来最开心的事。”我通红着脸亲吻了她,和她告别,然后在回旅馆的路上,深知自己的身体在高烧之下坚持不了多久,于是我走向那些一直尾随在远处的FBI,请求他们把我送到医院。
“我可是亨利的得力干将,把我烧糊涂了可是联邦政府的一大损失呀!”
我嘻嘻哈哈地把自己交托于别人,做出毫无防备的模样。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在纽约的某所医院里好吃好喝好睡,演绎出完全的颓废和自暴自弃。没过多久,监视我的警力放松,接着,在我快要装不下去的1957年的夏天,我接到亨利派遣我去往欧洲的电话。
挂了电话后,足足十分钟,我才敢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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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能是在中心地区,整整半年我都活跃在西班牙,直到1958年新年的钟声敲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仔细研究过思念这种玩意儿,这种为人所熟悉的却经不起推敲的爱的衍生物,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会随时间演化呈现出不同的品相。对于有的人来说,思念如烟雾般转瞬即逝,对有的人来就如地上的积水随时间逐渐干涸,而对某些人来说则如存放在波尔多酒庄里的红酒,时间是酝酿其醇度与甜蜜的必备。
我知道自己属于最后者,将近两年过去,我对萨连科的思念丝毫没有减少,反倒愈加浓厚。他的形象在我千百次的想象中被模糊边缘,和我的思维相融。就好像,只要我有意识,他就在其中,因为他在其中,所以我们从未分别。
也许这是幻觉的前兆,但老实说,我是如此才能坚持下来这三年的。
没错,三年。
1958年年中我在马德里和雷奥见了一次面,从他嘴里得到了一点消息。他告诉我当时的确闹出不小动静,但不知道被什么给压下去了。明明是个很好针对美国作文章的机会苏联一方却不了了之,可见其中有我们所不清楚的隐秘。我猜测是萨连科的那位上校给他解决了这桩麻烦,这也在我当初的意料之内。另外,自从那件事后,德累斯顿的站长就换了人,他已经不在萨克森地区了。
“按照我们的情报网,这位很可能都不在东德了。”
这是一线希望,说明萨连科平安无事,可这也是一丝绝望,他不在东德了,会去哪里?回去苏联了吗?如此之来相见更是毫无可能。我连东德都去不了,何谈苏联?
可这一次我却很平静,依旧在马德里做自己那份并不重要甚至十分注水的情报工作。时常,我会走在伯尔伯尼斯街头,感受伊比利亚半岛充沛的阳光和人群哄闹如沸腾的泥淖,这里的人很爱笑,很热情,但这热情就像羽毛轻飘飘的,并不代表任何良善或者说压制不了人性中的恶那一回事。所以会有三十年代末那场内战,这群爱笑的、热爱足球的人,在和平上也成不了气候。
我经常坐在马约广场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因为这里的空地上有人吹口琴,吹得很动听,但是是非常热烈的曲子,不像萨连科吹得那样,具有一个民族的柔情和乡愁的感伤。但我依旧沉浸其中,只为这几分相似的音色。也或许是我无处可去,我似乎被遗忘了,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人与我产生交集。四季变换,心如止水中看叶落无声,伊比利亚的阳光在冬日愈发灿烂的时刻,某天我坐在长椅上听口琴,南希突然坐到了我身边。
这还是时隔一年多,我第一次与她见面。
“真好听。”她笑着说。
她穿着套时髦的纯白毛呢套装,颇有几分香奈儿的设计。戴着顶同色系的cloche hat,就像从庄园里走出来的英国贵族。她说这是在法国养成的习惯,不过她马上要丢掉这复古的时髦,换上新潮的着装去西柏林。
“还有你。”她在我努力忍住的激动当中,说:“你也得去,知道吗?”
我不住点头,含泪拥抱了她。
“你要做的是监听工作,不久后会给你一个对象,你提前进入酒店安装好监听设备,然后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所有的内容。”南希把设备交给我后,消失在了西柏林滂沱的雨夜里。临走时我拉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半天,我挤出一句颇为肉麻的话。
“你知道我会一直爱你。”我说。
“我也是。”南希转身拥抱了我,说:“相信我,我爱得比你还多。”
她在我脸上留下一吻,转身出了门。我站在这栋五层公寓的三楼,遥望雨夜下的西柏林。在马路对面是一家名为“施瓦本人”的星级旅馆,两天之内我得将窃听设备安置在其中的501套房,进行为期三天的监听内容。
这是个很简单的工作,甚至说是个很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可为了讨亨利欢心,这种工作我也乐得接下来。几乎就在第二天夜里监听设备就已经就位,第三天我就悠哉悠哉地坐在街区转角处的露天咖啡厅里喝咖啡,读报纸,抽烟。
我抽着万宝路,喝着酸涩的咖啡,读着在西柏林可以买到的《真理报》,打算无所事事地消磨这个上午。可有时候——大概上帝总爱开玩笑,人生中的重要转折总爱发生在这样不经意的瞬间。
我还记得,自己喝下一口咖啡后朝摆满鲜花的围栏外漫不经心的一瞥,是怎样将刚从车上下来的萨连科刻印在眼底。
手中的咖啡杯猝然掉落,我呆愣地站起身,死死盯住他。可在下一秒,我的世界仿佛轰然坍塌。
他从车上走下,打开了另一侧车门,这时,从车内下来一位有几分眼熟的女人,笑盈盈的,穿着束腰长裙,套着貂毛大衣。她怀中抱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孩子,睁大着和萨连科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嗦着大拇指。萨连科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女人挽起他的胳膊,两人一同走到车后,从后备箱中提下行李。
他们有说有笑地朝咖啡厅旁的旅馆走去,经过咖啡厅时我瞬间的反应却是蹲下身,卑微地藏在桌子下,直到他们走过了咖啡厅,我才愣愣地从桌下钻出来。
他结婚了?他有孩子了?
是的,没错,那孩子的长相,必定是流淌他的血液的结果。
他有了孩子。
一道闪电般的痛在心里劈过,我扯开嘴角,想必笑得十分丑陋。将近一千个日夜的千万次的想念,却没想到过这样一层。我以为他会等我,就像多年前那样等我一般,可是,他又凭什么要一等再等呢?
是的,他没必要。哈哈,我笑着,只觉得呼吸困难。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公寓,想把自己扔进被窝里用睡眠来逃避这可怕的现实。就在这时,监听设备里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萨连科!
我要监听的人,居然是萨连科!
这时,我突然想到南希的那句,她的爱更多。
可是南希——这是你的安排吗?可是他,他不要我了。
你知道吗?
我泣不成声地拿起耳机,近乎贪恋地倾听萨连科的声音,我很少听到他说俄语,这话语在他嘴里是多么动听,和女人的对话、欢笑、夹杂几句孩子的咿咿呀呀……我就像个可耻的小偷,卑微地窃取他的那丝和我毫无关系的幸福,丝毫没有注意到,在某一时刻,萨连科的声音消弭,只剩下了女人和孩子发出的轻微的、细碎的笑声。
砰的一声巨响,将我从巨大的悲伤中惊醒。
公寓大门被一脚破开,我本能地站起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枪,再是一张冰冷的面庞。这道阴鸷的目光扫过桌面上的窃听设备,毫无温度地落在我身上。我在震惊和悲痛、以及对现实的恐惧中无言地后退,居然做出如多年前那般的逃避行为。
日夜思念的人就在面前,我却扔掉耳机,转身朝窗户跑去,丝毫没考虑到高度,预备一跃而下。
刚迈出脚步,我被瞬间而至的一招格斗术从后擒住,随着萨连科一记肘击击在我的后颈,我两眼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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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起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的,萨连科在我耳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气息暧昧,如久远的往昔。我在他怀里转身,用手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心。
“睡不着吗?”他醒了,惺忪地问我。暗夜里柔和的光轻轻地铺在他脸上。
“你老了。”我调侃他,“有皱纹了。”
他扬起嘴角,“我是个军人,风吹雨晒的很正常。不过,你还是那么漂亮。”他抬起手,拨开过我总是忘记修剪、垂落在前额的长发,“你看起来很健康。”
推书 20234-10-18 :社恐小丧尸被迫出》:[玄幻灵异] 《社恐小丧尸被迫出门》全集 作者:浪里淘浪【完结】晋江VIP2023-10-10完结总书评数:4749 当前被收藏数:32376 营养液数:11752 文章积分:446,033,440文案:高度社恐加洁癖的林安,平日很少出门,宅在家里靠着手机购物点外卖度日。末日降临,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