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想进去?】
片刻后,沈星河终于听到师尊问他。
见师尊神色凝重,沈星河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您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若师尊觉得不妥,我们就不去了。】
沈星河怕那庙里的东西会威胁到师尊。
云舒月垂眸看着他,半晌才斟酌着道,【并无危险,只是星儿恐怕会不舒服。】
沈星河:……
会让他不舒服的东西,那可太多了。
但此前,他们确实还从未去这些帝尊庙中寻过摇光,沈星河也想知道,这庙中的人,会如何处理那些运到此处的尸身乃至魂魄。
一想到这些,沈星河当即不再犹豫,还是决定要去那庙中探一探。
不过,连他都会觉得不舒服的东西,师尊会不会也觉得不舒服?
【不然,师尊您在这里等等我?我进去探探就出来。】
说完,沈星河就想指挥“蜷云”撑开个空间,让自己弄个小青鸾分身出来塞给师尊。
手还没抬起来,就被云舒月按了下去。
云舒月发现,自有了“蜷云”和“双生之契”,对于短暂离开他这件事,沈星河再不像从前那样紧绷和忌讳。
是因为无论如何都能寻到他的方向吗?
虽然当初结契本就是为安沈星河的心,但很显然,这效果好得甚至有些出乎云舒月意料。
其实以往沈星河也不是没离开过云舒月身边,也不是没在那时用小青鸾分身守着他。
云舒月亦一直有分身挂在沈星河耳畔。
所以,即使真由着沈星河单独去庙中打探,也不会出什么事。
但云舒月却清楚感知到,自己心中生出了浅淡的不悦。
只因为沈星河想单独行动。
云舒月缓缓握紧沈星河的手腕,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发觉,原来只是这样短暂的分别,都已会对他造成影响。
他不想,亦不愿与这孩子分开。
即使他们彼此身上都有对方的分身在,也不行。
这样的感觉对云舒月来说十分罕见。
在此之前,他也从不知道,自己竟也会有这样微妙且粘人的心思。
明明“粘人”这个词,从前是沈星河专属。
他深深看了沈星河一眼。
沈星河缓缓眨了眨眼,因为“双生之契”的共感,其实能稍微感知到些微源自师尊的微妙情绪,却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但师尊并不想让自己单独去这庙中的重点,沈星河还是精准捕捉到了。
所以,沈星河很乖地没有继续召唤小青鸾,在师尊说【同去】时,也并没有反驳,只老实被师尊扯着,一边运转双修心法,一边观察起这座帝尊庙来。
帝尊庙的帝尊,指的是乾元帝尊符熄。
据说这些庙宇是当年百姓感念帝尊开启乾元结界,避免他们亡于鬼气侵蚀,这才由百姓自发为符熄建造。
这话沈星河也不知真假,他也不在意这个,只与师尊一同观察那被运送至此的尸身究竟被送至何处。
这庙中有专门负责登记和接待的人,沈星河大致在堂前扫了眼,发现原来这里同样是乾元官方负责掌管此地百姓户籍的地方。
那家人来送葬的同时,也上报了家里填了对龙凤胎。
那负责登记的人闻言,顿时笑着恭喜亡者家人,彼此都言笑晏晏,仿佛全都忘了那两条新生命是由另一条生命换来的。
沈星河冷眼看了会儿,直到庙中有人来带走死者尸身,才与师尊跟了上去。
他们很快来到这帝尊庙的深处。
越往里走,之前沈星河嗅到的那股异常的腥气便越浓重。
心中隐隐预感到了什么,沈星河到底还是没有随那些人走进门,只在门外听着门里的人说话。
“老大!快来看看!刚到的上好货色,还新鲜着!”
“确实新鲜,看着也才长了十几年。这肚子,难产死的?”
“可不嘛,听说还是龙凤胎,要是一起死肚子里送过来,我们今天可就更有口福了!”
“啪!胡说什么?竟然还敢打小东西们的主意,不要命了?!”
“哎呦呦,瞧我这张嘴!我自己掌嘴!”
“啪!啪!啪!”
“老大您可千万别生气,我这不也是想吃点好的嘿嘿,平日有那鲜的嫩的,都可着城中的贵人们,哪是咱们能吃到的?我这不就是有些馋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动气,不然我可就罪过喽!”
“行了行了,赶紧闭嘴,过来帮我一起料理。”
“好嘞,小的这就来!刀都给您磨好了,您拿好。”
“嘭!嘭!嘭!”
门内很快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那股奇异的腥气越发浓了。
沈星河一把捂住口鼻,连忙拉师尊离开,离很远仍能听到屋内兴奋的交谈声——
“这血也不能浪费,才养了十几年,新鲜着呢,城中那些上好的茶楼酒楼最喜欢用这种新鲜的泡茶酿酒!”
“这肉也挺鲜嫩,听说这家添了俩新丁,临走时庙里定要送他们两块肉以示奖励。”
“山野村夫不懂这些,你去库里随便挑两块给他们送去便罢了,不必用这些上好的肉。”
“好嘞!都听老大的!”
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丧心病狂的对话,沈星河才终于找了处墙根,猛地干呕起来。
沈星河曾不止一次疑惑,如今外界鬼气肆虐,乾元各城皆封锁于结界内,耕地稀少,城中又大多是没有修为无法辟谷的凡人,为何仍能保证粮食供给?连城中一处寻常的酒肆,都桌桌有肉。
却原来!他们吃的,都是……吗?!
一想到此前在城中各处还有酒肆中闻到的那些,极有可能是……的味道,沈星河险些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浑身战栗到几乎站不住。
最后还是云舒月看不下去,把他抱进怀里缓缓拍了半天背,沈星河才终于缓过劲儿来,却还是紧紧抱着师尊止不住抖。
沈星河曾以为,乾元这种把所有人都当成圈养的牲畜,让他/它们持续不断生孩子的做法已经很丧心病狂,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乾元看似给了他/它们安稳的生活,实际代价却是乾元地界内所有生灵的灵力和生命力。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乾元竟会让人吃人!
那些人真的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吗?
还是说,他们都是被乾元骗着吃下那些……的?
胸中又是一阵翻腾,沈星河紧紧抿住嘴唇,把自己深深埋在师尊怀中,简直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恶心的世界。
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又跑去庙前,恰好看到那些送葬的人兴高采烈地收了一条庙中送出的带骨小腿肉。
他们明显认得那是什么,却还是高高兴兴收下了。
那一刻,沈星河是真的,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到极点。
也是真的,厌恶到再也不想看到这世界。
有时候沈星河也会想, 不正常的究竟是这个世界,还是他自己?
毕竟你看,在如今的乾元, 连人吃人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反倒是他这个反应极大的外来者, 看到点什么都大惊小怪。
但他还是觉得恶心,恶心到心脏都砰砰跳得厉害,像是要蹦出喉咙口。
他简直恨不能缩在师尊气息纯澈的怀抱中,这辈子都不出来。
连呼入口鼻中的空气, 都让他觉得无比肮脏。
发觉他屏住呼吸,脸色十分难看, 担心他会窒息, 云舒月很快用“蝉不知雪”掩住小孩口鼻,帮沈星河过滤周身的空气。
同时轻声对沈星河道, “星儿,呼吸。”
沈星河这才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强忍厌恶缓吸了一口气, 直到肺腑中渐渐被师尊身上纯净的气息充盈, 再没有一丝奇怪的味道, 沈星河这才抬起满是倦意的红眸,勉强对云舒月笑了下,“又麻烦师尊了。”
云舒月安抚地摸摸他的头, 并未继续在此处停留, 牵着恹恹的沈星河重新返回帝尊庙深处。
知晓沈星河一时半刻定缓不过来, 云舒月干脆自“蝉不知雪”上截了段白缎, 专门给沈星河做净化空气的面纱。
沈星河也有样学样, 自“思无邪”上截了块白缎覆住师尊的口鼻。
发觉师尊又要往帝尊庙深处走, 沈星河心中抗拒,并不想再去看那丧心病狂的情景。
云舒月温声安抚,“不去之前的地方。”
沈星河顿了顿,这才任由师尊牵着,也不问师尊要带他去哪里。
云舒月并没有骗他,路过那处处理尸身的殿宇时,他们并没有停留,而是向帝尊庙更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他们便走到了这帝尊庙的尽头。
云舒月却并没有就此驻足,而是牵着沈星河继续往前走。
身为合体期大能,沈星河自然也察觉到了此处有股奇异的灵力波动,任由“蜷云”裹住自己和师尊,与师尊一同向面前的围墙走去。
但他们却并没有撞到围墙,反而在“蜷云”的协助下,轻而易举穿越了那道隐形的结界。
空气中仿佛有透明的水波缓缓波动一瞬,在那结界后,沈星河和云舒月很快又看到一座被隐藏起来的殿宇。
只一眼,沈星河便看到那立于殿前的突兀至极的深井。
那显然并不是一口寻常的用于汲水的深井。
沈星河并没有在其中察觉到任何湿润的水汽,只有一股让他这个合体境都忍不住脊背生凉的阴寒气息时隐时现。
沈星河反扣住师尊的手腕,并没有冒然靠近那口井,只抬头又观察起四周。
他很快注意到那口深井后的殿宇,殿门前悬着块黑金色的牌匾,上书“阎罗殿”三字。
沈星河看了那牌匾半晌,总觉得那上面的“阎罗殿”三字仿佛在哪里见过。
云舒月倒是比他看了出来,提醒道,“酆都。”
沈星河恍然,这才想起来,那“阎罗殿”三字,竟与他们之前在西方鬼域时,于鬼城城门牌匾上看到的“酆都”二字十分相似。
但……这怎么可能呢?
事到如今,沈星河已几乎确定,这帝尊庙绝非是由乾元百姓自发建造,背后肯定有如今乾元帝尊符熄的手笔。
但身为乾元帝尊的符熄,又怎么会与早已存在不知多少年的鬼城酆都有关?
还是说,这只是个意外的巧合?
毕竟这世上字亦有相似。
但即使再不相信自己,沈星河也绝不会怀疑师尊的判断。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云舒月,“师尊,您觉得,这‘阎罗殿’三字,与那‘酆都’二字,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云舒月微微颔首,眉目中也隐隐现出丝凝重,把自己看出的说与沈星河听,“非但出自一人之手,这二者之间所跨越的时间年限,亦十分惊人,少说也有近万年。”
沈星河心中顿时一突,猛地向那“阎罗殿”三字看去。
之前于西方鬼域看到破败模糊的“酆都”二字时,因震惊于昔日鬼城已成废墟,沈星河并未仔细探查那城门上书的二字究竟已存在多少年,但这不远处的“阎罗殿”三字和那牌匾,沈星河还是能轻松看出,它们绝对是两百年内的造物。
但师尊却说,“阎罗殿”和“酆都”这两者书写的时间已间隔近万年。
师尊的判断不会出错。
所以,即使再荒谬再不敢置信,这结果也一定是真的!
得出这个结论时,沈星河背后倏地洇上一层冷汗,一时竟不知道,如今的乾元帝尊符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因为前世的经历,沈星河虽早在此世初见前便对符熄防备甚深,这些年也确实与那人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从未让符熄靠近过师尊,但直至此刻前,沈星河都一直以为,即使符熄如今已为乾元帝尊,但他终究不过是个不足两千岁的靠卑劣手段才有如今地位修为的同辈。
但这两块相距万年的牌匾,却完全推翻了沈星河一直以来的认知,让沈星河的心瞬间纠成一团乱麻,甚至隐隐生出一丝慌乱。
但他不能慌。
他还要护师尊飞升。
如今师尊距离飞升已越来越近,这崇光界也愈发危险和扑朔迷离,沈星河绝不允许自己在此时拖师尊的后腿。
雪白面纱下,沈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复又看向那块书有“阎罗殿”的牌匾。
其实仔细想想,即使这牌匾与酆都的牌匾系出同一人之手,但那人未必就是符熄。
只不过,即使不是符熄,这乾元王朝中亦定有个实力莫测的怪物在。
再一想到如今乾元之中的种种异象,沈星河心中顿时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什么极糟糕的事即将发生。
一想到此,沈星河握在师尊腕上的手指不觉收得更紧。
察觉他心中忐忑,云舒月反手轻点小孩的掌心,以作安抚。
沈星河微微抿唇,这才松了松指间,心头却并未放松一分。
他很快又思考起那殿宇上的“阎罗殿”三字。
崇光界其实并没有关于“阎罗殿”的记载,但沈星河幼时却从沈轻舟口中听说过“阎王殿”。
但在此之前,沈星河一直以为“阴曹地府”,“十殿阎罗”和“阎王殿”什么的,都是他爹随口杜撰用来哄他的。
沈星河幼时,沈轻舟总会给他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据他爹说,“阎王爷”是掌管生死轮回的仙神,亦称“阎罗”,他所执掌的“阎王殿”即是审判灵魂生前功过是非之地。
沈星河那时曾一度对此十分好奇,非让沈轻舟告诉他“阎王殿”在哪里,最后沈轻舟被他磨得没办法了,才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都他曾经看过的故事,并不是真正存在于此世的事物,沈星河这才不得不遗憾作罢。
但现在,沈星河却亲眼看到了“阎罗殿”。
“阎王殿”,“阎罗”,“阎罗殿”。
“掌管生死轮回的仙神”。
沈星河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高悬的匾额,复又垂下眼眸,掩去莫测的神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忽然发觉笼罩在此地的结界有微弱的波动。
他倏地抬眼望去,立刻看到有半透明的魂魄正穿过结界。
那魂魄的模样沈星河并不陌生,正是之前被家人剖腹取子又送至帝尊庙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魂魄的腹部仍血淋淋的,破着个大洞,神色却空洞至极,像是被什么牵引般,轻飘飘地径直往那殿前的深井中投去。
半透明的魂魄没入深井后,那井口微微闪烁一瞬,隐隐浮现出“畜生道”三字,又刹那隐去。
沈星河蓦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六道轮回”,心中一震,立刻把“阎王殿”和“六道轮回”的典故都说给师尊听。
云舒月闻言沉吟良久,这才轻声说道,“看来此地便是乾元如今生生不息的源头。”
沈星河却愈发忧心忡忡,忍不住在神魂中问君伏,【君伏,你说,这还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吗?】
沈星河又想到父亲那句“掌管生死轮回的仙神”。
若乾元如今真有实力如此强劲的怪物甚至仙神,也不知是否会对师尊造成威胁。
一想到此,沈星河就心神不宁。
君伏对此却显然有其他观点,【若那背后之人果真不可战胜,乾元如今便不会被外界的鬼气压制至此。】
【乾元也大可不必通过如此隐蔽的方式,操纵魂魄的生死轮回。】
沈星河听出他的未尽之意,【如此遮遮掩掩,说明乾元一方定有顾虑。】
有顾虑,便说明他们亦有惧怕忌惮之物。
亦说明他们绝非无敌和不可战胜。
想通这些后,沈星河这才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拭去眉间的冷汗。
弄清楚乾元如今生死轮回的原理后,沈星河心中最后那点希望也破灭了——这绝非是如今的他能做到的事,他也绝不会让夜枭叔叔和魂珠中的万千魂魄,投生在乾元王朝这样扭曲的地界。
但除此之外,如今的崇光界,已再无轮回之地。
夜枭叔叔和那些魂魄,恐怕再难见天日。
尘埃落定后,若说心中没有遗憾和难过,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沈星河还是在思虑再三后,把手头的魂珠都交给了师尊,并对师尊说,想拜托他帮忙保管。
说这些时,沈星河其实很怕师尊会问他,为何不亲自保管。
但直到最后,师尊也并未说什么。
沈星河也不知师尊是否看出了什么,他也不想去探究,只越发感激师尊的体贴。
但把魂珠交给师尊时,还是出了些小小的意外——那些存有夜枭叔叔和鸟儿们魂魄的魂珠,很快又自云舒月手中飞回到了沈星河跟前。
沈星河见状微怔,很快又把那些魂珠放进师尊手中。
那些魂珠却再次飞了回来。
沈星河微微蹙眉,云舒月却只把其他魂珠收入空间,而后覆住青年的手指,把那些魂珠拢入沈星河掌心,温声说道,“他们不想离开你。”
沈星河怔了下,垂眸看了夜枭叔叔和鸟儿们的魂珠半晌,深凉的眼中渐有水雾漫起,最终却只阖了阖眼眸,叹息似的道,“那便……让他们跟着我吧。”
离开帝尊庙后,沈星河和云舒月又走遍了幽都外的所有地界,却始终没有寻到摇光。
但沈星河却在其中一处杳无人烟的村落中,发现了些异常的涂鸦。
这村子并不大,只十几户人家,却有一半被漆黑的鬼气吞没,另一半则在幽都的防护结界内。
或许正因为此,这村落才会早早荒废,当年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早已全数逃离。
这样一个无人的村落,按理说并不会引起沈星河和云舒月的注意。
但沈星河却在一处破败的土墙上,看到一片画得歪歪扭扭却十分眼熟的叶片。
那是——师尊的叶片!
心中一惊,沈星河立刻看向身侧的师尊,云舒月显然也认出了那是什么,覆雪银眸中神色莫测。
沈星河也不知道师尊是不是在不高兴,但无论如何,在这样一个破败多年的凡人村落中看到这样的画,都绝对不正常!
他们很快沿着那土墙往里走,又看到更多涂鸦似的画作。
有与师尊本体如出一辙的叶片,也有枝繁叶茂层叠葳蕤的巨树。
沈星河看了那巨树半晌,才确定那画的并不是师尊,而是一株……
“菩提树。”云舒月轻声说道。
沈星河点了点头,继续寻找其他土墙上的画。
细看下来,沈星河才发现这一半村落中的每块墙壁上几乎都被画上了些歪歪扭扭的涂鸦。
非但有师尊的叶片和菩提树,还有许多连在一起的画。
那涂鸦之人笔触十分生涩,简直像个孩子。
沈星河很快看到一个大大的方框,框中有密密麻麻的无数点痕,中央趴着条长虫,方框最南侧有个巴掌大的小格子,格中有个模糊的“丰”字。
沈星河蹙眉看着那“丰”字半晌,这才继续牵着师尊往后面看。
下幅涂鸦依旧画着方框和“丰”字,框中除了那长虫和无数黑点,却又多了团毛线球似的东西。
有无数凌乱的线条在那毛线球和长虫间纵横交错,黑点则聚集在方框边缘,比上一幅中少了许多。
沈星河继续往后走,很快看到第三幅画。
在这幅画中,方框中的长虫和黑点都已消失不见,只有那毛线球似的东西牢牢盘踞在方框中央。
沈星河目光仍落在方框下方那个“丰”字上,心中隐隐冒出个猜测,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师尊,您说……这是不是‘酆都’?”他忍不住问云舒月。
云舒月亦有所思,“有可能。”
沈星河很快又拉着师尊折返回第二幅画。
他指了指那长虫和黑点,“若真是‘酆都’,那这长虫和黑点是否代表‘酆都’曾经的掌控者和万千魂魄?”
他又指了指那团毛线,“外来者?”
若果真如此,再看第三幅画,便代表着,外来者赶走了酆都从前的统治者。
但这仅仅是沈星河的猜测,更何况还是从这些小孩子涂鸦似的画中猜出来的,怎么看都太过儿戏。
而且,这些涂鸦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与不是,去问问作画之人便知。”云舒月很快牵着他向村落深处走去。
沈星河感知了一下,并未察觉任何异常的气息,也不知师尊是发现了什么。
可若真有什么,以他如今合体境的修为竟都丝毫没有察觉……一想到此,沈星河就如临大敌,火红“绝欲”刀无声现于掌中。
云舒月安抚地在他腕上轻点,“并无危险。”
沈星河却还是握紧“绝欲刀”,神情警惕。
他们很快来到这荒村的最深处。
这是一处连门都已彻底腐朽的人家,沈星河很快随师尊踏入此地,眨眼便在这家后院发现大片密密麻麻的涂鸦,非但墙上有,连后院的地上都满是凌乱的线条。
沈星河甚至还在那些凌乱的线条中,隐约看到一朵与师尊十分相似的花。
眉心猛地跳了跳,沈星河一时警惕到了极点,目光一寸寸在这后院中扫过,却始终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活物在。
直到他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嗑啦”声,沈星河立刻抬脚对着后院一处房门踹去,“轰”一声便把那房门踹在地上,霎时扬起漫天尘土。
他立刻用“蜷云”护住自己和师尊,没让那灰尘落在师尊身上分毫,直到那屋中的烟尘散去,沈星河这才在屋中厚厚的尘土中,看到一颗散发着微微光亮的……菩提珠。
只一眼,沈星河便认出,那是一颗雪白的天意菩提珠。
他立刻操着“思无邪”把那颗天意菩提卷了过来,直到近在咫尺,沈星河才发觉,那菩提珠中发出的微弱气息,竟与当年他在佛宗圣子无垢身上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而除了无垢的气息外,这菩提珠中还有另一股几近于无的微弱气息,像是鬼修,又并不相同。
脑海中立刻闪过什么,沈星河询问地看向师尊。
知道他在想什么,云舒月悬指在天意菩提上轻轻一点,那雪色菩提珠上的微光顿时更强了几分,其中快要消散的那股气息也凝实许多,终于在沈星河和云舒月面前现出身来——
那是一个透明到几乎快要消散的少年魂魄,穿着雪色袈裟,头顶却依旧是一头青丝,面容疲惫瘦削。
虽然只见过两面,沈星河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竟是当初他在丹枫流火城外密林中救下的魂魄。
当初在丹阳秘境中,这被佛宗无垢带在身边的魂魄还曾特意对沈星河道过谢。
只是,沈星河还以为离开丹阳秘境后,这少年早已转世投胎,倒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再次遇见他。
这少年的魂魄显然已虚弱到了极点。
若非今天他师徒二人恰好来到这里,又恰好遇到他,或许再过不久,这少年便会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