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待归人—— by小霄

作者:小霄  录入:10-20

手腕上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爬走了,只留下两个小而深的血坑。
比利也醒了,“是水虫,非常低级的畸变生物,感染概率极小。”
他又同情地看向安隅,“不过你基因熵太低了,不具备任何感染抗性……话说,你竟然还没出问题?”
安隅沉默着用终端晃向纸箱——诡秘的波动感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纸箱的缝隙里,成群结队的水虫进进出出,微弱的光下,它们张开嘴,伸出比身体更长的尖牙,油绿、诡蓝、鲜红的复眼盯着安隅,不断膨胀。
如果是从前,安隅一准会狂奔逃命。但自从他知道自己不会感染,再看这些东西就只觉得烦躁。
像是对着一堆杂物,有强烈的想把它们归置好的冲动。
安隅起身开窗,顶着雨把纸箱一个接一个地往外丢。
雨水中混进来的小水母钻进他的袖口,他又被蜇痛了,但这次没有眩晕。
看来被同一种畸种多蜇几次就会慢慢适应。
安隅瞥着袖口——水母蛰他会爆,但水虫似乎没事。
黏糊糊的水母液顺着手腕往下淌,安隅侧过身遮住比利的视线,然而没过一会儿,比利还是突然问道:“不对劲,你被水母和水虫蜇了这么多次,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安隅装没听见,沉默地看向窗外——被扬出去的水虫在雨里和水母汇合了,它们安静地叠在一起,而后水母慢吞吞地挪走,水虫也自顾自钻入饵城的下水道中。
这两类畸种似乎对彼此没什么冲动。
他关上窗,比利还在瞪着他。
“要不我给你测一下基因熵吧。”比利掏出终端走过来,“趁你现在意志还清醒……”
“不用了。”安隅强忍着后退躲开的冲动,垂眸尽量平静道:“没那个必要,其实……上峰说我是一个隐匿畸变者,但还没搞清楚畸变型,所以暂时没公开而已。”
“那你的基因熵是什么情况?”
“0.2是畸变前的数值,现在的……还不稳定。”
“难怪律不怕你感染!”比利恍然大悟,“来,和哥说说你能使出什么能力?哥见多识广,帮你分析分析基因型。”
安隅看他收起终端,松了口气,“我也不清楚,我从没主动用过能力。”
“呃……”比利噎了一下,“你不会是幻想着觉醒了被动能力吧?”
“被动能力……”安隅咀嚼着这四个字,“好像算是。”
比利却嗤地一声乐了,“别做梦了,尖塔五千守序者,只有一个人有被动能力。”
“谁?”
“你长官啊。”比利回忆道:“有被动能力是顶级天赋的象征,有那么几年,上峰在畸变者中疯狂寻找有被动能力的人,但显然,世上没有第二个秦知律。”
他回过神,啧了声,“每个守序者刚畸变时都对自己有很高期待,但最终也只是个有点畸变能力的小喽啰罢了,别总想着自己是天选之子。”
安隅“哦”了一声,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期待,只想尽快达到秦知律的要求。
再也不想被那把枪顶着脑门了。
“别低落啊。”比利态度一缓,“虽然做不了天选,但我猜你的天赋应该还不错,很多高天赋守序者使用能力近乎本能,就像婴儿吮吸,所以感觉不明显。”
“有可能吧。”安隅想了想,“其实我有一个怀疑的畸变型,它确实很强大,据说是超畸体级别的。”
他已经有点困了,说完这些就躺回地上,打了个哈欠。
比利问,“你怀疑你是什么?”
安隅用柔软的棉絮被把自己包裹住,眼皮打着架道:“兔子安。”
房间里安静了足有一分钟。
比利舌头打结,“什、什么东西??”
安隅已经睡着了。
比利对着地上那坨被子干瞪眼——如果他的鸟脑袋没出问题,兔子安是新番《超畸幼儿园》里新登场的角色,那部番在社交媒体上爆火,都从主城火到饵城去了。
这家伙的精神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秦知律知道吗?
十分钟后,房门被无声推开。
刚刚处理完水虫,秦知律想来看看自己的监管对象。
推门之前,他以为会看到比利在没心没肺地睡觉,安隅大概独自缩在墙角,眼睛就像在雪原上被枪指着时那么红。
说不定还在哭。
但他错了。
小房间相当宁静,那些招祸的纸箱不翼而飞。比利独自沉思,而他的监管对象则裹紧被子蜷缩在地,头发郁郁地遮着脸。
“呼——”
像只无忧虑的小动物,睡得平和而安宁,以一己之力给这间诡异逼仄的仓储间带来了一丝温馨的氛围。
秦知律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一个低软的撒娇声。
“长官,我睡不着该怎么办?”
“……”
作者有话说:
【废书散页】04 面包
低保物资是饵城的核心资源。
虽然它往往只包括粗面包和压缩饼干,但正是这些养活着饵城的大多数。
虽然面包已断供,但那富有嚼劲的粗麦仁和淀粉的甜味,是饵城人民心中难以磨灭的美好。
安隅说他一直没什么活着的实感。
只有咀嚼面包时,他会短暂地感慨活着真好。

秦知律笔直的身形矗立在窗前,“你睡得真死。”
安隅看向终端——他才睡了十小时。如果是从前,恐怕十天也不够。
但他不想探讨昏睡病这种一听就很畸的话题,于是撒谎道:“抱歉长官,被您说中,我昨晚确实失眠了。”
秦知律表情忽然变得高深,“失眠?”
“嗯……还做了噩梦。”
“什么梦?”
“梦到……”安隅视线触及那把枪,迅速挪走,“诱导试验。”
秦知律久久不语,久到安隅开始后悔说谎,却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还没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经走到身前,皮手套虚虚地覆上了他的头。
“诱导试验不会造成实质伤害,慢慢都会好的。”
安隅微怔,抬头看着秦知律。
虽然不理解摸头这种动作语言,但长官的声音比平时温和,像没有面包吃的日子里凌秋安慰他那样。
秦知律很快就收回了手,“比利去勘察环境了,我们分头行动。”
53区供电已经在天亮时分恢复了。
资源长报复性用电,一楼成百上千的灯泡全亮着,晃得安隅眼晕。
他下楼时,秦知律正拿着一页染透血渍的便笺,“这是军部留下的?”
资源长点头,“我已经转达给附近居民,现在还没感染的都多亏了这个。”
安隅跟着一起看那张便笺,写字的人似乎手抖得很厉害。
【留给后来的同伴:
1. 不要长久居于黑暗,灯光很重要。
2. 远离不敢开灯的人,不要听信他们,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同类。
3. 如果晚上很饿,多吃正常食物,遏制自己吃奇怪东西的冲动。
军14205,张勋,敬上。】
安隅低声问,“是真的吗?”
“确实是军部的墨。”秦知律在离线信息库中调出了军号。
张勋少尉,24岁。15区低保孤儿,因主动参与清扫行动并立功,被主城军部征召。军龄2年零4个月,最近一次派遣任务——53区清扫行动。
这个人的经历和凌秋很像,凌秋也是贫民窟孤儿,贫民窟里的人像一潭灰白的死水,只有他是彩色的,提起主城时,那双琥珀似的眼眸里会绽出光来。
“前两条都指向水母畏惧灯光,第三条……”秦知律抬眸,“你昨晚觉得饿吗?”
安隅诚恳点头,“很饿。”
资源长立刻瞪了过来。
安隅平静地对他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从来没有吃饱过。”
“每个月那么多粮还吃不饱?”资源长嘲弄道:“最贪婪的就是你们这些低保户。”
秦知律转向他,“那你呢?”
资源长摇头,“我当然没有。反常的饿多半是感染了,水母基因在夜晚会异常活跃,那几个侥幸从外面回来的军官夜里都在疯狂找吃的。对了,现在大家不敢出门,你们帮忙派发食物吧。别担心,有灯光时水母不会出来。”
秦知律点头,“怎么发?”
“我列出了还有活人的住户号,把物资放在门口就好。”资源长说,“哦,拆箱时小心,雨后会有水虫,最喜欢钻潮湿的纸箱。虽然那些垃圾玩意没什么感染性,但很爱咬人。”
安隅心想,你会不会说得太晚了点。
资源长干笑道:“仓储间好像有几个纸箱。不过我用报纸塞住了窗缝,你们应该没被咬吧?”
那还真是谢谢,那些破报纸都被咬成蜂窝煤了。
安隅扯出凌秋训练过的友善微笑,“没被咬,它们完全封住了虫子,谢谢您。”
资源长正欲露出欣慰的表情,却见安隅似无措般地低下了头,“但我好像做错事了。我清理纸箱时路过您的门口,不小心把它们弄散了。不过好在就像您说的那样,没有活虫进来,只有一些虫卵洒进了地板缝里。”
他抬头注视着资源长,轻道:“是很细小的虫卵,就和烟灰差不多大。”
资源长眼神骤然阴了下去,定定地看了安隅许久,终于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好心。吃完早饭就出发吧。”
他说着,从橱柜里掏出两条长长的粗麦面包。
安隅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又怎么了?”资源长问。
“没。”安隅立即咬下一大口。
唾液浸开甜津津的味道,他大口嚼着富有韧劲的粗麦仁,吃得凶猛而安静。
“小兽。”秦知律忽然说。
安隅一下子停止了咀嚼。
“还是睚眦必报的兽。”秦知律看他片刻,把自己那条面包也推了过来,“没人和你抢。”
安隅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等秦知律一转身,他又迅猛地嚼了起来。
虽然是白天,但街上仍然空空荡荡。53区上空笼罩着瘴雾,全部光线都来自电灯,刺眼却又昏沉,有种荒诞的末日感。
安隅蹲下观察地面积水——水母真的不见了。
秦知律开着资源站的小货车,安隅坐在副驾驶数那些亮灯的窗子。
外城居民楼每栋两百户,平均有一百四十户亮着,也就是说,已经有三成人口畸变或死亡,内城贫民窟只会更严重。
安隅轻声问:“上峰会放弃53区吗?”
饵城的人命一文不值,凌秋说,一旦畸变难以控制,上峰就会选择热武器歼灭。一个按钮一座城,乌黑的蘑菇云下,数百万饵城人将用生命来封锁住畸变的蔓延。
这不是耸人听闻,两年前的某天,安隅在深眠中被震醒,起初他还以为是这座危楼终于要塌了,后来才知道是遥远的95区被整城清除,只留下地表深坑。
那次醒来时全世界都在下雪,那场大雪似乎让他感冒了,昏沉了好些天。
秦知律摇头,“清除全城只是万不得已的底线。虽然人类早就被畸变打得狼狈不堪,但仍保有尊严。”
安隅不是很明白,“尊严?”
秦知律目视前方开着车,“只要尚有余力反抗,就绝不退守底线的尊严。”
安隅不太能理解这种坚持。饵城,以城为饵,将贱民赤裸裸地暴露,而主城则在穹顶下静默,人类精英绝对安全。
他说道:“可我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替主城人死去,每个人从出生起就在等着那一天。”
秦知律忽然看向他,“你身为饵城人,立场很奇怪。”
“这不是人类基因分级规则吗?”安隅语气平静,“我邻居说,这个世界就建立在这些规则上。”
“基因分级是抵抗天灾的手段,而不是相互倾轧的工具,只是它在执行中越来越扭曲了。”
秦知律驾驶着小车路过一座座昏黄的路灯,淡道:“两年前,是我提出的要对95区热武器打击。”
安隅怔了下。
“95区的情况很复杂,第一轮感染源于风中扩散的花粉,被感染的人没有立刻畸变,又和昆虫畸种共生。连续两次感染远超人类承受极限,他们意志沦丧,却保留了智慧,全部变成超畸体。主城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家伙已经带着虫卵,狂欢地洒向了95区的每一个角落。”
秦知律平静得像一个置身事外的陈述者,“守序者赶到时,95区,两百八十四万五千零九人,全部畸变。如果不立即放弃它,94和96区会接连沦陷,最迟不超过24小时,全人类基因失守。”
压缩饼干装在纸袋里,一户一袋。
安隅拖着小平板车,轮子咔啦啦的声音叫醒了整栋楼。
他将一袋饼干放在904的地上,“您好,物资放在门口,请尽量错峰拿取。”
门里传来摩擦声,一个老太颤巍巍地问道:“是资源长的手下吗?我孙子昨晚去资源站找吃的了,一直没回来,你们看到他了吗?”
安隅想了下,“晚上出去没回来,那应该已经……”
“看到了。”秦知律打断他,“昨晚来的人都在帮忙整理物资,你在家不要动,他干完活就回来了。”
“好、那就好……吓死我了……谢谢你们!”
门里的地板发出吱嘎的摩擦音,她絮絮地叨咕着:“天凉雨水多,让他多穿几件,别被感染了才好……”
秦知律没有停顿,继续往下一户走。
安隅不解道:“为什么要骗她?”
秦知律神情冷峻,“你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
秦知律没有回答。
名单上被划掉的那些户确实没人,门缝底下一丝光亮也无。
安隅跳过被划掉的几户,把纸袋放在下一家,“您好,低保物资,请……”
门忽然开了,一个男人畏缩地站在幽暗的灯光下,“请问,今天是最后一袋吗?”
安隅没听明白,“什么最后一袋?”
“我家只剩一个灯泡了,没法再匀给别人了。”那人小声哀求,“能不能别断我的粮?”
安隅动作倏然一僵。
他忽然想到了资源站里一地的灯泡。
“大人,我其实不太懂……我明白,现在特殊时期,全城物资需要再分配,但如果因为我没有余力去帮助其他人,就要断我的粮,这也不合理。”男人语气颤抖:“哦当然,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我是想问……除了灯泡和钱,还有什么可以征用?只要我有,都给你……都给需要帮助的人!”
秦知律问道:“一个灯泡换一天的粮?”
“是啊,你们不是资源长的人么?”
秦知律继续问,“征收灯泡的理由是什么?”
“内城很多穷人没有灯,随时会被水母攻击,所以要全城匀一下。”
秦知律沉默片刻,“知道了。”
他径直走过908,停在909门口。
安隅捋着名单,“909已经没……”
909的门却忽然开了,门里站着一个麦色皮肤的女人,手臂肌肉线条散发着别样的妩媚。
但她剃着光头,手里抓了一根鞭子,鞭身乌黑浓密,像用头发编起来的。
安隅觉得眼熟,好半天才惊讶道:“罗青小姐?”
是那个资源长得不到的女人。她和凌秋关系不错,是安隅少有的说过话的几个人之一。
罗青也失神了一瞬,“安隅?怎么是你……那个……”
她不自在地摸了下光头,把发鞭递过来,“这个是我给……捐给内城的物资,麻烦你帮我把它转交资源长,明天也给我们送点吃的来吧。”
她抿了抿唇,“不用太多,能让我女儿一个人吃饱就行了。如果这个不够,我……”她顿了又顿,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道:“我愿意自己去内城帮忙!你跟资源长说,我随时,可以去资源站找他!”
“找他”两个字被咬得很重,一个小女孩从罗青背后探出头,怯怯地看着安隅。
安隅沉默地暼过名单上大片被划掉的房号,转身看向那一层层紧闭的房门。
陆续地,那些门打开了,透过环形的天井,层层户户的人幽灵般盯着他和他手上的物资。
被放弃的不是死人,也不是感染者。
只是资源长想放弃的人。
秦知律语气沉了下去,“53区这样多久了?”
安隅下意识问,“哪样?”
见秦知律看向那根发鞭,他才“哦”了一声,“一直是这样啊。凌秋说,拼尽一切换取物资是饵城的运行规则,即便走出贫民窟,也走不出这规则。”
秦知律看他一眼,掏出两包饼干放在罗青门口,继续往前走。
安隅跟上去,走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罗青。
在这样的规则下,罗青小姐的选择非常正常,但他确实觉得有些可惜。
之前凌秋因为她成功摆脱资源长而大受鼓舞,讲起来时眼睛里都跳跃着期待。
安隅从来没产生过期待,但前几天,他在摆渡车上看着那对母女,听她们说是因为有家人在主城才有豆饼吃,他想到凌秋也进主城了,那时他其实短暂地期待了几秒钟。
期待什么呢,说不清。
但那是一种转瞬即逝的,陌生但美好的体验。
秦知律走在前面,把纸袋拆开,一户两包饼干,放在每一户门口。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分东西,周遭越安静,就越是仿佛有一根弦要绷断了。
安隅刚把饼干在一户门口放下,门里突然冲出个男人,一把夺走他怀里的纸袋,“嘭”地砸上了门!
安隅差点摔倒,“你只能拿一份!”
下一刻,门接二连三地被撞开,那些居民全都疯狂抢夺起散落在地的饼干。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他们蓬头垢面,眼神偏执,人没人样,比畸种还畸。
“不要一起出来!”安隅提高声音,“人人都会有!”
没人理他,很快压缩饼干就被抢完了,什么都没拿到的人开始从别人手里抢,朝彼此大打出手。
突然响起的枪声给整条走廊按下了暂停键。
子弹旋进肉里爆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应声趴倒在地,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手,瘦小得可怜。
暗红的血液从他身下迅速铺开。
秦知律面无表情地把枪插回枪套。
人群一片死寂,直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他什么都没拿到,你凭什么打他!?”
一语仿佛惊醒了什么。
“对啊,凭什么?”
“你有权管物资,但没有权利杀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资源站不会有枪的!”
“是军部!主城要放弃53区了!”
新一轮暴动又开始了,人们抱着饼干往家跑,混乱中,只听“嗵”地一声,一包砖头似的压缩饼干从秦知律脖子上滑落。
那沉实的击打声让安隅心里一突。
他忽然想到,秦知律和其他守序者不一样。虽然基因熵高得惊人,但他和他一样,是人类血肉躯。
果然,饼干掉落后,秦知律的颈侧迅速充血鼓了起来。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他眼里似乎压根没有这些人,独自走上前。
——甚至不需检测,终端在靠近那个少年时就开始报警。屏幕上的数字飞快跳动,最终稳定在1600到1700之间。
“熵值已达到畸变完成状态,一千多基因熵,不可能藏得起体征。”他低声自言自语,视线忽然落在少年长长的袖子上。
“过来一下。”
安隅上前,秦知律问道:“昨天你那边有几只虫子?”
安隅犹豫道:“几百只。”
“竟然招来这么多。”秦知律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有节肢类吗?”
安隅摇头,“只有一种小水虫,特征是獠牙和复眼。”
“嗯。”
秦知律一把撕开少年的衣袖。
油绿坚硬的镰刀状肢体一直向上蔓延到大臂中段,和人的骨肉拧巴地长在一起。
全楼死寂。
“螳螂属畸变,杀伤性远高于水母。”秦知律回身与众人对峙,“开枪是因为,你们在抢物资,只有他在趁乱往外跑。边跑还边打量着你们每一个人,兴奋的样子就像在……找食物。”
黑沉的眸扫过全场呆若木鸡的人。
“亮出ID接受筛查。”
“抵抗者,视同畸变处理。”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罗青(1/2)小姑娘
少时我喜欢躺在贫民窟天井的地上晒太阳。
日光给了我乌发和麦色皮肤。
那时我只是一个来去自由的小姑娘,还没有家,没有牵绊,没有我的小姑娘。
什么脏东西也别想挨上我。

队伍过半,没出现异常。
一个通过的女人嘀咕道:“刚接触这么一小会儿,应该没事。我听说人畸变后要等好一阵子才具备感染性。”
这话让场上气氛稍缓和了些,她接过安隅手中的两包饼干,“谢……”
走廊重回死寂。
一个中年男人被子弹打进墙里,许久,尸体才缓缓跌落。
惊恐的神情永远地凝固在那张黄腻的脸上。
没人看清秦知律是怎么开枪的,枪响后,那把枪已经回到了枪套。
排在下一个的狭眼男人一屁股跌倒在地,拼命向后蹭。
“你公报私仇!他刚才带头骂你,你就测了他三次!”
黄浊的液流从他屁股下面淌出来,臊味和血腥混杂在一起,安隅认出就是他用饼干砸了秦知律。
秦知律毫无波澜,“感觉不对劲,所以多次测量确认。”
“我都看到屏幕了,他只有3.6!”
“那只能说明他暂时属于人类,但仍有可能正在缓慢畸变中。刚才通过筛查的人,也不一定安全。”秦知律弯腰从尸体手中扯出ID,“确实只有3.6,但已经熵增了,就在几次测量的间歇。”
ID上的登记基因熵是3.5,前两次测都是3.5,第三次才测出3.6,极早期的畸变。
“下一个。”秦知律走到狭眼男面前,向下一瞥,“到你。”
他明明没带任何情绪,但那种压迫感让安隅都跟着如坠冰窟。
狭眼男仰头绝望地看着他,许久,才哆哆嗦嗦地举起ID。
秦知律盯着终端上的读数跳动。
那几秒钟的等待,所有人都听着狭眼男牙齿打颤的声音。
几秒后,秦知律抬了下眼。
“下一个。”
狭眼男猛地向后一扑,手按在尿上,浑然不觉。
这一层测完,楼道里多了两具尸体。除了中年男,还有等孙子回家的老太。
安隅回忆起门里的摩擦声,原来那时秦知律就听出不对了。
秦知律走到男人的尸体前蹲下,掀起袖子。
正常人类手臂。
安隅心想,熵增才刚开始,肯定不会出现体征。
然而他很快就被打脸了,秦知律又抽掉那人的鞋——鞋子里,属于人类的脚已经结出半截硬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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