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治换线,周楚就卡在他旁边车道后半个车位的位置。速翼特的车身很小,在拥堵路段很能发挥特性,只要他够不要脸,什么塞都可以加进去。从空中往下俯瞰,林治穿梭在布满车灯的路上时的轨迹宛若在沙丁鱼群众游走的鲶鱼。周楚的EVO相比较起来就没有那么的灵活,马力的优势无法发挥出来。几个回合之后,林治又把他甩开了两个车位。
“真是个灵活的胖子。”明扬吐槽,“他像个泥鳅一样钻来钻去,换个路怒症早把他撞出去了……前面有个落差,你注意一下。”他只要坐在副驾上就习惯一心多用,周楚则不然,本就话少的他现在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他必须要集中精力去应对随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障碍,并且不能跟丢目标。慢速行驶下的这一切听上去简单至极,好像刚拿到驾照的人都做。但随着赛程的推进,周楚却觉得,这件事要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复杂。
像他这样的职业车手早就习惯了高速行驶状态中的视野内所有物体的相对运动速度,他也追求自己在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余地时的反应速度和对于车辆的控制能力。他刚开始玩车时都知道这是一种基本功,但他似乎忽略了赛车的运动状态是变化多端的。
要控制自己的车,不是指最容易失控的时候,而是指任何时候!
林治开着车载音响听着小曲慢悠悠地控制着油门刹车,最近这些年,他能上来这条高速时大多是这种路况,他闭着眼都能感知到那些车距离他的位置,所有的切换都无缝丝滑。他抬头看看后视镜,里面的EVO从最开始吃力地跟随,试图加速追逐但还是被其他车辆给挡住去路,到现在看上去似乎是掌握了一些技巧。
看来还是有点东西的,林治心想,看来今天路上还是不够堵。
拥堵路段通过后,林治踩着油门往前行走的样子像是在冲浪滑板上,周楚眼前的移动障碍物又太多,忽得一下,那台小黄车就不见了。
“还有最后三公里。”明扬道,“前面不堵了,怎么办?”
“你觉得,他会超速么?”周楚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觉得不会吧。”明扬回答,“你看他那谨慎的样子。柴田不是说了吗,要是没身份的话被逮到直接遣返,我……喂喂喂!!”他的话还没说完,猛一提速产生了很强的推背感,要不是他老老实实地系着安全带,指不定人都被甩飞了。
“你搞什么!”明扬看见转速和车速指针不住地往右摆,瞬间领会了周楚的意图。如果林治顶着速度开,周楚想要追上就必须要比林治更快。而前面虽说相对畅通,但谁都不知道是否会突然陷入停滞,所以周楚必须要选择在能跑动的时候尽可能地去追。
这才能体现EVO的真实水平!
林治以为自己甩脱了那两个小鬼,他都已经开始准备下高速了,忽然看到身后有一束及其亮眼的光芒。再一细看,本该被重重社会车辆拦在后面的EVO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眼前!甚至有越追越近的趋势!
那那台车表现出的身姿生猛务必,林治“啧”了一声,不得不拿出更多的精力与态度去应对这两个后生仔。这样面对面的角逐让他找回一些年轻时的热血与激情,他甚至会自我放纵地想着,干脆就陪这两个小鬼认真玩一把吧……出口就在眼前,他是不会输的!
就在此时,林治的眼前出现了一台速度较慢的家用车。
“他前面有车!”明扬提醒周楚,“他肯定要换线超过去的!给他卡了!妈的臭老头!”
周楚正有此意,就在他准备要打转向灯时,就见林治踩了刹车,车速骤减。而早早换了车到的周楚一下子就超过了林治,朝着出口方向一路狂奔。
“怎……怎么回事?”明扬一头雾水,“他怎么……”
周楚不知道。他只能去往约定的终点休息区等着林治过来,林治推开门就骂骂咧咧地说:“你们两个臭小子真没有公德心,没看到人家车上有小朋友吗?还在那儿硬超。”
“我靠黑灯瞎火的这谁看得见啊!”明扬反驳。
林治道:“年纪轻轻眼这么瞎?那还是别开车了。”
明扬想要跟林治对线,周楚拦住了他,对林治说:“如果你认为最后的插曲影响结果,我可以再跑。”
“那倒是不用了,我这个人是很有原则的,输了就是输了,不会给自己找理由的。”
同时被阴阳到的明扬和周楚都有点想打林治。
“不过你们倒是挺敢的。”林治笑笑,“堵成那样都敢开,年轻人果然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我愿赌服输,倾囊相授,你们两个决定好谁跟我走了吗?”
明扬惊讶:“不是一起吗?”
“谁跟你说过是一起?”
“上次就是这么说好的啊!”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林治笑得狡诈,把矛盾丢给这两个人,“怎么样,你们谁要来?”
这个问题着实让人犯难,至少明扬从来没想过。
他的动因比较简单,当初大家一起来,自然是要一起讨教技术,后来他独自跑下飞机,根本没想到周楚会跟下来。在他的认知中,既然两个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就是要共进退的。
怎么还会有一个去一个留的选项?
明扬悄悄地看向周楚,周楚的表情倒是没有变化,但这才是最恐怖的,明扬根本猜不透周楚的心思。
“刚刚是你小子开的车吧?”林治问周楚。
周楚点头。
林治评价:“挺机灵的。”
听到林治表扬周楚,明扬有点着急,他想说些什么,脑子里过了好多词语都显得像是胡话。现在的情形是,似乎他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自己很没有立场,因为周楚完全可以不需要他坐在车上,那种速度能出纰漏才怪。
他在周楚的副驾上坐过很多次,很多时候是缠着周楚给他演示一些技巧性动作。周楚怎么打方向盘怎么换挡怎么油离配合怎么处理危机情况……那些动作明扬近距离看过无数次,无论是赛车还是家用车,他都清楚的知道周楚把速度推到极致时的操作是多么的精准,这种心理阴影会随着他对于技术的理解而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现在,他甚至看到了周楚“慢悠悠”竞赛时的状态,在充满不确定拥挤障碍的狭窄公路上,周楚都能把车控制得像灵活的游鱼似的来回穿梭,令明扬越看越心跳越快,他意识到,这种几乎看不见的微操是他从来没思考过的层次。
差一点点,确实差了很多。
明扬悲哀的承认自己对于这场比赛的胜利没有做出任何贡献,他是个不被需要的人。既没有付出相应的价值,那么就不应该奢求什么回报。
这时,明扬感受到了周楚的视线,他不太敢和周楚对视,也没有挺胸抬头的气魄。他努力想找一个体面的理由,但在他的心底里,他仍旧是不甘心的。
让他把抛弃一切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让给周楚,这个可以称之为自己的宿敌的男人,他怎么能坦然面对?
“喂,你们快点好吗?”林治打了个哈欠,“我想早点回去睡觉。”
“现在才几点啊臭老头!”明扬迁怒大叫,“你是不是早衰!”
林治骂道:“臭小子你给我滚吧!”
“我!”明扬硬生生地咽下一口气,他不想跟林治浪费时间,便用力地把周楚拉到一边。恶狠狠地说:“我决定了。”
“什么?”
“你他妈是不是揣着明白当糊涂?”明扬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暴躁,也有可能是他试图用暴躁来掩盖一些其他情绪,“你去吧,这是你应得的。”如果是正常套路的设定,这个时候周楚怎么样都要在神情上表现出一丝动容才对,亦或是有一个铃声的画外音,背景忽然吹起了花瓣——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周楚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就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扬,这种反应让明扬更加火大,攥着拳头捶到了周楚的胳膊上。
“你怎么回事!赶紧他妈的给老子感动到痛哭流涕行不行?明明是我先下的飞机啊!你不跟来屁事儿都没有!”明扬想再捶周楚一拳,结果拳头落在了周楚的掌心。
“为什么?”周楚问道。他不知道明扬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会做出这种主动退让的事情,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还有,如果他不跟来,明扬早死大马路上了。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最终让明扬决定放弃其实只需要一个瞬间,就在刚刚那一个瞬间里,明扬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竟然是许迎臣的身影。那是在刚刚结束不久的中北拉力赛上,他和余桃被困在荒漠之中,许迎臣对他说,你的成绩比我好,你是有机会的。
明扬想,他曾从别人那里得到过幸运女神的眷顾,如今让他自己选,他也应该去选一个最合理的条件。留下一个总比全军覆没要强。
“至少你还可以再教给我,不是吗?你以前答应过我的。”明扬从自己的屁股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来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拍在周楚的手上,“这是我最后的波纹了!”
“不需要。”周楚想把那枚硬币丢还给明扬,一旁的林治再一次催促他们,明扬不耐烦地大叫:“别吵了!我滚行了吧!”
“这么容易就滚了?”林治拿明扬之前说过的大话揶揄明扬,“你不是要变强,要拿世界冠军吗?看来也只是随便说说的嘛!”
“臭老头你给我闭嘴啊!再多说一句你信不信我反悔然后天天去你们家门口骚扰你!”
“别说了。”周楚按住了明扬,“你留下吧。”
“啊?”明扬大脑宕机,重启之后立刻说道,“你在放什么屁啊!老子想做一次英雄不行吗?你他妈最好给我乖乖接受!你不准走!我现在就买票去机场!”
“你能不能用你那个笨蛋脑子好好想想?”周楚也有点不耐烦,口气硬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刚刚是在测试什么吗?”
“我他妈……”明扬的大脑虽然已经成功重启,可运转速度还是十分缓慢。周楚的话让他开始去回忆刚刚在路上所发生的一切,这么一讲,他确实能感受到一丝丝不同,可他的词汇量很贫瘠,他说不出来。
林治的身体看似习惯性的往后一倾靠在车上,他双手抱臂,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周楚。
“我一直在想,到底怎么能做到几乎连重心转移都看不到痕迹但是又能抵消车在出弯时的必然会造成的时间损失。”周楚对林治说,“所以,答案是最小幅度的控制吗?”
明扬听了周楚的话,才猛然记起自己发牢骚时说过的“控车”两个字。
林治耸肩。
“我明白了。”周楚对明扬说,“你留下吧。”
明扬质问:“你又明白什么了?你能不能话说清楚一点!”
周楚无奈地摇摇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做的,你这种笨蛋还是留在这里被人教吧。”
“你说谁笨蛋啊!”明扬的情绪再一次被抬高,“你在给我装什么逼!别跟我扯有的没的,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是我先说的!你不能反悔!”
“我又没答应你。”
“你别不知好歹!”
“分明是你不知好歹,笨蛋就多虚心学习。”
“你才是笨蛋!你个大八嘎!西耐!西耐!”
“到底是谁连分站领奖台都没上过?”
“你上过你牛逼啊!你怎么不上天!”
林治完全没弄明白明明这是一个感动中国的谦让环节,怎么就被这两个人搞到仿佛原子弹爆炸一样。那两个臭小子一冷一热却能吵得不可开交,林治抱臂观战,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气息。他年轻时可能也是如这般热情好斗,打便东京无敌手,还会跑到外地去会一会那些当地的高手。
他也曾不服输,不认命,痴心疯魔似的钻研驾驶技术和改装技术,和朋友就一件小事争执不下,不断进化,立誓要变得更强。
“能不能给个准话?”林治再一次问,“到底谁要留下?”
“他!”明扬和周楚异口同声地指向了对方。
林治愣了一秒,而后哈哈大笑:“你们啊……真是有意思。”他似乎对结果已不在感兴趣,打这哈欠转身拉开车门:“东京的夏天啊,哪怕是夜里都很热呢。哎,我就不陪你们喂蚊子了,你们想好了明天再告诉我也可以。”
周楚和明扬被林治的车尾气丢在停车场里,两个人的热战被突然的冷处理降下温来,彼此互相看看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周楚想着先把车还回去,先坐进了驾驶位。明扬没有跟上,还站在一边释放低气压。
周楚按了按喇叭,明扬充耳不闻。周楚干脆把车朝着明扬开过去,在几乎要贴到明扬大腿的时候停了下来。明扬跳脚道:“谋杀啊!”
“你走不走?”周楚探出头来问。
“我走去机场好不好!”明扬道,“你别管我。”
周楚说:“那你挡我路了。”
明扬跺着脚往休息站外冲,出来之后就是忙碌的高速公路,他看着车来车往思考该怎么走,接下来才发现,高速上好像没有给行人留出任何空间。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长出翅膀飞出去,或者被车撞死。
明扬更加郁闷了,自己来到日本之后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全天下都在针对他,这个周楚也不叫他好受。
异国他乡流落街头的夜晚,寂寞如斯。
就在此时,明扬身后出来喇叭声响,他下意识地回头,高亮的灯光令他不由地挡住眼睛。等视线适应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那台黑色的EVO。
明扬和周楚隔着挡风玻璃对视,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作。但对视的结果是明扬泄气地走向了副驾,他拉开门坐进去,周楚自然而然地起步。
那台车很快融于东京的热潮夜色之中。
林治再次约见他们的时间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地点是第一次比赛时的山上。
上次有郭骁做金主,四个人能不慌不忙地上山。现在明扬和周楚两个人身上的现金加起来没个块八毛,只能通过各种交通方式行进。他们不能来得太晚,因为会没有末班车,同时也不能来得太早,因为林治定的时间是算是个大半夜。两个人极限操作之后还是没赶上上山的车,只好徒步走到半山腰。
这时刚刚入夜,他们还有好几个小时要等。
“几点了?”明扬掏出手机一看,“我靠!怎么才过了十分钟!”他耐不住性子地走来走去,周楚倒是安静地坐在停车位旁的长椅上。他不玩手机,只看周遭的风景,脑袋偶尔动一动,显示他并没有在完全发呆。明扬是他眼中世界唯一在活动的物体,明扬一会儿站在围栏前俯瞰山下,一会儿蹲在路边蹂躏花草,一会儿被树上的昆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不知道他到底哪儿来的充沛精力,嘴上嫌弃着等待浪费的时间,实际上自己随便玩点什么都能把自己哄得开心。
“你说,他发消息说‘你们两个一起来’是什么意思?”明扬蹿到周楚面前,手里捏了几根狗尾巴草摆弄,“他不会觉得昨天不算数,今天再玩我们一次吧?”
周楚的视线全在明扬的手上:“这是什么?”
“狗尾巴草啊,不认识啊?”
“我是说你在编什么?”
“兔子!”明扬得意洋洋地举起成品向周楚展示,“还可以编小兔戒指,手环,编好多好多东西。我是不是很厉害?”
“幼稚。”
“这怎么又幼稚了?你小时候不玩这些吗?”
周楚摇摇头,明扬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他小的时候在乡下,遍地可见野花野草,他和同龄的孩子们仿佛有着无数个无所事事的夏天,终日里就是在野地里奔跑,到了晚上躺在地上去数天上的星星。他们去荷塘里捞蝌蚪捕小鱼,把荷叶撑做伞,用藤条编成各式各样的玩具,一棵不起眼的狗尾巴草折出的小兔子都可以成为许多快乐的回忆。
明扬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见过同一棵小草,但周楚却说,他没有。明扬这才想起来周楚的家境背景是他完全无法脑补的另外一个世界的设定,他有些好奇这些有钱人小时候是不是更加快乐,是不是真的天天用金勺子吃饭。
“那你都玩什么?”明扬有些好奇,期待周楚给他解惑。
童年的记忆对周楚而言显得有些遥远模糊,他抬头看向天空,最后放弃地说:“不记得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可能什么都没有,或者有,但并非能让他获得快乐。
“骗人吧?”明扬不满,“你肯定有很多很多高级玩具!是不是太多了所以你自己也不住了?” 他倒是不认为周楚是在暗自炫耀,和周楚较劲了这么久,其为人明扬多少还是有点把握的。周楚说不记得了,在明扬看来只能是那一种可能。这种无意识下透露出来的高傲叫明扬有些无法应对,他只知道自己小时候要是有个变形金刚玩,他一定舍不得借给别人,也舍不得让它磕掉一丁点漆。
可是,他没有变形金刚,只有狗尾巴草。
“这个要怎么弄?”周楚指着明扬手里的兔子问。
“很简单啊。”明扬在路边又揪了几根,手指弯折几下,毛茸茸的小兔子就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的手上。周楚照葫芦画瓢却不得要领,做出来个四不像。明扬嘲笑周楚是笨蛋,四岁小孩都会的手工周楚不会。周楚充耳不闻,一遍又一遍地弄,却都以失败告终。
“看来你也有很多不擅长的事情。”明扬说,“本来就是个生活废物了,没想到还是个手残。”
周楚沉默。他的视线里忽然长出来一只绿色小兔,原来是明扬把自己编好的递给了他。
“这个给你。”
周楚满是疑问地看着明扬。
“总要有一个优秀范本以后才能学会吧?”明扬笑道,“送给你了。”
周楚迟疑地接了过来,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草根轻轻错动,兔子甩着耳朵来回旋转,这在他看来似乎显得很有趣。
明扬说:“不过我可不是白送给你的。如果一会儿姓林的臭老头来了要把我轰走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周楚说:“我送你去羽田机场。”
“你没事儿吧?”明扬想敲周楚的头,介于力量悬殊,这个想法只能是一个想法,“我是让你帮我说两句话行不行啊大哥?”
“就用这?”周楚竖起兔子。
“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要就还给我!”明扬伸手想要夺回自己送出去的兔子,周楚把手往回一抽,明扬扑了个空。
周楚将那兔子轻轻晃了晃,然后他蹲下来把兔子插在土地里,兔子便好像是从地里长出来似的。
“你干嘛?”明扬问。
“反正也带不回国,就留在这里吧。”
“那你插土里干嘛?等着明年生小的?”
“那是明年的事情。”周楚起身拍拍手,“明年可以来看看。”
夜渐渐深去,明扬将这半山腰上能玩乐的内容全都耍了一个遍,他逮了蚂蚱,捏着蚂蚱的大腿向周楚炫耀。明扬说可以把蚂蚱串起来用火烤,烤完可以吃,周楚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食物,连带看明扬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哎,没劲。”明扬把蚂蚱放了,玩累了坐在周楚的身边,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再等了一阵,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明扬一听便觉得熟悉,不一会儿,黄色的速翼特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个场景几乎同几天前一模一样,只是韩飞凌和郭骁已经不在了。
“来这么早?”林治问。
周楚说:“你比约定的晚了五分钟。”
林治说:“你这人真的很不会说话。”
明扬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林治说:“怎么还有你?”
明扬说:“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吗?”他打算装死到底,好在林治似乎没有在意这些细节问题。他把车停好之后,左看看右看看,捡了一块石头,费尽地蹲在地上画了许多歪七扭八的弧线。
“这条山路大概就是这样。”林治说,“你们之前跑过,应该不算陌生。你们拿这台车跑,跑到天亮就可以了。”
“啊?”明扬吃惊,“大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一条山路来来回回跑?这有什么需要特别练习的?你哪怕说在车里放杯水都行啊!”
“放杯水有什么稀罕的?不要迷信漫画里的剧情。”林治说,“我话还没说完,你着急什么?”
明扬无语:“那你还要说什么?”
“你们不是说自己是职业拉力选手吗?现在的赛车硬件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弯里靠硬刹过去是最简单粗暴的。如果你们在这条路上跑,所有弯道都不可以用刹车。”
明扬第一个反应是那不就是靠惯性过弯?昨天周楚提到的“控车”细节紧随其后出现在他大脑里。他发觉林治这个人说话总是云里雾里,背后的含义得靠猜靠想。明扬看向那台小车,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车他开过,够轻够小,所以下山远比上山轻松畅快很多。好开归好开,但要细说,这车被林治调教得很微妙,像个容易窜出去的兔子,重心并不靠下。因为随之带来的问题是,不论用哪种方式过弯,只要速度够快,这台车的重心转移会比其他车来得更加明显。说通俗一点,就是甩小了过不去,甩大了容易翻。他不知道林治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回忆自己下山时的状态,因为担心侧翻总是要在不熟的弯前考虑处理方式,有时心一横,干脆就刹车过去了。这些方法无所谓好或者不好,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他损失的时间确实要在这上面找找。
在不能刹车的情况下保证车不失控——明扬开始思考应对的办法,这些小细节他此前还真的没有认真钻研过,现在头大得很。
不过他没有因此而灰心退却,这些问题激起了他的兴趣。既然周楚放下大话说他已经明白了,那自己怎么可能被甩在后面?实在不行,把轮胎磨平也要磨出来。
明扬心中反复念着“控车”两个字,心中开始描绘他所认为的精准路线。
林治指着前面的弯道,“就先在这个弯里试试吧,就用钟摆,但是不可以出钟摆。”
钟摆漂移需要在入弯前反打方向,通过摇摆车身使得后轮提前突破抓地力。这是一种观赏性极高的漂移姿态,在世界拉力舞台上,科林·麦克雷就是一个把钟摆漂移做到极致的男人。只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很多比赛的艺术性都在为实用性和准确性让步,那些旧时代的“花里胡哨”就渐渐地退出了赛道。
在明扬看来,一定是摆得足够大才能顺利起漂入弯,林治却说不准摆,那重心如何转移?他看向周楚,周楚双手抱臂,似乎不打算解决他的难题。明扬把心一横,自告奋勇说自己先上。
刚一启动,明扬的心情大跌。这车跟第一次开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两台车!他不知道林治又改动了什么地方,从体感上来说,这车变得更加原始暴躁,叫它向东不向东,向西也不向西,难以驯服。稍有不慎就会被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