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所有肉眼可见的皮肤都同样皲裂开来,其中流出的血沾染着张牙舞爪的怨气。
承伤印记在他额间一闪而过,谢停云眼神一厉,抬手握住乘风剑刃,从乘风剑身的顶端瞬间滑到底。
鲜血浸满了乘风光滑透亮的剑身,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滴落在地上,像是受到某种牵引一般,沿着地面的尘土逐渐勾勒出一道繁复的阵法。
剑穗上的魔血像是受到召唤一般,重新化作血滴,最后直直滴落在阵心之中,伴随着这一滴魔血的滴落,整个阵法瞬间成型,下一刻隐没在地面之下。
阵法完成的那一瞬间,谢停云抬手按住心脏,透支般再次吐了一口血。
内府和其中的元婴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缝,甚至连识海都有着难以言喻的损伤。
道明猛地上前按住谢停云的肩膀,惊疑道:“禁阵?!停云,你透支成这样还动用禁阵,不要命了?!”
谢停云看也不看直接拂开道明的手,他从储物戒中摸出丹药,一口气全部咽了。右手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满整个手掌,随着颤抖的指尖滴落,几乎汇聚成血流。
然而谢停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撑着膝盖起了身,然后就往已经被不尽渊填满的深坑中走,道明面色骤变,上前按住谢停云,然而依旧被谢停云的护身灵力弹开了。
其他人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上前阻拦谢停云。
谢停云这个状态还要跳进不尽渊,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然而谢停云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也不想管其他人做什么了。
谢停云眼里只有宁沉跌落下去的身影。
谢停云刚才在承伤印记发动的那一刻将宁沉受到的致命一击转到了自己身上,也就是说那一刻,宁沉依旧还是活着的。
禁阵中滴了宁沉的一滴血,谢停云趁着那一刻的时间差用禁阵隔空护住了宁沉的神魂。
……只是也仅限于神魂了。
被不尽渊的河水从高处倒灌砸落,本身带着威压的河水会对宁沉的身体造成冲击,极寒的河水会冰冻他体内所剩无多的魔息,沉甸甸的威压很有可能对宁沉的身体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谢停云浑身僵冷无比,唯一的念头是:
要把宁沉的神魂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若是连神魂都彻底封入不尽渊中,宁沉甚至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的苦头才会孤独地死在不尽渊底。
怎么可以。
乘风剑凌厉地划过谢停云的周身,硬生生将所有人都逼退了一步。
也就是那一步,足够谢停云纵身一跃,猛地沉入不尽渊之中。
他坠入不尽渊的时候甚至没有砸出多大的水花,几乎将白衣浸透的鲜血甚至在黑沉沉的不尽渊河水中染出了一道更深的痕迹。
宁沉起初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不尽渊河水中的寒意甚至比轮回河还要难捱,那是一种一碰就浸入骨髓的冷,泡在里面能让宁沉整个人都冷的发抖。
他在坠落的过程中才发现天南居然也跟着下来了,一时之间想伸手把天南甩回去,结果天南死死扒住他的手,愣是不肯上去。
被不尽渊淹没,感受到沉重如山般的威压逐渐压在身上,虽然那滋味不是很好受,但是起码体内和识海中的怨灵也因为极寒而消停了。
赌赢了!
不尽渊这种程度的寒意和威压不至于杀死宁沉,反而还能够替他镇压住体内即将破体而出的怨灵怨气,反倒保住了半条命。
宁沉几乎是第一时刻就开始敲系统014给他生成新的身体。
然而新身体的创建和数据导入需要一定的时间,宁沉本想靠着迅速切换身体阻止承伤印记的发动,然而谢停云设的这个承伤阵法当真不讲道德,在察觉宁沉身体机能因为极寒降到最低的时候,瞬间就将怨鬼撕扯的伤害转了过去。
他现在本体的状态就是体内怨灵消停下来了,但是体内魔息正在一点点被冻结,这具身体看样子应当不会这么轻易在不尽渊内死去,但是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切换到新的身体上去,他可能就得连人带身体一起被冰冻在这里了。
系统014导入数据的动作都快传出火花来了,生怕宁沉死在这里。
不过小十四一边忙一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其实就算换了新身体,承伤印记也会发动的。”
“……”宁沉啧了一声:“行了知道了。”
宁沉已经快冷的没有知觉了,天南是灵体,感觉不到寒冷,虽然在不尽渊里没有身体上的冰冷濒死,但是无穷无尽的万丈威压同样压在他的身上,让天南难以自主行动。
天南环顾四周,似乎是想找什么人,可是不尽渊的河水深沉不已,他周身能见度根本没多少,周围能看清的除了宁沉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天南的魂魄强度不是很能在不尽渊中撑太久,他本来想试着悄悄游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明烛,然而没等他动作,他就蓦地被一股轻柔的妖气笼罩住。
宁沉的身体已经冷到将近失去感知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全都开始模糊起来,自然没有注意到天南那边的动静。
小十四一边准备好新身体的投放工作,一边问道:“宿主,新身体已经准备完毕,请选择投放的地点。”
宁沉刚想说投放到怨鬼境外的附近就行了,然而也就是这时,宁沉忽然感到神魂上的撕扯感和威压感瞬间就消失了。
宁沉无端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神魂上的牵连感,随后就是一阵熟悉的灵力气息笼罩在宁沉的神魂之上。
宁沉脸色一变,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谢停云的气息。
系统014问道:“怎么了?”
“……”
宁沉彻底震惊了。
他都被淹没到不尽渊底下了,怎么谢停云还能隔空对他施法啊?!
宁沉当机立断道:“把新身体投放在谢停云旁边。”
小十四愣了一下,确认道:“确定吗宿主?”
按照宁沉的修为,新身体在短时间内依靠自身游上去暂且不是问题。
但是若是在不尽渊中久留,那结果就只能是越沉越深,最后抵不过不尽渊的威压,最终和这具本体一样留在不尽渊里面。
“确定,”宁沉迅速道:“动作快点,等会来不及了。”
直觉告诉宁沉,谢停云可能真的能干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来。
比如已经逃出怨鬼境后还要跑回来送死这种。
谢停云在漆黑无关的不尽渊中缓缓下沉。
体内的灵力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凝滞了,运转起来断断续续,困难不已。
沉重的威压挤压肺腑,沉甸甸压在肩头,几乎抵得上数名大乘全力放出的威压。
他体内因为沉重威压而碎裂出无数细小的伤口,又因为周身刺骨的寒意而冻结。
谢停云麻木到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此时所在的地方已经看不见头顶的光线了,这代表着谢停云已经深入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
可是这里离渊底显然还有一段距离。
眼看着就要超过乘风剑能够将谢停云拉回的距离了,然而谢停云下坠的速度却并未减缓。
就在此时,漆黑的河水之中蓦地传来一股细微得几不可查的波动。
身后猛然伸出一只手,环过谢停云的身前,将他箍在怀中不得动弹。
谢停云挣扎起来,他抬肘往后击,被那人避开,又是伸手制住。
“……”
谢停云已经没有力气和其他人说话解释了。
他只以为是有人下来拦他了,于是木着脸摸上了自己的储物戒,手中玉符一闪,就要把身后的人送走。
然而身后那人动作却比谢停云更快更灵活。
谢停云捏碎玉符的手被人悄无声息地按住,即将发动的玉符被灌入的魔息瞬间摧毁,彻底失效在了谢停云的手中。
宁沉直接伸手蛮不讲理地按住谢停云的手,长刀从深远漆黑的地方飞来,悬停在两人身前。
谢停云看不清眼前和身后,感知被冻到麻木没有知觉,灵识迟钝不已,失血过多加上僵冷,整个人木得不行。
然而身后的人体温炙热,带着强劲的生命力和活力,生生将谢停云麻木的知觉唤回了几分。
魔息不要钱似的放了出来,缠上谢停云的手腕和指间,怕他感受不到,又缓缓缠上了谢停云的颈间,借此机会来回蹭着谢停云的脸侧。
谢停云蓦地凝固住了。
宁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魔息又背着他自由发挥了一些不知道什么玩意,蹭人家指尖和手腕就算了,怎么还蹭人家脸侧?
他明明只是想放出自己的气息,好让谢停云察觉到他还活着而已。
长刀非常自觉地用刀柄扒拉开谢停云紧攥的手心,并且把自己强行塞进了谢停云的手心,用魔息将长刀和谢停云的手绑在一起,然后就这么带着两人往上游去。
谢停云忽然抬手,按在宁沉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他手中强买强卖塞进来的长刀谢停云非常熟悉,这个手感必然是宁沉的那把。
武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主人的状态,而谢停云手中的这把长刀魔息活跃充盈,不像是濒死之人掌控的武器。
冰冷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一点点摸到了手臂,腕骨,修长有力的指节。
是人,睡是活人,活着的、健康的、强劲的身体,不是残破冰冷的神魂。
贴近耳边的脸不躲不闪地任由谢停云抬手摸上,一点点试探着描摹。
魔息欢快地随着谢停云的动作缠绕而上,严丝合缝地贴在谢停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隔绝掉大部分的寒意和威压。
宁沉这个状态好到不能再好,简直就像全新的一个寂灭境大魔一样,体内既没有丝毫怨气怨灵和其他暗伤。
谢停云在探查完身后人的身体状况之后,第一反应是心神微松,下一刻的反应却是直觉有异。
宁沉可是从不尽渊底上来的,怎么可能能够有如此健康饱满的状态?
然而谢停云体内的灵力接近完全冻结,他在意识到宁沉当真还活着这件事情的时候,身体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发条就生锈断开了,整个人奇怪地打不起任何的精神和动力来,由身体深处涌上来一阵难以抵挡的疲惫感。
“……”
谢停云涣散的神智蓦地被颈侧细小的刺痛感唤了回来。
魔息略显焦急地在谢停云颈间打着转,最后有些小心翼翼地在谢停云的皮肤上咬出了一道细微的伤口,将谢停云的神智唤回来后便慌忙地蹭来蹭去,像是在对谢停云表达歉意一样。
一旦在寒意刺骨、威压深重的不尽渊里失去意识,就等于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感知,到时候就连不知不觉被威压挤破内脏灵丹都不知道。
谢停云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起来。
是了…他得看着宁沉安然无恙地回到地面上,那才是真正的脱离了危险。
谢停云储物戒中的玉符所剩无多了,方才被宁沉毁了一个,储物戒中只剩最后一个。
他抖着手在储物戒中抬摸索了半晌,终于摸出了最后一个玉符。
先用玉符把宁沉送上去,谢停云自己再想办法出去。反正他手中还有乘风,大可以透支一下神魂之力让乘风把他拉回。
然而宁沉对谢停云的了解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甚至于宁沉摸谢停云的储物戒比谁都要熟悉。
宁沉反手就直接抢了谢停云的玉符,啧了一声,用传音道:“就剩这一个了,要么本座先用它先把你送上去,要么本座暂时保管玉符,然后带你出去,你自己选吧。”
再毁掉一个,就连宁沉也不是很舍得。
“……”谢停云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妥协了。
宁沉状态好,就注定了他在此时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不过即使是全盛时期的寂灭境,从不尽渊下到破出水面,竟也消耗了近乎七成的魔息。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耗光一个寂灭境大魔的魔息,足可见不尽渊底究竟有多可怕。
这么短时间内消耗得如此厉害,加上谢停云当时的位置离渊底甚至还有不小的距离,若是当真让谢停云下沉到最底下,他大概也不用回来了。
宁沉破出水面,拖着谢停云伏在岸边,一时喘息地说不出话。
谢停云深深伏下去,湿透的血污白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颤抖的脊背线条,唯有按住宁沉手臂的手攥得指节青白,不论怎样都不肯放手,就连岸上的人慌忙上来扶他们也不肯松手。
宁沉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先把谢停云托了上去,随后抬手把自己撑了起来,纳闷道:“你说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怎么还想不开要下来。”
谢停云深深闭上眼睛:“……”
出乎宁沉意料,场面一时死寂得很,压根没人说话。
谢停云是没力气说话,再加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只目不转睛地放在宁沉身上,好像一眨眼宁沉就要飞走一样。
其他人则是不敢说话。
被死而复生的宁沉吓的。
道明等人看着宁沉在不尽渊里走一遭,整个人甚至依旧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之前被怨鬼侵蚀得踉跄难行的样子,就觉得完全不可思议。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分明不久之前魔尊还是濒死的状态!
那个样子落入不尽渊中,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救得了。
道明一边往谢停云体内输送灵力,缓解他体内凝滞的灵力,一边忍不住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严肃道:“魔尊,你莫不会也用了什么禁阵邪术,靠着透支自己强行维持状态吧?!”
“什么叫也?”宁沉莫名其妙道,“还有,本座用不用禁阵邪术,与你们无关吧。”
“……”
谢停云脱离了不尽渊的苛刻环境,此时已经缓了不少,只是身上湿透的衣物逐渐被底下的血色晕染开来。
不过幸好不是很明显。
不知为何,谢停云此时的精神莫名好了不少,浑身伤势的痛感都减轻不少。
他撑着自己起了身,途中还被宁沉伸手扶了一下。
不过谢停云现在自觉已经好多了,因此拒绝了宁沉的搀扶,他先是认认真真地探查了一遍宁沉体内的情况,确定他只是有些消耗过度导致的脱力,识海和内府依旧完好无损,魔核和魔心强劲跳动着,没有受伤的痕迹。
湿衣依旧紧贴在谢停云身上,风一吹过来谢停云就会不甚明显地发抖,宁沉看着他的样子皱了眉头,伸手想用魔息给他烘干,却被谢停云倏地把手按了下去。
宁沉总觉得谢停云的状态不是很对,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上的。
可是谢停云此时看起来比在不尽渊下还要清醒,他甚至垂下眼眸,对宁沉说道:“别浪费魔息在这种小事上面。”
宁沉给旁边的道明使了一个眼色,道明不动声色地摸到了谢停云的身后,用自己的灵力烘干了谢停云身上的湿衣。
然而谢停云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染出了一大片痕迹,在不尽渊里浸泡这么久,血色不仅没有被冲散干净,反而在白衣上晕染出了大片大片不均匀的血色。
更重要的是,浅淡晕染开来的白衣干透之后,又缓缓被洇湿。
宁沉和道明的脸色瞬间变了。
在场的人只有谢停云浑然不觉,他亲自一一点一点地确认好宁沉当真没有其他的伤势,甚至状态好得如同全盛时期一样。
就算如此,谢停云依旧不肯放心,他转过身去,谦逊地请求道明帮他再确认一遍。
宁沉皱眉道:“本座怎么可能有事,倒是你,谢停云,能不能管管你自己?”
谢停云信不了一点。
宁沉看着谢停云的状态,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
他抬手谢绝了道明,沉声说道:“谢停云,不是谁都可以像你一样随意往本座体内送灵力的。”
“……”
正如宁沉摸谢停云的储物戒熟练得如同摸自己的储物戒一样,谢停云也从来没有把探查宁沉状况这件事情当做一件客气的事。
经过宁沉这番话点醒,谢停云锈住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歉然道:“抱歉,我忘了。”
他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就是有些不放心罢了,你别在意。你还有信得过的人么?我想确认一下。”
“没有。”宁沉冷酷无情地说道,随后直接伸手把谢停云储物戒中的丹药全部拿了出来,一言不发地全部喂进了谢停云的嘴里。
谢停云倒也乖巧,一点反抗也没有,宁沉喂多少他就吃多少,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只是在宁沉做完这一切之后,谢停云还惦记着自己的要求,说道:“宁沉,就一下,不涉及魔核和识海这类敏感地方。”
谢停云的嗓音轻软,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点祈求,说道:“……可以么?”
“……”
宁沉不自觉地避开谢停云投来的目光,不耐烦道:“道明。”
道明连忙上前,谨慎小心地放出了一丝神识。
在确定宁沉的身体里确实没有什么暗病暗伤之后,道明这才道:“停云,放心吧,他没什么事,看身体情况也不像是动用过禁术之类的,反倒是你伤的都比他……”
谢停云松了口气,礼貌地打断道:“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师叔。”
既然最大的心结已经解开,谢停云终于像是放松了不少,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对宁沉说道:“我送你回去?正好还剩最后一道玉符,刚好可以送你回魔宫。”
其他人跟看鬼一样看着谢停云,那种惊悚感实在不亚于再次进一次怨鬼境里面体会一回漫天怨鬼。
这当真不怪他们,实在是谢停云此时的状态过于不对劲,不对劲到就连外围都其他人都能够看出来。
他一个外伤明显,重伤到精神状态堪忧的人,反而笑盈盈地对着一个明显神采奕奕的寂灭境大魔说送他回去?
是谢停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谢停云身上逐渐洇开血迹,这在白衣上尤为明显,到最后甚至随着衣摆悄无声息地滴在地面上。
远处还在维持着禁阵的乘风整个剑身都在微微震颤着,像是着急得不行,但是它被深深插入了地面,作为禁阵的阵眼,根本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拔出来。
宁沉这次学聪明了,不正面回答谢停云,而是直接抬手放出自己的长刀,冲着谢停云伸手,道:“过来。”
“……”
这个动作对于谢停云而言拥有着无可抵挡的魔力,他眼睫颤了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抬手抓住了宁沉伸来的手。
然而在上了宁沉的长刀之后,他默不作声地顺势窝进宁沉的怀里,小声又重复了一遍:“你惯不认路的。把玉符用了吧?”
说着,谢停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不必担心我,我有这么多同修在这,还能被野兽叼了去么?”
“……”
宁沉头疼不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一定要亲眼看着本座用了你的玉符,你才肯放心?”
谢停云轻轻点了点头。
“行。”宁沉干脆道。
谢停云于是有些惊讶地弯了弯眼眸,说道:“你这么配合的时候可真是少见。我倒是要好好珍惜了。”
不知为何,这话莫名让宁沉觉得心里像是被人轻轻拧了一把。
他又少见地愧疚起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面对谢停云的时候宁沉才会这样。
不就是、不就是肆意妄为了一点……么。
就一点。
宁沉心道。
反正除了谢停云之外,没有人会在乎魔尊会不会死。
既然如此,宁沉怎么使用自己的命,当然也是属于他自己的自由,就算宁沉挥霍到完全浪费也没有人有资格能指责他一句话。
……不对,那些正道们为了魔心还是会在乎一下的。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宁沉这条命如何生如何死,当然只由他说了算。
但是谢停云不同。
宁沉到现在也说不准谢停云到底还记不记恨自己冒充师弟身份欺骗了他这么久的事情。大抵是还恨的吧,毕竟谢停云亲口说过恨他的。
只是奇怪的是,谢停云似乎又比任何人都希望宁沉活着。
当然这并不难理解,毕竟关键剧情的推动就等着宁沉死这一次挖出魔心来推动了。
但是宁沉平常没心没肺惯了,不代表他真的没有心。
他总觉得……谢停云甚至比他自己还想他活着。
那无关任何欲望和野心,似乎就只是单纯的愿景,希望他活着,希望他好好地活着。
因为谢停云单纯地比宁沉自己还想要他活着,所以宁沉拿自己的命当做筹码的时候,便总会有些说不出口的别扭和迟疑。
太奇怪了。宁沉真的想不明白。
他其实宁愿相信谢停云别有所图,可是事实上若是谢停云只想保存他一颗魔心的话,在怨鬼境内听他说要挖魔心的时候也就不至于是那样一种反应。
毕竟在谢停云这样的龙傲天男主眼里看来,宁沉这次若是死了,那就真的死了,根本不可能会想到他还有另外一具新的躯体可以用来复活,所以若是谢停云别有所图,在当时必定不会放弃那次机会。
可是谢停云这么喜欢的师弟被他“害死”了,谢停云理当恨的。
谢停云恨,可是却并不对他做出什么报复性的举措,甚至还敢冒着生命危险下去捞他。
完全矛盾冲突。
以宁沉现在的脑子,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干脆放弃了。
谢停云看了他半晌,随后从储物戒中摸出了那最后一块玉符。
谢停云这种澄澈而专一的眼神总是让宁沉有些不自在地偏开目光。
宁沉盯着谢停云手中因为注入灵力而散发出莹润白光的玉符,暗叹道:最后一个玉符果然逃不出被浪费的命运。
谢停云往里面注入神识,圈定好落地的地点之后,这才注入灵力,随后在玉符彻底生效之前,将其放进了宁沉的手心里。
宁沉目光沉沉地看着谢停云跳下长刀,他落地后就这么弯着眉眼,看着宁沉消失在原地。
“……”
道明眉头紧皱,他靠近谢停云,时刻准备着突发意外,然而谢停云看起来似乎当真什么事情都没有,他甚至还出声安抚道:“师叔,我真的没事。”
如果没有他身上逐渐蔓延的血迹的话,说服力会更大。
谢停云环顾了一圈周围,见所有人基本都已经从怨鬼境内活着出来之后,便欣然道:“大家都活着。好事。此处久留没有意义,不如诸位同修领着自家弟子回宗,好好压一压惊。”
谢停云看了一眼流云宗的诸位弟子,转过身道:“谢某先行一步,有缘再会。”
诸位大乘朝着谢停云鞠了一躬,郑重地道了谢。
谢停云走向道明,近乎无声地说道:“……师叔,可否借一下传送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