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狐疑地看着林盛雪,总觉得今天林盛雪简直好说话到有些吓人。
陆见青思索了一下,又开始继续逼逼赖赖:“我可以睡觉,但是你不能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出去,否则我可是会闹的……”
林盛雪这次没像往常一样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陆见青受的伤毕竟不算轻,就算他自己不当回事儿,也还是扛不住魂魄上的能量不足,跟林盛雪逼逼了两句,很快又睡了过去。
林盛雪看了看时间,重新给他盖了一下被子,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离晚上八点钟还有十分钟,林盛雪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了请帖上的酒馆门前。
这是一家名叫“红药”的酒馆,位于中央城靠近中心城区的位置。这里位置好,里面的酒劲够大也够便宜,客流量向来不小。
这里距离明面上的冥河总部仅有三百米,并且常有冥河中高层的玩家在其中进出。明眼人都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冥河的产业,因此很少有人来这里生事,也很少有冥河以外的人约人来这里谈事。这样就导致了大多数的客人都只是单纯过来在刀口舔血的生活之外找点乐子的。
林盛雪换了一身并不起眼的衣服,站在在酒馆五彩斑斓的招牌底下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他在门口停留的时间有点长了,偶尔有人路过看见他的脸动了心思,还没靠近就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给拒绝了。
在中央城的都是游戏里的玩家,指不定什么时候下副本就撞上了,稍微拎得清一点的玩家都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跟人交恶,所以没过多久人们就不再注意门口这位年轻人了。
林盛雪在门口等了几分钟,酒馆里面出来了一位年轻英俊的侍应生。他朝林盛雪欠了欠身,递给他一朵红色的石蒜,示意道:“是林先生吧?我们团长已经到了二楼,我带您过去吧。”
林盛雪瞥了那朵花一眼,没接,只是点了点头:“多谢。”
侍应生也没有勉强,只是转过身,给林盛雪引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味,各种味道的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并不好闻,闻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微醺的错觉。
两个人一路穿过一楼吵嚷的酒客,在上楼的时候,林盛雪听见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动静。
门口进来了一位新的客人,看面相是一位温和可亲的中年男人。
他像是一位来自于中世纪欧洲的老派绅士,穿着一身没有一丝褶皱的燕尾服,浑身上下所有的配饰都精致、昂贵又妥帖。
他过于正式的服饰与酒馆鱼龙混杂的气氛几乎是有些格格不入了,或者说这样正式的装扮并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满是血腥的游戏里。但他的气质却诡异地与周围的环境并不显得维和。坐在柜台前的经理也见怪不怪似的从柜台里走了出来,熟稔地跟男人打过招呼之后带着几位侍应生殷勤备至地亲自招待了起来。
林盛雪不由得多看了被围在人群中的中年男人一眼。
那个人像是也看到了他,隔空和气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林盛雪也客气地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礼貌地收回了目光。
祝娆在二楼尽头最大的一个包间里。
侍应生将林盛雪引到包间前,替他敲了敲包间的门,听见里面的应答之后,冲林盛雪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林盛雪推开了包间的门。
祝娆已经换掉了副本里那条红裙子,换上了一条精致的黑色长裙。她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半边眼睛,此时她正拿着一把金色的小剪刀,一点一点地把额前的碎发从中间剪开,露出被遮盖着的饱满额头。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将细碎的头发包在纸巾里放在了香薰蜡烛上烧了个干净。她打量了林盛雪一眼,目光很有些遗憾的意思:“林先生果然来了。我要了这里的招牌,林先生要不要也喝一点?”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客气的必要了。”林盛雪并不想继续跟她虚与委蛇,只拿了一杯白水,直接道,“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今天能从祝小姐这里听到一些实话罢了。”
祝娆诧异地挑了挑眉:“林先生这是生气了?因为陆见青差点死了?”
说完,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哦,不对。差点忘了,陆见青明明早就死了,现在也不过就是在苟且偷生而已。”
林盛雪冷漠地提醒她:“祝小姐如果现在还不说正事的话,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祝娆终于笑够了,才终于停住了。她直勾勾地看了林盛雪一会儿,突然开口:“好吧。我邀请林先生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跟你谈谈有关陆见青的事情,现在林先生愿意浪费这个时间了吗?”
林盛雪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祝娆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喃喃了两句:“这可是个复杂的话题,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吧。”
她自顾自念叨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想到从哪里开始了:“林先生还记不记得我那条红蛇?”
林盛雪说:“记得。”
祝娆的声音低了下来,慢慢凑近了林盛雪:“那林先生不好奇,为什么从你们在副本里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开始,那条蛇就再也没有在我身边出现过呢?”
林盛雪从她的语气中隐约听出了些什么,皱了皱眉。
祝娆笑了两声,重新靠回了沙发上。她握着酒杯晃了两圈,像是谈论一只再平常不过的畜生一样,平静地宣布道:“它死了,我杀的。”
林盛雪想到祝娆和她那条红蛇的相处模式,对于她的家事并没有多做探究,只是说:“我记得血塔罗只有在拥有牌灵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如果祝小姐并不是想告诉我你手上已经失去了底牌的话,想必祝小姐是找到了新的使用血塔罗的法子。”
祝娆已经把杯子里不多的酒液全都喝了进去,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空杯子,听不出情绪地赞扬了一句:“林先生果然聪明,我的血塔罗确实不需要牌灵了。这么多年,它一直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也该还了。”
林盛雪依旧没有说话。
祝娆说:“我以前跟林先生说过,牌灵和玩家之间并不是共生关系,而是要你死我活,林先生还记不记得?”
林盛雪终于开口了:“如果祝小姐还是要说那些老一套的挑拨离间的话的话,那就不用说了。”
祝娆被质疑也并不生气:“你就不好奇,同样是牌灵,我的红蛇可以使用强大的能力在副本里对我进行辅助,陆见青明明也是鬼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几乎从来都不在副本中出手吧?”
林盛雪没有回应,只是握着杯子的手不经意紧了紧。
他预感到祝娆接下来的话可能并不会让他多么愉快。
祝娆也并不在乎他的回应,继续说道:“副本里的鬼怪只能存在于副本里,他们的能力也全部来源于副本。林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脱离了副本的鬼怪,成为了玩家道具的一部分的鬼怪,他们的能量又从哪里来呢?难道你以为,我们的游戏会那么好心,免费抽出能量来供养这些脱离了副本的鬼怪来增强玩家的实力?”
“鬼怪离开副本之后消耗的能量,来源于玩家啊。”她又笑起来了,“主人的血肉、生命力、甚至是灵魂都是牌灵的力量来源,这是神降下诅咒之时就定下的规矩,没有人,也没有任何鬼怪可以打破。没有玩家能使用不具备牌灵的血塔罗,也没有任何一个牌灵不时刻想着要怎么将主人拆骨剥皮吞噬殆尽。好感度又能怎么样呢?兴许最开始还能忍,力量也可以不用,但牌灵在副本外时间长了,是会不断消耗自身固有的力量的,长此以往,还能有什么情谊,只会剩下怨恨了。”
林盛雪忽然想起来,陆见青每次出了副本,都会格外嗜睡。
可是他掩饰得好,几乎从来都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虚弱的样子。
祝娆摊了摊手,整个人好像都痛快了起来:“你看,就算我不杀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也终究还是要消失一个的。也许不是一个,或许你们都会死,不是吗?”
林盛雪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杯子。
祝娆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以为自己说的话有效了,脸上的笑容深了一分,又加了一把火:“林先生,你跟陆见青认识的时间也许还不长,对他的性格并没有足够深刻的了解。但稍微有些资历的老玩家都知道。陆见青这个人,别的方面怎么样暂且不提,他保命的能力绝对是整个游戏中最顶尖的。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去帮助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新玩家摆脱神的诅咒吗?恐怕是个人听了都知道陆见青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吧。”
她鼓惑人一般压低了声音,也为这次的谈话做出了总结:“林先生,人怎么可以信任一个鬼怪呢?他们天生就是要吃人的啊。”
祝娆看起来已经有了些醉意,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有些迷离地用手撑着头抬头看向林盛雪:“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些了,至于信与不信,又要信几分,那就是林先生自己的事情了。不过,我可是很期待林先生走到跟我一样的位置。毕竟我说过,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林盛雪其实半点都没有注意她后面刻意的挑拨离间,但还是配合地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多谢祝小姐今天的解惑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祝娆没有回话,只是在原处慵懒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
林盛雪走出了包间。
晚上八九点钟正是酒馆生意最好的时候,酒客们吵吵嚷嚷的,他被空气中混杂的酒气熏得有些头疼。
在某一瞬间,他忽然很想立刻见到陆见青。
但陆见青现在应该还在床上睡觉吧。
林盛雪下了楼。
然后他在楼下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陆见青。
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坐在一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手边只随便摆了一杯酒馆里免费赠送的柠檬水,并且对旁边的侍应生幽怨并试图劝他消费的目光视而不见。
毕竟他要是真消费了,那就只能拿冥币付款了。
林盛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想上前把他拎回家,忽然看见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他今天上楼时看见的那位古怪客人正在向陆见青的方向走去。
陆见青正满场试图寻找到林盛雪的踪迹,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看见了熟人的脸。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死之前两个人的关系,果断地装不熟:“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来人险些绷不住一贯的涵养,温和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富亲和力的笑容:“陆老弟,既然没有死,怎么不来跟我这个老朋友打声招呼?”
陆见青摸了一下耳朵后面的口罩带子,满脸的天真无邪:“什么陆见青?你说排行榜第一那个陆见青?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来人:……
陆见青也察觉到自己一时嘴快暴露了,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现在溜了比较合适。
而对方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低声朝他骂道:“少废话了!你当年赊了我八十积分的东西,说回来就还我,积分呢?”
他原本都打算看在两个人仅有的一点交情上,把积分当成给陆见青的祭品免了算了,结果现在这小子居然回来了。
他门路多,陆见青那两年具体是在做什么他还是有些猜测的,他别的不敢做,一点积分还是捐的起的。
前段时间一直有风言风语说姓陆的回来了,但他的名字还好端端地死着,系统本身是不可能骗人的,他也就一直当个谣言听着。
但现在看见陆见青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根据陆见青这么多年的名声,他甚至怀疑陆见青一年前是诈死。
陆见青也很无奈:“如你所见,我确实没能回来啊,我坟都在副本里挖好了。”
他是十分理解对方一毛不拔的行为的,毕竟是本性,怎么也不可能改得了,但是问题在于,他现在是真的两袖清风。
别说道具了,他连骨灰都送给他们家小林老师拌饭了。
对方冷笑了一声:“你没回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鬼?”
陆见青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钱,一年不见,你聪明了不少。”
老钱额角青筋跳了跳。
林盛雪原本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眼见陆见青马上就要挨打了,不得不走过去救人,喊了一声:“陆见青。”
陆见青浑身一僵,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先发制人质问林盛雪不守信用,还是应该反省自己跑出来跟踪人。
但他显然没有质问林盛雪的胆子,只能怂不拉几地向林盛雪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打算先和个稀泥再说:“好巧啊小林老师,你也在这里。”
林盛雪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内部矛盾待会儿再解决,主动询问道:“这位是?”
陆见青会意,立刻介绍道:“钱富贵,荣金的创始人兼董事长。”
钱富贵在现实世界中出身底层,名字也十分接地气,虽然后来慢慢凭借自己的手段发了家,却一直没有改名字。
他在副本中的发家手段也是地道的商人逻辑,从最开始在中央城和各个副本中买卖道具,后来又拉了一个专门的中间商组织,一直发展到现在,荣金已经是整个游戏中除官方以外最大的交易中枢了。
也是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朔月之外,排行榜上排名第二的组织。
两个人不久前才见过,钱富贵对林盛雪还有印象,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向钱富贵,郑重地介绍道:“这是林盛雪,我的——主人。”
钱富贵原本还很正经的脸立刻绷不住了,连带着看他们两个的眼神也不太清白起来。
林盛雪实在不能继续容忍这种不清白,只能把两个人的关系大致解释了一下。
随着林盛雪的讲述,钱富贵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问:“失败了?”
陆见青看起来倒没什么负面的情绪,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乐观:“是啊是啊,失败了自闭了不干了,从此以后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安心苟命,争取存在到游戏关服的那一天。”
听起来好像十分真心,但全都是虚情假意。
林盛雪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突然意识到,陆见青当年的死,可能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复杂得多。
祝娆虽然说了一堆屁话,但有一句话兴许是对的。
陆见青保命的能力绝对是整个游戏中最顶尖的。
可是他这么惜命的人,却还是死了,连跟朋友谈起死因都讳莫如深。
陆见青瞥见林盛雪的神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或者说有些事情也不能解释,只能凑过去偷偷握了一下林盛雪的手。
林盛雪看了他一眼,没挣脱。
他对钱富贵说:“既然是陆见青欠的积分,那我替他还了吧。”
钱富贵一愣,紧接着脸上就挂起了和气生财的笑容:“哟,这样啊,小林破费了。是直接转账吗?”
林盛雪点了点头,眼睛也不眨地直接把积分划了出去。
陆见青眼睁睁地看着,忽然开始反省,林盛雪捡了自己当牌灵是不是真的很亏。
钱富贵出来一趟还能意外收回一笔死账,十分满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林盛雪,意味深长地说:“这上面有我的私人联络方式,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别的不说,一些不触碰禁忌的陈年往事我还是能说两句的。”
他来这里还有别的生意要谈,也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上了二楼。
在场的终于只剩下了林盛雪和陆见青两个人。
气氛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林盛雪先开了口:“走,先回家。”
陆见青瞅了他一眼,看不出他的心情,只能十分乖巧地跟着林盛雪走出了酒馆。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林盛雪忽然问他:“陆见青,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见青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有?”
林盛雪看了他一眼,告诉他:“祝娆告诉我主人和牌灵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了。”
陆见青的身形明显僵硬了一下。
林盛雪看他的表现,心里明白这一部分祝娆大概没有骗他,于是叫了一声陆见青的名字:“陆见青。”
陆见青反应过来,立刻看向他:“怎么了?”
林盛雪问他:“你非要让我从别人口中知道关于你的事吗?”
“不是!”陆见青很快否认,急急忙忙地解释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在成为牌灵之后才知道的。而且……这种选择题太缺德了,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没有必要再拖你下水。”
如果林盛雪知道这件事,要么选择不要他,要么……就会让他伤害自己。
可是他怎么可能去伤害林盛雪呢?
他一向话多,遇见这种情况却什么都说不太出来了,期期艾艾解释了一点点,剩下的只能认错:“我错了。”
林盛雪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们想办法解决这个契约吧。我不需要牌灵这种东西。”
这回换成陆见青沉默了。
良久,陆见青收敛了一贯的笑容,头一次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林盛雪,我不能跟你解除这个契约。如果不是我,换成任何一个别的鬼怪,我怕你会死。”
林盛雪看着他,问他:“那你呢,你怎么办?”
陆见青眨眨眼睛,理所当然地说:“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着都比你有经验啊。”
他一向很擅长把这种要命的东西轻描淡写。
林盛雪蹙眉看了他一会儿,选择暂时把这个话题揭过:“好,这件事我们先不谈,我问下一个问题。”
陆见青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林盛雪问:“你当初一门心思想要跟我从副本里出来,是有目的的是不是?”
陆见青点头承认:“是。”
林盛雪继续问:“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很危险是不是?”
陆见青点头承认:“是。”
林盛雪说:“如果是之前,我并不在乎你有没有目的,也不在乎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现在,我希望你把你的目的告诉我,我会跟你一起想办法实现它。”
陆见青沉默了一下,说:“盛雪,那不是一件好事……”
“陆见青,”林盛雪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很难过。”
陆见青呆了一下,感觉脑子都不太会转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点反应过来,试探性地追问道:“小林老师,你……你是什么意思啊?”
林盛雪却不肯再搭理他了,转身就走。
陆见青也不敢再问,一边偷偷看他,一边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他往家里走。
两个人一路沉默无言。
回家之后,林盛雪径自进了房间。陆见青心事重重地搬了个板凳坐在阳台上,也不知道是在看星星,还是看月亮,还是吹风,或者就是单纯发呆,反正就是一言不发,看起来简直深沉得像个文艺青年。
许芳庭和齐乐正好要回店里去,临走的时候顺路过来瞧了两眼,问候了两句症状持续多久了,随后就摇摇头走了。
看起来不太像还有救的样子。
唐宁原本还想操心一下陆见青刚受了伤又出去折腾了一圈的破身体还吃不吃得消,但想想林盛雪都不管他了,也就放弃了管他的想法。
随他去吧。
一看就是跟林盛雪吵架了。
这种吵架其他人掺和起来就不太好,容易两边不是人。
陆见青的反常情绪持续了一个小时,连一向蹲在房间里研究代码的唐樾都看不过去了,主动过来问候。
唐樾抱着一袋子刚用洗衣机洗好的衣服,也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问唐宁:“姐,陆哥他什么时候能离开阳台啊?”
唐宁安慰他:“你陆哥好不容易抑郁一回,多新鲜啊,稍微理解一下。”
唐樾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半湿的衣服:“可是我这着急晾衣服呢,他好碍事。”
唐宁正在清理杂物上的落灰,顺手拿着鸡毛掸子赶他:“去去去,中央城里又不会下雨,你直接晾院里去不就行了吗?”
唐樾并不敢反抗姐姐的鸡毛掸子,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憋屈地抱着衣服出门了。
陆见青发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呆,终于重新把小板凳从阳台里搬了出来。
唐宁已经清理好了落灰,看时间差不多了,打了个哈欠,正打算直接上楼去睡觉,被突然冒出来的陆见青吓了一跳。
陆见青并没有关注到她的惊吓,他看了一眼楼上林盛雪的房间,见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叹了口气,兴致不高地对唐宁说:“唐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吧。我想把当年的事情告诉盛雪。”
唐宁受到了二次惊吓,到了嘴边的哈欠硬生生咽了下去:“这……你舍得了?”
在林盛雪和陆见青不在的时候,他们其实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
陆见青现在跟林盛雪绑定在一起,如果他们将来要做什么事的话,必然是绕不过林盛雪的。
这个时候,到底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林盛雪就成了个问题。
但陆见青一直都没提。
最开始的时候几个人以为是陆见青慎重,毕竟不是什么符合游戏规则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是人命关天,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林盛雪能不能信任。
后来他们观察了很久,终于得出了结论: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这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
就像如果唐樾最开始没有掺和这件事的话,唐宁也会努力把他排除在外,不告诉他任何事一样。
没有人会舍得让自己的亲人爱人跟自己一起做一件朝不保夕,充满了危险的事。
陆见青又叹了口气,看起来非常烦恼:“我不舍得,可是他说他愿意跟我同甘共苦。”
其实他想用同生共死来着,但毕竟不是很吉利,就不用了。
唐宁:……
她觉得,陆见青可能脑子坏掉了。
陆见青脑子坏掉之后,办事效率明显高了许多。
他当机立断,把所有相关人员全都叫了过来,准备进行一个简短的表决会议。
虽然陆见青效率很高,但其他人兴致并不是很高。
尤其是刚刚才离开小楼回到店里,正准备睡觉的许芳庭。
窝在房间里鼓捣电脑的唐樾也硬生生被陆见青从房间里揪出来,重新布置好了房子里的信号屏蔽装置。
唐宁坐在客厅里抱着杯子喝水,麻木地看着陆见青折腾了一圈,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陆见青的脑子是真的坏掉了。
她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往楼上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