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落圈—— by忘了下鹽

作者:忘了下鹽  录入:10-26

“我怕你逃跑不还钱。”全炁说。
有了地址一样能逃,但余有年没敢说,乖顺地发了地址过去。
余有年偷偷想过全炁突然出现的情景,可是想归想,现实归现实。现实的情况是人没到,但一堆日常小礼物被快递上门。全炁依然保持着给余有年送小礼物的习惯,之前找不着人只能屯著,现在有住址了便一股脑地打包送过去。
余有年看着越来越小的生存空间,忍不住给全炁发一条信息:“我现在得站着睡觉。”

全炁和余有年没想过两人再次联络起来会是因为快递的问题。
余有年住的套间老旧,很多地方需要维修,例如那个零件老化而滴水的水龙头。他跑去看过水表没有因为滴水而走动,才决定不维修。每次拿个碗在底下盛着这免费的自来水,其实一天也没滴多少,就像他和全炁的来往。
那天他说自己住的地方没位置了,暗示全炁该停止送礼物的行为,对方第二天才回复问:“以前送你的那些搬家时都扔了吗?”
余有年决定完新的一周只吃清汤挂面后回复道:“没有,所以没地方放脚了。”
过两天全炁问他润唇膏用完没,再过两天他收到润唇膏的快递。他拍下仓鼠抱着尾指那么大的唇膏的样子发给全炁。全炁问鱼呢,于是余有年又拍下两条小鱼,全景一张,特写两张。
一开始,稀稀疏疏的文字信息,到互相问对方起床了没,吃饭了没,吃的什么,再到全炁收工后给余有年打电话,余有年早上喊全炁起床。似乎两人都享受当下不提明天的状态。
“没想到仓鼠可以活这么久。”全炁躺在酒店的床上说。
余有年也缩在被窝里:“其实这是第二只啦。”
“第二只?”
“原本那只两三年前就死了,怕你伤心一直没告诉你。跑了很多家店才找到一只这么像的。”全炁还在愣怔,余有年接着说:“感觉这一只也快了。”
全炁有些难过地说:“我们以后养水獭吧,不养仓鼠了。水獭寿命长吗?”
余有年笑话对方:“水獭不能随便养的,是保护动物。”
这段时间余有年看了很多奇怪的资料,其中一个就是水獭。
“那我们养鸭子吧。”
全炁的话就像这房子的地热,开了烫人,不开又活不了。
余有年把脚探出被子外凉快,头却埋在被子里,小声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算嘛。”
以前余有年看见银行帐户里头的数字往上涨会高兴,现在看着数字变化越小越高兴,除去房租和出门谈事情的路费,余有年基本上没用什么钱。春节到了,他把省下来的钱封了三个大红包,爷爷奶奶各一个,全炁一个。全炁杀青的时候余有年又订了一束假的山楂花,和好几百串冰糖葫芦请剧组人员吃。
小乔一边臭骂余有年送假花,一边咬开冰糖葫芦黏牙又脆的红糖衣。
全炁说:“山楂花花期在五、六月份。”
小乔用纸巾盛着果核,问:“你俩和好啦?”
全炁捧着花笑:“还没。”
《狗尾巴草》是商业爱情片,定档在情人节上映,在此之前主演们要跑路演。这片子成本不高,电影方往死里安排路演行程,一天跑几个城市,大家睁眼笑闭眼睡,十分钟吃个快餐,血液不知道该先跑胃,四肢,还是脑子。小乔聪明,备了很多健康的零食,一有空档就让全炁吃一些,还分享给别的演员和导演。
小夏拍戏时是中短的头发,现在电了一头长波浪,看起来十分温柔。她和全炁是主演,整个路演时常呆在一起。每个活动被问及的问题都大同小异。一次休息,她趁四下没人跟全炁说:“我有一个问题挺好奇的。”
全炁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刚刚主持人问你拍戏尺度的问题,如果你的另一半不喜欢你拍尺度大的戏,你会拒绝吗?”
全炁思考了一下说:“我会先看剧本的质量,如果没必要,会建议去掉,以别的方式呈现。如果是难得的好作品,”全炁短促地笑了一下,“他估计会鼓励我去拍。”
小夏有些惊讶:“如果是爱情戏她不会吃醋吗?”
“可能会吧。”全炁笑着,不像是会担心的样子。
小夏看了跟着一起笑,“你会邀请她看《狗尾巴草》吗?”
“会的。”
全炁回答完才发现透露太多私事。小夏笑得释怀,晃动长发说:“真好。”
余有年想出门看《狗尾巴草》,可苦恼于在公共场所露脸会造成的困扰。他想来想去直到上映了还没找到办法。
二月十四号这天他一早被敲门声吵醒,以为是哪个快递不打电话直接上门了,从猫眼看出去却看到一个卷发青年。
门外,青年晃了晃手里的两张电影票问:“看电影吗?”
余有年努力睁开眼睛看对方的星空手表:“现在才八点。”
“早场人少。”
像被提醒了一样,余有年困苦地说:“我出不了门……”
青年笑得不怀好意:“你的长裙和假发呢?”
余有年觉得自己在做梦,不是因为见到全炁,而是因为穿着裙子披着长发走在商场里。他身旁的人倒好,一头卷毛,一副眼镜,一顶帽子。
余有年腹诽一轮只能拿裙子撒气,腿踢得老高跟走正步似的,把长长的裙摆踢得一起一落,波浪翻飞。全炁拍了拍他大腿侧,他敢怒不敢言,恢复正常走路姿势。全炁取下鸭舌帽戴到余有年头上,余有年慌张地把帽子移回原位。幸好商场刚开门没什么人,他们动静大也没被发现。
两人经过一家早营业的快餐时装店,全炁让余有年在外面等著,没一会儿他提着一顶毛线帽出来。那帽子顶部有两只毛球,像一对熊崽的耳朵。全炁把帽子扣在余有年头上,挡住上半张脸。余有年原本就不敢抬头走路,有了帽子后脸和耳朵更红了,把帽子拉下挡住眼睛,低头小幅度地踢裙子。
两人刻意等播放厅的灯暗下去后才进场,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偌大的影厅只有十个观众,两个形单影只的,剩下的都两两坐一起。
余有年小声问:“今天正日不用跑宣传吗?”
全炁说:“前两天首映跑了今天就不跑了,杨姐替我安排了‘非公开’活动。”
余有年看着屏幕莫名地说一句:“这假发戴着还挺保暖的。”
全炁不拆穿他,只是抬手搂住他脖子让他耳朵凑近唇边:“今天好好看电影,全程都不能闭眼睛或者转头捂耳朵。”
余有年从见到人起就没问过看的是哪一部电影,听全炁这么说感觉是恐怖片,全炁是知道他不敢看恐怖片的。如果这是惩罚余有年认了,瞪着黑暗中一双幽幽的眼睛点了点头。全炁缩回手,专心当起观众。
大屏幕上出现一片荒野,近看全是狗尾巴草。余有年隐隐皱起眉头,挪了挪屁股。当小夏迎风吹散头发的样子映入眼帘,他才知道真正的惩罚是什么。余有年刷地转过头去看全炁,只见那人直视前方可恶地勾起嘴角,抬手把他的脸推回去。
电影演到年幼时的男女主角在福利院后面的一片荒野里玩捉迷藏,比小孩还高的狗尾巴草草丛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但同时也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藏在里面的人一动,顶上的“尾巴”就会通知“鬼”来抓人。男女主角每次都会比赛谁忍着不动的时间长。小孩天真玩耍的画面让大家会心微笑,直到小孩又一次扑进草丛里,再冒头时是长大后的样子,余有年瞬间拉下脸。
纯情故事太多,要掳获观众的心得靠细节,这部戏的细节做得越好,余有年的脸越黑。全炁以前的感情戏不是演纯情得像白纸的少年,就是演痴情郎,总之是现实中很稀有的物种。这些年全炁接触的商业片多了,演技添了“人气”,还有令余有年狠不得把幕布给烧了的“欲望”。
男主角看向女主角的眼神里有各种各样的渴望,心理上的生理上的。这种演技最直接的反馈是前排的一个女生忍不住喊:“全炁!上我!”她旁边的男生立马喝道:“喂!”
三三两两的观众笑了起来,给电影添了不一样的回响。余有年没在氛围里,一声不吭抬起屁股挪到隔壁一张空座椅上,物理上远离身旁的人。全炁得逞地笑,隔着一个座位去拉余有年的手,意料中被甩开。最后一排没有人,他们拉拉扯扯没引来侧目。
但很快全炁便笑不出来。
《狗尾巴草》其中一个卖点是男女主演并不裸露的大尺度亲热戏。在两人竭力又甜密共存的出租屋里,男主角热吻女主角,把女主角如获瑰宝一样锁在怀里。男主角的手从裙子后背探进去摸索一阵,随后把解下来的女主角的内衣扔到角落。女主角穿着裙子攀在他身上起起落落。气氛旖旎又缱绻,戏院里也传来情侣观众亲吻的声音。
全炁想拉余有年过来,却发现那张被长发遮住一半的脸全是水痕。余有年忙着用手抹眼泪,没空理会周遭的人和事,无声无息地不知道哭了多久,已经打起哭嗝。全炁赶紧坐过去把人搂到怀里,不仅没起到安抚作用,还激得对方奋力推搡,脚上也被狠狠踩了几下。余有年的手肘在混乱中撞上全炁的脸和胸膛。两人分离一寸,全炁便靠近两寸。原本余有年还能忍住哭声,用力挣扎期间牙关没咬紧,泄露了两声,惹得全炁抱得更紧。余有年低头张嘴咬上勒着他的手臂,无奈天气冷人衣服穿得多,肉没咬到反倒吃了一嘴毛。他松嘴的时候听见全炁趴在他耳边惊惶失措道:“不看了,我们走吧。”不说这句话还好,余有年一听便倔起来,一边母鸡下蛋似地掉眼泪,一边睁大眼睛直视屏幕。“不看了好不好?不逗你了,我错了。”全炁越是道歉,余有年的泪珠子窜得越快。
电影演到男主角在工地向女主角求婚。全炁迅速起身半蹲在狭窄的座椅过道上,挡住余有年的视线,又捂住余有年的耳朵。余有年看过剧本知道也记得这一幕,终是没忍住,缩起脚踩在椅子上逃脱全炁的禁锢。裙子长,他踩住绊倒好几次才跳到阶梯边,抓起裙摆往门口走。
其它影厅还没结束播放,走廊上没人,安静又闷。全炁追出来拽住余有年。
余有年一把摘下帽子和假发扔到全炁身上,哭着,断断续续地骂道:“我他妈三、三个多月没见你,一见面就、就看你跟别人上床!结婚!操!难受死了……别碰我!滚!”
全炁被惹得也红了眼眶,抱住人说:“我们回家。”
余有年抬起膝盖击中全炁的腹部,趁对方弯腰抱住发疼的肚子,动作迅捷地捞起地上的假发和帽子戴好,大步大步朝出口走。全炁顾不上肚子疼,白著脸红着眼跟上余有年。商场里人流多了起来,全炁怕拉扯会引人注意,不敢牵住余有年的手。
余有年走是走得快,在路边拦下出租车后缩在后排另一边车门上,还是有等全炁上车。司机问目的地,余有年没吭声,全炁报了余有年目前住处的地址。一路上余有年看着车窗外打哭嗝,全炁揣紧余有年的手没放开过。

114.2
回到小套间,全炁摸进厨房给余有年倒了杯水。没有人说话,只有余有年咕嘟咕嘟的喝水声。
地热烫,余有年脱掉长及小腿的呢子大衣,挂在沙包旁的树型衣架上,露出底下穿着的吊带长裙。大树当初帮他买不知道他要用来做什么,又是大夏天,看见哪条凉爽买哪条。余有年撇开脸朝全炁摊手,全炁利索脱下抓毛外套递过去。余有年挂好外套,拽过地上的沙包扔到全炁脚边。全炁坐下,整个身子陷进流动的颗粒泡沫堆里,眼见余有年要往地上坐,赶紧伸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余有年坐不是坐,躺不是躺,调整好姿势后靠在全炁身上,闭着嘴巴玩裙子上腰胸之间的束绳。全炁替他拿掉帽子和假发,白皙的一段脖子和一片肩背展现在眼前。
“我们扯平了?”全炁问。
怀里的人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全炁亲了一下余有年脖子和肩膀之间的拐弯处,而后把下巴搁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他俩上一次见面是跟余有年的爷爷奶奶吃饭,并不愉快。之后是一堆兵荒马乱的事情,在实体感观上不觉得这三个月有多长,但此时坐下来细想,却漫长得出奇,难怪有科学家研究到最后认为时间并不存在。
余有年把绳子解了束,束了解。全炁的手搭在他肚子上,感受到一阵咕噜声。日头已经西斜。全炁收紧手臂问:“饿吗?”
余有年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
余有年摇了摇头。两秒后他站起来转了个身,薄纱裙子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一朵花,然后急煞停坠在地上。余有年面对面坐在全炁腿上。他眼睛透著亮光,张嘴咬了一口全炁的颈侧后退开,腮颊鼓起,认真地嚼著空气。
全炁也想吃一口肉,伸长脖子凑到余有年的嘴前,可余有年动作极快地躲开,又侧头咬了全炁的另一侧脖子。全炁不气馁,咬不到嘴唇转攻耳朵、肩膀、手臂,可惜动作有些笨拙,每次都吃不上,只有被吃的份。余有年不高兴吃到衣服的毛,抬手卷起全炁的毛衣从头顶脱掉,盯着温热的肌肉,还真像饿狼一样舔了舔嘴唇。全炁本可以箝制住腿上的人饱餐一顿,却没这么做,反而放任野狼随处啃食。
余有年闹够了直起身子,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全炁抬手给他擦了擦,问:“饱了?”余有年摇头。全炁像在给幼儿园的孩子讲“互助互利”的道理:“还记得奶奶怎么跟你说吗?”
余有年疑惑此时怎么跳出老人的事情。
全炁露出一个儒雅至极的笑容,给懵懂的人善意的提示:“她说,你‘跪’也要把我‘跪’回来。”
全炁稍微架起余有年,忽而张开双腿,余有年从腿缝中陷下去,正好呈现跪坐的姿势。全炁一只手五指张开包住余有年的后脑勾,直视对方逐渐会意过来既错愕又羞臊的眼神,轻缓地把那脑袋往下摁。
全炁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心理学资料,“橡胶手错觉”实验,人在适当的刺激下是会产生短暂感官上的错觉。这次实验对象是全炁,主导者是演技高超的余有年。主导者提供了一场绝妙的视觉盛宴,令没有橡胶手辅助的实验者也产生了正在被舔舐的错觉。虽然没有如愿,但全炁也满足了,闭上眼睛放任错觉横行。
人类大脑的潜能无可限量,只要想像足够真实,许多生理上的感觉是可以被蒙骗的,例如那个靠想像进食而达至饱腹感的减肥方法。全炁感觉自己摸到了窍门,一头扎进想像的深海里。生理上的错觉越来越真实,甚至有被牙齿咬的痛觉。他忍不住睁开眼──不,那不是错觉,那是货真价实的触觉。
余有年松口,用手臂粗鲁地擦拭嘴上的水光。脚跪坐得有点麻,他起来时像商场门口的鼓风玩偶歪了一下。裙子被他提起来一小截,然后手指贴上腰侧摸索著什么,他的拇指指尖浅浅地插进一条缝隙里,再并起食指捏住,猛地弯腰往下拉,大腿左蹭右蹭像打滚的蛇。全炁看见了,一块布料掉落在余有年两腿间的地板上。余有年扑上前打算又坐下,却被全炁拦住托起站好。
下一秒,余有年的裙摆被撩起,质地轻薄,飘散成一只降落伞。一阵风迅速钻进伞下。裙摆很宽,容纳空间很大。余有年看着裙子下的腹部像个孕妇一样隆起,不过他的“胎动”有些诡异,一耸一耸的,像西方电影里讲的魔胎。这仍在腹中的魔鬼如同所有典型故事中的一样可恶,令母体十分痛苦难耐。看,余有年仰著头闭着眼张著嘴,汗从脸上流淌进发间,双眉像地狱里的怪石异流,喉咙因过度呼吸而发出咕嘟声,两腿立在狂风暴雨巨浪中哆嗦。他在无法承受更多痛苦之前使劲推开胎儿。胎儿落地他无暇顾及,跌跌撞撞走进睡房坐在床尾上喘气。
全炁从地上爬起,步伐稳健地跟随余有年的脚印走进睡房,在床头坐下。这狭小的空间,缺乏弹力的床垫,那飘逸的吊带裙,淌著汗的脸,一切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全炁爬向余有年,勾起那不足一指宽的肩带,刹那间回到电影里,许多画面重叠在一起,如梦如幻,不过这次相依为命的是全炁和余有年。
余有年拨开全炁的手,护住身上的布料。全炁双手潜入碎花布下,摸上一条条吊出去倒贴送人也不会有人要的肋骨。早上一开门见到人,全炁就觉得余有年瘦了,现在一路摸过去,感觉回到了拍摄《活到死》的程度,全炁怜惜得心脏疼。
“好好吃饭。”全炁半命令半哀求道。
余有年皱了皱鼻子没答应。全炁也不急在一时,先处理好目前的状况才是正事。
他俩有个怪毛病,就是总喜欢在床上开高峰会议,但他们没有议程,谈到哪儿是哪儿。余有年问全炁拍床戏什么感觉。全炁说很难,现场有很多工作人员,要专注投入感情像在菜市场里听音乐一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方向。全炁问余有年,现在这样退圈是不是真的没有遗憾。余有年回答得很干脆:“你在这儿,有什么好遗憾的?”
两人面对面腿根交叠盘坐在一起,全炁搂上余有年瘦骨嶙峋的背又问:“你那时候让我拒绝爷爷奶奶的邀请,是怕我被他们成功劝退吗?”
余有年原本像蒸气火车一样哈嘶哈嘶喘气,听见问话后一口气吸进肺里忘了吐出来,不自觉屏住呼吸憋红了一双眼。
全炁的手掌覆蓋上余有年半边脸颊:“还是觉得我会不要你吗?”
余有年的眼神在全炁的脸上打转。他从不曾在全炁面前哭,今天早上在戏院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一开始只是掉眼泪,后来像是要把在戏院里憋的哭声补回来,嗓子嚎得一声比一声大。全炁给余有年扫背,擦眼泪,还抹掉鼻涕泡,想抽身去拿纸巾却被余有年牢牢抱住。
“我去拿纸巾。”
余有年抬起胳膊胡乱擦了两下脸:“我不哭了!”憋了两秒,哭声比刚才还震耳欲聋。
房子隔音差,很快就招来邻居的斥责和漫骂:“你爹娘死了啊!哭丧呐!懂不懂扰民啊!以为整栋楼就住你一个傻逼玩意儿啊!”
房间里开了窗散热,余有年的哭声攻了出去,邻居的咒骂还击过来。全炁搂着余有年起身,把窗边那条缝合上。
余有年这两顿哭短则憋了几个月,长则憋了三十余年。全炁任人哭个够,没有丝毫不耐烦。两人身体分离了,余有年边哭边蹭上前,全炁把人摁住:“不做了,今天不做了。”余有年听了哭得更凶,打着哭嗝说:“做!就要做!”说完立即把全炁推倒在只比木板软一些些的床垫上,长腿一跨成了那只自动犁地的牛。
只是这只牛话有点多,把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一一报出,小到把奶奶的鞋子剪破好让她不再抽人,大到搞传销差点进局子捡肥皂都说了。全炁比较忙,要哄,要忍笑,还要干体力活,一场劳力活动下来可能瘦两斤。
在全炁看来余有年不再演戏是很可惜的,但有一个好处,之前因为演艺工作,两人身上都不能留下可疑的痕迹,现在全炁可以把余有年当作一块画布,想画哪里画哪里,想画什么画什么。余有年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任人摆布。
那张廉价又劣质的单人床,没能透过痛苦的呻吟引起房内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就算下一秒要散架也独自承受着折磨。最终床单成了一件不堪入目的证物,被余有年拽下来扔到浴室的洗手池里。全炁这才察觉整个房子没有洗衣机。
“你怎么洗衣服?”
余有年倒回只有床垫的床上,床垫硌人不舒服,他当人肉垫子,把全炁揽在身上,像抱海豚那样。显然,海豚得与滚烫的地板共枕。
“用手洗啊,我不出门,衣服不怎么需要换,用手洗洗睡衣就好,省水省电。”
全炁摸上余有年的手,难怪粗糙了这么多。他刚想要说什么,耳边传来一阵鼾声。或许是因为今天情绪动荡得厉害,余有年睡了一会儿哭着醒过来,摸到全炁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仿佛回到了失语期。如此来回两次才踏实沉睡。
今天两人的时间都错乱了,傍晚空着肚子入睡,半夜醒来瞪着天花板发呆。余有年忽然起了个话头:“说不定我爸妈真的死了,不然肯定会来找我要钱,勒索我,曝光我以前做过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邻居下午的咒骂却成了最好的祝福。
全炁问他:“你的违约金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之后找办法还钱给姚遥,范导和你就行了。”
全炁撑起身子到客厅取来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夹,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一张大白纸,上面由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文字没多少。全炁开了灯,余有年坐起来接过去看,登时愣住。
“这是卖身契吗?”
全炁并不否认,又从背包里掏出笔。余有年想也没想地接过,边签字边说:“不知道是你亏了还是我亏了。”
一个笔墨未干的签名令全炁笑了,他奖励地亲了余有年一下。余有年被他美滋滋的样子感染,也笑了。
“傻子。”
“那你愿意跟傻子一起住一起生活吗?”
余有年捧住全炁的脸,上下左右地晃。“我愿意。”

115.
狗仔蹲了几个月没能蹲到余有年,全炁倒是正常工作,休息时呆在家不出门。他们万万没想到,曾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过的长发长裙就是余有年,光明正大进入全炁所住的小区。上一次他们没猜到,这次同样错失在工作上立功的机会。
余有年搬进全炁家后,当起了姚遥服装品牌的网上客服。姚遥没有优待他,其他客服领的什么工资,他就领相同的,不多一分一毫。他从全炁那儿再借了一笔钱,还了外人的债,而全炁成了他唯一的债主。有天晚上,余有年在计算打工每个月能存多少钱分期还给债主,这时间得花上好几十年。全炁在一旁看着觉得有趣,以为余有年会哭丧著脸为清还债务之日遥遥无期而苦恼,没想到余有年开心得手舞足蹈,说:“这样我就可以赖着你一辈子啦!”
现在全炁跟余有年的关系明朗了,全炁还是想向余有年的爷爷奶奶争取一下,认同两人的交往。前两次见面不是鸡飞狗跳,就是不明不白,两人应该正式地明确地向老人表达在一起的决心。
余有年不敢瞧全炁,一边喂鱼一边说:“他们知道了我造谣你的事情,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全炁诧异:“他们怎么知道的?”
“邻居告诉他们的……”
“这样啊,那这次由我带你回去吧。”全炁说。
余有年又向全炁借了钱,给老人买了很多慰问品,因为是请罪用的,全炁没有免去他这一笔债务。出发那天余有年贴上假胡子和眉毛,简单乔装了一下,打死也不再穿上那件长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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