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先生轻轻低吼了一声，眼睛里满是感激。
他当然想念家人，但也知道在这里看到自己的母亲，绝对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夏柚的治愈能力很特殊，这一点棕熊亲身体验过，但谁也不知道夏柚精神力的独特，是否也能奇迹般的作用在人类疾病上。
想到这里，棕熊用厚实的熊掌碰了碰陆应淮的小臂。
陆应淮看他。
棕熊抬手，用长却钝的长指甲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声传递自己的决定。
陆应淮能猜到姜南的担忧，自然也能理解姜南的决定。
沉默片刻，陆应淮看向不远处被三只大猫围住的夏柚，低声道：“好。”
借着大猫们专心吃饭的空档，夏柚屏住呼吸，终于摸到了一直觊觎却没能碰到的大白虎。
在偷偷摸了两下之后，白虎反应过来了，抬头看他。
夏柚的动作一僵。
黑豹第一时间走到夏柚身边，提防白虎突然攻击。
但白虎却并没有攻击，但也不低头继续吃饭，只是这么看着夏柚。
灰蓝色的瞳孔缓缓收缩着。
夏柚和白虎对视半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
已知辣条是帝国皇太子，那么辣条的妈妈就应该是皇后陛下。
而现在的皇后陛下，就是……
夏柚咽了咽口水，没敢伸出手去摸老虎须须，保持蹲着的姿势挪到白虎的饭盆前，将盆拽过来，放到白虎的嘴下，小声的，带着一点怂——
“……姐姐，吃饭。”
白虎瞥了眼夏柚，并没有听懂，但比起面前这个味道很诱人的两脚兽，盆里的肉似乎更合胃口一点。
于是继续低头撕咬肉块。
一直撇着耳朵看这边的小老虎松了口气，继续干饭。
夏柚也长出一口气，再也不想着偷撸老虎，转而专心喂豹子。
吃过饭，休息了一阵，夏柚看了眼安排表，今天下午应该要给棕熊先生进行精神力安抚了。
按道理来说，棕熊的病比起其他伴生兽症状要轻很多，本应该很快就好转，但夏柚在治疗过程中却发现，棕熊体内的灰色物质的确不多，但脑部盘踞的灰色比起曲奇和雪饼要顽固很多。
夏柚每次在清理过棕熊体内的灰色物质之后，过不了几天，又会被脑部的灰色物质影响，产生新的灰色物质附着在棕熊的血肉骨骼里。
这或许就是明明姜南属于人类的意识一直处于清醒状态，但精神力数值却始终不能达到从休眠仓中苏醒的原因。
不过这一次，棕熊提出了新的请求。
“强行清理脑部区域？”夏柚愕然看着在光屏上打出这行字的棕熊，“现在最稳妥的方法还是我一点点留下精神力在你的脑部，然后蚕食脑部的灰色物质，虽然时间会久一点，但是更加安全。”
“如果冒险的话……”
夏柚蹙眉。
哪怕是对于伴生兽而言，脑部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殿下之前给他看过研究资料，精神体对标的是精神海，伴生兽亦然。
只不过躯体代表的是精神海的外部，而脑部则代表最重要也是最敏感的精神海核心。
精神海核心受损或者遭到破坏，对主体而言就是不可逆的伤害，甚至会导致瞬间的脑死亡，哪怕是最好的医疗仓也于事无补。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治疗的时候，一旦夏柚的精神力触手试图剥离曲奇和雪饼脑部的灰色物质，他们就会产生痛苦痉挛的本能反应。
“你……确定吗？”
夏柚表情严肃，再一次询问。
棕熊坐在夏柚的对面，眼神沉静地点了点头。
夏柚看着之前一直都是不慌不忙，现在却突然提出这样冒险要求的棕熊，想到白天见到的姜母，马上反应过来原因。
夏柚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在亲情上，夏柚从来没有过这样深刻的可以互相牺牲的羁绊，但他对记忆里并没有多少印象的亲生母亲宁追月，仍旧有着不可磨灭的亲近与憧憬。
如果……易地而处呢？
夏柚抬眸，看向不远处正在扒拉着小老虎的嘴巴检查什么的陆应淮。
如果面对这样境地的是自己，那么，或许他也会做出和姜南少将一样的决定吧。
陆应淮察觉到夏柚的视线，转身回头，就看见夏柚已经闭上眼睛，手掌覆在低下脑袋的棕熊眉心。
放开刚才狂炫了半桶蜂蜜的小老虎，陆应淮走到棕熊身边，时刻准备出手。
黑豹也蹲坐在棕熊的另一边。
小老虎本来也想过来，却被陆应淮瞥了一眼，扬起下巴指了指帐篷。
辣条瞬间会意，连忙站起身去到帐篷外面站岗，以免白虎感觉到什么闯进来。
——之前有好几次，夏柚在替大猫或者陆应淮安抚精神力的时候，白虎会难得将自己的大脑袋探进帐篷。
然而白虎看夏柚的眼神，实在是和看饭盆里的肉没什么区别。
棕熊脑部的灰色物质覆盖了一层又一层，之前夏柚已经压了不少的精神力进来，此时的脑部飘荡着五六个散发着盈盈光芒的小光球。
夏柚的精神力触手本来准备工作，却发现因为灰色物质覆盖太厚太密集，他根本找不到像是之前那样的裂缝。
精神力小触手停顿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努力膨胀身体，一点点捏出了一个锥子。
然后歇了一会儿，又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一部分，捏了一个锤头。
夏柚皱着眉在棕熊的脑部区域敲敲打打，棕熊的表现也从一开始地表情狰狞到现在的痛到麻木。
不得不说，姜南对于疼痛的忍耐力的确很高。
不过陆应淮一直守在旁边，既是提防棕熊本能攻击，也是在通过夏柚的表情和面色变化来关注夏柚的状况。
像是察觉到陆应淮的担忧，一条细细长长的精神力小触手再度开溜出来，顺着陆应淮的膝盖爬上了他的手腕。
应该是没有精力去做多余的动作了，只是瘫着。
陆应淮看了眼夏柚，然后轻轻捏着小触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小触手贴贴陆应淮的手心，继续努力去工作了。
夏柚的精神力触手可以反映出他的精神力状态，如果出现意外，陆应淮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打断夏柚和棕熊的接触。
一个小时后。
夏柚喘息着挪开抵在棕熊脑袋上的手，接过陆应淮递过来的温水，仰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瘫在陆应淮手心里的精神力小触手也在努力卷着三颗能量石哼哧哼哧地啃。
而巧克力色的那一大坨毛茸茸轰然倒地，发出了很有节奏的呼噜声。
一连喝了三杯水，夏柚长舒一口气，身后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他看向陆应淮，抬手伸出三根手指。
陆应淮了然：“清理了三成？”
夏柚点头，实在是没力气说话，反正帐篷的地上都有地毯，索性捞了抱枕过来直接往后一躺。
然而身后传来的触感却不是熟悉的毛毯，而是更舒服的温热躯体。
夏柚用脸颊蹭了蹭黑豹，调整姿势趴在黑豹柔软温暖的怀里，侧头对着陆应淮，用眼神催促。
陆应淮无奈，只能将手心里还在啃能量石的小触手妥善放到一边的抱枕上，点开了光脑的通讯页面。
果然是休眠中心发来的消息。
陆应淮点开看了一眼，开口道：“姜南的精神力数值开始回升了，按照这样的速度，天亮之前，他的数值应该可以达到躯体唤醒的要求。”
“辛苦了。”陆应淮很认真的夸奖小治愈师，“小柚真的、真的很厉害。”
陆应淮从来不会吝啬于夸奖夏柚，在他看来，赞美并不会因为次数的增多而贬值，正相反，这些赞美会让原本不那么自信的小朋友变得更加坚定而耀眼。
因为以后，夏柚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治愈师，接受到更多更热烈的赞美。
陆应淮想让夏柚从心底觉得，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的足够优秀才会得到这些赞美，并且享受赞美，从而将它们化作最自信的光。
夏柚不受控制地咧嘴一笑，无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虽然在苏醒过后他还需要一段复建期和适应期，但……”陆应淮轻笑道，“应该能赶得上他母亲进入医疗仓的日期。”
姜南进入休眠的时间太久了，十几年的时间让他比起樊与新和程知年，多出了复健这个过程，也或许会面临更多精神力不适带来的疼痛。
但，只要能够醒来，就已经是一种奇迹。
棕熊被送出保护区的第三天。
陆应淮和夏柚的光脑同时接收到一份来自研究部的报告。
猫薄荷确定无毒无基因混乱，可以投入临床试验。
夏柚的眼神顿时就落在了小老虎身上。
姜母来的时候，夏柚将辣条眼里明晃晃的羡慕看得真切。
“辣条，过来一下！”夏柚朝着小老虎招手。
正在试图贴贴妈妈未果的小老虎以为夏柚有什么急事，连忙小跑过来。
“嗷？”
小老虎的声音已经逐渐开始变得低沉，带有一丝强壮的威慑力。
夏柚摸了摸小老虎的脑袋，笑眯眯道：“今天天气不错，辣条，咱们去河边洗个澡怎么样？”
小老虎眼睛一亮。
是虎想的那个意思吗！
夏柚微笑着点头。
小老虎自己跑去花架旁边，精挑细选，叼了一盆长得最茂盛的猫薄荷，颠颠地赶着夏柚往河边走。
夏柚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辣条这么热衷并且迫不及待地洗澡。
猫薄荷加洗澡，两个debuff让元元早就躲了个老远，陆应淮也没来凑这个热闹。
夏柚往之前元元用过的那个便携浴池里放了水，然后斟酌着放了几片猫薄荷，想了想，看着面前的水量，又放了几片。
可以了吧？
放太多，他真的很担心白虎妈妈一口把辣条吞了。
见辣条就要往便携浴池里面跳，夏柚连忙捞住小老虎，好说歹说，只是用毛巾蘸着猫薄荷水在辣条的脊背上擦了擦。
夏柚轻声道：“咱们先试探一下。”
弄完，一人一虎蹑手蹑脚地靠近正在营地旁边闭目养神的白虎。
辣条有点紧张，迈出前爪的时候甚至顺拐了几步，险些下巴着地。
白虎似乎对这样的味道的确很敏感，小老虎还没太靠近，她就动了动胡须，睁开眼，站了起来。
夏柚屏住呼吸。
小老虎也睁大眼睛。
白虎迈开四肢，走到小老虎身边，用一种很费解的眼神看了看小老虎，又靠近嗅了嗅，想了一会儿，张开嘴，试探性地舔了一口面前味道奇怪的小崽子。
小老虎：“！！！”
夏柚：“好唉！！”
白虎尝到了味道，将刚才夏柚给擦了猫薄荷水的地方两三下舔了一通，正当小老虎被舔得趴在地上要哭不哭时，白虎走开了。
辣条顿时愣住。
夏柚抬手扶额。
这、多半是把猫薄荷水舔完了……
辣条也瞬间意识到这一点，猛地冲向便携浴池所在的河边。
夏柚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追了上去。
两条腿怎么都不可能追得上四条腿。
夏柚赶到的时候，辣条已经薅了全部的猫薄荷泡在便携浴池里，整只老虎在淡绿色的水里疯狂打滚，试图把自己腌成一只行走的猫薄荷虎。
夏柚的脑袋从帐篷窗户的地方悄悄探进来, 眼神有些心虚地游移着。
陆应淮早就听见了之前外面虎跳人叫的动静，只不过后来又诡异安静了下来。
但……有些时候，安静可能并不意味着平静。
陆应淮：“怎么了？”
“那什么……”夏柚转头看了一眼, 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的味道。
“就, 如果啊，有毛的伴生兽秃了的话……会影响到身体吗？”
夏柚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就是, 头发会不会也……咳，我是说, 现在医疗仓功能那么强大, 就算真的秃了也有办法补救的……对吧？”
想到将来出现在新闻上的帝国皇太子年纪轻轻就秃顶的形象, 亦或者小小的少年戴着大大的帽子——
夏柚猛地甩了甩脑袋，两只手扒在帐篷窗户的地方，眼神灼灼地盯着陆应淮看。
陆应淮思忖了好一会儿，不答反问：“秃很多吗？”
夏柚又转头看了一眼，抿着唇表情严肃地转回头, 语气沉重：“以目前趋势来看, 后果很严重。”
“唔。”陆应淮看向夏柚，“视频拍了吗？”
夏柚用海蓝宝似的眼眸同陆应淮对视，眼神里没有半点的坏心思。
“拍了。”说完，夏柚顿了顿，又小小声道, “母子双虎视角，清晰不手抖。”
陆应淮眉目微动，侧身靠近窗边的少年, 低声道：“发我一份。”
夏柚无声大笑, 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殿下既然有恶趣味的兴致, 那么辣条只要没被啃了，哪怕变成秃秃虎，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对了，小柚。”
陆应淮忽然开口。
夏柚原本正要回去继续拍小老虎少年早秃的案发现场，闻言转回身：“嗯？”
“手给我一下。”
“喔。”
夏柚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右手递过去。
陆应淮笑道：“另一只。”
夏柚又换了左手伸过去，手心朝上，以为陆应淮要给他什么东西。
夏柚的左手并没有什么装饰品，有且仅有进来保护区前一天，孟文轩给他的那个紧急通讯器。
陆应淮伸手握住夏柚的手指，将一个金色的指环缓缓推进了夏柚的指间。
夏柚只觉得指间一凉，收回手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左手小指上多了一个金色的戒指，戒圈是很简单的素面金色，但戒托并没有镶嵌什么宝石，而是雕刻了许多细小文字，最终组合成一个整体的图案。
夏柚认得这个图案，也知道这枚戒指代表了什么。
这是陆家的家徽，看上去很像是一个缩小版本的帅气元元。
星际时代的贵族并不算少，许多买了男爵、子爵爵位的商人也不在少数，但他们都不能算得上世家。
就连夏公爵这个性质特殊的公爵爵位也不能算。
真正的世家不是以家族拥有金钱财产的多少衡量，也不是以家族成员的多少来评判，而在于，这个家族姓氏的拥有者们，对于帝国是否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而这样的世家，通常都有属于自己的徽章。
这枚徽章会被印在家族所属的一切私物上，也会被刻在产业店铺的招牌上。
世家之中，拥有族徽的只有家主，但通常为了以防万一，族徽都会做成可以嵌套的子母戒。
家主拥有一枚，而另一枚由家主夫人或家主更信赖的亲信代为保管。
陆应淮的左手无名指上就一直戴着陆家的家主戒指。
星际时代科技发达，对环境的保护成了重中之重，曾经随处可见的纸张成了稀有品，人们也逐渐习惯更加方便快捷便宜的光屏阅读。
纸制品成了贵族们的消遣。
同样的，纸质合约也就逐渐演变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而陆应淮在平日进行重要文件署名的同时，都会用家主戒指进行盖印。
夏柚见过陆应淮使用家主戒指。
少年的右手捧着自己的左手，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深深凝视陆应淮。
夏柚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两人隔着一道帐篷，颇有些局促的滋味。
身后不远处传来小老虎欢快的嗷呜声，但是却再也吸引不了夏柚的注意力。
夏柚看了陆应淮十几秒，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森林，握着自己被戴了徽章戒指的手一点点收紧。
陆应淮见夏柚的手指已经被他自己捏得通红，忍不住开口：“小柚，我……”
“殿下！”夏柚打断陆应淮的话，仰起头，眉眼弯弯，神色间看不出半点阴霾，“今天外面阳光很好，不出来看看吗？”
沉默蔓延了十几秒，陆应淮也微微一笑，轻声应道：“好。”
正如夏柚所说，今天外面的阳光很好，远处的雪山绵延不绝，在与天空交界的地方连出一道起伏错落的脉络。
营地的正中央，橘黑色的小老虎趴在地上，身边贴着一只黑白条纹的大老虎，正一口接一口地舔薄荷虎，就连小老虎想要换个姿势和妈妈贴贴的时候，都会被白虎霸道地伸爪子重新按回去，继续舔。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脑袋毛已经有点反光趋势的辣条还在一脸荡漾地享受妈妈的舔毛，忍不住和白虎更加近距离贴贴。
自从秦安泓懂事以来，皇帝陛下就从来没有隐瞒过儿子。
秦安泓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位英雄，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帅气最有魅力的女人，也知道他的母亲身患精神力紊乱症，已经进入蓝星保护区十几年。
更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先天不足，精神力混乱，发育迟缓，十岁的时候就已经需要药剂干预进行精神体实体化，也是因为他的母亲精神力太强且患病所致。
但秦安泓只会更爱更敬仰自己的母亲，因为父皇告诉他，母亲最后一场赢得漂亮的战役，就是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秦安泓每年都会来蓝星，但陆九竹的休眠仓是高危，哪怕他是皇太子，是陆九竹唯一的儿子，也见不到她一面。
但他还是每年都来。
直到这一年，秦安泓的精神力突然暴丨动，意识附到了自己的伴生兽上。
一只和他实际情况一样，甚至更糟的，连毛都没长齐的小虎崽子。
但就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意外频发中，秦安泓终于等来了多年坚持自幼期盼的奇迹。
猫科动物的舔毛最开始是享受，但是舔多了着实有些受不了，但是辣条顶着脑袋上传来的力道，又偷偷摸摸往白虎的怀里靠了靠。
用自己橘黑色的虎爪盖在了白虎更大了一圈的虎爪上。
然后下一秒，白虎本能抬爪，辣条瞬间撇耳朵准备挨打。
但白虎却并没有打他，而是用自己的大爪子盖在了小老虎的爪子上。
辣条愣了一下，然后傻乎乎地咧嘴笑，脑袋被白虎舔得一歪一歪的。
夏柚和陆应淮看着看着，然后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陆应淮点开光脑，调整镜头，给面前一大一小两只老虎拍照一张，蓝天白云，日光晴好，陆应淮连修图都不用，直接发给了远在帝都星独守空房的皇帝陛下。
然后迅速将通讯器调到免打扰状态，动作淡然优雅地放下手腕，权当做无事发生。
夏柚眨了眨眼。
陆应淮低声道：“陛下好几次想要过来蓝星，但都被参议院和军部给拦了，参议院那群长老还想着让陛下立新后，军部更怕陛下开着皇室星舰来保护区抢老虎。”
夏柚噗嗤笑出声：“陛下看上去就是那种特别沉稳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呃，不可能的，对吧？”
说到后面，夏柚接收到陆应淮眼里的意味深长，不敢置信地反问。
“那时候，帝国和联邦的关系还比较僵硬，军部恰好抓了几个间谍，阿姐婚礼前夕还在军部审间谍。”
陆应淮抬手抵住眉心揉了揉。
“陛下以为阿姐觉得还是当元帅有意思准备悔婚，还没到迎亲的时间，连夜带着造型团队和礼服，亲自指挥着皇家星舰来军部门口堵的人。”
这才有了后面的几年里，皇后陛下陆九竹兼任帝国元帅这样的，足以让参议院贵族们血压上头的大权在握。
“两位陛下的感情真好。”夏柚的双手背在身后，右手的手指还在摩挲左手小指上的族徽戒指。
陆应淮顿了顿：“嗯，是很好。”
但现在，这个本该幸福耀眼的三口之家，却一个意识沉眠，一个少年病发，还有一个只能隔着星海与直播间的距离遥遥相望。
夏柚的眸光暗淡了一瞬。
过了很久，夏柚轻声道：“殿下……还可以维持现在的状态多长时间呢？”
陆应淮的手指蜷缩了一瞬，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却还是如实道：“七天，或者……更短。”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夏柚在身边，陆应淮早已经在精神力封闭药剂药效代谢的过程中陷入沉眠了。
夏柚垂着脑袋，视线无目的地在地面上移动着，寻找着，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闷声问：“……沉眠，是怎样的感觉？”
陆应淮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但这样的动摇只是一瞬间，因为很快，他就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灼灼明亮起来的光。
他抬手按在夏柚的脑袋上，停顿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
“不会很难受，就像是睡过去一样，只不过身体的很多指标会在一瞬间下降不少，但应该不会跌落到危险值。”
夏柚的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那、我的精神力能帮到殿下吗？我可以一直守在殿下身边的！”
迎着夏柚亮晶晶的双眼，陆应淮哑然，心中一片柔软：“能，而且如果我倒下了，一定会有很多人来找你。”
夏柚愣了一下，抬起左手。
在阳光的照射下，夏柚小指上金色的族徽戒指闪过一道流光。
“是因为这个？”
“嗯。”陆应淮同样伸出左手，无名指上的家主权戒要比夏柚手上的大一圈，“这枚戒指的权利很大，除却军部的事务，所有陆家的一切全都由你批阅决定。”
夏柚顿时觉得自己的小指一重。
他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其实，周叔和卫少将也不会因为我没有这枚戒指而不尊重我吧？”
“的确不会。”陆应淮的眼尾微弯，笑了起来，“但，拥有这枚戒指后，小柚可以决定一件周叔和卫承无法决定的事。”
夏柚似有所感，心脏猛地加速跳动，嗓音略带干涩：“什么事？”
陆应淮戴着戒指的左手指了指自己，深紫色的眸子里漾开温和的笑意。
“我。”
“当我的病情恶化或产生不在计划内的变化，需要进行其他医疗手段、亦或者改变精神力治疗方法时，作为我的法定配偶，陆家的现任当家人，夏柚有权决定所有关于陆应淮的治疗方案。”
再一次的，夏柚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左手手指，用力到指尖颤抖。
殿下之所以给他这枚戒指，归根结底想要交给他的，是殿下自己。
“阿姐的治疗方案一直都是由陛下决定的，但陛下的决定永远都是偏向阿姐是他的爱人，而非他的皇后，或是什么前任帝国元帅。”
陆应淮说着，嗓音仍旧含着温和的笑意，眼眸却在夏柚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一丝失落。
一闪即逝。
“而作为帝国元帅，在我失去意识沉眠后，原本也将由陛下决定我的治疗方案。”
“因为陆应淮是帝国的元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