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士兵被摔在铁钉上,尖锐的铁钉扎进身体,一时间惨叫遍地。
后面的骑兵见状纷纷勒马,一时间不敢靠近。
城门口布满了各种铁钉,若是想要前进,必然需要清理。
但他们这一次扔的铁钉,下一次谁知扔的什么东西。
因此一时间两方僵持,黎族并没有急着攻城掠地。
天色渐明,祝卿梧他们也终于看清了今日来犯的黎族的数量,一眼看去约有七到八千左右。
对比之下,他们人虽多,但一半皆为妇孺,士兵中一大半也是城中百姓,因此胜算并不大,如今唯一之计就是尽量拖延。
多拖一分钟就多一些可能等到援军。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大家都没怎么休息,但因为精神紧绷,因此也不觉得疲累,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城外的敌军,看他们下一步会是什么反应。
终于,一直到天亮,黎族才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一队人突然上前,然后纷纷下马举起盾牌,连成一道人墙,一边扫除面前的铁钉,一边向前慢慢逼近。
祝卿梧看着他们很快便将地上的铁钉清除大半,虽然极力控制,但面上还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不过他也明白战场上一步错便会落入无可挽回的境地,因此只能逼着自己沉住气。
终于,那一排士兵快走到城门下时,门侯一声令下,一锅又一锅的热水热油从城楼上浇下。
下面瞬间传来尖锐而又凄厉的哀嚎惨叫,仿若人间炼狱,祝卿梧站在二楼,似乎都闻见了皮肉被烫熟的腥臭。
这样惨烈的景象让不远处的黎族首领也是一惊,抬手止住了身后的大军,许久都没有动作。
然而门侯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转头对祝卿梧说道:“准备好了吗?”
“嗯。”祝卿梧点了点头,转身跑下城楼,指挥他们抬起琉璃盆里绿色的液体。
城楼下铁钉除了大半,堆满了黎族士兵的尸体。
黎族首领悲愤不已,也料定他们黔驴技穷,很快便下令准备冲锋。
第一排士兵扛起一块巨大的木头准备撞开城门。
然而就在这时,一大盆绿色的液体从天而降,城楼下瞬间传来比刚才淋了热水热油还要凄厉千万倍的惨叫。
那些士兵只是沾上一点那绿色的液体便疼到恨不得生生把身上的肉剜掉。
被淋得最多的那个,连惨叫都没来得及,整个人直接消失了一半,只剩下半截身体倒在原地。
黎族首领大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城门口突然架起一排排弓箭,而每一个箭头上都沾着刚才那种神秘的绿色液体。
门侯一声令下,漫天的弓箭向他们袭来,一时间黎族大军全是凄厉的惨叫声。
“退后!退后!”黎族首领大声喊道,立刻勒令全军后退百余米,退出了弓箭的射程。
原本他们听闻城内已乱,州府逃跑,本以为攻下这里轻而易举,谁知竟一再受挫,黎族首领这才正色起面前这座看似不堪一击的城池,一时间不敢再冒进。
城门的士兵百姓看到他们后退,这才终于被鼓舞起了一丝信心,更加卖力。
只有门侯和祝卿梧他们依旧忧心。
毕竟他们刚才这一连套下来几乎已经交尽了所有家底,弓箭和“绿矾油”也已经耗尽,如今只剩下了些热水,但若黎族不管不顾,一意推进,烧再多的热水也无济于事①。
而他们刚才将所有东西全部抛出,也只是为了让他们一时害怕,暂时不敢进攻,拖延时间而已。
至于能拖多久,谁也不清楚。
果然,到了晚上他们已经便重新开始试探了起来。
祝卿梧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但还是想办法与他们周旋。
只是底子是否空虚根本瞒不住,黎族很快便发现他们已经没了什么反抗的东西。
于是第二日天一亮便整装待发,重新发起了进攻。
大概是昨日的胜利激起了城中百姓的士气。
所有人团结一心,有人烧热水一锅锅向城楼上递去,有人自发堵在城门口,用身体护住城门,城楼上的士兵提着刀剑,一批又一批地向下拦着那些想要用云梯上来的敌人。
刀剑卷了刃,便用菜刀,用铁锹,用木棍。
不知是昨日给黎族留下的阴影太深还是今日所有城中百姓万众一心的缘故,一直到晚上,城门口堆满了尸体。
有黎族亦有城中百姓,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
可他们依旧没有破开城门。
饶是黎族此次前来全是精锐的骑兵,也禁不起这样的消耗,到了傍晚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吃饭休息。
城内的百姓也终于松了口气。
“卿梧,你要不要去休息?”齐三眼里也满是红血丝,却还是问道。
“没事。”祝卿梧已经整整两日未曾阖眼,但这两日的每一瞬间都在生死边缘,他确实无法安心睡去。
齐三递给他了一个饼,“那吃点东西。”
城内物资不算充裕,因此门侯将粮食全部统一归置,派人守着,每人每日只分得基础饮食。
祝卿梧接过饼却没有胃口,但为了补充体力,却还是食不下咽地吃着。
齐三原本身上总是干净的衣袍此时又黑又皱,也未曾好好漱洗,头发散乱,看起来无比落魄,然而他看起来却依旧很是开心。
“卿梧,我决定了,要是这次能活下来,我就回郢都好好读书。”
祝卿梧闻言笑了一下,“这会儿想起读书的好了。”
“不是想起读书的好了,而是觉得保家卫国的感觉真不错,但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这会儿想练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读书科举走仕途。”
“若你将来真有建树,百姓会感激你。”
“我不要感激。”齐三说着转头看向城内为了御敌而忙碌的所有人,“大家都能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因为城中所有人的团结,他们硬又熬过了两日。
但他们处在弱势,抵御的东西又全是消耗品,很快便什么也没有了。
黎族一连几日都没有进攻成功,伤亡惨重也十分惨重,一时间也显露出了疲态。
但还是能看出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因此一早便纠集了兵力,准备发起最后一击。
城内的东西已经耗尽,尤其是粮食,昨日城内百姓便自发放弃自己的那份,先供给守城的士兵,但还是不够。
弓箭没有了,兵器经过这几日的搏杀也不再锋利,油和水也已经耗尽,因此大家都明白,若是援军再不来,怕不是顶不过今日。
大家的情绪也不免低落了下来。
“卿梧。”齐三看着外面依旧黑压压一片的黎族士兵,有些感慨道,“我们怕是要死在这儿了,虽然没想和你拜兄弟,但没想到倒是生不同日死同期了。”
“唉。”齐三转头看了一眼城内,“悲哉,大凉将要失去一个万古流芳的英才。”
祝卿梧觉得有些方面齐三确实是个人才。
比如这种时刻,还能把他逗得笑起来。
“不会死的。”祝卿梧说道。
“什么?”
“我们不会死的。”祝卿梧说着转头冲他笑了一下,突然接过齐三手中的长剑,对着所有人喊道,“刚接到密信,援军今日就到,只要我们熬过今日,我们便赢了!”
众人闻言瞬间哗然,门侯闻言也惊讶地转头看向他。
祝卿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敕令,继续道:“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援军今日必到,我们已经抗过了这么多日,决不能在最后一日放弃,看看城楼下我们同胞的尸体,他们用命换得我们活着,所以我们更不能放弃,一旦今日失守,黎族这么多日的怒气必然会以我们父母、子女、妻儿的鲜血来浇灭,为了身边的亲人,抗过最后一日!”
原本已经有些颓败的百姓和士兵听到这儿,终于慢慢振作了起来,更何况他手中明黄色的敕令确实只有皇家才能签发。
一时间群情振奋,无论是战士还是百姓,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严阵以待起来。
“把密信给我看看。”一旁的门侯闻言走过来说道。
“门侯不信我?”
第一日的“绿矾油”确实让门侯见识到了他的厉害,总觉得他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因此他手中有“密信”倒也不算特别稀奇。
只是……
一声号角声起,黎族再次进攻,门侯也来不及再问那么多,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指挥了起来。
只有齐三坚持不懈地问道:“昨日我们一直在一处,你怎么收的密信?根本没见有人给你送啊?”
祝卿梧来不及和他解释那么长的来龙去脉,因此只随口敷衍了一句,“骗他们的,家书。”
齐三听得直乐,“你是皇子吗?用明黄色的家书?”
“我是太监。”
“……你赢了。”
祝卿梧的那番话确实起了作用,虽已弹尽粮绝,但一想到今日是最后一战,城内的所有人都拧成了一股绳。
没有热水热油便用石块,土石,木棒,甚至还有富商拿出积蓄,将金银珠宝散出去,引得城外士兵争抢,给他们造成慌乱。
就这样万众一心,竟真从早坚持到晚,直到耗尽了城内的最后一弓一箭。
夕阳落山,城外的尸体已经快堆成山。
所有的人翘首望着远处,希望能看到援军的踪影,然而援军依旧未至。
“卿梧,援军真的今日到吗?”
“我不知道。”
“你不是有密信?”齐三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压低了声音。
“那不是密信。”祝卿梧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扶着城墙向外看去。
此时夕阳西下,风景无限。
“你疯了,那你那么说,还以项上人头担保?”
但齐三说到这儿,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可是若今日援军未至,你怎么办?”
“把我的头赔给大家。”祝卿梧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死一人总比死一城要好。”
“你!”
“援军什么时候会来?”门侯也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是强撑着走过来问道。
“是啊,援军什么时候会来?”
“援军呢?”
“援军怎么还不到?”城中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极点,全靠这点念头才撑过今日。
但如今见援军迟迟未至,信念不禁动摇了起来。
祝卿梧又看了一眼夕阳,这才转过身对着门侯说道:“对不起。”
门侯瞬间明白了什么,眉头深深拧起。
祝卿梧歉意地向城内的所有人看了一眼,握紧了早上从齐三那里要来的剑。
正准备将剑抽出时,却听一道喜悦到破声的声音突然传来,“援军到了!”
祝卿梧闻言转过身来,然后就见不远处黄沙滚滚,无数身穿盔甲的骑兵向这边飞奔而来。
黎族与他们周旋几日本就已筋疲力尽,因此很快便溃不成军,四散而去。
城外再次围满了骑兵,只是这次全部换成了大凉士兵却穿着的铜甲。
只有正中间的人一身银甲,覆着半张同色的假面,骑着一匹红棕色的汗血宝马。
他的身侧挂着一颗人头,正是前几日逃跑的禇大人。
夕阳即将落下,最后一缕阳光落在那人脸上的银质面具上,泛出冷色的光。
修长的手指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了堂溪涧的脸。
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最前排的祝卿梧身上。
两人的目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终究还是对上。
“阿梧。”堂溪涧唤他,“开城门。”
作者有话说:
①“绿矾油”是硫酸
第35章 乾明殿 我只是……喜欢你。
祝卿梧睁开眼, 入眼处是金丝绣成的床幔,床幔上面绣着龙凤的图案,看起来贵不可言又威严无限。
整个大凉只有一人的寝殿敢用这明黄色的龙凤图案做床幔, 因此祝卿梧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是堂溪涧的乾明殿。
“祝公公, 您醒了。”他刚睁开眼,就见旁边身穿宫装的小宫女走上前来, 恭敬地说道。
祝卿梧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由生出了几分错乱感。
有一瞬间他还以为回到了上一世堂溪涧登基以后,而这一世的种种不过是一场梦。
因此一时间竟分不清如今是梦醒,还是犹在梦中。
但很快,之前的记忆便开始浮现。
那日他们弹尽粮绝之际,堂溪涧亲率援军兵临城下。门侯很快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连忙恭敬地打开了城门。
堂溪涧率兵入城,两旁的百姓纷纷跪拜, 高呼, “陛下万岁。”
一旁的齐三震惊之余, 连忙想要拉着他一起跪拜,然而明明那时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祝卿梧却依旧硬挺着一动不动, 双腿仿佛被人钉住, 怎么也跪不下去。
齐三不明所以,却不敢和他一起放肆,最终还是先一步跪了下来。
只有他看着堂溪涧下马, 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夕阳西下, 最后一抹余晖也落到了山下, 天色重新暗了下来。
祝卿梧抬起头来, 看见天边飞过一排归家的大雁。
“阿梧。”
堂溪涧的声音像是锁链,想将他重新困在身边,祝卿梧看着旁边的围墙,脑海中蓦然生出一个绝望到极致的想法。
是不是从这里跳下去,他就能自由了?
然而还不等他动作,多日来守城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将他压垮,眼前骤然黑了下去。
再次睁眼,便已经身在乾明殿。
“祝公公,您要喝水吗?”旁边的宫女还在问道。
祝卿梧听着这个称呼,久久未言。
踏出皇宫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身份,然而奔忙一场,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
他又回到了皇宫,成了那个没有姓名的小太监。
“祝公公……”一旁的宫女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您昏迷了多日,陛下担心坏了,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些清淡的饭菜,说等您醒了让您赶快趁热吃了呢。”
祝卿梧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想必时间不短,腹中确实空空,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又觉得从胸口到喉咙早已被填满,什么也吃不下。
那宫女还在说着什么,然而祝卿梧已经听不进去。
只是从心底生出一股倦怠之感。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
夕阳西下,天空苍茫辽阔,一望无边,大雁振翅高飞,飞向山的另一边,祝卿梧不知道它们要飞向哪里,只知道它们可随心奔走,那是他永远也触及不到的自由。
一直到深夜,祝卿梧才见到了堂溪涧。
他比上一世即位还要早上两年,少年人身量清瘦,然而不知是身上的龙袍衬托,还是他有两世的心智,看起来竟比上一世还要威严。
旁边的宫女还捧着清粥好言相劝,见堂溪涧来了,这才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粥,行起礼来。
堂溪涧看着一口未动的白粥,瞬间明白了什么。
于是伸手端起白粥,走过来在祝卿梧的身旁坐下,舀起一勺吹凉想要喂他。
然而汤匙还没递过来,祝卿梧便直接抬手打翻了他手里的碗。
堂溪涧握着汤匙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旁边的宫女太监见状俱是大惊,“哗啦啦”立刻全部跪成了一片,凝神屏气,额头抵着地面,谁也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一时间乾明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冻结,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然而堂溪涧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都退下。”
这句话像是敕令,殿内的宫女太监俱是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鱼贯而出,还贴心地关好了殿门。
一时间乾明殿内只剩下了祝卿梧和堂溪涧。
堂溪涧的衣袍上还落着滚烫的白粥,然而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烫一般,没有忙着清理,而是起身又舀了一碗。
祝卿梧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发现他走路平稳,双腿健全。
“你的腿?”祝卿梧见状终于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然而堂溪涧没答,只是又舀了一勺白粥吹凉递给他。
祝卿梧聪颖,很快便想明白了一切。
宫内的这些勾心斗角让他只觉得厌烦,于是再一次挥手打翻了他手中的碗。
地上虽铺了地毯,然而玉器娇贵,只听“啪”得一声,终究还是碎成了两半。
祝卿梧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大胆,明明在宫中这么多年,他早已被奴性浸染,若是从前他早已跪下求饶。
可如今却只觉得厌烦,堂溪涧越是平静纵容,他就越是想激怒堂溪涧。
“我不吃。”祝卿梧望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堂溪涧依旧没有生气,只是解释道:“你昏迷多日,一直未曾吃些什么,若再不吃些东西……”
“我不吃又如何?”祝卿梧说着冷笑一声,“怎么?你是不是又想用玉珠和小豆子的命逼我?”
堂溪涧闻言一愣,看着他满眼厌恶的神色,有些受伤地垂下了眼帘,向他保证道:“不会,我不会用任何人逼你。”
“那就放我出宫。”
堂溪涧闻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若是你想要出去游玩,我可以陪你,待朝政稳定,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祝卿梧一听便知道堂溪涧这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于是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信。”
“阿梧。”堂溪涧知道两人隔阂太深,一时间也沉默了下去。
许久,才起身说道:“你身子太弱,太医给你开了药,让你醒来后喝,我这就派人去煎药。”
祝卿梧闻言这才终于有了些反应,“堂溪涧。”
祝卿梧厌厌地说道:“你到底怎么才能放过我?”
明明已经身为帝王,可是听到这话的堂溪涧却还是如同犯了错的学生一般侧过身来,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没有回答祝卿梧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我去宣太医再给你把把脉。”
“堂溪涧。”祝卿梧被他的态度惹恼,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恨意来,于是突然开口叫住他。
堂溪涧闻言连忙转过身,然后就见祝卿梧望着他,一字字回着他刚才的话,“我想去没有你的地方,我不想待在你身边。”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话,却像是一只长箭直直射向堂溪涧,疼得他身形一颤。
堂溪涧明明站着,比祝卿梧高出许多,可是不知为何,两人的形势却好像逆转。
堂溪涧身上的气势骤然落了下去,再无一个帝王的威严。
在祝卿梧面前,堂溪涧似乎重新变回了离桧宫中那个需要依赖他的孩子,惶惑而又没有安全感。
“阿梧。”堂溪涧转过身来,他似乎想要挤不出一个笑来,却怎么也挤不出,“我不是想要囚着你,我只是……”
堂溪涧似乎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语气焦急得微微颤抖,然而词不达意,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久,只是重新在他旁边坐下,明明比他高,却仰头望着他。
“我只是……喜欢你。”堂溪涧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他从来谋算于心,总觉得说出来的话显得浅薄。
可他忍了两世,终于再也忍不下去。
他希望祝卿梧能明白他的心意。
“是吗?”然而祝卿梧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抬眸望向他。
若是上一世他能听到这句话,或许还会心动,可如今却只觉得事过境迁,造化弄人,空余满目悲凉罢了。
“可是……”祝卿梧挤出一个笑,开口回道。
堂溪涧似乎猜到了什么,面色一白,却没有打断他。
而是任由他以言语为利剑扎向自己。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祝卿梧的话像是一记重鼓,话音落下,整个乾明殿内霎时一静。
只有烛台里的明烛继续燃烧,偶尔发出几声极轻微的“噼啪”声。
“我知道。”堂溪涧苦笑了一下,“我喜欢你便够了。”
“喜欢我?”祝卿梧声音满是倦怠,“你喜欢我什么呢?”
他们两世最亲密的一刻也不过是上一世堂溪涧出关前夜那个意味不明的吻而已。
想到这儿,祝卿梧似乎明白了什么。
堂溪涧如此执着于他,说不定只是没得到过他而觉得不甘心。
他坐拥天下,只有自己想要逃离,所以才会执念深重,若是得到了,说不定就厌倦了。
思及此,祝卿梧掀开身上明黄色的软被,强撑着走了下来。
“阿梧?”堂溪涧有些不明所以,伸手想要扶住他,却被他躲开。
祝卿梧站到堂溪涧身前,抬起手指,突然开始解起衣服。
“你这是做什么?”堂溪涧见状,连忙起身止住了他的动作。
然而祝卿梧并没有停下,只是抬眸看向他,“你不是喜欢我?”
“我不是……”事到如今,堂溪涧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没想到祝卿梧会如此想他,只觉得心中一痛,握着祝卿梧的手不由收紧,眼眶一点点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陛下千辛万苦地把奴才找回来是为了什么呢?”祝卿梧并不相信,但也懒得追究,只是厌倦地笑了笑,把手抽了出来,继续解着自己的衣服。
“只是奴才是太监,这您是知道的,希望陛下不要嫌弃奴才的残破之躯。”
“祝卿梧!”堂溪涧咬牙,看着他一脸无谓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心疼还是震怒。
然而祝卿梧却好似没有觉察他的愤怒,只是静静地脱下身上的外袍,这才抬头望向他。
语气中是说不出的自暴自弃,“玩腻了你是不是就肯放过我了?”
第36章 秋意浓 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开怀呢?
堂溪涧似乎真的被气到, 再没说一句话,只是捡起地上的外袍替他披上,便大步向外走去。
然而走到门口时不知想到了什么, 终究还是停下, 背对着他说道:“李公公在司苑局, 玉珠在离桧宫,九皇子依旧住慧太妃的宫里, 除了堂溪靖和小豆子不在宫内,其他的你想见谁都可以。”
堂溪涧说着抬手准备推门,然而刚碰到门框,却又缓缓蜷起手指,收回了手。
“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说完, 这才推门离去。
随着大门的开合,刚才在堂溪涧面前强撑着的那口气似乎随着他的离开一并散去。
祝卿梧抱着衣服缓缓坐下, 只觉得整个人空空荡荡, 似乎风一吹便也会跟着散去。
这些日子睡了太久, 因此祝卿梧并不困,于是就这么在床边望着不远处的烛台枯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亮,他才起身穿好衣服, 向外走去。
乾明殿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 书房在最前面,便于处理政务,接见大臣, 后面是皇帝的寝殿, 两旁还有偏殿。
昨晚自己占了堂溪涧的寝殿, 也不知他睡在了哪里?
本来还担心出去时会碰到堂溪涧, 然而刚一出去,旁边的小太监便说道:“陛下一早就上朝去了,临走时吩咐您可以随时出去转转,想去哪里都可以,但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