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太苦,每次喝完他都急着找蜜饯去嘴里的苦气。
然而今日却忘了,还是小五急忙找了一盒蜜饯,拣出两个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到底怎么了?”小五满是担忧地问道,“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祝卿梧下意识想说“没什么”,可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因此还是如实回道:“只是突然想起今日是陛下的生辰。”
“嗯?”小五闻言有些惊讶,“那今日宫里怎么没什么动静?。”
“刚打完仗,不想铺张浪费吧。”
“也是,每次打完仗宫里都得紧张许久,只是毕竟是天子寿辰,不过总是说不过去。”
祝卿梧闻言向前殿的方向看去,然而冬日门户紧闭,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今日明明是该热闹的日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堂溪涧提前下过命令,一整天都格外得安静。
晚上祝卿梧睡不着,因此洗漱完并没有上床,而是坐在炉子旁陪猫咪玩。
正玩得开心,却听见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祝卿梧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门上不知何时映上了一道颀长的倒影。
虽然门外的人未曾言声,但祝卿梧还是瞬间便猜到了门外站着的是谁。
祝卿梧本想说已经睡下,可又想起上次自己不开门,堂溪涧便执拗地在他门口站了半夜最后冻病的事,不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起身给他开了门。
刚一开门,一阵冷风便和着浓烈的酒气一起钻了进来。
祝卿梧只觉得一股冷意钻进肺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堂溪涧见状,连忙进来,然后将门紧紧关上。
屋内炭火旺盛,祝卿梧缓了片刻,这才觉得好了起来。
他抬起头,然后就见今日的堂溪涧穿着一身暗金色的常服,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腰侧挂了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穗子。
这穗子是宫人身上最普通不过的装饰,用的是最普通的线和最简单的编织工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常常被人握在手里把玩的缘故,有一处的颜色明显比别处要浅。
这样的东西挂在堂溪涧身上实在是显得有些寒酸,因此祝卿梧并不明白堂溪涧为什么要挂宫人用的东西?
堂溪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穗子,道:“这还是你的东西。”
祝卿梧闻言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四年前堂溪涧将要离开郢都的前一日,从他那儿硬讨的平安符和寿礼。
祝卿梧以为那只是堂溪涧的一时兴起,没想到他竟真的一直带在身上,甚至保留至今。
祝卿梧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只觉得五味杂陈,复杂至极。
于是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穗子的事,转而问道:“这么晚了,陛下怎么来了?”
似乎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堂溪涧今晚的目光格外直白,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声音中透着浅浅的委屈。
“今日是我的生辰。”
“阿梧,你很多年没给我过过生辰了。”
祝卿梧假装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继续冷淡道:“所以呢?”
“所以我来讨寿礼。”
“我没有准备什么寿礼。”祝卿梧立刻回道。
“我知道。”堂溪涧闻言苦笑了一下,“你连生辰快乐都不愿意和我说,又怎么会特意准备呢。”
堂溪涧说着伸了伸手,似乎想要借着酒意牵一牵他。
然而终究还是不敢,还未碰到便把手收了回去。
“所以我要的很简单,再唤我一声阿涧,行吗?”
第40章 压岁钱 “上一辈子我就想娶你了。”
这个称呼实在是太久没有被人提起过, 因此祝卿梧骤然听见,竟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祝卿梧似乎这才想起原来他和堂溪涧曾经也还有过这样一段可以平等以待的岁月。
虽然只是他以为的平等。
那时的堂溪涧大概只会觉得他不知礼数又僭越。
堂溪涧说的没错,确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似乎一张嘴就能说出来。
然而不知是因为世事轮转, 今时再不同往日, 还是他在大凉生活了太久,终于认清了他和堂溪涧的身份差距, 习惯了尊卑有别,今日的祝卿梧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始终叫不出来。
明明曾经很容易便能叫出口的称呼,而今竟会变得这么艰难。
大概是因为祝卿梧不再是以前的祝卿梧,堂溪涧也不再是以前的堂溪涧。
明明堂溪涧就站在他的面前,祝卿梧却从心底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因此嘴唇张张合合许久,祝卿梧还是喊不出那句, “阿涧。”
最终只是挤出一句,“奴才不敢。”
祝卿梧没有抬头看堂溪涧的表情, 但情绪大概会传染, 因此祝卿梧还是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他的难过。
堂溪涧的酒意似乎都因为这句话而瞬间醒了许多, 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向前,但很快便如梦初醒一般收回了手指,重新蜷缩在身侧。
空气似乎都是碎的。
许久, 堂溪涧才挤出一个笑来, 似乎在掩饰什么,“今日生辰突然想起了母亲,便喝了些酒。”
堂溪涧说到这儿顿了片刻, “刚才喝的有些醉了, 便跑到这里胡说, 你别放在心上, 早些休息吧。”
说完,堂溪涧也不等他回答,便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转身说道:“夜风寒凉,你先进去我再开门。”
祝卿梧闻言愣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向后走了几步。
堂溪涧这才推门走了出去,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门外月光映着雪色,将堂溪涧的影子在门上拉得很长。
两人明明只隔了一扇门,可却又像隔了很远。
最终还是祝卿梧先一步转身回到了床上。
然而却一夜没睡。
第二日祝卿梧浑身绵软得厉害,小五还以为他病了,连忙去请了太医。
太医给他看完后沉吟许久,这才说道:“祝公公,你这是心病,心情太过压抑而导致的肝火旺盛,我可以给你开些药,但最重要的还是得心情舒畅,自己开怀才是最重要的。”
祝卿梧闻言点了点头,回了句,“我明白。”
可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明白就能做到。
太医似乎也明白,因此只是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太医走后小五拿了药方去给他煎药,然而前些日子调养身体便已经喝了不少的中药,祝卿梧实在不想再喝,因此只说:“先放着。”
小五见他难受也不愿意强迫,只是那药放着放着,最后也只是冷了倒掉,祝卿梧一口也没有喝。
外面太冷,祝卿梧一开始只是不愿意出门,后来连床榻也不愿离开。
每日只是昏昏沉沉地睡着,时间突然变得混乱起来,有时睁眼是白天,有时醒来是半夜。
夜里梦也多了起来,不知为何,总是回想起从前在离桧宫那八年的生活。
明明那时的日子过得那苦,然而如今再回想起来,竟是他人生中难得欢愉的时刻。
有时还会想到更早以前,他大学毕业,穿着学士服,满心欢喜地走出校园。
那时的他的目标简单,满心想着努力工作,攒钱给小豆子做手术。
等手术结束,攒钱买一个小小的房子,他们便可以一起相依为命,过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
然而还没来得及实现,便因为一场车祸而穿越成了一个小太监。
虽然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可人生总是要继续向前。
于是他便重新振作,努力照顾好堂溪涧和玉珠。
他不是猜不到堂溪涧的野心,只是想若是他真能登上那个位置,自己也就可以功成身退,和玉珠小豆子他们缩在小小的离桧宫里,过着平淡而安稳的生活。
然而事与愿违。
他所在意的人谁也没护住,空荡荡的离桧宫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祝卿梧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这凡俗中最平常不过的一个普通人。
可不知为何,命运却好似格外喜欢玩弄他一个。
再次重生后,他离开离桧宫,好好工作,努力攒钱,想要离开这里。
他也明白外面未必比皇宫更好。
可是他只是想主宰一次自己的命运。
然而最终他的所有愿望还是全都落空,一个也没有实现。
现在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住在皇帝才能住的寝宫,冬日里用的是最好的炭火,每日吃着丰富而美味的饭菜,玉珠和小豆子也好好地活着。
这似乎就是他一直所追寻的,可是为什么还会觉得难过?
祝卿梧睡得时间越来越长,每次醒来都是小五端着药坐在他身旁,劝他喝些药。
祝卿梧总是强撑着告诉他,“我没事,别担心。”
他似乎确实很好,身体康健,也没什么不适,除了不想吃药。
祝卿梧觉得自己也不是病了,只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
还叮嘱小五,不许去和堂溪涧说。
小五满脸担心地望着他,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他。
祝卿梧睡得越久,梦中的景象也越来越乱。
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想起二十一世纪的事。
他在大凉呆得太久,被这里的规矩一点点驯化,有时都快忘记其实他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时代。
他也快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了。
祝卿梧再次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时,发现旁边坐的不是小五,而是堂溪涧。
他似乎刚上完朝,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朝服。
手里端着白玉的冰瓷碗,里面盛着墨色的药汁。
堂溪涧似乎正望着他在想些什么,眼中的神色哀伤而难过。
然而一见他醒来,立刻低头敛去了眸中的神色。
“醒了。”堂溪涧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药,轻轻将他扶了起来。
“陛下怎么来了?”祝卿梧问道。
“听御膳房说你最近胃口不好,所以来看看。”堂溪涧说着,重新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吹凉喂到他嘴边。
祝卿梧闻见药味便觉得恶心,因此一点也不想喝。
于是将头扭了过去。
“阿梧,这是张太医特意开的补药,你身体太弱,多少还是要喝一些。”
“我不想喝。”祝卿梧回道。
“你若是怕苦,我准备了一罐子的蜜饯。”
“不是怕苦,只是不想喝药。”
“不喝药身体就不会好。”
“那就别好了。”祝卿梧有些厌倦地回道。
他其实并不是在抬杠,然而抬起头,却还是看见了堂溪涧眼中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难过。
但堂溪涧很快便垂下眸子,重新搅了搅碗里的药,“不能不好,你得活得比我长,这样就没人关着你了。”
这话让两人心中俱是一涩。
祝卿梧闻言沉默片刻,再一次说道:“放我出宫吧。”
堂溪涧没答,只是握着汤匙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他没正面回答祝卿梧的话,而是再一次舀了一勺药喂到了他嘴边,“先喝药吧。”
祝卿梧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同意,但似乎代表着转机,因此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张口喝了下去。
喝完后堂溪涧立刻拿了装蜜饯罐子,从里面拣了一颗蜜饯喂给他。
蜜饯的酸甜立刻驱散了嘴里的苦意。
还没吃完,堂溪涧似乎怕不够,又喂了他一颗。
“够了。”祝卿梧说道。
堂溪涧这才停下,把整罐蜜饯放到了他的床边。
然后起身给他擦脸,喂水,照顾他睡下。
这些都是从前在离桧宫时祝卿梧做的活。
如今由堂溪涧来做,祝卿梧实在是不适应。
“你不用这样。”祝卿梧想要拒绝他的照顾。
然而堂溪涧却没同意,一边给他掖好被子,一边说道:“我自己愿意的。”
时间很快来到了新年。
那日之后,堂溪涧便常常过来,亲自喂他吃药,伺候他洗漱,照顾他起居。
祝卿梧实在不习惯,因此再不似前几日惫懒,每日都在堂溪涧来之前起床洗漱吃药,就这么坚持了一段时间,身体似乎真的好了。
那晚堂溪涧的态度让祝卿梧以为他或许真的会放自己出宫。
然而之后他却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春节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皇宫之内亦是如此。
今年是堂溪涧登基的第一个新年,比往年更要热闹隆重一些。
除夕那夜,堂溪涧要与大臣共贺。
于是便在乾明殿设了小宴,让玉珠和小五来陪祝卿梧。
毕竟是过年,处处都弥漫着洋洋的喜气,祝卿梧也开心了许多。
和他们一起守岁,喝茶聊天,难得熬了一整夜。
天亮后,各宫都在四处拜年,祝卿梧却有些熬不住。
正准备去睡觉,却见堂溪涧身边的小太监跑了过来,给了他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子。
祝卿梧打开,竟是满满一兜金子。
“这是?”祝卿梧问道。
“陛下今日要见朝中诸位大臣,没空过来,所以让我给您送压岁钱。”
“压岁钱?”祝卿梧只觉得胡来,堂溪涧明明比他还小两岁,怎么能给他压岁钱?
但今日过年,也懒得和他计较,因此终究还是收了下来。
一旁的小五看着那一袋金元宝,感慨道:“阿梧,这得有多少钱?”
“不知道。”祝卿梧说着从里面掏出一块递给他。
“你的压岁钱。”
小五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我可不敢要,这是陛下给你的。”
但还是好奇地接过在手里掂了掂,“这么沉,陛下出手可真是大方啊。”
说着突然看见元宝的底部,“阿梧?”
“嗯?”祝卿梧闻言转身问道,“怎么了?”
“不是,我不是在叫你,这元宝下面有个阿梧。”
祝卿梧闻言好奇地凑了过去,然后就见元宝下果然刻着两个字:
祝卿梧见状,似乎反应过了什么,倒出了其他的元宝。
然后就见每个元宝下面都刻着两个字。
【阿梧,平安,康健、顺遂,喜乐】
新年刚过,各位大臣便纷纷上书,又提起了立后的事情。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激烈,毕竟帝王子嗣事关江山社稷,而堂溪涧登基也有些时日,然而后宫至今空虚,实在是说不过去。
因此各位大臣像是提前联系好了一般,各种提议立后的奏折雪花一般飞进了乾明殿。
甚至每日早朝,先提起的也是这件事。
然而堂溪涧对此却始终不陈一言,关于立后的奏折,一封也不批。
诸位大臣着急得不行,然而又不能替堂溪涧娶亲,只能不断上奏折提议,苦口婆心地劝谏。
后来堂溪涧大抵是烦了,终于透露了一句“朕已心有人选。”
众大臣闻言,几乎激动得要落下泪来。
一时间从上谏催促堂溪涧赶快娶亲,到变为明里暗里地打听堂溪涧心中的人选到底是哪家小姐。
然而堂溪涧对此却始终闭口不言。
一时间从宫内到宫外,全都开始猜测堂溪涧要娶哪家的贵女为妻?
宫中甚至还有宫人下了赌注,赌了郢都各家的名门贵女。
玉珠是个小八卦精,自然不肯错过,于是跑过来找他一起分析该押哪家小姐?
然而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觉得谁都有可能,于是转头问祝卿梧,“祝哥哥,你觉得会是谁呢?”
最近织造局给小狸花送来了许多衣服,祝卿梧正一件件给它试穿,闻言不由愣了片刻,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地回道:“买纳兰家吧。”
“纳兰家?”上次祝卿梧提的就是纳兰家,因此玉珠很是好奇,为什么祝卿梧这么高看纳兰家?
“为什么呀?”玉珠继续问道。
“不为什么。”祝卿梧说着,把小狸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感觉罢了。”
玉珠虽然觉得奇怪,但她从来相信祝卿梧,于是用半个月的月钱押了纳兰家。
祝卿梧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他早就知道结果。
然而过了差不多半个月,这日玉珠突然满脸惊慌地跑到了乾坤殿,满眼惊讶地望着他。
“怎么了?”祝卿梧见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祝,祝哥哥。”玉珠今日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你怎么了?喝口茶慢慢说。”
玉珠接过茶杯,却没有喝,而是抱着茶杯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这才继续开口说道:“不是纳兰家。”
祝卿梧闻言,立刻便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于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壶里的茶叶不知是不是放的有些久,喝起来有些苦涩。
“那是谁家的小姐?”祝卿梧垂眸问道。
“是……”玉珠刚说了一个字,便又闭了嘴,低头猛地喝了一口茶,似乎觉得不知该怎么说。
祝卿梧见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催她,只是在心里挨个想着除了纳兰家,还能是谁家的小姐?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来,就听玉珠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对着他说道:“是,是你,祝哥哥。”
玉珠话音刚落,便听“啪”得一声,祝卿梧手中的杯子没拿稳,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杯子生脆,一下子便摔了个四分五裂。
“我?”
“嗯。”玉珠也是满脸的惊讶,“陛下说想要立你为君后,已经在拟旨了。”
祝卿梧消化了许久似乎才明白了她的话,一时间哑口无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他疯了。”
朝中的大臣显然和祝卿梧是同一个想法。
从堂溪涧准备拟旨起,文武百官便纷纷赶至乾明殿外密密麻麻跪了一片,请堂溪涧收回旨意,放弃这个想法。
然而堂溪涧却始终坚持己见。
一时间谁也不肯退让,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乾明殿。
文武百官在乾明殿外跪了三天,堂溪涧也三天没有从乾明殿出来。
年富力强些的还能支撑,那些上了年纪的大臣,已经晕倒了好几个。
第三日,祝卿梧起了个大早,然后在乾明殿的小厨房内做了一份牛乳糕,端到了前殿的书房。
海恩正守在外面,堂溪涧没睡他自然也不能睡,硬生生在这儿陪着熬了三天,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通红一片。
“祝公公。”海恩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陛下三天未吃未睡了,您快进去劝劝吧,一直和大臣们僵着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祝卿梧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堂溪涧正伏在案边批阅奏折,听见动静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冷冷地说了句,“出去。”
祝卿梧闻言停了片刻,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堂溪涧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头来,一看见是他,眼中的神色立刻变得温和。
“阿梧。”堂溪涧唤他。
目光落在祝卿梧手中的牛乳糕时,堂溪涧更是愣了一下,眼中透出几分追忆来,“你许久未曾给我做过牛乳糕了。”
“那吃一块吧。”祝卿梧说着,拿起一块牛乳糕递给他。
堂溪涧下意识想要伸手接过,然而刚一碰到,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重新把手收了回去。
这几日他似乎水也没怎么喝,嗓子又干又哑。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乾明殿的窗户紧紧关着,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们都明白窗户外是什么。
“还不能吃。”
祝卿梧闻言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问道:“为什么要立我为君后?”
“我的皇后自然要是我喜欢的人。”堂溪涧说着,似乎怕他跑了一般,伸手握住了他。
祝卿梧这次倒没有收回手,而是任由他握着,平静道:“我是男子,还是个太监,我不能给你绵延子嗣。”
“我不在乎。”
堂溪涧说着,抬头看向他,沉吟许久,终于说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阿梧,上一辈子我就想娶你了。”
祝卿梧闻言只觉心中一酸,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扑面袭来,激得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控制着自己将所有的情绪压下。
“可你还没问我愿不愿意?”
堂溪涧听到这儿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眼眶瞬间红了。
但还是为了那千分之一的希望,满怀期待地问道:“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
“放我出宫吧。”
虽然早已猜到了结果,但亲耳听到祝卿梧的回答时,堂溪涧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
大概是痛意太过尖锐,触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一时间反而觉得没那么疼了。
他似乎还是有些不信,于是抬头看着祝卿梧的眼睛,可是无论他怎么看,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身影。
“我猜到了……”堂溪涧声音艰涩又嘶哑,“前段时间你生病时我就猜到了。”
“你迟早会离开我。”
不知是这些日子没有吃过东西还是被冻得,堂溪涧只觉得自己的动作似乎迟缓了许多,他想握住祝卿梧,然而无论怎么用力,却始终握不住。
只能看着祝卿梧一点点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去。
就像手捧流沙,流沙终究还是会顺着手指间的缝隙落下。
“这是我最后留下你的办法。”
“我想把所有都给你,可是似乎太晚,你已经不想要了。”
“阿涧。”
堂溪涧听到这个称呼,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终究拿起了那块牛乳糕。
待他将那块牛乳糕吃完,这才仿佛有了力气一般,回了一句,“好。”
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和他商量道:“但能不能等你过完这个生辰?
“阿梧,送你的寿礼我还没准备好,所以再多留几日,好不好?”
第41章 齐解元 阿梧,心病是什么?
那日之后, 堂溪涧最终还是收回了册立君后的旨意,但同样也没有再提过立后的事。
大臣生怕他再像这次一样执意立一个太监为皇后,一时间也没人再敢上关于立后的折子, 宫中难得清静了几日。
自从堂溪涧答应了等过完生辰便放祝卿梧出宫, 之后便似乎把每一日都当成他在宫里的最后一日, 日日都要过来,有时连奏折都挪在这里批。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只是相对沉默, 但这小半年的时间,确实是这些年来他们之间难得平和的日子。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阴历三月二十一,祝卿梧二十一岁的生日。
今日阳光明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祝卿梧的东西已经提前收拾好了,一直放在床边, 他的东西并不多,只装满了小小的一个布包而已。
小狸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从早上起就蹲到了他的行李上, 眼巴巴地望着它。
祝卿梧见状把它抱进怀里, 摸着它的脑袋道:“放心,我自然会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