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眼角上挑:“你在等我?”
男孩儿点头:“嗯。”
秦见往他怀里抱着的书包瞧了一眼,用舌头磨了磨牙:“等我做什么?兴师问罪?”
“啊?”男孩儿一脸蠢萌,反应了一会儿才慌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书包不是你抢走的,虽然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到了你的手里,但你那天把它还给了我,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是好人。”
“好人?”秦见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幼儿园时光,好像只有那里的小朋友才下这么真挚又白痴的断言。
他顿时觉得烦了,吊儿郎当的说道:“对,我是好人,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走了。”
“有。”男孩儿觉得讨好到了秦见,脸上流露出一点点开心,“我想和你做朋友。”
“做什么?!”
“朋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上厕所的那种朋友。”
“滚你妈的!”
第18章 舔刀口
从去年开始,国家对小学教育实行减负,放学时间提至每天下午三点半。这对秦见来说是件好事,证明了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搞钱。
捡破烂、倒买倒卖、坑蒙拐骗,秦见年纪越大搞钱的本事越强。
自从没了理发店的营生,最近他放学后一直耗在秦三的台球厅。台球厅没几个大仔的进项,秦三都只能紧手束脚的过日子,能给他的也就一顿饭钱。
秦见从不做亏本买卖,他在台球厅看场子,自然还有别的外块可赚。
秦三从炫目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沙发里的瘦小男孩儿,用胳臂肘碰碰秦见:“那孩子真上五年级了?看着和监狱里的小萝卜头似的。”
秦见随着他的目光也瞟了一眼,不耐烦的说道:“问我干嘛?我是他爹?”
秦三砸了一下舌,嫌弃道:“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臭,嘴也越来越黑,这么不讨喜以后上哪找对象去?我为啥问你?是你把人家小孩儿带来的,那小孩儿进来还和我自我介绍来着,说叫方...什么了来着。”
“带来个屁,他跟我三天了。”秦见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将一盒烟扔给了旁边案台正在打球的青年,并在本子上记了账。
秦三连连“啧啧”了几声:“你说你这字咋练的?咋这么好看呢?上回我妈来我这里打扫卫生,看见记账本上面写着你的字下面写着我的字,举起扫帚旮沓就给我一顿胖揍,说你的手才配叫手,我的只能叫爪子。”
见秦见爱答不理,他又想起了正题,八卦的问道:“小孩儿为什么跟着你啊?你抢人家钱了?”
秦见一哽,一时没有答语。虽说自己没有直接抢方斐的钱,但他的钱最后确实入了自己的口袋,现在否认似乎有点说不通。
秦见的表情过于怪异,秦三盯了他半天最后冷着眉眼讽刺:“我们见爷今非昔比,现在真是什么买卖都做啊。”
秦见不理他的阴阳怪气,在场子里扫了一圈问道:“今天没人码人?”
秦三冷哼一声:“多抢几个那样的小豆丁,你还用替人‘舔刀口’?”
话音刚落,木质楼梯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貂皮露着脚腕,脖子上纹着火焰纹的青年一步跨三个台阶的上来,边上楼边喊:“东水村有人去吗?干赢了100,输了50。”
话说完了,人也到了近前,那人胸膛快速起伏呼啦啦的喘着大气,气儿都没倒匀就向场子里的人高声喊道:“有人去吗?楚阎王挑的头。”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有人高声问道:“对方多少人?”
“对方也就五六个人,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回来喝酒。”
议论声又大了不少,不少人跃跃欲试。
这时却有一个人嗤了一声,他扒在案台上用球杆瞄准了一个花瓣球:“五六个人?也不看去的是什么地方?那是村子里,最护短排外的地方。”
手腕发力一杆进洞,那人立起球杆:“信不信真打起来,全村子的人都会出来和你玩命?”
这话像抽去了沸水下的薪火,众人大眼对小眼,不免都有些迟疑,毕竟替人去“舔刀口”为的是赚钱,不是真的想去送人肉沙包。
场子一时静了下去,众人面面相觑,这些平日里混大街的流氓混混最懂斟酌利害,此时此刻都选择了观望。
“我去。不过赢了要500。”
难听的公鸭嗓子响起,在暗涌的镜湖中扔下一颗石子。
“你去?”喘匀了气的青年上下打量秦见一遍,“这不小秦吗,听说你前些日子揍了黄毛?”
秦见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看着青年:“你去问钱大和朝哥,我‘舔刀口’不藏私,有多少力气用多少力气,好用着呢。”
青年咂摸了一下嘴:“倒是听说过你小子人不大倒挺敢下手,不过500这价也忒高了点吧。”
“进村500,不进村按你说的价来。”男孩儿挑起细长的眼角,像只徘徊在羊群之外的饿狼。
青年见台球室里的众人都伸着脖子看着,吐了一口唾沫说道:“我问问楚阎王。”
不一会儿,他擎着电话回来,歪着脖子不可一世的高声问道:“楚阎王说了,赢了500,输了咋办?”
秦见抬起头,丹凤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输了一分不要。”
......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秦见看见跟在大部队最后面的方斐时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几蹦。
“...我...不放心你,来..来给你助个阵,你看我把你书包都拿来了。”方斐将两个书包紧紧地抱在胸前,鸵鸟一般的想要以此阻隔秦见的怒火。
“拿书包帮我助阵?做题吗!”秦见的口气极差,他往队伍的最前面看了一眼,发现楚阎王正在看着他,那人隔着众人轻轻一笑,眼中的轻蔑显而易见。
秦见下意识的攥紧拳头,他没好气的斥道:“你等会不许和我们进村,就在这里等着,一动不能动,村子里有什么响动都不能进去,听懂了吗?”
“问你呢!听懂了吗?!”
方斐忙不迭的点头:“听..听懂了。”
跟着楚阎王来“舔刀口”的人不少,都是为了秦见口中500元的高价。这也许是新发镇有史以来开价最高的一次“舔刀口”,或许也是唯一一次不旱涝保收的行动。
因着输了一分钱都捞不着,可能还会平白挨顿揍,跟着来的混混都做好了拼尽全力的准备。他们拿着趁手的家伙,面色冷峻凶恶,像一条条刚刚卸下锁链的恶犬,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冲过去撕咬对手。
秦见手上是条棒球棍,来时秦三塞给他的。秦三在他肩上拍了几下,无奈的问道:“就那么缺钱?”
男孩儿颠了颠手上的棍子,垂着眼皮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秦三点头:“成,去吧,但记得下手的时候不能往脑袋上招呼,往腿弯砸,一砸跪一个,手可以黑一点,最不济就是骨折,没大事。”
秦见点头,扬了扬手,那声“谢了”在肚子里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人群之前,楚阎王将铁棍子扛在肩上。
“‘舔刀口’怎么玩,想必大家都知道,但我还是要重申一遍,既然你们跟来了,就得守规矩,按了手印签了字,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了伤了残了与我楚云毫不相关!”
他的目光在一个个五颜六色的脑袋上面掠过:“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高声回答。
“好,进村!”
......
好像每个村子的村口都有一棵歪脖树。
东水村这棵格外丑,七扭八歪的身子,皲裂干枯的表皮,半阴半阳的头型,丑的与村子里40多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样,看一眼就浑身发抖。
村子里的风比城里凛冽了几分。楚阎王的意思是速战速决不恋战,因而秦见一行人进了村子直奔对方家中。
跟着“舔刀口”的人很少会知道冲突双方发生了什么恩怨,眉毛一立棍子一握,拿钱办事不问因由。
其实,新发镇上“舔刀口”的活计,多数是充个人数,真刀真枪招呼的不多,比比谁人多、谁面相凶嗓门大,再有个调和人中间一劝,摆摆龙门阵互相给个面子握手言和,罢了。
不过也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虽是少数,但不巧让秦见赶上了好几次。在滥竽充数的混混畏手畏脚的时候,秦见冲的最凶,虽然结果有输有赢,但竟让他闯出了一点名声,以至于新发镇的混混最近的口头禅是:“草,你都不如那个小学鸡。”
高墙、深院、大铁门。楚阎王一脚踹开未锁的铁门,一行人呼啦啦进了院子。
“高程,你给我出来!你这个王八羔子,拐了我的人还敢回来,看看我今天不卸了你的腿!”楚阎王将烟头扔进屋檐下的酱缸中,用铁棍子用力擂了几下房门。
窗户上的玻璃结了厚厚一层冰花,秦见看见上面还有刚刚印上去的“猫爪”和“梅花”,他心头一阵恍惚,脑海里划过坐在女人膝头,用手指在冰花上印手印的画面。
房门被从里面推开。几个男人走了出来,最前面一个披着老式棉袄,双手抱胸,缩着脖子,面上带着渗人的笑。
“呦,我以为是哪条丧家犬在这嚎叫呢,原来是楚阎王啊,怎么今儿个有兴趣来我们乡下了?”
楚阎王没怒,身边的喽啰怒了:“高强,你怎么说话呢!”
楚阎王一摆手,压下了手下的怒火,托着垂在地上的铁棍子往前走了一步:“少废话,高程呢?他敢回来就知道会有这天!当初敢抢我的女人,现在就别当缩头乌龟!”
被叫做高强的男人也往前顶了一步,一脸不屑的说道:“楚阎王,当年赵丽芳不愿意和你处对象,可你牛不喝水硬按头逼着人家与你好,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欺男霸女!”
他重重的吸了一下嗓子狠狠地吐了口痰:“人家喜欢我弟,愿意跟我弟去南方。你当年就输得里子面子全没了,怎么,现在还来丢人现眼啊?”
“我草你妈的!”楚阎王恼羞成怒提棍子就揍,对面的高强也不是个善茬,偏头躲过铁棍,抬腿就往楚阎王肚子上踹了一脚。
楚阎王之所以诨号叫“阎王”,确因是个好勇斗狠的主儿,在新发镇上称得上一号人物。他一侧身,躲过高强凌厉的一脚,用力收回铁棍,向身后的人大吼一声:“给我干!都给我上!我看那个怂货能躲多久?”
呼啦啦十几个混混抄着家伙一拥而上,对面只有三个人让他们信心大涨,谁都想趁乱子还没闹大早点下班、早点回去喝“庆功酒”。
对面三个男人也不好对付,打架的时候棉袄都可以不穿。两方人马近身搏斗,秦见仗着身材瘦削靠着墙根钻到高强的身后,他没有什么偷袭非英雄的高尚准则,举起棒子就向男人的腿弯打去。
蓄势待发之时,他猛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啦玻璃碎地的声音,然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婴孩儿啼哭声。
院子里激战的男人们都有瞬间的停顿,齐齐向窗口看去。原来是几个打算浑水摸鱼的混混,不想与人缠斗就寻了打砸的营生以此表示自己卖力。
带着“梅花”和“猫爪”印儿的玻璃散落一地,寒风毫无遮挡的吹进屋里,里面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蓦地,秦见感觉自己有点不高兴了。
“草,连孩子都生了?”楚阎王头上绿意更浓,眼中怒意更重,他推开身前挡着的高强就想往里闯。
砰!门被人从里面踹开,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托着一根炉钩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找我?”清凌凌的声音传来,“是你想卸我的腿?”
楚阎王一时愣了,他一直知道高程是个小白脸,不然也不会从自己手里撬走对象,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白净,眉眼细薄,唇色也寡淡,说不出来好看还是难看,但通身没有一点乡土之气,放在哪里都得往有文化人的身上联想。
“...找..找你,当然找你,你他妈给我带绿帽子!现在连娃都生了!难道不应该给我个交代?”楚阎王又找了回气势,满嘴骂骂咧咧的。
“帽子是你自己抢着戴的,你愿意戴,我们没意见,这算交代吗?”高程的话轻飘飘的,其中的蔑视却沉甸甸的。
这话是个男人就忍不了,何况楚阎王?
他一声叫骂就冲了上去,与高程、高强两兄弟缠斗在了一起。高程看着文弱却身体结实、拳脚迅速,并不那么好对付,又有高强的帮衬,楚阎王一时也讨不到好处、占不了上峰。
高家这院闹起来也有些时候了,不少年轻的东水村村民闻讯而来,抄着扫帚、擀面杖、墩布问都不问就加入了混战。
村里人抱团排外是真,会不会拳脚都敢往上招呼。“舔刀口”的混混为了自保不得不再次开战,只有秦见是为了自己的“名气”在拼。
他下手专挑“主要人物”,几个跟着高强的战力十足的男人没少吃他暗亏,秦见又仗着个子小身子灵活,总是趁乱下手,不但手黑,心也黑。
眼见着群殴的场面越发混乱,更糟糕的是还有源源不断的村里人赶了过来。
秦见在乱战中也没讨到好处,肩上、背上挨了好几棍子,可他就像见了血的饿狼一样,为了食物无论无何也要坚持到最后。
大腿上又挨了一记闷棍,秦见走路有点跛。几个男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闷声下黑手的男孩儿,黑壮的高强趁秦见不备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前,怒道:“你这兔崽子,每每在我发力的时候让我吃闷棍,老子腿他妈的都要让你打折了!”
怒急攻心,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孩子,他提起拳头就要往秦见脸上揍!秦见眼见着避不过,只能稍稍偏头将自己的脸颊送上去,避开眼睛鼻子这种重要五官。
就是这一偏头,在混乱激战的众人中秦见忽然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身材长宽严重不符比例,看起眼熟极了!
“死肥!”
名字脱口的时候,脸颊上挨了一拳,秦见半张脸都痛得麻木,脑袋也嗡嗡作响。他甩了一下头待脑子稍稍清明便矮身用力一挣,灵巧地逃离高强的控制。
虽然不符合秦见的性格,但他的确没有反击,反身就向外围村民与混混乱战的地方迅速跑去。
“住手!我他妈让你住手!”穿过几伙儿战成一团的人群,挨了四五下无眼之拳,秦见离圆滚滚的身影只有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却没有拳头快。死肥被一个混混不知骑在身上揍了多久,脸上又红又紫,鼻血也挂了两条。
死肥的嚎叫声与音乐课上如出一辙,洪亮且浑厚,叫得惊天动地。
眼见着混混的拳头又要落下,死肥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再一次的疼痛如期而至,谁料,这次他没等来钻心的疼痛,却等来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他妈傻啊,躺在地上任他揍!”秦见将棒球棍横在混混颈下扼着他的气管,两手从后面用力向后搬。瞬间,混混被迫向后倒仰,从死肥圆滚滚的身子上面栽了下来。
“还不快滚,还躺着装死!”秦见又骂。
“哦哦哦,”死肥从地上骨碌一下爬起来,跑了两步又停下,抓抓脑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秦见?”
秦见正与混混撕扯,闻言从牙缝挤出一个“傻逼”,也不知是骂死肥还是自己。
“滚!”眼皮都没抬一下,秦见再次咆哮。
混混见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初时的疑惑都化作了愤怒,他必经成年了,力气比秦见大,双手板着棍子一点点将脑袋挤了出来。
“秦见,你他妈哪伙儿的,竟向着外人!哦!明白了,原来你是老黑啊!”
“老黑”学名“卧底”,道上混的粘上这个词人人可以诛之。
“我不是!”两个人一边撕扯,一边掰扯,吃了大亏的混混自然不信,向周围的人大声叫到,“秦见是老黑,向我下黑手,咱们先把他摁了!”
这话吸引了一个溜边儿的混混,这人是个“滥竽”不敢和人拼硬便一直游走在混战的人群之外,偶尔吼两嗓子彰显自己的存在。如今他见抓的“老黑”是个孩子便“欺软怕硬”的凑了上来。
两个成年人拼力对付一个男孩儿,秦见便是有些本事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其中一个混混反手掐着手臂,另一个溜边的混混找了一条草绳想将秦见捆住。
“你们放开他!坏人!你们快把他放开!”带着哭腔的细弱声音从混混们身后传来,拍灰一般的力度捶打在其中一个男人的后背,那人下意识回头一看,竟又是一个小孩儿!
秦见听见那哭腔,顿时气得头都要炸了!
“方斐!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村口等着吗?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此时秦见的目光比刚才深陷混战中事还凌厉,吓得方斐哽了一下,哭唧唧的说:“我担心你啊。”
秦见刚想叫他快滚,就见死肥风火轮一般滚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铁锨气势汹汹的就想往混混身上拍,只是到了近前手又抖了,力道软塌塌的让混混一脚将铁锨踢落了地。
“呦,红孩儿啊?来他妈一群?”两个混混笑得不可自已,“秦见行啊,自立山头当大王了?这些都是你的...徒子徒孙?哈哈哈”
秦见形容不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只想弄一把后悔药直接倒肚子里!当初为什么不打跑方斐?为什么不任死肥自生自灭?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如今这么傻逼无语的状况了?
他闭上眼睛,咬了咬舌根,想再次呵斥两人离开。可话还没出口,就发现身后反剪着他的男人忽然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秦见转头一看,方斐和肥仔两人正一人抱着混混一条大腿,狠命的往后拖。
秦见趁溜边混混犹在愣怔,挣开了束缚,反手一推男人,本就重心不稳的男人一个屁墩儿实实在在地坐到了地上。
“死肥,坐他身上压着他!”
秦见边说边将溜边混混手中的草绳抢了过来,扔了一根给方斐:“捆他的手!”
他自己则迅速的将混混的两只脚捆了大概。
溜边混混想上前扭转局面,却被拾起铁锨的秦见吓住,这男孩儿戾气太重,惜命的他选择无视同伙儿的求助再次默默溜了边。
死肥一屁股坐在被放倒的混混胸口,为了报仇还用力颠了颠,方斐害怕混混凶恶的嘴脸,哭唧唧的拿着书包捂住他的脸,嘴里不断地说着:“快捆快捆!”
混混被巨石压着,又被捂着口鼻,差点被两个孩子弄没半条命,挣扎了一会,还是被胡乱捆上了手。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警笛声,起初不甚清晰,后来鸣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混混们都惊了,连楚阎王都停下了恶斗。
片刻的安静后是愈发的喧闹嘈杂,所有参与斗殴的人都慌了神儿,不住的在问怎么办?
“跟我来。”肥仔悄悄扯了一把秦见袖子,一招手,“后面院子有个角门,走,咱仨快走。”
--------------------
断了两天,今天多更点。
因参与打架斗殴的人数太多,最后是用拖拉机将人带走的。
民警曾在村子里排查漏网之鱼,拍开村头刘家的门时,看见三个男孩儿正趴在炕沿上写作业,其中两个聚精会神,连头都没回,只有一个瘦小的男孩儿顶着一张纯真的脸“一问三不知”。
民警走后,死肥捂着被打成猪头的脸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半晌圆滚滚的屁股才泄力一般的坐在炕上:“走了,都拉走了。”
“咱们现在没事了?”方斐的睫毛很长,忽闪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带着风。
“哼。”
“没事了。”
秦见与死肥同时出声,显而易见所表达的意思截然相反。
死肥还未适应“老实沉默”的同桌变成“凶狠善战”的混混,他无措的挪动了几下屁股才去直视肿了半边脸的秦见:“那个...秦见你们来我们村...那个闹事是为啥啊?”
不等秦见答话,死肥好像想通了是什么,随即豪迈地摆了一下手:“管他为啥,反正今天同桌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以后我就是你...小弟,...徒子徒孙也行!”
“少他妈放屁!”秦见踹了死肥一脚,力道不轻,有点泄愤的意思。
今天若不是救这胖子,自己也不会背上“老黑”的罪名,这事能不能解释清楚还两说,若是被人安上这样一顶帽子,自己想凭借“舔刀口”这营生赚快钱的道儿怕是又被堵上了。
心情不好脸子就黑,细长的眼睛吊着,秦见有些愤恨的问道:“刘祥,高家院子里混战,你去干嘛?”
死肥叫刘祥,这名在学校除了老师会叫,剩下的就是秦见了。但秦见沉默寡言,从他嘴里吐出这名字的时候不多,死肥与他同桌一年多,也没听他叫过几次。
刘祥下意识的缩了脖子,眼珠子乱飘了几圈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人来村子里闹事,我们作为同村村民自然要去帮忙啊。”
“去帮忙?你是能打能战还是能平事?棍棒无眼的地方你也往里钻?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让人按在地上揍?”秦见心里不爽,话说得也冲。
“我...我就是想村里人干啥我也得干啥,不然显得太不合群了。”
刘祥是东水村人,父母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夫妻俩结婚后多年未孕,村里人背后的闲话不少。夫妻俩自觉直不起腰杆儿,日子便过得越发清冷,在村里的往来走动也越来越少。
以为日子一直就这样过了,谁料,刘母年近四十岁的时候竟然怀孕了,一举得男,便是刘祥。
发现邻里关系出现问题时,是刘祥满月。整个村子竟没几人来道贺,满桌的酒席无人问津,最后不得已都喂了圈里的猪。
刘父刘母有心转变,却因性情木讷不得其法,他们家在村里又被忽视惯了,虽不至于被孤立,但想融入集体,有个正常的冷暖人情并不容易。
因而刘父刘母将刘祥送入了镇子里的学校,更是反复叮嘱要与同学搞好关系、成为朋友,就是希望他能有个正常的人际关系,别再像他们一样日子过得这样冷清。
正是如此刘祥因为太胖被同学排挤时也全不在乎,一次次热情高涨的参与集体活动,一次次受尽白眼冷脸也终是热情不息、兴致不减。
刘祥瞅瞅秦见,小声说道:“不然他们又该说我们家没人情味儿了。”
秦见没吭声,他心里怒气消减,可烦躁却随之而来。想到寄人篱下的晓晓,想到自己秘而不宣的愿望,想到又被堵死的一条赚钱道儿,他感觉自己的半张脸更疼了。
秦见拉过炕上的书包往肩头一背,因用力过大撞了背上的暗伤,将闷哼用力咽回嗓子后,他瞥了一眼方斐,没好气地说:“你要留下?”
没等方斐动作,刘祥家门口一阵响动,面色沧桑烟火气息浓重的刘父刘母拎着草编篮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