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芙蕾终于来到了爱德华的面前。她站在暗处,颤抖着吐出一口鲜血。
终究还是上了年纪,长时间精神高强度集中和打斗已经耗尽了芙蕾最后的精力。
比起伤口仍旧在不断涌出鲜血的芙蕾,爱德华身上的大小伤口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可真是个怪物,是斯托伟大的杰作。”
女皇盯着快速愈合的伤口,表情从最初劝说时的愤怒不甘,变成了嘴角一个释然的微笑。
爱德华抽出长剑。
“我知道。”
他的回答极其平静,一点也没有被芙蕾的话所伤害到。
“但是你也是我的孩子。”
芙蕾借着说。她勉强站立着,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了爱德华的脸颊。那里有一滴在打斗中沾上的鲜血。
溅到脸上的鲜血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像是雪地里鲜艳的红梅。
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爱德华的脸颊,将那滴血渍擦拭干净。就如同芙蕾第一次用手帕擦拭爱德华的脸一样。
“……为什么?”芙蕾突然温情的举动让爱德华不解。
少年俯下身,看着脸色苍白的芙蕾奥古斯汀。爱德华面露不解,想从她的眉目眼角找出几分端倪。
芙蕾嘴角弯曲的弧度,眉毛挑起的高度和记忆中却截然不同。她站在爱德华面前,不再像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而是有着满腹心事要嘱托的母亲。
她的举动让爱德华又重新动摇,他询问的语气这次掺杂上真情。
“为什么?”
“咳……如果我说……这一次让你做皇子,是真的想传位于你呢?”
即便爱德华已经在芙蕾奔跑时匆忙熄灭火焰,但余温依旧灼烧到内脏。她每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话,嘴角都会留下猩红的血液。
盘起的头发早已散开,凌乱的发丝被鲜血粘在脸颊上,像是窗外被雨水击打得凌乱的玫瑰。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有着最好的天赋,近乎偏执的信念。稍加引导,你……会比我更加适合成为这个帝国的执政者。
但是你缺乏对于情感的理解和辨析。我本以为,我本以为那杯天仙子酒会让你清醒一点……”
爱德华的神情随着芙蕾的话语开始有了变化。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芙蕾。
难道,自己错了?自己误会了她?
芙蕾现在是如此的脆弱,毫无防备的站在自己眼前。明明是带有狡辩意味的话术,在这样凄惨,不复往日荣光的模样下,也变得真实起来。
冥冥之中,爱德华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但他却说不上来。这样的温情表露,似乎在告诉眼前的少年——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芙蕾的话还在继续着。
“你不相信我?”
“皇座的右边扶手,将玉石向右拧动两圈,你能找到我留下的传位遗书。”
爱德华张了张嘴,却没有将否认说出口。佩剑还握在手中,可是此时举起,已经带上了犹豫。沉默良久,爱德华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十二石柱切割出的明暗交界线。
真是单纯啊,里德奥古斯汀。
在爱德华移开视线的瞬间,芙蕾勾起嘴角。这抹笑容很快隐去,她声音颤抖着说:
“如果……如果你一点也不愿承认我这个母亲,那么至少……我还能留给你一些东西。”
芙蕾垂眸,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和唇边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当啷——”手中的佩剑落下,爱德华怔愣在原地。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女皇在自己面前流下眼泪。
难以置信、不可理喻、痛苦、懊悔、快意……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中交织,那些愈合的伤口隐隐有着重新崩裂的痕迹。
他……做错了?
爱德华茫然地站在芙蕾身前。12石柱切割出的明暗分界区,正好将他笼罩在光晕之中。他青色偏蓝的瞳孔颤了颤,肩膀上的伤口重新渗出鲜血。
芙蕾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不对!
如果芙蕾所说要传位于他是真的,那么今天她为什么还要在皇宫中设下埋伏。如果是真的,那么她根本不会用当年设计好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应该是那样的表情。她分明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皇位,却能够用短短几句话绑架自己杀她的目的……
爱德华的眉头越皱越紧。本来被芙蕾的举动所打动,有所松动的神情又恢复了冰冷。
不,不对!
如果说是从前的自己,根本不会思考这么多。在芙蕾颠倒黑白地“坦诚相待”之下。必然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语,恨不得以死谢罪。但现在,他有了真正爱自己的人。
芙蕾看向他的眼神,和莱尔完全不同。她对于自己分明没有半分感情。
要验证这一点很简单——他拾起佩剑,走到皇座之前。
右手边的玉石向右拧动两圈。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几分钟后,玉石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芙蕾所说的遗书静静地躺在里面。
是芙蕾的笔记,传位于他,没有丝毫作假。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吗?我的孩子?”芙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为何,不再与她对视后,爱德华觉得她的声音里带着嘲讽。
她真的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我之前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就像是一个笑话。
爱德华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出现这样的想法。由脚底自膝盖的身体开始发烫,那种皮肤被一寸一寸剥离的痛苦又开始浮现。那是刚才芙蕾受伤的部位。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爱你啊——如果我不管教你,还有谁来管你呢?”
芙蕾的语气越是温柔,他便越是像坠入泥淖之中。
窒息感开始出现,和在魔法师公会时相同。炼金生物的原生特性让他对斯托和芙蕾几乎拥有了共感。
“而你却这样伤害你的母亲。”
虽然芙蕾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强烈,但她的话语,却比斯托要更加有力地将爱德华拽入无尽深渊。
就在痛苦一层层累加,爱德华恨不得跪坐在地。此时,远处传来光明神殿钟楼的钟声。
子爵大人还在那里等着自己。芙蕾她在欺骗我,我没有做错!
不对,不对,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将目光看向了皇座的左手边,那枚拳头般硕大的玉石。像是寄托了所有的希望一般,他试探着左右拧动,玉石毫无反应。他又向下按压,玉石有了细微颤动,却没有齿轮转动的声音。
仿佛只是工艺问题。
“就算到了现在,你还在怀疑,这一切都是我的算计么?”芙蕾的声音离爱德华越来越近,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爱德华没有回头。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力气。他在翻涌的黑色情绪中艰难思考着。
如果说芙蕾到现在为止,都是她的一场算计。那么,另一位算计的对象会是谁?
爱德华坐上了王座。手再次按压在玉石之上。熟悉的齿轮转动声响起。
那是一封留给肯恩的传位遗书。
“啧,变聪明了呀……”芙蕾声音就在耳畔。
缓慢靠近的芙蕾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个暴起,将长剑插入了爱德华的胸膛之中。她幽怨的神情不再,却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笑容。
爱德华被女皇华丽的长剑钉在了王座之上,睁大了眼睛。
皇宫的基本架构是由哈维设计。即便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增增改改,大的基调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十二石柱上雕刻着哈维奥古斯汀征战的故事。每当太阳升起时,光线就会穿过前庭,穿过沟渠,穿过十二石柱,将这些故事的剪影洒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也将整个大殿划分出一片片明暗交界的区域。
皇座正位于明亮区域的正中心。
被长剑刺入胸膛的少年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像是振翅而飞的蝴蝶。
青色偏蓝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块色泽极其特殊的水晶。他的五官精致美丽,配合上新生的,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玩偶。
他的眼睛又眨了眨,随后便不再动弹。
芙蕾扶着长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透过剑柄,她能感受到爱德华逐渐微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她还在微微喘息。
还是太单纯啊,里德奥古斯汀。只差一点点,你就能发现真相了,真可惜。芙蕾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自己必然会是最后的赢家,帝国唯一的统治者。至于里德或者肯恩,你们有什么资格?
沐浴在光晕之中,芙蕾的心情轻快起来。她重新握住剑柄,想要将其抽出。
但剑柄开始不受控制的颤动。
一下,两下,三下……
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芙蕾的手隔着剑柄,感受到了爱德华重新充满活力的心跳。她的表情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
这时,一生深谋远虑的女皇才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爱德华他是个怪物。
爱德华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球转动,看向那封留给亲王的遗书。
真可惜啊,差一点我就看不到了。你在我心里就还是那个好母亲的形象。我应该对不起你。
爱德华的手臂僵硬地抬起,覆上芙蕾握剑的手。
“刷——”长剑从爱德华的胸膛抽出,再狠狠地扎进芙蕾的腹部。
奥古斯汀帝国的女皇此时只能惊讶地睁大眼睛。
爱德华一手将剑插得更深,另一只手环抱住了芙蕾。就想第一次见面时,芙蕾给予他的拥抱。少年修长而富有力量的手臂环抱住芙蕾。
“我也爱你啊,我的母亲。”他在芙蕾的耳边低语。
对方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只有眼泪在不停流出,混合了血水,将爱德华的胸口打湿了一片。
一阵无力的颤动后,奥古斯汀帝国的第一位女皇闭上了她的眼睛。
少年的身影在光晕之中,像是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霞衣。唯有回荡在空旷宫殿内的雨声,为这位新王喝彩。
而芙蕾的尸首则处在阴暗的角落,就像是即将被埋葬的这段历史。
死亡为所有的仇恨、不甘、痛苦、懊悔画上了句号。一切过去的痛苦随着芙蕾的闭眼,逐渐从爱德华的身体中抽离。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所有的过去都是一个个美丽或丑陋的符号,烙印在心中。只是死亡和时间,也会将这些烙印逐渐模糊。
“唉——”叹息回荡在宫殿之中。
安息吧,我的仇敌。
安息吧,我的母亲。
爱德华终于落下了一滴眼泪。
“铛——”
光明神殿的钟声第二次响起。
随着钟声响起,大地开始震颤,雨声之外开始断断续续夹杂叫嚷,咆哮和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
一道光束从皇都中心标志性建筑——海石柱上升腾而起,冲着光明神殿的方向直射而去。
子爵大人……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由眼泪滑落,爱德华从芙蕾的尸体上抽出佩剑,越出十二石柱划分的光影。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如果好奇的话,可以看看《外国建筑史第四版》
(2)此处参考凡尔赛宫布局
(3)我猜会有人好奇哈维说了什么,所以在这里说一句,是“富强,民主,文明......”
爱德华和芙蕾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啦,祝大家除夕快乐!
“咳咳......今天外面很热闹, 是有什么活动吗?”
十一区一间狭小//逼仄的房间内,阿诺的妻子从床上支撑起身体,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自从找到了新的工作, 他没有在十二区工作时那么忙碌, 今天难得天不亮就要出门。
马蹄声, 车轮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交谈声,透过半掩的门缝,灌进房间。中和房间中浓烈的草药味混合, 挥之不去。
她掖紧身旁两个小孩的被子,坐起身, 往炉子里添了一把干柴。
“伊芙, 今天......今天有贵族举行授勋仪式。好多贵族都会去光明神殿参加。趁着还没上工, 我准备先去那边看看。”
阿诺将夹着卡基草絮的厚外套裹在身上。在十一区跳蚤市场换的外套对于阿诺来说偏小。他费力地伸长脖子,扭动两下,努力将下半身套进外套中。活像一只刚刚出水的大鹅。
贵族举办活动,常常会有着给平民分发食物的环节。他们总是热衷于将廉价的爱心寄托于一两次看似慷慨的布施,而对工厂中疲惫的,成千上万的平民视而不见。
只可惜平民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多少带点哲学思辨的问题,他们更加关心能在这次授勋仪式中拿到什么。
他们比较赞同哈维陛下的观点。
哈维的总结比起虚无缥缈的批判要实际的多:便宜不占, 王八蛋。
听到阿诺的解释, 伊芙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她深深因为疾病而凹陷脸颊微微鼓动,眼睛中焕发出期盼的神采。
“真好啊。咳咳......你去吧。”伊芙走到阿诺身前,抬起手, 将外套脖子处的系带系紧。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皮肤呈现蜡黄。手臂稍一用力, 就能够轻易的看到手骨和青筋。阿诺心疼地皱眉, 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伊芙的手上,试图将体温传递给自己虚弱的妻子。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撩开几缕伊芙脸前的发丝,一边穿鞋,一边低声说:“你身体不好,不舒服的时候就躺在床上休息。不用再接那么多浆洗衣服的工作。”
“等他们睡醒了,就让老大去送衣服。你呆在家里,少出去吹冷风。”
阿诺动作不停,絮絮叨叨地说着。伊芙也笑容不变地点头,很有耐心地一句一句答应下来。
“......现在这份工作很好,不久就能够攒够钱带你去看病。”
阿诺拿起门边的雨衣,推开门。
“别担心,等我回来。”
他深深地看了伊芙一眼,转身离开。他这话说地不像是要去占贵族们的便宜,倒像是临别时的遗言。
阿诺的确不是去领贵族们的“救济粮”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子爵大人交给他们的那个单词。
第八区工厂中的工人,像阿诺一样的,成百上千的工人,在这个清晨向中心区涌去。
真的只是念一个词那么简单么......阿诺走在细雨连绵的大街上,心中忐忑。他对于那位指挥的银发小姐印象很深刻。看她昨天叮嘱时,严肃的神色,阿诺能猜到今天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有一些想法,却不敢表露,更不敢告诉伊芙。
就算知道全部,又能改变什么?伊芙身体不好,如果自己真的出现意外,根据保险,她也能获得一笔不菲的赔偿。
目光透过清晨的薄雾和雨幕,阿诺望向中心区的雄伟建筑。它的轮廓若隐若现,远望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草。”诺埃在心中默念,关上房门。
房门内,伊芙的笑容冷下去,忧愁挂上眉梢。她从桌下的木箱中拖出缝补了一半的衣物,借着暖炉的灯光工作起来。
阿诺一撒谎,眼神就会向下看。这个习惯从结婚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他还是没有改过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回答阿诺临走前的嘱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我等你回来。”
雨季的太阳总给人一种感冒了的错觉。即便难得露头,光线也是惨白的。爱德华拾起王座上的两封书信,打开了皇座后的暗门。
刚才芙蕾就是被簇拥着想从这里离开。他又不是瞎子。
站在宫殿内,爱德华可以清晰地听到,雨声、叫嚷声、咆哮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由远及近——一大批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
女皇看得清形势,不代表她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除了挑选出围攻自己的几百名精锐外,大部分的军队都隐藏在皇都各处,时刻监视着亲王的动向。
如今精锐士兵全灭,更何况自己还放走了一个图尔斯。各处的军队也该收到消息,往这边赶来,逮捕“刺杀女皇的家伙”才对。
爱德华可不会天真地认为,看到眼下皇宫大殿中的这副惨状,会有人相信是芙蕾自愿传位于他。
被胁迫还差不多。
现在还不是澄清的时机,他果断决定从暗门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把地上的佩剑捡起来。
这是子爵大人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暗门后是悠长的隧道,一眼看不到尽头。不到迫不得已,芙蕾应该是不会从这里离开的。而迫不得已的情况,要么是当作底牌的精锐在短时间内被团灭,要么是军队也已经在战斗中陷入颓势。
第一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根据第二种情况,这条隧道通向哪里不言而喻。
在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的暗道里,爱德华快速前进。暗道并非一条直线一路到底,这很正常。令爱德华惊讶的是,其中分叉众多。并且每个拐角处有着拳头大昂贵的照明魔晶,让来人可以稍微看清前方状况。
看来暗道应该并非全部是芙蕾主持建造,更像是在原有道路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和扩建。除了逃出的通道外,这些岔路口是通向哪里的呢?
爱德华停了下来。
封闭的空间被开启,空气难免浑浊,让人感到呼吸不畅。凭借仔细的观察,爱德华能够从暗道墙壁夯实的泥土轻易分辨修建的时间。芙蕾主持修建的部分土壤偏软,颜色偏深,一看就是还没来得及进行二次加固。并且支撑暗道顶端的材料选用的是木材。材质轻便,方便暗中运输。
而另外一部分,墙壁颜色则呈现出褪色的驼色,一看就是在这里长期积累灰尘导致的。所有的岔路口都没有被封死,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证明还能够使用。支撑暗道的材料则是上好的钢铁,根本不是能够掩人耳目运送的材料。
自己现在没空去考虑这些。又顺着芙蕾开凿的暗道行走一段时间后,爱德华终于感受到了熟悉的震颤声。
这次是从头顶传来。
刚开始只是局部的震颤,但迅速就演变成剧烈的震动。有石子开始从暗道顶部掉落,连支撑的木架也开始发出不堪承受的断裂声,一寸寸断裂开。
原本最保险的离开方式,此时却变成了最隐秘的棺椁。即便自己有着近乎不死的生命力,也不可能在这样一场“豪华”的土葬中幸存。
只是稍微一犹豫,爱德华立刻转身奔进前方岔路口,古老的暗道中。
如果这样的震颤继续下去,芙蕾所搭建的暗道必然会坍塌。而这条明显更加古老的暗道,耗资不菲,幸存的几率要大得多。
现在只能祈祷,建造这条暗道的皇帝足够明智了。
在灰尘弥漫整个视野之前,爱德华这样想到。
劳恩没想到莱尔竟然这么老实。
他就这么在忏悔室安安静静地呆了一整晚。中途这位看似矜贵的子爵不禁没有尝试逃跑,连抱怨都没有一句。
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人员,都统一口径地表示,对方只是盯着神像发了一会儿呆,嘀嘀咕咕几句他们也听不懂的话,就坐在长椅上休息了。
劳恩今天派两名神父将莱尔带出来时,他的精神甚至比彻夜看管的神父要好。
子爵大人朝着劳恩咧了咧嘴,眼神示意劳恩让身旁两名神父放开自己。
“不用这么紧张,我会很配合的。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
生怕莱尔在这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劳恩抬手。两名神父对视一眼,犹豫着松开抓着莱尔肩膀的手。虽说是恶魔附体,但教皇大人应该有能力处理吧,他们这么想着。
“多谢。”莱尔好脾气的朝着两名神父点头。
换来的则是对面两人一言难尽的眼神。劳恩若有所思看着莱尔。
莱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现在就去授勋仪式现场?”
幸好自己昨天就换好了衣服。在心里这么想着,莱尔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劳恩一身隆重的装束,他又有点犹豫。等会儿自己就这么出场,会不会太寒酸?
明明是已经沦为阶下囚的现状,甚至连生死都掌握在他人手中。也只有莱尔现在还能没心没肺地想这些东西。
劳恩点点头,“是的。我记得您的庄园就在帝国埃尔赛德边塞附近。请记住不要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东西。”
他威胁的意味很明显。毕竟莱尔来到皇都接受授勋,冒着的风险不小。看他的表现又不像是对权力感兴趣。那么就只能是要保住庄园中的人了。按照他的性格,这种可能性也的确不小,劳恩自认为掌握了莱尔的把柄。
光明神殿对上一个被恶魔附体的庄园主的庄园,胜负显而易见。
莱尔的眸子闪了闪,不再多说什么。
“那么,快走吧。”他拍了拍劳恩的肩膀,脸上没有笑容。
劳恩知道自己的威胁起到作用。他点点头,示意神父带领莱尔前往大厅。由两位神父带领出场,可是说是礼节隆重,也可以说是怪异无比。
莱尔满不在意,劳恩也不在乎。
毕竟冥顽不灵的异教徒,即便是天选之子,也要接受神的怒火。教皇转身离开。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教皇华丽的冠冕之上,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弧线。
他的阴影在走廊上拉长,投射在背对着他的莱尔身上。
在阴影的掩映下,子爵大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
这个笑容,和在火光映照下,在和凯尔对战的擂台上,角度一模一样。
忏悔室里授勋的场地并不远。或者说,授勋仪式就在光明神殿的主殿中进行。
莱尔一路上还在想着劳恩要怎么演一出戏。证明自己已经被恶魔附身,罪大恶极,要立即净化,为名除害。配合上亲王的授勋仪式,简直是双喜临门。
等到他被两位神父客客气气地带到现场,目送神父离开后,看到宾客们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莱尔才发现刚才都是自己多想。
即便只是几位子爵的授勋仪式,流程还是十分正式的。这么重要的加演环节,肯定早就通知了各位贵族。根本不会有上演闹剧的机会。
莱尔还没来得及开口,场中两位高大的骑士就走上前来,“请”他前往自己的专属席位。
光明神殿的主殿呈现出偏中世纪教堂的特征。主殿形制和古罗马的巴西利卡形制十分相似。有着长方形的大厅,纵向的两排石柱将它分割成几个长条空间。中央部分最宽,空旷无物。两侧较窄,有着固定的实木座椅。来宾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1)
中央部分,末尾是圣坛。圣坛呈现半圆形,上面摆放着光明之神高大的神像。光明之神的雕像是一位高大俊朗,神情严肃的中年人。他身着光明神殿信徒们最传统的白袍,右手高举一柄利剑,左手则手握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