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扬那边沉默了,很快俞扬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说话。”简抑不耐烦于对面的寂静。
俞扬明显是在忍笑,语气都分外快活:“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好歹跟着我干妈,见了些大世面。”
他所说的干妈,也就是现任俞家的家主,换成现代用语,是俞氏集团现任的一把手。
简抑有在家族聚会上见过这位女士,因着和俞扬的“交好”,他还被特地叫到这位女士跟前,应酬地握了握手,听了一番长辈式的客套勉励。
俞女士年过五旬,却依然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跟俞扬站一块,更像是姐弟,而不是母子。
对,母子,简抑有着身为演员的敏感直觉,确定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母子。
虽说二者的相貌并不搭边,俞扬身材高挑劲瘦,侧影甚至于凌厉,但面部五官柔和亲近,特别是眼睛。
俞女士个子不高,可以说是娇小秀美,五官则跋扈张扬,嘴角含笑都能让人平白打个冷颤。
可能外在的不相似,也是让圈子里笃信俞扬只是俞女士养子的原因。
但俞女士只有俞扬这一个养子。
“说起来,我也有段时间没去看俞阿姨了。”简抑定了定神。
“你要得空,这两天去一趟都行,那我就不用帮你参谋。”俞扬说,“你可以直接问她要旗袍师傅的联系方式。”
“嗯,旗袍?”简抑没反应过来。
“嗯,旗袍。”俞扬的笑意着实没能掩住,“你演的是民国电影啊,穿现代的女装有什么意思?”
嘶,说得也是。
“你还挺懂的。”简抑悻悻地磨了磨后槽牙。
“那可不,”俞扬的得瑟没下去,“好歹也经过了大艺术家这么多年的熏陶。”
简抑抬手摸了摸脸,没由来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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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声说,简抑其实特别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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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爪鱼终于结束他一天的工作,试图以游魂的状态飘回他温暖的居所。
奈何俞扬并没有请司机的习惯,还得自己手动开车。
告别合作伙伴,从会场一路飘到停车场,他瘫倒在汽车的驾驶座上,差点就倒头砸方向盘上睡着。
佛主啊,来个佛陀罗汉救他于困倦的水火之中吧!
俞扬扒拉扒拉手机,试图找些事情来使自己打起精神,例如应承下母亲早上十点发过来的早茶邀约,现在晚上十点,答应下来也不晚。
顺带告诉母亲他要带简抑一块来。
说好的,给人定做旗袍。
这里面多多少少包含着一些俞扬个人的恶趣味,毕竟提议简抑去反串的始作俑者是他。
想一想旗袍,俞扬稍稍来了精神,指尖一滑,不小心点进了简抑的聊天界面。
回过神时,对面已经点击了接听,俞扬被屏幕里简抑突然出现的脸而吓了一跳。
“干嘛,这么晚了?”简抑脖颈上还挂着套头的耳机,头发抓得很乱。
背景昏暗,就只他面前亮着屏幕的的反光,俞扬稍稍联想了时间,便推测出他又在熬夜打游戏。
“我说打错了你会信么?”俞扬玩笑道,虽然他说的实话。
简抑蹙了眉,视线移开,估计看向了电脑的屏幕。
“还在外边啊,你?”
“马上就回了。”俞扬也不勉强自己去抓住那视线,“刚刚上车。”
简抑有多擅长捕捉镜头,就有多擅长躲避镜头,包括别人的目光。
犹如抓不住的蝴蝶一般。
“你冇嘢吓话?”简抑问。
“冇。”俞扬答得干脆。
简抑冷哼了声:“痴线。”
“係。”俞扬笑着应下。
他精神提起来许多,足够他开车回家。
“说起来你也应该注意一下作息,至少把皮肤养好吧。”挂断电话前,俞扬特别提醒了一句,“怎么说也是要演姑娘家。”
“我又没吃热气的东西,熬熬夜而已。”简抑不以为然,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他也有资本不以为然。
在远比不得专业摄像机的手机镜头下,四周就只电子屏幕打出来光,简抑那张脸依旧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俞扬暗暗感叹下这世界果然对相貌好的人更宽容,连带他自己都被简抑这话给说服。
“那你继续,别忘了后天早上八点,白天鹅宾馆的早茶。”
“玉堂春暖?”简抑冷不丁问。
“嗯,虽然我觉得宏图府也不错。”俞扬顿了顿,“我干妈挑的,特地预约了包间。”
“你也难得有空去吃回早茶。”简抑道。
“到时我去接你。”俞扬打断任何煽情的可能,“大概七点二十到你楼下,最好别迟到。”
“随你。”简抑抬手揉了揉肩膀,估计是一直保持看屏幕的姿势太累,“挂了。”
挂得干脆,没等俞扬回一句话。
是简抑的风格。
俞扬彻底不瞌睡了,把手机撂一边,还能兴致勃勃地打开车载音箱。
经典粤语老歌,列表循环播放。
说是老歌,其实就是俞扬学生时代的流行歌曲,真正要说老,得是老豆成天哼的《甜蜜蜜》。
不过如今距离他的学生时代,也确实过了十来年,当年的流行歌曲被岁月冲刷,自然就沉淀为了经典老歌。
有些曲子,似乎专门配合了G市潮湿的天气,和夜晚流转的路灯光相得益彰。
俞扬开了雨刷器,把拍打在车前窗的雨点抹成扇形,车子驶过一个个红绿灯路口,周遭愈发的冷清——入夜,也都入睡了。
原谅我不再送花
伤口应要结疤
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终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歌曲播到了《富士山下》,俞扬在“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时回过了神。
医生所有的苦情歌里,他最喜欢的还是这首,不管从哪一句开始听,都能接上旋律继续往下哼唱。
他拿捏不准这个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什么代价,也拿捏不准到底是在等着怎样的一天。
是婚礼呢,还是葬礼呢?
但人的一生中,很大可能都会经历这样的两个一天,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社会与自然结合的规律,人自己是无法选择的,那么为何还需要代价呢?
这可能跟俞扬的爱情太顺理成章有关,也跟俞扬从来没有真实地死过一回有关。
他参加过自己的婚礼,参加过老豆的葬礼。
在两个仪式上,他都是相对重要的主角,作为婚礼的新郎,作为死者的直系亲属。
时间地点不同,现场氛围不同,参与者也不尽相同,可时隔多年俞扬自己回想起,莫名地感受到两者之间微妙的相似。
作为其中主角的他,对于仪式上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兢兢业业地犹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按照既定的模式一步一步地走。
无悲,也无喜。
心始终悬在那半空中,与周遭的一切都有了隔膜。
哪怕葬礼上的死者是他的父亲,婚礼上的新娘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但……
冷漠,还是冷漠。
所以到如今,也没有支付过什么代价。
离婚后大醉一场算吗,还是会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想起老豆,算吗?
如果这些算是代价,那也太过浅薄。
哦,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为老豆的死掉过一滴眼泪。
离婚也没有。
他习惯性带上笑容的面具,去面对种种挑战,甚至于面对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两场仪式。
与其说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不如说彻彻底底是一个假人罢了。
车窗外的雨细细密密,拍到玻璃上折射着远处近处的路灯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回南天的雨。
连续两天高强度的工作,终于挨到第三天,也就是和母亲约定早茶的那一天,总算抽.出来半晌空闲,得以好好地慢悠悠地叹早茶。
七点二十分,俞扬准时把车开到简抑楼下。
老式小区道路窄,且弯绕多,好在他对这里头的布局了如指掌,轻易就找到了目的地。
简抑已经在楼道口等着了,俞扬借着后视镜,看到了他百无聊赖的侧影。
今早没有下雨,但简抑还是带了伞。
上车,理所应当地坐在车的后排。
“早晨好。”俞扬率先打了招呼。
简抑略一点头,没有回应,只不经意问了句:“你又换了佛珠?”
说的是俞扬挂在车内后视镜上做装饰品的佛珠手串,其实大体的颜色与上一串没太大区别,就是珠子细密了些。
“嗯,是前段日子我干妈去惠能寺求来的,让我给换上。”
“也是,惠能是六祖禅师,总比别的什么庙灵。”简抑话语淡淡,略带倦意。
后视镜里,他眼底都有乌青。
“昨晚没睡好?”俞扬发动车子,稳健地打着方向盘。
简抑抬手揉了把头发:“准确地说是没睡。”
“当心猝死啊。”俞扬道。
简抑笑了声:“反正死了你给我收尸。”
俞扬按捺下想把油门一踩到底,用能开出漂移的速度把后边这位脑子里的水给空一空。
但他是惜命的,毕竟他的美好生活还没完全开始。
退休,啥时候能退休啊?
干他这一行的,有退休一说吗?
另外,俞扬也没忘记回答简抑:“收尸是另外的价钱。”
“谈钱多伤感情。”简抑说。
“咱俩这感情,也不是钱能伤到的吧。”俞扬说。
他们在白天鹅宾馆大厅的人造瀑布边见到母亲,她老人家正低头仔细看着池子里悠闲摇摆的锦鲤。
俞扬扫了一眼,觉着这群鱼能和唐代的仕女媲美,身形丰腴而颜色华美。
白天鹅的伙食是真的不错。
听他们走近,再依次问过好,母亲才抬头浅浅地做了回应。
“难得赶上你们俩都有空闲的时候。”母亲说,“边吃边聊吧,我也想了解下你们小年轻在忙些什么。”
俞扬自然不敢触母亲的霉头,说自己成天忙着劈叉。
母亲有意把家族中的其他生意交付到俞扬手中,但俞扬已经劈叉出一条自己的路子,对于母亲明里暗里的托付都毫不留情地打着马虎眼。
“您还没到六十呢,而且家族的事情不是还有舅舅姨妈他们吗?”
这话说得怂,但也着实得罪人。
母亲不跟他多计较,只是眯了眯眼,转头问起简抑最近忙着拍什么戏。
忙着打游戏呢。俞扬腹诽,自顾自夹了筷蒸排骨碟子里的芋头,就着虾饺一块吃了。
一抬眼,母亲和简抑都齐刷刷地盯着他。
俞扬为缓解心慌,把碟子里剩下的芋头块也给夹走。
说好的芋头蒸排骨,几乎每家茶楼都是排骨远多于芋头,好在聚餐时大家都基本盯着排骨,没人跟他抢为数不多的芋头。
老豆还说他口味奇怪,但为照顾他奇怪的口味,特意做过芋头比排骨多的芋头蒸排骨。
老豆很会做菜,连带着俞扬也继承了一些手艺。
不过俞扬很少给自己做菜,倒是给母亲给简抑做过不少,以前还跟程程在一起的时候,也给程程做。
似乎给别人做菜,成就感会更高一些,老豆也说很乐意给俞扬做菜吃。
另一边母亲和简抑终于也动了筷子,边吃边聊电影的艺术。
母亲在这方面造诣挺深,如果不是平时太忙脱不开身,估计能和简抑促膝长谈七天七夜。
而俞扬,顶多就是书读多了一点的老豆,品味不了其中更深层次的内涵。
说起来,俞扬唯一能找到的父母亲之间的联系,就是他们都看电影,看那种文绉绉不说人话的电影。
区别在于,母亲能将电影的构思布局说得头头是道,而老豆只能在影评本子里写下演员长得很正点。
不过,这也足够暧昧了。
只是不知暧昧的是故事,还是事故。
饭桌间,俞扬的视线偶尔和简抑交错,心想着黑眼圈果然还是蛮影响颜值。
简抑曾经数量可观的粉丝们在论坛或者贴吧里吹过简抑是所谓的神颜,里头还放过不少简抑像素感人的剧照。
那都是离现在有些久远的时候了,现在的粉丝们都习惯用微博,论坛贴吧什么的,倒闭的倒闭,沉寂的沉寂。
俞扬耐心地整理过论坛贴吧里的照片,然后将其一张张打印,依次放进相册里,再把相册塞进办公桌右手边的第三个抽屉。
虽说平日里也能经常看到简抑这张脸,但总觉得照片里的更好看些。
甚至可以说,更真实些。
照片里的简抑不会躲避镜头,相反,还会刻意地去抓捕,有种挑衅镜头背后之人的张力和美感。
啧,当经纪人久了,这种有文化的套词也能张口就来。
俞扬试图挑走最后一只虾饺,但被他对面的简抑截了胡。
余光里,简抑明显是为这只虾饺挑了下眉,待到他真的抬眼追过去,简抑的表情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淡漠。
可惜俞扬不太会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何况他也拿捏不准,简抑是否有心跟他玩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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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看文的小伙伴有多少是广东一带的呢……
我看评论,总觉得看文的大家好多都是来自广东或者川渝地区。
能不能举个手呀,诸位,我想统计一下~
因为我是在重庆长大,在广州读的大学,对这两个地区都有亲近感。
另外,如果文里插入的粤语有问题,还请捉虫。
我本人其实不太会说粤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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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俞女士聊天虽说也很愉快,但余光瞥见俞扬神游天外,又觉得有些不爽。
因为这点不爽,简抑特地抢了好些俞扬爱吃的点心,最后逼得人又新点了一轮菜,面儿上也没跟他多计较。
这让简抑的一点点不爽变得更为不爽。
而他和俞扬的日常相处也多半如此,他进一步,俞扬便退一步;他退了,俞扬才肯稍稍前进。
维持着纵使看对方不爽,也不会真的闹掰打起来的假象。
简抑给自己倒了杯小青柑,见俞女士的杯子见底,又忙忙换了装大红袍的茶壶,给人续上了茶。
俞女士点了句:“小抑倒是心细。”
“他一直是细节狂魔,拍戏拍得都有强迫症了。”俞扬终于接上话茬,也找着机会损了简抑一嘴。
简抑大方认栽:“职业习惯。”
俞扬干笑了声:“不然怎么能成影帝呢。”
倒是比你不及哦。简抑心说,要俞扬转行做演员,保不齐还能比他先达成国内奖项大满贯成就。
至少他演戏前需要把假的当成真的,而俞扬无需这个准备过程。
“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简抑回怼,“多亏了你挑本子的眼光,大经纪人。”
“只是起个辅助作用,关键还是影帝您演技高超。”俞扬皮笑肉不笑。
最后俞女士听得不耐烦,直言:“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简抑和俞扬不约而同地扮起无辜状,但俞女士这个“又”字很灵性。
似乎只有她老人家听出来他们俩言语往来的不对劲,可不知为何,她老人家也跟其他人一样,依旧信任着他们俩是铁打的好朋友。
很是好奇俞女士眼中,好朋友的定义呢。
俞扬岔开了话题,以向俞女士询问旗袍师傅的联系方式为由。
“小抑竟然要拍这么有意思的戏了吗?”俞女士对此果真很感兴趣。
“想做一下新的尝试。”简抑点一点头。
“那上映了我一定包场。”俞女士是真给面子。
简抑觑了俞扬一眼,而俞扬只圆滑道:“到时候您包场,请务必给我留一张票。”
“你十有八.九能拿到点映票,还需要我包场的票做甚?”俞女士对自家儿子并不客气,估计多多少少带点儿方才俞扬婉拒接手俞氏产业的不满。
而俞扬自然也知道这种不满,打岔说道:“陪干妈您一块看嘛,我总是想着多抽些时间陪陪您。”
“你这话说的,哪怕是假意我都心领了。”俞女士煞有介事道。
“保管是真心的。”俞扬弯了眼睛。
简抑忍了心下嘲讽,他大抵也猜的到这对母子间的嫌隙,不过他从不当人面儿拆俞扬的台,可能到时吃完饭在回家路上,可以阴阳怪气几句。
私底下找找乐子,还是在他们这种脆弱关系的可承受范围内。
觉察到母子二人都没有再点菜的意思,简抑借口上卫生间,出了包厢,径直到收银台结了账。
再回到包厢时,俞扬殷勤地给他倒了杯新茶。
“感谢大影帝买单。”
阴阳怪气得欠揍,简抑暗自已经盘算出待会儿嘲讽他的一百种方法。
“小抑,你跟旗袍师傅联系的时候,先报我的名字,师傅会给你打个折,并且尽快做完你要的衣服。”俞女士适时说道。
简抑道谢:“沾您的光了,阿姨。”
“能帮上你的忙便再好不过。”俞女士道,“别那么客气,都是老朋友了。”
“你和干妈妥妥是忘年交。”俞扬道。
又来,没完了。
简抑冷哼:“是,就我跟你是单纯利益关系。”
“多年万分牢固的利益关系。”俞扬顺坡接话。
“那也挺好。”俞女士说,“至少彼此信任嘛。”
他们最好是能够彼此信任。
简抑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顿早茶不尴不尬地喝下来,简抑达成了最初目的,也不好意思多抱怨,坐俞扬的车回家,安静了好一阵。
俞女士自带了司机,不用俞扬操心,告别时还特意提一句有空常聚。
不过看俞扬的样子,也不是像很想跟俞女士常聚的意思。
毕竟俞扬十五岁后才回俞家本家,早先据说是在粤西北的一小县城跟他父亲一块生活。
这是简抑了解的俞扬身世的全部,从俞扬自己口中说出。
彼时简抑在做艺考的表演练习,俞扬作为他的保镖尽职作陪。
简抑看到往届的考题里有一道即兴表演是:和父母一起出门。
简抑父母健在,但长那么大都没有跟父母一块出过门,问同时承担着给他“对戏”之责的俞扬,俞扬正挂在椅子靠背上,懒洋洋地说:“我就跟我老豆出过门。”
于是犹如蜻蜓点水般,提了一嘴。
他们跳过了这一题,原因是考过的题目不会再考。
不过这是违背演员专业素养的,简抑想,还好那会儿他年纪小,且只是做表演练习,可以说没有生活经验,拒绝表演。
俞扬很早就陪着他了,自高一上学期的中段,那个于G市而言存在感稍强的秋天。
简抑记得他早早地穿起长袖的校服外套,试图抵御连日以来的降温,和遮挡手臂上的疤痕。
俞扬的从天而降很是时候,他正被小团体的头头用脚踩住被激素膨胀了不辨五官的胖脸,一下又一下地对着粗糙的水泥地面碾。
一定是狼狈且丑陋的,哪怕当时没有镜子,但简抑依旧能在无数个梦里,站在俞扬当时的位置,看到那在水泥地面扭曲的肥虫一般的自己。
英雄救美才能成为美谈,英雄救一只和自己同性别的肥虫,则是一幕讽刺的滑稽剧。
俞扬是无根基无靠山的英雄,自顾不暇,为何要来参演这一幕滑稽剧?
简抑冷静地思考了自身为数不多的价值,得出了英雄降临的根本原因。
但他不点破,不声张,伪装成心安理得的模样。
只是在俞扬被大哥的朋友泼了一身酒后,才稍稍露出他的一点点自私的恶意。
俞扬肯定是厌恶他的,因为他出现得也很是时候。
谁让你自导自演出这一幕滑稽剧呢?
我需要你来扮演这样的英雄么?
可俞扬还是陪伴了他很多年,从十五岁的仲秋,到三十岁的仲春。
“你还要去公司?”简抑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是去我新开的餐馆转转,”俞扬专心地开车,似乎不在意他许久的沉默,“专门做猪脚饭的。”
“真接地气。”简抑道,“下一步你就要开云吞馆了吧?”
毕竟都有汕家牛肉粉店和猪杂粥馆。
“但我不太喜欢吃云吞。”俞扬说,“打小就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猪肉包面皮里,直接吃肉丸不好吗?”
简抑不说话了,他还蛮喜欢吃云吞的。
面皮很薄很爽滑,肉馅也饱满鲜香。
虽然刚刚已经吃过不少点心,但一想到云吞,他就又开始饿了。
幸好他现在体重得到控制,多吃一点也不会胖回去。
“不过为了多挣钱,我倒是考虑过在哪儿开一家。”俞扬又说,忽然地。
“记得给我会员打折卡。”简抑勾了勾嘴角,理直气壮,“猪脚饭的这家我也要。”
“人均就十来块钱,你还要打折卡,给条活路吧。”俞扬戏多地嚎了起来。
“之前的牛肉粉和猪杂粥都有优惠。”简抑说。
“所以接下来我还有给优惠的必要么?”俞扬反问。
“有。”简抑义正辞严。
斗了两句嘴,临了下车简抑犯起了困。
也可能是吃饱的后遗症。
他决定睡醒就点碗云吞当午饭,纯云吞,不要面。
“说真的,”俞扬叫住要开着门的他,“你注意下作息。”
简抑难得没下意识反怼,应了一声:“哦。”
“行,上楼小心点儿,别又踩空摔破相。”俞扬说。
简抑从车内后视镜里,瞥到他嘴角勾起的小小弧度。
简抑上楼的时候步子有点飘,估计是真困得不行。
走到二楼的时候,借着窗户往外望,俞扬的车已经消失在交错的榕树阴影里。
天灰灰,没下雨。
他的伞落在了俞扬车里。
嗐,算了。
简抑一进家门,就把自己放倒在木制的沙发上。
只铺了一层针织的垫子,睡起来硬邦邦,但简抑还是很喜欢。
这可能会让他联想到水泥的地面,秋天的时候风会散去其表面的炽热,留下粗糙的寒凉。
他近乎受虐地喜欢这种触感,想象自己蜷缩在水泥地面睡着后,就感知不到那些拳打脚踢,以及俞扬眼中的同情怜悯与势在必得。
你都不是真心想来救我,与其他欺辱我的人没有本质的不同,那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在这样粗糙坚硬的地面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