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不会在很多个瞬间里上当受骗,又在那样很多个瞬间里兀自清醒。
自欺欺人,总比傻呵呵地被人欺骗要好。
无数次重复地梦见十几岁的旧事,三十岁的简抑也感到厌倦。
可那些事情如影随形,并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能被顺利甩掉。
简抑能做的,无非是在梦境里当一个旁观者,对自己那些烂熟于心的遭遇漠然处之。
对,漠然处之,而不是泰然处之。
若能够泰然处之,他也就不会梦见那些旧事。
更不会对俞扬耿耿于怀。
“你还跑得动么?”
十五岁那年,仲秋。
俞扬趁着那帮子霸凌者乱成一团的空隙,强硬地把简抑从水泥地上拽起来,分明发问了一句,却也没有等简抑的回答,只攥紧他充气气球般的手,不管不顾地向着前路奔逃去。
简抑应该是跑不动的,他本身就体质弱且身材臃肿,又被人狠命打了一顿,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
但他还是被俞扬拽着跑了起来,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脚下的路宽阔又无阻碍。
他们相扣着的手很紧,都烫出了滑腻的汗,却始终没有松开。
一如他们此时的命运,狼狈、虚伪又脆弱,但始终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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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在G市的街边行走,被一朵木棉花砸中脑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俞扬把那朵笨拙的木棉花拾起,在手上颠了颠,比其他花重一些,但砸到脑袋也不是很疼。
如果像一颗苹果的重量,他估计这会儿得和牛顿先生一样,顿悟宇宙的真理。
他没扔木棉花,就将花捏在手里,进了刚刚开张的猪脚饭店。
老板认出了他,还没来得及招呼他落座,俞扬先把木棉花递过去:“能不能帮我找个袋子装起来?”
他要带回去,晾干,煲汤喝。
虽然只有一朵,但聊胜于无。
这是他每年春天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新店已经开业两周,门口麦子的花篮已经收到了门里,俞扬特地就挨着花篮坐,顺带点了小份的猪脚饭,让老板该忙什么忙什么。
已经临近中午饭点,到店吃饭的客人还不少,店里俩年轻的服务员忙前忙后,俞扬不给人添麻烦,自己动手添茶倒水。
顺带安安静静地观察眼前往来的喧嚣。
他大概是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感觉到一丝丝安稳。
毕竟他一直清楚地知道,他并不属于母亲带他进入的这个世界。
定时地刻意地来体验这样的人烟火气,无非是在提醒自己:你还活着,尚未死去。
简抑经常会跟他讲这些琐碎的事情。
俞扬只听着,不入耳。
他并不认为简抑是发自内心喜欢这样的生活的,简抑和他又不一样。
为了演戏体验生活,那不叫生活,依旧还是叫做扮演。
简抑正是如此,从头至尾,他都是上流社会教养出来的少爷,偶尔遭受些挫折,也只是来自他自己的这个阶层。
他不会知道逃课去黑网吧的感受,网吧里烟草燃烧,瓜子壳遍地,面前唯一的电脑在打开网站时沉重缓慢地转着圈,一不留神死了机,还得跟网管吵架扯皮。
最后上了半小时的网,回家就挨一小时的揍。
也不会知道哪怕老豆的摊子永远有新鲜的猪肉,但这猪肉永远是要卖给别人,很少给自己留。
每年长个子要换新的衣服,也只是捡的邻居家哥哥甚至可能是姐姐的旧。
每个学期课上完,把教材一本本放进塑料布的书柜,多余的卷子教辅捆扎在一起,和捡来的瓶子一道卖给废品站,换回五六块钱,上菜市场买回两根甘蔗,和老豆一人一根。
更不会知道,为何老豆和邻里的长辈们都一遍遍重复读书的重要性,不好好读书一辈子就得毁。
俞扬的印象里,简抑没有扮演过类似的角色。
他帮忙挑本子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的角色。
这样普普通通,过着辛苦但又能忍受下去的生活,一辈子波澜不惊毫无戏剧发展余地的角色。
而这,是俞扬人生头十五年,以为会永恒不变的生活。
他不愿意听少爷为赋新词强说愁。
可内心叫嚣着不情不愿,他也依旧陪那少爷体验生活,许多年。
俞扬有时候也会后悔年少时的决定,很多年少时在他看来不能忍受的事情,放到现在来看都没什么大不了。
而年少时舍弃的那部分东西,他现在又开始后悔与惋惜。
他不应该去招惹简抑,惹得现在他还被简抑看不起。
“我想去当演员。”
俞扬发现简抑尝试减肥时,简抑如是说道。
他们刚刚升入高二,离艺考和高考还有一段时间。
作为最佳保镖的俞扬自然一套点头加支持,大有一种小简你放心飞,我看情况要不要跟随的架势。
真挚中带着一丝敷衍。
简抑并不关心他的反应,因为也不是跟他商量未来规划,而只是告知。
俞扬还一度寻思着简抑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他并没有看出这小胖有何表演天赋,之前在那群混混面前强装气势都不行,说两句狠话眼泪先掉下来。
也许小胖瘦下来会好,更何况正值长个子的青春期,他在拔节生长,简抑也在,和他不分上下。
大概连续两个月,俞扬都得早起到校,陪简抑一圈一圈围着操场晨跑。
神奇的是,简抑真因为这一圈圈晨跑一圈圈瘦下来。
俞扬没发现他有节食的迹象,至少中午一块吃学校食堂,他的饭量一如既往。
对,他们中午也在一块吃饭,哪怕不在同一个班级。
俞扬担心再次发生有人掀简抑盘子的事故,同时也是因为自己没有饭搭子。
他俩都属于学校鄙视链底层,相互帮衬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当时俞扬想的是,等他考上大学就摆脱这糟糕的校园环境了,而且顺利搭上简抑他大哥,不愁未来发展混不开。
至于简抑……他又不考戏剧学院,肯定就和简抑的圈子错开来。
事实上也确实错开了几年,大学期间各自在各自的圈子风生水起。
重新将圈子重合,那还是俞扬自己找来的事儿。
这个不适宜在回忆里多提。
简抑不怎么挑食,哪怕食堂菜单有些搭配奇奇怪怪,他也能照单全收。
俞扬不行,他偏好素食,肉菜都点得少。
有时候哪怕碟子里只剩一两块红烧肉或排骨,他都没有卯一卯劲儿吃完的欲望。
为避免浪费,他会觍着脸问简抑要不要吃。
简抑有时候会吃,有时候不会。
简抑不吃,俞扬只能自己忍痛吃下,一两块肉下去觉得自己要被撑死。
那段时间简抑减肥,俞扬忍耐着没敢多问,结果不问还好,简抑直接将筷子伸进他盘子里,挑走了剩下的肉。
俞扬有点雀跃,但面上不好表现,只得埋下了脑袋,简抑也埋头不看他。
他们吃饭,面对面坐着,简抑从不看他。
哪怕到了很多年后,也是如此。
俞扬勉勉强强吃完小份的猪脚饭,也算勉勉强强吃了一顿午饭。
按原价结了帐,俞扬带走了他捡到的木棉花。
外面终于下起了雨,他几步小跑钻进了车里。
余光往后瞥,发现了简抑落在后排作为的黑色折叠伞。
如果到公司雨还在下,这伞估计用得上。
但俞扬还是给简抑发了信息,说你落了你的伞在我车上,到时候来公司取,我就不送过来了。
简抑没回复,估计在睡觉。
他这生物钟,日夜颠倒的。
俞扬真心实意地担忧简抑会猝死,这样的新闻并不少见。
猝死了他又得参加一场葬礼,还得顶着简抑生前最好朋友的名头,把一出友情的假戏彻底盖棺定论。
那得多悲哀啊。
把伞放到公司大厅的架子上,俞扬打算去自己办公室的休息间眯一会儿。
结果在电梯里被在公司磨演技的小年轻们抓了个正着,半推半就地就随人去教室里坐了坐,顺便听小年轻们汇报近日练习的成果。
无一例外,都被“偶尔”来公司的简抑训成苦瓜脸。
“你们最后考核合不合格不是我说了算,”俞扬笑眯眯道,“还是得简老师说了算。”
小年轻一片哀嚎还没结束,他又紧接着补充:“简老师说不合格,你们就还得练,别急功近利想着接戏。”
哀嚎声顿时弱了下来,大家年轻明亮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对资本家的愤怒。
然资本家本人问心无愧,还笑容不变地勉励大家说放松心态,吃好喝好,就肯定能练好。
“您就不能帮我们说说话么?”有胆大的小年轻开口道。
“我在简老师那儿说话不管用啊。”俞扬煞有介事地叹气道。
“您说话要不管用,全公司就没谁说话管用了!”小年轻们并不上当。
俞扬“苦恼”:“我在简老师面前,连挑剧本的权利都没有,怎么会说话管用呢?”
“您干脆说您和简老师是一头的,我们也就死心了。”小年轻们说。
俞扬点头认同:“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了,那还是抓紧练习啊。”
若不是他是老板,离开前非得被揍一顿。
按照简抑的话说,有时候他确实,太欠了。
刚到休息间躺下,没合眼,俞扬就收到了简抑的回信。
只一个“好”字。
“睡醒了?”俞扬习惯性多问一句。
“刚醒。”简抑回,“在等外卖。”
“哦,吃云吞啊?”俞扬追问。
隔了一会儿,简抑回复:
“嗯。”
他就猜到,简抑不挑食,但总归有固定的喜好。
比如说云吞。
只是他不怎么喜欢,所以跟简抑约饭,从来不点。
但开店可以考虑,而且云吞馆又不用只卖云吞。
“你吃饭吧,我也要午睡了,难得抽出一点时间。”俞扬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午安。”
外头下雨,也正好午睡。
简抑回:“午安。”
高中时代,每次午睡他俩都是躲在俞扬的教室里。
因为俞扬的班级在教学楼一楼,不用爬楼。
他们都没办住读,但中午为睡午觉回家一趟太不值,在学校加床位又担心和宿舍的人处不好。
于是,教室成了他们午休的好地方。
“感觉总趴桌子睡,脖子会断。”俞扬说,趴在他的课桌上,头底下垫了一两本书。
“我有U型枕。”简抑说,趴在俞扬旁边空出来的课桌上,枕着他自己的胳膊。
“但是你没带。”俞扬说。
“下次带。”简抑说。
没有下次,俩人都是能将就便将就的人。
幸亏年轻骨骼经造,脖子还是幸运地没有被拧断。
“午安。”简抑很讲究地说着上流社会的睡前问候,脸庞没有瘦下来,趴桌上被挤压得皱起来,但五官又细致的漂亮。
俞扬不适应地缩缩脖子,闭上了眼睛。
“午安。”俞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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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嘿,我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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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的工期是半个月,师傅确实看了俞女士的面子。
不然简抑可能连师傅的面儿都见不着,要先排队半个月再说。
等待的半个月里,简抑就着手准备完善自己的人物小传,和适应性地穿其他样式的女装。
虽说正式开拍,会在剧组里进行围读剧本,到时候剧本会根据拍摄现实变动,但大抵人物的性格不会做过多改动,而简抑也习惯于在开拍前根据初版剧本定一个人物小传。
外加上隔三差五去趟学校帮老师改大纲,和公司的教学活动,简抑又回归到不留空隙的忙碌生活。
游戏只能暂时搁置。
俞扬又嘱咐他,争取在进组前考核完那群小年轻,俞老板可指着这帮子小年轻又为公司进账一笔。
简抑没那么急功近利,准确地说,他也不关心这群小年轻何时能正式进组,斟酌了自己近段时间的精力,随手点了几个在课堂上看得过眼的,说这几个能参加考核,其他的再回去练练,过半年再来考,等不及考核的,干脆一直当唱跳爱豆,别端演员这碗饭。
这一下子就大大减轻工作量。
考核那天,俞老板果真因为他劝退小年轻们的事情找上门来。
简抑正对着教室里的全身镜理自己的假发,檀木色微卷,一直垂到腰。
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长的头发,特别戏里还一直保持着男性妆造,简抑就看着好看,顺手买了下来。
也顺手穿戴了出来。
配的衣服也偏保守,田园风的浅蓝格子裙,裙摆遮到小腿。
鞋是棕色的乐福鞋,带一点点高跟。
为穿出效果,他还特地去做了个全身激光脱毛,估计得有一段时间,身上都是这种滑溜溜的状态。
也不是难受,就是有一点点微妙。
简抑从镜子里看到打后门进来的俞扬。
小年轻们都压低声音问完好后,自觉闪到了教室角落。
简抑回过头,正好迎上俞扬的视线。
耳夹有点松,挂在耳垂上摇摇欲坠,他抬手去扶,顺势避开了俞扬的视线。
“这就扮上了?”俞扬道。
“提前适应。”简抑安放好耳夹,“怎么,来视察考核情况?”
俞扬扫了眼角落里的小年轻:“借一步说话。”
简抑心下已经猜到他的来意。
二人就走到门口的走廊,靠窗的位置。
回南天,窗户雾蒙蒙,隐约能看到楼下的车水马龙。
俞扬开门见山,简抑自然也坦诚,说不适合就劝退。
“现在圈子里合适的唱跳舞台少,我主要想着能多一条路子就多一条。”俞扬解释道。
“唱跳舞台少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演戏的理由。”简抑平静回应,“我有的校友,科班出身,也还是会没有戏演。”
“提到演戏你就寸步不让了。”俞扬叹气。
“是你让我负责管,那我肯定管到底。”简抑蹙眉,“不满意可以换人。”
“我不是这意思。”俞扬连忙解释道。
“那又为什么多此一举找我说这件事?”简抑脾气也上来,“你之前请我帮忙,也是说一切按我的规矩来,现在触碰到你的利益,你就反悔了。”
“真不是,我就是问问,总得有个说法。”俞扬摆摆手,往窗户边靠了靠,“你按照你的标准来吧,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所以说,一开始就别找我当这个指导老师。”简抑不满道。
“这事儿是我理亏。”俞扬不想与他多纠结此事,接连让了步,“打扰你考核了,午饭我请你,当是赔罪。”
类似于这样意见相左的时候很多,他们总是无法爆发真正意义上的争吵,因为没说两句,俞扬又会这样眯眼笑着打圆场。
把火.药.味带了过去。
简抑倒真想声势浩大地吵一场,最好吵得脸皮撕破、不复往来,但也总是会在俞扬敷衍打圆场时泄了气。
谁先动了真火,谁就先失了体面。
而俞扬往往是不可能失了体面的那一个。
简抑不想输给他。
“那俞老板,您先去忙吧,中午见。”
只不过,离开前先阴阳怪气一把。
“耳环,要掉了。”俞扬提醒他。
简抑把两个耳夹都摘下:“改天我就去打耳洞。”
“挺好的。”俞扬干笑了声,“你做什么打扮都合适。”
简抑觑了他一眼,没搭理,自顾自穿过走廊,走回教室。
然而步子迈太大,差点崴了脚。
高跟的鞋,还需要适应。
或者干脆换成平底鞋好了,民国男装特工,出任务肯定不会穿高跟鞋。
但又怕到时候改剧情需要穿,简抑咬咬牙,觉得自己也还是能克服的。
这话他同样送给等待考核瑟瑟发抖的小年轻,因为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们要想吃这份饭,那就想办法端好碗,有困难就克服困难。”
非常老气横秋的说辞,谁让他其实不算年轻。
当然也算不得老,就是卡在人生的中间,不上不下。
不上不下年纪的人,处在的位置也不上不下的尴尬。
简抑家庭条件和事业发展都不错,自然没有普通人到这个年纪应该承担的压力。
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没有着落的迷茫,即是活好像活够了,死又离得太远。
他不考虑自杀,那确实太疼。
他向往着自然如老树叶子般凋零,可惜要等很久,特别现在医学发达,人的寿命延长。
如果能来场意外,让他瞬间失去知觉地死掉,那该多好。
他又不求神拜佛,但神佛都怜惜他,没有让他遭遇特大的意外。
活了三十年,遭遇种种,皆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烦恼是真实的,痛苦是真实的,迷惘是真实的。
唯独死亡不是真实的。
他只在戏里体验过死亡。
故也寻不得真实。
戏分明是假的,但作为专业的演员,却要挖空心思地琢磨如何弄假成真。
这是简抑对自己的要求。
好就好在,哪怕再怎么寻求扮演的真实,他也没有彻底困在戏里。
戏一杀青,他就顺利地脱出角色。
而他的观众,他的对手演员却会被他骗住,以为他还是那戏里的人,像那位买云吞的大叔,像他前任快要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友。
说起来展颜比他年长几岁,他们合作拍戏时,展颜常调侃地称呼他为弟弟。
那部戏简抑出演一个有听力障碍的肥胖人士,又毁形象,又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支撑完整部戏。
展颜则是本色出演,在戏里扮演一位明艳动人的女明星。
有听力障碍的胖子是女明星的保镖、情.人和小狗,在暗中保护女明星免于私生粉的骚扰,对家明星的攻击……和上司的侵.犯。
胖子有什么呢?无父无母,又先天残疾,凭借一身蛮力在街头生存,有吃的就抢,没吃的就睡,不在意食物是否干净健康,也不在意每天吃五顿以上。
发胖就发胖,撑死就撑死。
作为一个撑死的胖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而且他在成长过程中,发现他块头变大,受到的欺负也就更少。
他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抢到更多的食物。
答应做女明星的保镖也在他逻辑能接受的范围内,因为女明星答应他,给他提供稳定且足量的食物,而他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帮女明星赶走她不喜欢的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都不过问,都一并毫不客气地赶走。
渐渐地,他的生活从在街边游荡,变为围绕在女明星身边游荡。
女明星夸张地说他是守护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个身形壮硕的幽灵。
可存在着,可不存在着。
刚刚答应女明星时,他并没有很计较存在感,因为在街边的生活也是这样,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后来他计较了,在解决掉女明星不知第几任的男朋友时。
大约是发出了些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吼叫,像一只失去控制的大猩猩——还好不像野猪,他那时已经减了肥,为了迎合女明星的审美。
但他没对女明星做什么。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他,也不知道应该对女明星做什么。
然后,他就被女明星收为了小狗。
是小狗,也是情人。
都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他也不需要见光,他的职责到底还是,在没有光的地方处理掉那些会威胁到女明星声名和生命的人。
只不过以前是驱赶,现在是抹杀。
抹杀到一定程度,外边的光透了进来。
他看不清是黑是白,但他已经杀死了女明星的上司,以极其残忍的分.尸手段。
他杀.人不喜欢分尸,喜欢一刀毙命。
女明星的上司惹恼了他。
上司要把女明星做成一道菜,邀请其他一群同等级的人来品尝——他偷听了许久,没听懂。
但身体里的血在烧,一直烧到了胃部。
他呕吐掉了晚餐的饭食,昏天黑地。
上一次这么稀里哗啦呕吐,是在女明星督促他减肥,控制他饮食的时候。
胃袋吐空得干净,他找到了厨房白瓷一般的菜刀,按照记忆里街边肉摊的大叔剁肉的方式,一刀一刀将上司切成了血块,按照部位装在不同的袋子里——肉摊大叔就是分部位向客人兜售肉块的。
至于女明星去哪儿了,他不知道。
但他可以肯定,女明星没有被上司做成菜。
他在警笛声中睡去,告诉梦里温柔地给他戴上项圈的女明星,说这是一件好事。
简抑并不认为沉浸在这样戏剧里对人生有何好处,但展颜却因为这戏里的角色对他有了好感,并犹如飞蛾扑火般追求他。
似乎要拿出余生作为这场恋爱的赌注。
简抑没太多道德,并没有设身处地考虑过展颜的筹码有多么沉重,轻易就答应了恋爱交往,心想着左右不过结婚。
可他到底不是戏里聋哑小狗般的胖子,纯粹到只有那么一点真心,毫无保留地给一个人。
不出意外,展颜对于真实的他感到失望。
分开前半是调侃半认真道:“弟弟,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把人骗到的感觉呢?”
简抑有很多说辞反驳她,但最后还是选择默认。
他对展颜其实不无好感,展颜其人就是明艳二字的最好诠释,单单站在那里,便是回南天里为数不多的阳光。
可惜他性格着实说不上好,总是会觉得人家跟他在一起为了图谋些什么。
他说展颜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戏中人的扮演者。
而展颜反问他,是不是很享受欺骗人。
他有在欺骗吗?
戏剧创作本来就是一个欺骗的过程啊。
展颜是多年专业的演员,横扫了海内外的影后奖杯,怎么会被骗到呢?
简抑想不通这一茬。
结果只能是他们婚礼在即,却友好地一拍两散。
近两年也有联系,逢年过节发个祝福问候。
简抑还能看到展颜的朋友圈,知道她这两年又谈了恋爱,现在快要结婚了。
挺好,没什么不好的。
“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可以把结果发给你们各自的经纪人了,到时候他们会参考我的评语,给你们选该类型的戏。”
“想接其他类型的戏也可以,只要你们能够担保,在戏上映时不成为最拉胯的那一个,出了问题不要报我的名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