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几乎是卡着点到的主宅,内心却对于即将看到父亲,看到卢心尧极为抵触,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们二人,总觉得每个动作都有深意。
卢心尧今天有些走神,在绕过卢宗铭座位时不小心绊了一下,撞到他的身上。卢宗铭眼睛都没有抬一下,飞快地把即将碰到的手收回来,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卢心尧感到抱歉,低声道歉:“不好意思碰到你了。”
越是这样的语气,越是让卢宗铭难受和烦躁,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要我背你的时候从没有道过一句歉。他知道他这是无厘头的迁怒,还是冷硬地说:“没什么好道歉的。”
说完了卢宗铭就开始后悔,他不该对卢心尧发脾气,他明明知道卢心尧是什么样的性格,他那么敏感,肯定会当成自己对他的反感。
既然卢宗铭都这样说了,卢心尧原本想要示好的话也只能一并咽回去。他喜欢卢从景,所以连同卢从景的一切都喜欢,他潜意识里觉得应该和卢宗铭搞好关系,最起码不要让他忌惮,他想要的只有卢从景而已。
很快,卢心尧就不再强迫自己笑着,入座准备吃晚餐。但是卢从景注意到了刚刚的小插曲,呵斥道:“卢宗铭,你对你哥哥有什么不满吗?发脾气给谁看?”
卢宗铭又冷又倔,一声不吭。
卢心尧勉强笑笑打圆场:“是我不好,下次走路小心点。”
他想要息事宁人。
卢从景此举对于他和卢宗铭的关系没有任何益处,甚至可以称得上火上浇油,尤其是卢从景还以父亲的身份来压卢宗铭。卢宗铭对他不满也很正常,又不可能真正恨自己的父亲,这笔账只会记到他身上。
这顿饭吃的格外沉默,卢从景和卢心尧平日里的话题不适合,太过亲密,不仅仅会暴露他们不正常的感情关系,还会衬得卢宗铭像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而卢从景和卢宗铭要聊的事情,往往都是机密,他们绝不会拿到餐桌上当话题,特别是还有个根本不清楚利害的卢心尧,有时透露重要情报也不过就是无心的一句话。没人讲话,这顿饭自然就吃得无趣。
而这股低气压也蔓延到了饭后的谈话上,卢宗铭明明知道卢从景的建议都是一针见血且中肯,但他就是听不进去。卢从景也看出他状态不对,不再继续说下去,反正说了他也不听。
卢从景按了按太阳穴,才说:“Arvin,你需要控制情绪。你应该知道组织需要一个情绪稳定的领导。”
卢宗铭今天的表现就好像迎来了迟来的叛逆期,卢从景感到困惑,他对卢宗铭的了解并不比对卢心尧的少,他并不是这样浮躁而尖锐的性格,准确来说,在他进基地之前他就不会这样不稳重了。
卢宗铭难以克制自己攥紧了拳头,Arvin是他的英文名,别人叫他Arvin的时间比他正经的中文名的时间都长。卢从景会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方式喊他,如果有外人在,会叫他的中文名,还会省去姓氏,直接叫宗铭;但如果是相对私人的场合,则会直接喊他的英文名,就像他们一起在美国的生活的时候一样。
不可名状的愤怒翻上来,他不能开口,一开口就会说出让他自己追悔莫及的话。他下意识地去想,卢从景可以算是个合格的父亲,也可以说不是。他把自己教导的很好,就连这种细节都会留意到;可他又将这不甘与困扰一并抛给他,他们为什么不能只是父亲和哥哥?
“你回去吧。”
卢宗铭一刻也没有停留,驱车离开了卢家,仿佛离开的不是他自己家而是逃离了什么令他极其反感的地方。
公寓门口有人在等他。
卢宗铭直接熄火下车,冷冷地看着站在公寓门口的那人,那人也看到了他,率先开口:“您回来了。我是来替五爷传话的,他说,送给您的礼物很快就能收到了。请您不要焦躁。”
卢宗铭压了压眉心,卢从景说得对,他情绪上的失控让他变得很被动,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反常,被人拿捏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
卢宗铭冷笑道:“我不需要。”
所有人都一副自作聪明的嘴脸,有人想要巴结讨好他,有人想要从中获利,他们把这一切都当成了利益交换、资源置换的手段。正是因为看得清清楚楚才觉得这样虚伪的作派还不如扔过来一纸合同,也省去了这令人生厌的交谈。
没等那人再说什么,好在那人也识相,没有再堵在门口,卢宗铭自己也讲不好那人如果再不挪开,他现在心情太差,会不会一脚把他踹开。他可不是什么温柔的主,一脚下去也有几百公斤的力量,是能活生生把一个人的脊椎踢断的!
“砰”地一声甩上门,卢宗铭第一次想喝酒,他酒柜里很空,只有两瓶刚搬进来前配的白兰地,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对着月亮,喝了一杯又一杯。
终于喝醉了,他才朦朦胧胧地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就好了。
第六十四章 中毒
临近年末,董事会会议召开在即,卢从景较之以前更忙,卢心尧几乎不能在清醒的时间看到他。往往他起了,卢从景还在睡,卢心尧是不忍心为了说两句话把他叫醒的;而卢从景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也做过等卢从景回来的事情,却被说应该好好休息。
反正他们还有很久的时间,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卢心尧这样宽慰自己。
肖邦见他闷闷不乐,端着小碎步踱到他脚边,像块小毯子似的盖在他脚背上,胡须扫在脚面上,叫人觉得痒痒的。她又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眼睛睁得圆圆的,尾巴搭在他的脚踝上,像个灰色的项圈。
卢心尧俯下身子把她抱在怀里,挠挠她的下巴,不由地再次感慨她实在太善解人意,这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的低落。
“喜欢这里吗?”
卢心尧捉住她的爪子,像是跟朋友说话一样同肖邦讲话,又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肉垫,等待她的回答。肖邦歪着头看他,用脸蹭蹭他的掌心,趴在他的膝上不动。
被她看得心好软,卢心尧起身给她拿猫条。她好会撒娇,拿捏得人想不出来拒绝她的话。
抬眼看了挂钟,今天卢从景也不会这么早回来,他已经有些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肖邦抱进怀里。既然卢从景不回来,卢心尧想带着肖邦睡觉。
在卢从景没在德国的那一年半,那时候卢心尧刚刚把肖邦接回家,又是小猫,喜欢得紧,经常是带着睡在床上的。后来和卢从景同床共枕才改了这个毛病,卢从景不喜欢床上有猫毛,也不喜欢一嘴亲在猫身上,要肖邦出去在客厅睡。
肖邦只好委委屈屈搬到了客厅,不能再和卢心尧黏在一起,她也不是没尝试过挽留自己在床上的睡觉权,缩在卢心尧的枕边喵喵叫。卢心尧见她好委屈,想要开口求情,旁边的卢从景也盯着他。他现在面临一个事关重大的两难抉择,卢从景的表情仿佛在说有她没我,肖邦仰着头直叫,如果她会说话,一定会说“你怎么忍心不要我”。
卢心尧狠狠心,用力抱了一下肖邦,亲自把猫窝和猫砂盆从自己房间里搬出去,还是不放心。德国的冬天好冷,德文卷毛猫的毛都是单层的,不是很抗冻。他脱了袜子和鞋光脚踩在地上确认了好几次,才放心让肖邦睡在客厅。
见到卢心尧的举动,卢从景皱了眉,喊他把袜子穿好,他见不得卢心尧生病。听到背后卢从景的声音,卢心尧抖了抖,却没听话,跑过去跳到他身上挂着。卢从景拿他没办法,还是接住他,稳稳地走回房间,把他塞回被子里。
回忆至此,卢心尧不觉微笑起来。今天卢从景不在,可以假装他定的规矩不在。
换了睡衣,卢心尧躺下,拍拍一旁的床。肖邦轻巧地跳上来,趴在被子上盘成了一块小猫饼,她摸起来比人的体温高,像抱着个会发热的毛绒玩偶。卢心尧睡前同她闹了一会儿,把脑袋压在她头上,压得她喵喵直叫,叫得又娇又软,说不清她是不是很享受这样的游戏。
玩得他们都乏了,才同她说了晚安,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灯光也随之变得昏暗,只剩下床头灯亮着。没过多久,一人一猫都睡着了。
卢心尧骨子里怕寂寞,怕孤独,怕一个人。有肖邦陪着他,难得睡了个极其安稳的觉,潜意识里知道有人陪着他。
他醒得有些晚,本以为肖邦已经起来了,小猫和人类不一样,他们想睡就睡了,晚上不需要那么长的睡眠时间。再加上肖邦是一只很乖的小猫,她绝不会在卢心尧睡着的时候吵他,但是今天到了这个时间还没醒,总归是有些奇怪的。
卢心尧也做一个乖主人,摸了摸她的背,让她好好睡着。
等时间快到了中午,卢心尧开始担心了。她虚弱地伏在那里,一早上没有吃东西,眼皮都没有睁开。卢心尧知道她醒了,“肖邦,你不舒服吗?”
平素把卢心尧放在第一位的肖邦没有回应他,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耳朵耷拉着,时不时颤抖,作为晴雨表的尾巴也一动不动。
卢心尧意识到肖邦病了,卢家有家庭医生,但没有可以给猫看病的宠物医生。
他焦急地换上外出的衣服,翻找出猫包,扯了块毯子垫上,小心翼翼地把肖邦塞进去,背上猫包就出门了。管家看到他匆匆出门,还问候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回声:“肖邦生病了,我送她去宠物医院。”
管家还没来得及说可以派人跟着办理一些手续,卢心尧就消失不见了。管家有些无奈,小公子就是这个样子,在意的东西不多,但是真正在意的却十分珍重,恨不得掏出十二分的真心来对待。
在导航上搜索了一家距离最近的宠物医院,卢心尧一路开得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他把车停好就抱起猫包往医院里跑,慌张间想起来没拔车钥匙,又折回去打开车门拔下车钥匙。他不心疼这辆车,他只是害怕没有车钥匙,如果这家医院没办法治疗肖邦,他还得去下一家医院。从小在医院长大的小孩,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脆弱。
他拥有的太少,所以丢不起任何一样。
到医院前台给肖邦办了病历卡,一路跑到急救,他喘得太显然,甚至无法分辨生病的是他还是猫猫,耳边只能听到风声。他急促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医生的声音,“请进!”
他仰头喘息了两声,胸膛剧烈地起伏,抱着猫包大步走进检查室。医生见惯了焦急的铲屎官,温言安慰他:“它会没事的。”这才见卢心尧的眼神定了定,害怕也收起来了一些。
卢心尧放猫包的时候却很轻柔,拉开拉锁,把她从里面抱出来。医生听了听她的心跳,又翻了翻眼皮,沉思了一下,才说:“应该是中毒了,你送来的很及时,等毒素代谢干净就会好起来了。这个小家伙叫什么?”
“肖邦。”他还在后怕。
“好啦,你去缴费,我给她做几个检查。”
医生不由分说,打了几张缴费的单子塞给他,“交好钱了就过来陪着它哦。它肯定希望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他的眼睛也湿湿的,没有哭,没有眼泪,但害怕却一览无余。他承诺道:“我马上回来陪你,肖邦听医生的话。”他小时候住院的时候希望有人能陪他,后来变成了一种遗憾,他对于身体不适窝着的肖邦感同身受,恨不得替她难受。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医院的消毒水和白色的天花板,不该让一直健康的肖邦遭罪。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肖邦,才舍得出去交钱。急救在三层,缴费的窗口每一层都有,但是要穿过长长的走廊才能走到,卢心尧快步走过去。正是午后,医院里很安静,穿过长廊的时候不觉产生一种错觉,画面扭曲成了另一副模样,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人变成了他,医院寂静如死,走廊里空荡荡的。他艰难地起身张望,却没有人来看他。
卢心尧把这样荒唐的想法赶出去,把病历本、就诊卡、医生开的单子还有银行卡一并递给医院的工作人员,说:“我来缴费。”
高档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好生温柔,面带微笑,办妥了手续。
“您收好就诊卡和银行卡。”
“谢谢。”
他接过东西就准备回治疗室,心里满满当当塞的都是担心,不料在转角撞到了人。他连忙道歉,忽然一个帕子掩住他的口鼻,他条件反射想要躲开,但是那人身后在他后背一勒,固定住让他完全没有活动空间。最多不过十几秒,卢心尧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他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一软,瘫在勒住他那人身上,目光却落在了背后不远处的急救室。
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抓在手里的病历本、就诊卡、开的单子还有银行卡滑落在地上,混乱、无序就此拉开序幕。
第六十五章 尘封的往事
人体对于寒冷的感知是一个连锁反应,当那盆冰水泼下来,身体先于知觉打了个寒颤,像是一个强而有力的刺激,把他从静穆的黑暗中一把拽出来。水沿着鼻腔滑进去,无意识呛咳起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带着重影,是两个、还是三个人站在前面,卢心尧一时分辨不出,那块帕子上刺激性的香味还残留在鼻端,意识混乱不堪,像是跌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对了,肖邦还在医院!
他想要站起来,一挣动却察觉到双手都被捆在了背后,肩膀处疼痛不已,仿佛肌肉已经被撕裂了似的。捆住他的东西粗粝而又韧性,他就动了那么一下,手腕内侧的皮肤就磨出了红痕。他平静下来,就连心跳都变得很稳,只是静静地坐着,不见半点慌张和无措,不像个被抓来的人质。
卢心尧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是谁了,不是旁人,他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卢从景甚至没允许他同这个名义上的远亲打个招呼,就回了琴房。
卢心尧记得,他说他是卢心尧的五伯父。
名字……好像是卢承信。
他上次自我介绍的时候过分殷勤讨好,卢心尧对于那个画面仍旧历历在目。
能够很清楚地在卢承信岁月的痕迹,他的法令纹深,故而显出几分刻薄来。他踱步上前,抬起卢心尧的下巴,接触到的肌肤细腻光滑,他手掌一收,卢心尧的喉咙就被紧紧扼在他掌心,细细地端倪他的脸,感叹道:“怪不得,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你父亲。也难怪卢从景这么喜欢你。”
卢心尧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在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对于一般人来说,评价孩子长得不像父亲多少有些冒犯,但是在卢承信的话里,不难看出,他认为卢心尧长得不像父亲和卢从景喜爱他有关。卢承信无从得知他和卢从景的关系,那么这样的评价缘何而来?
“你就不好奇?”卢承信放开他,无端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能长大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了。”
卢心尧垂着眼,不说话,卢承信话中有话,听他的语气,他并不需要一个对话者,只需要听他说就可以。
卢承信可以说是鲜少对当年发生了什么还留有印象的人之一,他没能参加卢老爷子的葬礼,但是葬礼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合法的继承人这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别说是旁系,就连那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都是这件事。寻常人看个热闹,不久就不再关注,虽是旁系,还是走得进,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秘密。
当时他还在自家饭桌上夸下海口:“我敢说卢从景很快就把那个小孩做掉了。他那个手段,一般人学不来,心真狠啊。”
没成想,那个孩子顺利出生了。
不仅如此,他还安然无恙地长大了,被卢从景日日带在身边,就好比虎豹豺狼带大的羔羊。卢承信上次没想起来卢心尧也是这个原因,他以为卢心尧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
卢承信思忖了片刻,说:“蛮有意思,也难怪那人对你有兴趣,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比我想的更有价值。那是哪年的事情?九零年还是九一年?这样想来,你成年了吧?”
见卢心尧仍旧不说话,卢承信提高了音量,又逼问了一遍:“成年了吗?”
“不说话是吧?没关系,这点小事我可以后面再查,花不了多少工夫。咱们换个话题,你说卢从景会来找你吗?”
卢心尧心底对于这个问题没有疑问,吝啬于露出一个惊惶的表情,而此时此刻他的情态太像卢从景,带着几分怜悯扫过卢承信,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他自己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他们在某些时刻竟是如此地相似。
卢承信很难不将对于卢从景的厌恶和嫉妒迁怒于卢心尧,他打住了继续回顾往事的想法。手一抬,身后手下便上前踢掉了那把椅子,事先没有预兆,双手还被捆在背后,磕在边缘的那一声沉闷,一时两眼发黑,痛苦的呻吟卡在喉咙里。
疼得太狠,人是叫不出来的。
剧烈的疼痛仿佛是电流一般游走在每一处神经,后背冷汗涔涔,额角和嘴唇都破了,还没凝固的血液衬得脸颊更白,相貌更盛。也没有给他太多缓和的时间,就被压入水中。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但也无济于事,伤口刺痛,肺部仿佛要被挤压出来似的。
卢心尧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还能想什么,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卢从景,他刚想说小叔叔你怎么来得这样迟,冷水再次漫上来,冰得人呼吸都停滞了。
原来那是幻觉,卢心尧迟钝地想。
卢承信有意不让他昏死过去,看着他像是要不行的时候,就让手下松开手,把他捞起来让他喘两口气。见到卢心尧如此狼狈,不复方才的淡然,他心中涌生出一股报复式的快感。讨得卢从景的喜欢又如何,还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怎么会来救你,他比所有人都希望你死!
卢承信最爱看紧紧握着最后一根稻草的人最终绝望的戏码,他让手下放开压住卢心尧的手,他已经没有抵抗的力气了。卢承信站着,卢心尧瘫软在池边,在这个相对位置上,卢承信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拿捏着卢心尧的性命,而这一认知让他更加兴奋。
“虽然我没能出席卢老爷子的葬礼,但是你的存在让卢从景吃了很大一个闷亏。他肯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曾想冒出来个程咬金,按照遗嘱,他是要和你平分卢家的。”
卢心尧这时候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反复地压水让他多次呛水,眼神游离。卢承信不悦,手下上来就是一巴掌,卢心尧的脸偏过去,脑子里嗡嗡作响,这才清醒了一些。
卢承信其实没记住这么多细节,这都是林舒君的人转述给他的,他才勉强拼凑出快二十年前的场景。林舒君是想要卢心尧的命,但并没有把这个任务交给卢承信来完成,他想做的只是离间二人的关系。
对的,挑拨离间。
再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怀疑,更何况这段血缘关系的开端并不温情,甚至说有些……残忍。人往往听不进他人告诉的事实,那么就需要让他自己有所察觉并且发现蛛丝马迹,比任何人的劝说都行之有效。
“你妈妈是舞女,你就是卢从辉一夜情的意外!卢从景连你爸爸还有哥哥,对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他和你同父异母,都弄死了。怎么就好心放过你了呢?”
卢心尧不想听,可他的声音灌进来,他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和令人悚然的故事,他觉得好笑但是笑不出,脸火辣辣地疼。
即便是要听往事,他也要听卢从景说给他听,轮不到这个远亲来告诉他!卢承信有什么资格来说?
轰然一声巨响,灰尘四起,卢承信和几个手下咳嗽起来,在明亮的火光中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令人生厌的脸,手下刚要抬枪,瞳孔一缩,看到了被当成盾牌的卢承信长子,已经搭在扳机上的手指顿时摁不下去了。
手下颤声说:“五爷,大少在他们手上!”
卢承信愤恨地咬牙,投鼠忌器,狠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这个长子虽然不是很有出息,但是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卢从景是什么人他也清楚,上次敢在书房用枪指着他,现如今也敢开枪杀了他儿子。他从不怀疑这一点。
“爸,救我!”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开董事会就没空收拾你们这种渣滓了?不好意思,卢家我说了算,我开到一半叫停了——”
“你——”
“所以,阿尧呢?如果他有什么事,那我就在你这宝贝儿子身上加倍讨回来。”
卢从景虽然在说话,眼神却一直在搜寻,终于找到了虚弱无力的卢心尧。他一时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害怕,快步走过去把卢心尧抱起来,浑身湿透的卢心尧一下子就洇湿了他的衣服,他却毫不在意。他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没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端倪,他一旦遵从本心,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不是一个叔叔该对一个侄子做的事情。
卢心尧脸上的巴掌印已经红成一片了,缩在卢从景怀里一直在发抖,他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反应,像是溺水者似的寻找着温暖的来源,更紧地贴着卢从景的身体。
“你打的?”卢从景温和地问卢承信。
无人敢应。
卢从景表情没变,说:“三巴掌。”
手下上前把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子提起来,又快又狠地抽了三记巴掌,年轻男子叫不出来,整个人被抽得往后摔坐了一段,脸颊飞快肿起来,几乎认不出来他原本的样子。
“手筋、脚筋都挑了,让堂哥看着。”
因为身体紧密相接,他能够感受到卢心尧难以自制地颤抖,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吩咐完他就要带阿尧去医院。
卢承信发疯似的怒吼:“卢从景,你敢!”
“——我敢不敢,堂哥不早就知道了?”
第六十六章 谎言
卢心尧不喜欢看到卢从景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试图抚摸卢从景紧皱的眉心,但是手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下来,卢心尧发现卢从景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小叔叔,”他呼吸都很艰难,说一个字都要休息一下,“有机会……你能给我讲讲……我出生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卢从景一顿,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忽然意识到卢承信可能对他说了什么,他在带卢心尧回港城前就设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卢心尧来问他。想追问却无法在现在说出口,他没办法像是对待下属一样对待卢心尧,最后只是轻轻地把手盖在他的眼皮上。
“阿尧,先去医院。”
他的掌心好暖好热,卢心尧突然不想问了,贪恋这一瞬的温暖。
卢心尧呼吸困难的症状始终没有得到缓解,尽管他在很用力地呼吸,但是仍旧喘不上来气,呼吸深快。明明没有剧烈运动,整个人却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大汗淋漓,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