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景赪一抬眉,嗓音带笑,“阿珏何以要让他藏起来?他该身先士卒,冲在最危险的地方。”
“军营里那么多人能带兵打仗的,多他一个不多,但如果大煦少了他,就真的乱了。”俞旼珏看着景赪,认真道,“他年少成名,在战场上杀敌多年,大煦军营因为有他在,才能一心同归众心成城,他如果出事,会乱了军心的。”
朝廷早已经名存实亡,好在还有景大将军让百姓们凭恃着,如若景大将军也出事,百姓们只会觉得天要亡大煦,说不定会仗都不打,拱手让出国土。
景赪听着俞旼珏说得话,勾起唇角轻声道:“阿珏如此高看他,何不同我去趟吉州,说不准能同他见上面。”
“阿九先前说过,有两处家宅,那看来其中一处便在吉州。”俞旼珏笑道,“好啊,待冬天过了,春夏交接的时候,我们如果有空,就去一趟吉州,阿九出来许久了,也该回家瞧瞧了。”
“阿九,你说我们到时候去吉州,我该准备些什么礼带过去?”俞旼珏凑到景赪身旁道,“吃的就不带了,我想想现在缺什么吧。”
“这位想必就是俞公子了,冒昧打扰,望俞公子见谅。”说话这人身穿灰青色长袍,岁数大概四十开外,腰间只简单一条束带,应该是管事、管家的身份,正隔着篱笆院墙朝俞旼珏躬腰。
岁数大概在四、五十岁间,给人不苟言笑的感觉,一身华袍,腰间鞓带嵌着一排宝石,还挂着大块的玉佩。
俞旼珏穿越以来,这是第二次看着人身上穿的衣服是有多种颜色的。第一次,是景赪穿的那穿衣服,虽然破损严重,但好在颜色仍然鲜艳。
其余见到的三山屏村民穿的衣裳,包括他自己同景赪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灰扑扑的颜色,看着又脏又旧,确实也是又脏又旧。
苏村长几人就站在院门外,这时正要说话,一旁的差役猛地将手中大刀横了过来,同时喝道:“没问你话,一旁呆着去!”
“俞公子,赵某此次冒昧前来,只为了能求俞公子告之那曾留下亲笔瑰宝的神僧去向。”赵大老爷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三位村长就在不远外站着,俞旼珏却没看他们一眼,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赵大老爷道:“神僧的去向,岂是我这足不出门的人能知晓的,赵大老爷今日怕是要空走这一遭了,我也爱莫能助,望赵大老爷见谅。”
赵大老爷方才还是和气的脸,这会儿已然面色发冷,眼神阴森。他迫视着俞旼珏,朝身旁的管家抬了抬头。
那管家立即给站在一旁的差役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差役,突然发难,奔着三位村长而去,人群中顿时响起惊呼喧哗,三位村长已经分别被差役手中已出鞘的大刀架住了脖子。
“还没有,”马三摇头,眼睛死死盯在赵大老爷的身上,“赵家也不知给了官府多少银两,竟让官差故意阻拦我们三山屏交赋税,官字两个口,我们平头百姓只得听从他们。”
“我同我家内人年少成婚,数十载未能有一儿半女,我家内人常想为我再纳几房妾室,我俱一一否了,三年前内人千难万难为我诞下一女,怎料周岁过后,小女却夜夜不能寐,总是梦呓惊醒,白日里却困倦恍惚,家人求神拜佛,请来名医,皆是不得法。”
赵大老爷端视着俞旼珏,道:“重九那日,我同内人携家眷登长寿山,我家小女一路上溟茫昏睡,怎知到了长寿庙前,见了三山屏商铺的横匾,却是醒了。”
俞旼珏先前听苏村长讲起过,但却没怎么在意这件事,现时见这赵大老爷能指使官差,却硬是忍了这么久,直到今日才现身三山屏,看来是势在必得。
俞旼珏看了看仍旧被刀架住脖子的三位村长,试探着道:“赵大老爷只想找那高僧?不要商铺横匾?”
“我先前也只是想要横匾,但我二弟同我讲,神僧写的那瑰宝原是赠予三山屏的,同我家小女无缘。”赵大老爷扫了一眼几位村长,“俞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既然到了此处,自是该查的该知道的都已一清二楚。”
“实不相瞒,神僧的去向,我也无从得知。”俞旼珏笑笑,等赵大老爷脸色又变了,这才缓声道,“但神僧离开之时,曾留给我一件宝器物,说让我代他老人家给予有缘人。”
俞旼珏回头看看景赪,声音轻缓道:“宝物给予你后,三日内,我同我好友会离开此处,赵大老爷不可阻拦我们离开,且在我们走后,赵大老爷更不得为难三山屏的住户们。”
“就是!你们这些高门大族权势滔天,就只会欺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本事你们上战场杀敌去啊!”
“都给老子闭嘴,谁再敢多舌,别怪老子刀口见血!”差役见状,纷纷“铮”的一声,拨出腰间大刀,刀口对着三山屏的众人。
只见马成肩上抗着一把用粗布缠裹着的大刀,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这里,这时从人群中越过,站定在拿着刀的差役前。
其中一人看着似是差役小头领的,立马收了手中的刀,躬着腰走到马成面前,讪着脸道:“马爷怎地来了?”
“你们拿着刀都来到了咱家门口,我还能在屋头坐得住?”马成睨了他一眼,绕过他向俞旼珏走来。
“俞公子。”马成站在俞旼珏的身后,一张脸毫无表情,朝赵大老爷他们冷声道,“想当初我从镇上回来,我手里这把鬼头刀没徒弟敢要,我只好给带了回来,相依托大半辈子的老家伙,本想只能藏着不见天日,没承成今儿又将它给带了出来,只是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让它再见次血。”
“马阎王。”赵大老爷竟然认得马成,还喊出了马成当刽子手时令人闻风丧胆的绰号,“你大可放心,赵某待俞公子敬如上宾,只要我拿到神僧留下的宝物,俞公子自是去留随意。”
“赵大老爷一言九鼎,马某替俞公子谢过赵大老爷。”马成抗着鬼头大刀,立在俞旼珏的身后,像尊生人勿近的煞神。
“既然赵大老爷已允承我方才的请求,神僧留下的宝物,我自当该给予你家女儿。赵大老爷请稍等片刻,我去将宝物取来。”俞旼珏说道,随后转身走向屋子。
“对,他既然找我要宝物,我自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他,”俞旼珏露出一个笑,“总该让别人知道,他姓赵的,从我手中得了一样神僧留下的宝物。”
俞旼珏在离对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声音略微加重道:“神僧只留下这唯一的宝物,名为鱼惊石。”
“鱼惊石!”赵大老爷低头看着青鱼石,脸上露出虔敬的神情,喃喃道,“神僧说这鱼惊石送予有缘人,我家小女定是这宝物的有缘人!”
“此前我不知道,还以为这鱼惊石是神僧留予我的,现在看来,神僧许是早预知了你家女儿才是这鱼惊石的有缘人。”俞旼珏摊开手掌,将青鱼石置于掌心,然后伸长手臂将青鱼石递了出去,“将此鱼惊石绑于你家女儿的手腕,戴上几日,自有奇效。”
掌手的青鱼石,明滢透亮,似玉石又似翡翠,众人虽不能在走近看,却也是将俞旼珏取出的宝物瞧见了个真切明白。
俞旼珏侧身避让开来,并不受对方这一礼,淡淡道:“望赵大老爷言而有信,赵大老爷贵人事忙,我送送赵大老爷。”
差役见办成了官老爷给的指令,纷纷收刀入鞘,其中一人更是一敲铜锣,并大声喝道:“还等什么呢!都给老子挑着谷子去官道,马车都在等着,你们三山屏还要抗税不成!”
“小事一桩,俞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马成笑道,“我这肩上的刀不宜在别人家留太久,我这就先回去了。”说完,抗着刀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又走了。
景赪原看着赵大老爷离开的方向,眸光森冷,见俞旼珏脸上不见怨气,敛了眼眸道:“此刻出发?”
“……去吉州啊。”俞旼珏瞅了景赪一眼,用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景赪,“送你回家,我顺道去你家做客,往后我可要赖着阿九你了。”
俞旼珏看着景赪,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不由自主的想笑,却又硬是压着嘴角,支吾其词道:“那你肯定要好好招待我,你在我家这段时间,我可是好吃好住地对你,到你家后,你可要双倍的还我。”
“我本来是多少有点舍不得三山屏的,但我现在却又很期待能去你家。”俞旼珏终于乐着笑出了声,“阿九,有你陪着我真好!”
“不必牵挂于心,日后可再回还。”景赪似是扫了眼屋里的陈设,随后道,“无甚能带出门的,只需买些白面做干饼饹馍便可。”
“好。”俞旼珏也不懂在古代出远门要备些什么,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富贵人家是用马车拉着家当,而穷苦人家,只背着一个干瘪的布包裹。
“诶,我也想啊!”俞旼珏叹气,无奈道,“但我怕再留,会给三山屏惹来麻烦,民不与官斗,我们还是走为上策。”
其实自己如果真是大煦本地人,或许都不会走。但耐何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一个身份有争议的黑户人员,最怕的就是与官府扯上关系。
“阿九,你说……你家里人会欢迎我吗?”俞旼珏有些忐忑地抓了抓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我是不是再去剃回光头比较好?”
“无妨,阿珏大可不必担忧,我在吉州,也只得我一人。”景赪眸光滑过俞旼珏那刺团似的头发,露出浅浅的笑意,“待日后头发长长,也便无人再留心于你。”
自己背篓里面的东西,还有那串佛珠,银子,和两身衣服,半路破庙露宿,还要带被子,草帽和装水的碗,夜晚还要备好火把。
然后就是阿九的那身衣服,虽然破损严重,但还能卖了换回几个铜板,阿九的腰带,阿九的靴子,阿九的剑……
俞旼珏转身走到景赪面前,眼眶泛着些许的薄红,手一伸,牵住了景赪的衣角,随即露出笑容来,乐道:“再有阿九你,我出门要带走的,就齐全了。”
景赪凝视着俞旼珏,忽然伸手碰了碰俞旼珏的眼尾,一触即离,轻声道:“阿珏不气,待到了吉州,无人敢欺你!”
“真的?!”俞旼珏微微睁大眼睛,上下看了看景赪,在心中猜测对方的身份,但却没有直接问,而是欣悦道,“那以后我可归你罩着了。”
“那我可要好好记下来!”俞旼珏说着,转身跑到床边,想了想,又跑回景赪的身旁小声道,“阿九,你去门外站一小会儿,我叫你再进来,可以不?”
俞旼珏见景赪走了出去,忙跑到床边,将床底下的背篓拖了出来,在背包里快速找出一样东西,然后又将背篓塞进了床底下。
“好了,阿九,你将刚才说的,以后要保护我,照顾我,给我吃好喝好住好的话再说一遍。”俞旼珏打开了录音笔的录音功能,然后将录音笔放在桌子上。
景赪先是看了眼桌上放着的黑色微型录音笔,而后凝视着俞旼珏道:“待阿珏随我回了吉州,我定当好好待阿珏,阿珏事事不必烦心,我一应俱为阿珏打点妥当。”
“好!我录下来了,保存!”俞旼珏将刚才录的音频保存起来,笑眯眯地举着录音笔同景赪道,“证据我有了,你可抵赖不了的。”
“……我信你就是了……”俞旼珏被景赪看得有些羞,觉着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了,于是又大声道,“我同你去了吉州,肯定也会帮你做事的,阿九你放心,有我跟着你,你吃不了亏!”
“阿珏讲的这话,我自是笃信的。”景赪点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桌上的录音笔,语气疑惑道,“阿珏,这又是何物?”
“这是录音笔。”俞旼珏拿起桌上的录音笔,调出录好的音频,然后神秘地同景赪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道,“阿九,待会你将听到你从未听过的声音,可要稳住不能慌。”
景赪身形站的很稳,但他脸上却难得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眼眸望着俞旼珏,闪过一丝骇异,低声道:“阿珏,这……又是哪位大罗神仙的神器?!”
“就说不是什么神仙,这叫录音笔。”俞旼珏拉着景赪坐到窄凳上,笑着道,“阿九,你听见你自己的声音,觉着像吗?”
“不甚相似,而我亦知,确是我的声音。”景赪震惊的表情已然在渐渐淡去,很快又回到了平日沉着冷静的样子。
“听自己的是不像,但听别人的,没差别。”俞旼珏对着录音笔说道,“阿九,我们要去你家了。”说完,保存音频,再选择播放。
几人这次不似往日那般的欢喜,个个都蔫头耷脑的,苏村长更是说自己没脸再见俞旼珏,只是范村长同白村长已被气得躺在床上,他这才厚着脸皮过来。
俞旼珏照往常一样,给他们倒水。脸上没有怨言,说话时也带着笑意:“阿叔这说的是什么话,怎地就没脸来见我了?阿叔有什么错?三山屏的人又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个与官府勾结,滥用职权的恶人,我知道阿叔不是坏人,阿叔别为这事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都没有错。”
“俞公子……是我们三山屏留不住你……”苏村长哽咽道,“咱这旮旯穷,护不住俞公子,再好的贵人都留不住。你同九公子,你们去吉州,吉州是景大将军的地盘,没人敢在吉州造次生事!”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我同阿九也已经决定要去吉州,阿叔,你们不用替我们担心,我们能护着自己。”俞旼珏笑着道,“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旁的不用操心。”
“对了,这是店铺的图纸,阿叔照着这图请木匠来做,该是可以的。”俞旼珏将昨晚画好的图交给苏村长。
“还有这个,是店铺的纸契。”俞旼珏又拿出了店铺的买卖纸契,将之放在了马三的面前,“三哥,我将店铺交给你打理,日后如果真有人去租柜面,你代我收租,给你两成当作帮我打理店面的酬金。”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马三大吃一惊,连连摇头又摆手,“我会看好店铺,可我不能收你的银子,俞兄弟,我不能收!”
“亲兄弟明算账,三哥如果不收,我去吉州的路上,定是心不安的。”俞旼珏将纸契按在马三的面前,正色道,“往后我那店铺可不能被人给砸了,三哥,你要同我看好我的铺子。”
马三这才伸手收了纸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俞兄弟放心,铺子在我马三的手里,谁也不敢在店面里闹事!”
“好,谢谢你们。”俞旼珏笑着同马三道,“三哥,往后你就是三山屏商铺的管事了,要代我照顾好五哥还有阿和,日后我回来,要是发现你欺负他们,我可是要扣你工钱的。”
黑暗中,景赪一个翻身,飞快取出床头席子下放着的赶猪棒往俞旼珏怀里一塞,然后又去拿竖在床头边的宝剑。
不像是从景赪嘴里说出来的,更像是在外边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声音空旷而有力,惊飞了夜宿枝头的雀鸟。
“不去,村里会有人来。”景赪进了屋,很快便将俞旼珏的草鞋拎了出来。他弯腰将鞋放在俞旼珏的脚边,随后说,“阿珏,把鞋穿好。”
“五哥?”俞旼珏看见是方五,将手里的赶猪棒塞给景赪,急忙走了过去,“五哥,村里可是出事了?”
“捉住了一个夜贼,大家觉着那贼人眼熟,估摸着官道上张贴着这人官府出的缉拿令,村长说先给绑起来,叫人看着,明儿一早给送到官府去。”方五同俞旼珏讲了方才的事,又说,“苏村长怕你家这儿也出事,叫我来同你俩提个醒。”
“想来也该是的,被村里的动静给吓走了,”景赪将火把插进屋内的门槛边,又将俞旼珏叫回屋里,“夜深了,阿珏你先歇息,我再看看监控器。”
俞旼珏睡得熟,下巴颏儿缩在被子里,昏暗的火光虽然照不明他的脸,却仍能看出他眉眼间的绚丽。
因着俞旼珏住的地方远离村子,往常门前总是不见人影。许是他要离开了,今儿一大早,院子外就出现了不少乡邻的身影。
早两天是霜降,待霜降过了便是立冬。立冬过后,初雪将会说下就下,到时候天寒地冻的,保暖是大难题。
这时候没人会出门,反倒是大家早就开始归家。尤其是那些出远门寻活的人,秋收前就已经归来赶秋收。纵使家里再穷,他们也不敢雪天外出,缺衣少食的,很容易会冻死在路途中。
“寒潭啊寒潭,我要离开这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俞旼珏伸手入水中搅了两下,心中像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吐出来一句,“你要是能长脚跟着我一起走就好了。”
这时代出门,穷人家大多数都是靠着一双腿行走,路上渴了找条小溪灌满皮水囊或竹筒杯,吃的也都是自备的干粮。
当然也舍不得花银钱寻住处,夜晚都是暂歇在破庙或墙角,如若是远离村镇的地方,那就随便靠着棵树干凑合一晚。
俞旼珏自从穿过来之后,除了三山屏这处小村落,从没去过别的地方。但要说露宿街头他也是不怕的,毕竟他在现代,那可是凡是有时间就会去探险露营的人。
炒熟的米粒儿,在路途中,不方便生火的时候,可以直接嚼着吃。在能生火的地方,还可以用来煮饭熬粥,一举两得。
不过饼皮擀的薄,又用无水无油的锅镬一张张烙熟,吃的时候,少许洒点磨成粉的食盐,入口倒是越吃越香。
“不用,我以后要再回来的。”俞旼珏笑笑,眼里映着晚霞的余晖,从脸上看不出离别的忧伤,“我刚置好的产业都在这,可不能舍了它们。”
他顺着声音走去,景赪原也想跟着,俞旼珏回头同他说:“阿九留在家里吧,我那些东西都收拾好了,别一会被人给偷走了。”
装着背包的大竹篓就放在床脚,位置过于显眼,不得不防。可去趟邻居家,还要带着那么大个竹篓,也不是事儿。
俞旼珏记得这户人家姓方,是一年迈体弱且常年生病的阿嬷。当家的男人是上门女婿,姓鲁。生了两儿两女,长子长女随了女方姓方,次子次女随男人姓鲁。
方阿嬷早年自从给女儿招了女婿,身体就开始慢慢变差。她年轻时辛苦置下的田产,也被女儿卖了给她换救命药。
家里田地不多,方阿嬷的女儿带着儿女也能干完。只不过家里人口多,田却卖了大半,剩下的米谷收了后,交了赋税所剩无几,一家人只等着鲁大叔赚了银钱回来过冬。
结果鲁大叔这次外出做活的主家是个奸诈的,仗着家中有钱有势,硬是将一车木板当作工钱结给了鲁大叔。
偏偏大煦的律法早已名存实亡,各州郡官商勾结,那就是有权有钱人的世界,穷人家受了欺凌,也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谁敢出头反抗那就是找死!
俞旼珏站在方阿嬷家的院子外,就听见鲁大叔哭着说:“阿娘,是儿子没用啊,儿子对不住您老人家,没能、没能给阿娘赚回银钱过冬……”
俞旼珏看看院子里停着的那一板车的木板,从镇子单靠人力拉回这一车木板,再强壮的人都得累个半死,岔气都还只是小事,拉车的肩膀皮开肉绽和双足磨的血肉模糊才是大事。
鲁大叔半瘫半跪着趴在方阿嬷的腿边,方阿嬷心痛地给他擦额上和后颈的汗,她伸出的那只手,瘦的只剩层皮包着骨头,触摸着鲁大叔时抖个不停。
鲁婶子站在一旁边抹泪边骂她家男人:“哭什么,钱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好。这一车的板子你拉回来做甚?在镇上卖了还能换两个铜板,你这蛮牛不长脑子,你要是累出个好歹来,你看我不……”估计是心疼自家男人,骂着骂着就没了声响。
旁边有位偻着腰的大伯,正睁着双混浊的三角眼看着俩人,这时忽然出声道:“鲁家的,你不是日日说俞公子是大贵人吗?他现时正在这站着呢,你倒是叫他这大贵人给你拿个主意啊。”
俞旼珏还没说话,苏村长就已经指着那偻腰大伯骂:“苏阿狗你闭嘴,俞公子是你们的爹还是你们的娘?他凭什么管你们?你们一个个的贪心不足就不怕老天爷收了你们!”
苏阿狗看着岁数比苏村长还要老些,这时被骂,脸上也没羞色,整就一个你能耐我何的老赖子模样。
她女儿赶忙过去劝她,女婿硬是撑着土墙直起腰来,饱经风霜的脸黯淡无光,倒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着方老狗。
“还站着做什么?都回自个家去,快走!”苏村长气冲冲地赶人,又缓声同俞旼珏道,“俞公子,你也先回去吧。”
“不急。”俞旼珏等邻居磨蹭着相续离开后,这才伸手从板车上拿了一块木板在手中,自信地走进了方阿嬷屋里。
“我知道,我知道的,阿嬷先别急,我都知道的。”俞旼珏站在方阿嬷身旁,弯腰同她说话,“阿嬷不急,我心中有数的。”
方阿嬷人好,俞旼珏刚来的时候,家里什么都缺,方阿嬷家的孙辈总会时不时给他送篮子野菜或给碗糙米饭。
虽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却都是每日必须要有的食物。俞旼珏当时身无分文却没有饿过肚子,靠的就是乡邻送的这些吃食。
之前从村里选人家做买卖的营生,俞旼珏提过方阿嬷家,但几位村长一致都认同方阿嬷家不能排在第一批。
她家只母女二人,虽然后来招赘有了儿女,但有些生了好几个儿子的人家,总是看不起方阿嬷,所以她家一直都很低调,凡事都退让着,并尽量不与旁人起争执。
“俞公子,这事同你无关,这都是他们自个的命。”苏村长见俞旼珏手里抓着块木板,怕他揽事上身,赶忙过来想劝他离开。
“呃,俞公子,这、这事儿真有法子解决?”鲁婶子原本一脸的哀戚,听见俞旼珏这话,硬是挤出了些许惊喜。
鲁大叔拉回来的这一车木板,厚度只成人一个指节厚。最长的到成人膝盖,短的则可以当个小盖板。整车板子都是差不多的尺寸,拿来当柴火烧都嫌弃这柴不经烧,需时时守着添柴。哪比的过从山上砍下来的树干,厚厚的一根,放灶膛里能烧好久,还不需要花功夫时时看灶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