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铁牛见沈谷堆瑟缩如鼠,愈发觉得他有鬼,不悦道:“九叔公,小舒帮了你,你就这么对小舒吗?”
沈谷堆哑口无言,面色菜青,只好十分勉强的把沈舒迎进了院子里。
此时,沈叔婆已做好了饭,半天没找见老头子的人,只当他在村口闲逛,打算让自己的儿子沈大虎去催一催。
沈大虎不以为意道:“娘,您放心,我爹他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落,院里冷不丁传来动静,他喜道:“娘,你看!”
这不就回来了么!
他急匆匆踏出门槛一瞧,果然是沈谷堆,后面还跟着沈舒。
沈舒是他的晚辈,按辈分,他跟沈大同同辈,当叫沈舒一声侄子。
沈大虎便喊:“小舒侄子!”
态度十分热络。
紧接着,沈叔婆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眼睛一亮,迎向沈舒:“哎,舒娃子,你怎么有空上门来?快进屋快进屋。”
沈舒微笑喊了一声:“叔婆。”
转而询问起沈叔婆的身体状况,听她说没有犯头疾,意味深长的瞧了沈谷堆一眼。
这眼神端的是戏谑和嘲讽,臊得沈谷堆撇开了头,好在沈舒并没有沈叔婆跟前揭露什么,让沈谷堆松了一口气;他也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端着长辈的架子,让沈舒进屋吃饭。
待得饭毕,沈舒道:“我跟九叔公说会儿话,叔婆您先忙。”
沈叔婆连忙起身收拾碗筷,笑着应:“好哎!”
随后,凉堂就只剩下了沈舒和沈谷堆两个人。
乍一离开沈叔婆的视线,沈谷堆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语气阴恻恻道:“舒娃子,你想跟我说什么?”
沈舒微笑着,慢条斯理的卷了卷袖口,淡然道:“九叔公不会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了吧?我可是差点被九叔公害得没了性命,却没在任何人跟前拆穿,九叔公难道不感激我么?”
沈谷堆哪里会感激沈舒,他只恨自己谋划不利,竟让张铁牛撞了个正着。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他脸一偏,语气一横:“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成日没二两米下锅,你看屋里那些缺腿缺把的家当有哪些是你想要,你搬走。”
沈舒好笑道:“我要九叔公家的那堆破烂做什么?我要是缺了,会等行脚商来村子的时候收。”
沈谷堆到底按捺不住火气,怒然问:“狗崽子,你究竟想做甚?!”
沈舒不徐不疾地抬手,挡了一把他从乱牙里飚出来的口沫子,掸了掸修长的指尖,答:“我无意为难九叔公,只想九叔公成为我的帮手。不瞒九叔公言,我自认资历浅薄,年纪稚嫩,才当上村长,村里恐是没几个人肯信服于我。倘若九叔公能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替我出头,我对九叔公感激不尽。”
沈谷堆闻言“呸——”地一声,十分鄙薄:“我一把年纪,岂能当你的狗腿?”
更何况,让一个削尖了脑袋想当村长的人去给抢走他村长之位的人当狗腿,莫不是杀人诛心?
只能说,沈舒一手好手段,既报复了他,又得了真实的好处。
沈舒倏尔淡去了笑意,白皙俊秀的面皮上浮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意来,不温不火道:“事到如今,您以为您有得选吗?九叔公。”
霍地,凉堂空气一滞,气氛僵凝,似是将夏跃入寒冬腊月。
沈谷堆不期然对上沈舒的眼,如置一汪幽然漆黑的深潭,心头一怔,便听沈舒道:
“您今日害我,人证物证俱在,我无须报官,只消通报全村,便能将您押到祠堂发落。”
“十日禁闭算是轻的,可这事若被全村人知道,您可有想过叔婆和虎子叔以后该如何在村中立足?”
“您不怕别人戳您的脊梁骨,两手一摊,纯当没听到,他们也行么?”
“这些您想过了没有,九叔公?”
沈谷堆登时被踩住了痛脚,龇牙咧嘴,一张老脸白如纸屑。
他张了张口,想责令沈舒莫要猖狂,可话到嘴边,只是像泄了气的皮球。
确实,沈舒说得没错,生而为人,谁活在世上看重的不是个脸面?
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一家子的名声就全毁了。
许久——
“行,我帮你。”
沈谷堆终是妥协。
然而,他到底心不甘情不愿,红着眼瞪着沈舒:“你要是不讲信用,别怪我跟你鱼死网破。”
“当然。”沈舒又恢复了笑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道,“今日多谢九叔公的款待,我先走了,九叔公。”
“赶紧滚。”
翌日,沈舒依然早起去给孩子们上课,却在村口看到了苦苦等候的张铁牛。
他讶然:“铁牛哥,你昨晚没睡吗,怎么起得这么早?”
张铁牛指了指天边鱼肚白的天色,明光透亮,朝霞薄出,道:“不早了,你卯末才授课,我卯初就起床挑水砍柴,已经干了不少活儿了。”
沈舒抚额惭愧。
虽说他穿来这个世界,过的还是现代作息,六点半起床七点钟上课对他来说已经很早了。
沈舒叹了口气,问:“那铁牛哥找我有什么事?”
张铁牛便将沈舒拉到一边,左顾右盼了一番,才问:“小舒,你昨个儿为何放过九叔公?”
昨晚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沈谷堆不纯善。
他明明亲眼见到沈谷堆是对沈舒动了手,沈舒定然也有所察觉,可还是放过了他,实在让人想不通。
沈舒娓娓道来:“铁牛哥,我是有计量的。你想,倘若咱们把这事闹大,左不过把他押到祠堂关几天禁闭,他一把年纪,又不能短了吃喝,几天禁闭又能有什么妨碍?”
“而咱们一旦把这件事说出去,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他恐怕还会对我下手;倒不如拿这件事作要胁,不许他再动歪心思,不然新仇旧账一起算,宗族老人们也保不住他。”
张铁牛一听,倒也是,平梁村里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延续着旧时腐朽的思想;凡事不到不能解决的地步,只会“家丑不可外扬”,把事儿往死里捂紧。
见沈舒考虑得如此周到,张铁牛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并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末了,他露出个憨厚笑容:“小舒,你那治地的法子真好使,这两天我们老张家一直忙着这事儿,种活了一批苋菜苗。”
沈舒也笑:“苋菜苗正适合碱性土,只要铁牛哥好好种,保管今年不愁菜吃。”
张铁牛高兴得露出八个大白牙,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平梁村来了一群人,说是沈家太/祖的嫡亲兄弟后代,自称是沈舒的亲叔舅。
是不是亲叔舅沈舒不知道,只知道原著这个时间线,苦情受刚从丧父之痛中缓出,村里人正为谁当村长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来时恰好掐准了时机,将平梁村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可惜这一次他们的算盘注定落空,沈舒已经先他们一步霸占了村长之位。
果不其然,当听说平梁村已经有村长时,这群人眼睛个个瞪得堪比铜铃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村长是谁?”
沈舒走出一步,站在村民们的最前方,一脸泰然自若:“是我。”
“你?”
一群四五十岁的沧桑男人对着沈舒上看下看,一派打量,最终声如洪钟的笑出了声。
他们俨然完全没把沈舒放在眼里,满是不屑:“一个毛头小子当什么村长?让你们村的老人出来说话。”
沈舒眉尖一蹙,隐有不悦,倒也没有驳斥,着人去请沈谷堆。
片刻,沈谷堆领着村里一众老人过来。
沈舒转头对沈谷堆恭敬道:“九叔公,眼下局面小辈难以应付,还请您替我说几句公道话。”
沈谷堆老脸阴沉。
尽管外乡人和自家人有冲突,站哪一边他心中分明;但一想到他是要帮沈舒,心里还是极其不爽。
然而再是不愿,他也不得不为了沈舒挺胸而出,同这群狗屁的太/祖嫡亲兄弟血脉舌战三百回合。
这一吵,就吵了八百个来回。
吵到中途,沈谷堆甚至忘了和沈舒那点的龃龉,口口声声称村里没人比沈舒更适合当村长。
平梁村村民们百脸迷惑:“九叔公转性了?”
之前他不是还说“年轻是会当不好村长”的么?
怎么今个儿失了智似的偏着沈舒?
沈舒隐于众人身后浅浅微笑,深藏功与名……嗯,不过一点小小的个人魅力罢了。
最终,沈谷堆以唇干舌燥面红耳赤的唾骂将此事结尾。
被结尾的几个人一边往平梁村外走,一边回骂道:
“看你们选个病鬼当村长有什么用,到时候别哭着找我们。”
“病鬼”两个字是事实,狠狠戳在了村民们的心尖上。
病鬼本人沈舒却不以为意,他不过有些弱症,也就是中医说的气血两虚,吃点红枣桂圆好好补补就是。
他好得很。
事了,沈谷堆不待见的看向沈舒,没好气道:“下次别找我。”
沈舒笑眯眯道:“九叔公疼我,下次当然还要找九叔公。”
沈谷堆气个半死,拿沈舒没有一点办法,怒然拂袖而去。
接着,沈舒对闻讯赶来村民们道:“大家伙都散了散了,人都走了。”
夹杂在人群中的沈文庆一脸担忧的上前:“小舒,他们是红方村的人,恐怕以后还会上门找麻烦。”
红方村跟平梁村一直不对付,也确实有一支沈家太/祖的同源血脉早年间跟村里人不合,迁移了过去。
这都是平梁村村志里记载的东西,一般很少有人知晓。
沈舒还是第一次听说红方村,睁目疑惑问:“他们经常找咱们村儿的麻烦么?”
沈文庆叹气答:“你爹在的时候,他们常常找茬,两村打架打了不下十次,次次没打赢。”
自古村子之间的争斗,关乎着村子的地位和村里人的脸面,输了那与过街老鼠无异,各种抬不起头。
然而,平梁村实在是不及红方村土地大、水源广,一个个仗着收成好吃得膘肥体壮,把平梁村村民打得嗷嗷直叫。
这些年,平梁村村民见到红方村的人都是绕道走。
沈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我爹没去和红方村的村长交涉一下么?”
沈文庆苦笑道:“村子之间积怨已久,村架已变成了传统,岂是交涉就能解决的?只怕是咱们平梁村的人一踏足红方村的地界,就被他们拘了去,不下血本赎不回来。”
“岂有此理!”沈舒沉着脸,“官府呢?”
沈文庆摇了摇头:“官府岂有空管这档破事?咱们村离县城十万八千里远,路又不好走,得走到天黑才能过去,哪个衙差愿意过来办案?”
沈舒:“……”
这么说,除了打服对方,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文庆见沈舒眼神阴翳,以为他书生意气:“小舒,你是读书人,知事明理,当然看不惯,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你莫太生气。”
沈舒却幽幽出声:“早知道刚才把那几个人拘下来。”
平梁村这么穷,正好缺钱建设,这都是钱呐!
难道真让他掏祖产做慈善呐?!
沈文庆顿时笑出了声:“那表姑父真该早告诉你一声。”
可惜人走都走了,这会儿估计也追不上了,只能歇了心思。
第二日,沈舒给孩子们上完课,就叫了几个村民一起上山。
既然种庄稼种不赢别人,那就从别的地方入手,总之不能让自个儿村儿的村民挨欺负。
一边走,一边对山里情况熟悉的村民汇报说:“村长,咱们山上没什么好东西,唯有豺狼虎豹多。之前大同村长说想在山上修路引水,结果刚起头,就被豺狼咬死了一个。”
沈舒蹙眉:“没人跟他一起?”
村民道:“嗐,撒尿的时候被拖走的,找到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手脚脸被啃得可惨啦!”
于是后来,路也不修了,水也不引了,从村民那儿筹来的钱都还回去了。
沈舒心情不太好,陷入了沉思里。
须臾,引路的村民问:“村长,你到山上来是想干什么呢?”
沈舒沉吟着,缓缓答:“我想看看山上有没有草药或者菌子之类的,咱们挖点拿到县城去卖,赚点银两。”
诚然,平梁村的村民不如红方村的膘肥体壮,但只要想办法带领全村发家致富,不就可以把村民们给养起来了么?
而且,沈舒的野心还不止于此,他想让村里的泥土房全变砖瓦房,让小梗路全变大马路。
哦,还有刚才村民所说的山上修路引水的工程,也得干一干,这是沈大同心心念念的灌溉农田大计,循着他的方针准没错。
可以说,没有钱就没有平梁村发展的基石,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然而,沈舒却并不打算从村民手中筹钱。
一是因为村民本来就没什么钱,二是许多钱村民恐怕也不愿意筹。
只有把村里的财路打通了,村民们才能信任他这个村长,才会心甘情愿把钱托付到他手里。
可是万万没想到,村民们听了沈舒的话,并不明白沈舒在说什么,两眼一瞪,问:“草药俺知道,菌子是什么东西嘞?”
沈舒换了个称谓:“蘑菇?”
村民一听,顿时换上一副惊恐的表情,连连摆手道:“村长,蘑菇可不能瞎吃,会死人的嘞。”
以前也有人因为家里穷,饿得实在没办法了,就跑到山上去采蘑菇。
那好好一锅蘑菇汤,洒了葱花闻着倍儿香,却是吃了就死,以至于全村的人都知道蘑菇有剧毒,还给它取了外号叫“鬼菇”。
一吃掉鬼菇,鬼就会来索你的命,死得难看得很哩!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打蘑菇的主意,方圆几十里都没一个敢吃蘑菇的。
沈舒:“……”
他终于知道那些乡村怪谈是怎么来的了。
沈舒道:“无妨,哪里长得多,带我去看看吧。”
村民们仍然想劝,但见沈舒如此坚定,还是领着沈舒过去。
只见村民们带他走了一条和上次截然不同的路,这条路荆棘和杂草巨多,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出有人踏足过的痕迹。
村民就地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给沈舒,让他一边前行一边拨开荆棘,并道:“原先大同村长就是想在这儿修条路,这条路往上走,有好大一口/活泉哩。”
那些泉水长年累月源源不断的从泉眼里渗透出来,往下流汇成了小溪,但因为地势的阻碍,小溪没能顺着山体流到山下去,就在半山腰上被杂草树木给汲取了个干净。
过了一个时辰,沈舒跟着村民来到了半山腰,只见半山腰上树木茂密,树冠堆叠,那些树冠就像是巨伞,遮住了天空,强烈的阳光从树缝里顽强的钻进,落在地上只能看见一些光点。
而在那些树木的根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白的雪白,黄的橙黄,红的似火,褐的如铁。
沈舒立刻提步,欲要上前,但才走了一步,就被村民拦住。
村民指了指那红色的蘑菇,道:“之前死的那个吃的就是这种红色的鬼菇。村长,村里的老人说,这菇是鬼的化身,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沈舒拂开村民的手,温柔安抚道:“莫慌,我就看看。”
说完,走了过去。
村民们一脸担忧,脚却不禁挪远了些,他们很怕一会儿蘑菇里钻出个鬼头,把人给吞了。
沈舒则撩了衣摆蹲身细看,只见那红色菌子如同小伞,菌面上散落着白色的点点,它的菌杆又粗又壮,整体颜色鲜丽动人。
毫无疑问,这是毒蝇伞,别名“红伞伞”,是出了名的剧毒菌子之一。
真不知道那位误食毒蝇伞的老哥到底是什么眼光,居然在一堆菌子里采了最毒的品种。
沈舒又看向其他树下长的菌子,一下子认出了还有当初爷爷教他认的野香菇、鸡枞菌、竹荪……
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菌子沈舒不认得,也不敢摘,他只摘了一些自己认识的菌子,把它们兜到了怀里。
村民们已经呆了,他们一脸茫然的看着沈舒,问:“村长,你这是干甚嘞?”
沈舒说:“采回去做酱吃。”
村民们觉得沈舒疯了,一个接一个的劝道:“村长,咱们吃点啥不好嘞,这可是鬼菇,会把鬼招到咱们村的。”
“不会,大同村长庇佑着咱们村,鬼近不了咱们的身。”
村民们:“……”
我们不信。
而沈舒自己兜了菌子还不算完,还让村民们替他兜点。
村民们自然不愿意,奈何沈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磨硬泡的给他们磨得没脾气了。
几个村民一人兜着一兜菌子,活似兜着一兜巫蛊娃娃,胆战心惊。
沈舒说:“等我研究出菌子酱,送给你们尝尝。”
村民们闻言惊恐:“村长,这可不兴恩将仇报的哩!”
沈舒无奈:“好吧。”
随后,一行人转身下山去。
下山的路依旧不好走,却也不知走在最前头的那个是不是引错了路,上山的路和下山的路完全不一样。
沈舒疑惑问:“这……咱们能回得去么?”
村民答:“放心吧村长,保准回得去。”
这山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爬了,偶尔方向有偏差,但不会差太多。
谁知,突然有名村民大声惊喊了起来:“有、有狼!”
沈舒着实一惊。
他快步退后,与身后村民拉近距离,然后顺着村民视线所及之处一望,就见前方横陈着一只巨狼的尸体,森白骨架裎露在毛皮上,血流成河。
那些血迹半干未干不再流动,空气中却充满了浓厚的血腥味。
在那葳蕤茂盛的杂草中,离狼不远处,直喇喇的躺着一具尸体。
村民们俨然被吓坏了,纷纷靠向他们的主心骨,殊不知沈舒也怕,白着一张俊脸。
但他到底是冷静的,在原地伫立观察了一会儿,就道:“你们别怕,我去看看。”
如果躺在那里的是平梁村的人,沈舒不可能坐视不理。
离沈舒最近的村民扯住了沈舒的袖子,嗫嚅着:“还……还是不要管了吧村长。”
这深山老林的,又是狼又是尸体,怎么看都邪门得很。
沈舒说:“别慌,青天白日的,就是鬼也不可能出来害人。”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手。
接着,沈舒一步一步朝着狼与尸体挪动,待走到尸体跟前,他蹲身往后看了一下,看村民站那儿瑟瑟发抖,才有勇气去翻尸体的身体。
——所有人都怕,他就更不能怕,因为他是村长!
这一翻,浓厚的血腥味扑鼻,沈舒当场呕吐不止。
他撇过脸,呼吸急促,感受着胃部的剧烈翻涌,难受得近乎痉挛。
还好他中午吃得不多,爬了这么久的山消化了个精光,不然真吐出点什么来,怕是对死者大不敬。
缓了一会儿,沈舒才有心思去看人,出乎意料的,这人五官齐整,并没有被狼咬过的症状,一张脸棱角分明。
他的脸上血迹斑驳,却并不妨碍旁人看清他的容颜;那漆黑的剑眉就像是印在眉骨上似的,野生凌乱不失美感,紧闭的双眼上长着浓密纤长的睫毛,被点点血珠沾染。以及他的嘴唇,如同血一般鲜红,像是吮过巨狼的血肉,薄薄两片,艳丽颓靡。
他的手心握着一根镶嵌宝石的匕首,匕鞘不知扔在哪儿,那匕尖残留着巨狼的皮毛和血块,显而易见这头狼是被他杀掉的。
只是,他也受了很重的伤,不然那股死气不会从内里渗透到外里。
只是打了一个照面,沈舒就确定他不是村里的人,首先村里的人没有这么富贵,其次村里的男人他大多见过,没有这么俊美。
那么……此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原著里,作者对渣攻顾怀瑾的容貌描述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人脸上一团糟污,还能看出他玉树临风的影子,可不就对上了?
且,苦情受也是在山上捡到的渣攻,看他受了很重的伤,将他带回了家。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件善举,却换来渣攻的恩将仇报,渣攻觊觎苦情受的美色,将他强行占有。
沈舒犹记得那段该死的令直男落泪的剧情是这么写的——
【病美人被男人搂在怀中,根本无力挣扎,却在男人的抚摸下,身子愈发瘫软。】
【病美人哭着说:“顾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喜欢的是敬和哥,我同他马上就要成亲了。】
【男人眼神幽暗,扫过他白皙的肌肤:“我碰了你,他还会要你吗?跟着我,岂不强过那废物许多?】
然后便是一段肉汁四溢的描写。
沈舒一想到这些叙述就牙齿发酸,深觉作出此文的作者是个变/态,且不说这段农夫与蛇为爱做三的剧情有多不正能量,就说渣攻强取豪夺的过程中,苦情受真的能快活么?
沈舒的答案是不见得。
沈舒虽然是个纯爱战神,从来没有跟人过分亲密接触;但以生理科学的角度看,苦情受既是不愿,中途肯定会挣扎,会撕裂,会痛苦。
然而在原著中,苦情受爽得都能长出花儿,一边说“不要”一边要更多,由此可见作者水准平平。
如今,看到地上躺着疑似渣攻的人,沈舒第一反应是……离他远点。
但,凡事讲求证据,沈舒还是搜了搜他的身,在他的前襟处摸出一块令牌。
原著里,顾怀瑾有一块麒麟令牌,以号令自己的部下,又因他表字叫麟玉,所以这令牌有一部分采用玉制。
沈舒低头瞅了瞅令牌的图案,又摸了摸令牌的材质。
下一秒,令牌呈弧线状远远飞出。
沈舒寒颤着步步后退,在心里大骂了一声——
操,晦气。
没想到顾怀瑾真的这么早就出现在了平梁村里!
接着,他听到村民问:“村长,你扔了个啥?”
沈舒当机立断决定不管顾怀瑾死活,回答说:“没什么,咱们快离开这里。”
村民见沈舒如此不淡定,骤然起了好奇心,纷纷上前去查看情况,将顾怀瑾围了起来。
他们将顾怀瑾从头扫至尾,又拿手指去探顾怀瑾的鼻息,探出他还有气,立刻大声喊:“村长,他还有气,我们救救他吧!”
沈舒走着走着脚下一崴,差点跌倒在地,然后他带风回身,一本正经教育道:“这人来历不明,穿金戴银,要么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跑错了地方;要么就是附近的流匪,为了躲避官府的追踪,躲到了这山上来。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后果都是我们担当不起的,为了平梁村的安危,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村民们闻言一愣,你看我,我看你,一致觉得是后者。
谁家地主的傻儿子不住县城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这人定是贼匪!
思及此,村民们把兜里的菌子大把往顾怀瑾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