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之花!
原来那朵灵花!是死生之花!
云桦恍然之后,又惊愕无比。
他以为那句“我拿到了死生之花”只是穆离渊为了留下江月白编造的谎言。
毕竟谁能走过那条赤焰岩浆的鬼焰道!谁又能活着再从那条鬼焰道走回来!
谁会舍得生挖自己的灵元?!
那根本是无法忍受的痛楚、根本是无法完成的事情!
死生之花,九死回生!
是这世间最绝顶的珍宝!自然有着最极品的灵息!
只是这朵世间最美的花也极为凶邪——它会反过来吸食所有接触到的活物的灵息,好滋养它的花芯和花瓣。
“死生之花再次开花的时候,会长出新的花芯,可以凝聚散裂的魂魄,”穆离渊一字一句地说,“你就算毁了我师尊的灵体,它也能生出新的灵体!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江月白的,仙家福地、灵流地脉、山川湖海,全都是他的!我要他在这世间长长久久、永世无忧地活着!”
“呸!你这个疯子!”云桦双目充血,声音嘶哑地骂道,“他根本不想和你这个疯子一起活着!”
他此刻已经不怕会死在这里——他已经知道他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
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被欺骗了整整九年的愤怒。
刚走上高台就要从高台跌落的愤怒。
穆离渊不再掩饰浑身的魔气,手中长剑一翻转,狠狠贯穿了云桦的身体——但却没有直接捅破丹府,而是只把他钉在了地上。
“我要你最后一个死,我要你看着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仙门,彻底毁在今夜。”
“我还要把你挂在魔界的灵花池前,要你亲眼看着我的死生之花再次盛开,看着你最不想看到的人,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作者有话说】
小兔崽子忍了很多年的乱杀人的坏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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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明月升,夜深无人时
“你别做梦了......”云桦报复诅咒般, 嘶哑地说着,“你就算杀光了全天下的人......他也不会回来......”
“你不想想......你都对他做过什么?你哪怕当时直接杀了他......他怎么可能愿意回来和一个疯子——”
穆离渊握着剑柄的手猛然用力向下,云桦口鼻喷出大股鲜血!
穆离渊深吸口气。
他已经忍了很久没有痛快地杀过人。
但此夜, 他所有的仇恨与欲|望都汇聚在了顶点!
血海浮沉,腥风肆虐。
他闻到熟悉的杀戮气息。
让他觉得美妙, 让他无比畅快!
他从没有为过一件事一个人将欲|望隐忍如此之久。
除了江月白。
这么多年来, 他将修士们养成灵息器皿,甚至把自己也当做器皿——他的魔元没了, 全靠死生之花支撑,可那朵花也源源不断吸收着他的命脉。
他与花已经融为共生一体。
死生之花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嗜咬他的经脉。
让最痛的那夜的余温, 延续了整整九年。
魔心撕裂, 他在失去江月白的那夜,失去了所有的五感。
但这朵花让他恢复了五感——除了眼睛。
可他不介意, 甚至很满意。
因为他不想再看这世间任何东西。
不想看那些丑恶的虚伪面容。
也不想看那些优美的世间风景......
他看风动, 会想到江月白手里随风飘扬的剑穗。
看云起, 会想到江月白柔软如云的衣摆。
看月色, 会想起江月白的眉眼。看雨落, 会想起江月白在他身下流的泪。
他不管看到什么, 都只能想到江月白一个人。
他很想他。但也不敢再想。
他已经太痛了,承受不住从想念里落空的痛。
所以他宁愿什么都看不到。
只用听就够了。
他听到近处脚下的人在谩骂、听到远方的修士在哀嚎和惨叫、听到无数恶兽在疯狂地撕咬肉|体......
他唇角渐渐扬起——
真好。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死了, 多好。
除了江月白, 谁也不配享用这天地间的灵息。
他才不会把得到的东西和谁平分。这里的人杀光了, 他现在就要去杀了那个和他做交易的沧澜门叛徒!
穆离渊转身,一步步向着灵海尽头走去。
云船的巨影在浓雾里浮现。
蓝衣侍从如点点幽火出现, 静立待命。
穆离渊低声说:“把那个人带出来。”
可是侍从却低头道:“回尊上, 那个人他......”
穆离渊:“他怎么了?”
不可能。
从云船落地之后, 他就锁了那个人全身灵脉——对方将半朵花藏进了丹府, 他杀不得,也不能强夺。
可对方戴着藏金琉坠,此刻早该被吸空了灵息,任人宰割。
现在他不仅要拿回他的花,还要把这个要挟过他的人千刀万剐!
“他......”侍从回答,“他死了。”
死了......?
穆离渊沉默。觉得奇怪。
这么多年来,他见惯了各种各样不择手段的生意人。
唯独这个人让他觉得奇怪。
易宝雅会上,他因为那句平静的“来吧”,才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很多年前,他把江月白捆在刑架上,拿尖刀刺穿锁骨挂上仙奴银环的时候,江月白也用平淡的口吻对他说过一句“来吧”。
他知道交易无关感情,他不该因为一丝语气上的相似就轻易相信谁。
但他还是相信了。
他并非完全没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江月白。
他怀疑过这个人是云桦派来的双面叛徒,要故意告诉他虚假的信息,因为云桦清楚他的软肋。
但后来又否定了自己的怀疑。因为云桦根本不知道他就是穆离渊,又如何能针对“穆离渊的软肋”设计这一出?
他百思不得其解。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那句话:
“杀我现在就动手,别因为任何理由犹豫。”
他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背后起了冷汗。
觉得被人看出了内心最深处的隐秘。
他的确因为这个人与江月白的几分相似,次次破例——若对方真的算计他,他早就败了。
但对方没有算计他。
给他的地图都是真的。
每次在他产生相似的错觉的时候,就又会发现对方只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一心只关心筹码和报酬。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九年的计划快要告成,心绪不宁屡生幻觉。
还是碰上了手段远在他之上的高手。
可若是后者,对方应当是个厉害角色,怎会轻易就死了?
“人死了,”穆离渊按捺着心底的不安,沉声问,“花呢?”
“花完好无损。”侍从捧上圆盒,快步上前,“在这里。”
穆离渊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想来是他这些年算计惯了,才觉得所有人都在算计他。
也许那句话并不是什么算计,只是个濒死挣扎的威胁——越是说不怕死杀了我,越是想要告诉对方,我不想死,相信我。
穆离渊拿回那半朵花,抬起头,望向看不见的月光。
他感到灵息在渐渐汇聚,体内的花抽枝展叶,发出极轻的声响。
晚风咸湿,全是血的味道,痛苦的惨叫还在远方继续。
等那些吵闹的人都死了,山河明月升,夜深无人时......
死生之花绽放的那刻——
他就会和他的江月白,重逢。
......
云桦伸手握住身前的剑柄,想要把剑拔|出来。
但受伤的左手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周围混乱奔跑的人潮里,没有一个愿意停下来看这个被钉在地上的人一眼。
任凭云桦如何叫喊。
这里的惨叫声太多了,早已把他的声音淹没。
不少修士甚至直接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云桦脏腑破裂,七窍涌血。
他在血红的视野里看到近在咫尺的沧澜门云船。
他明明就差一点就能登上云船,拿到宝灵坛!
却被各式各样的人和事阻拦干扰!
他好不甘心......
为何他每次都是这样缘悭命蹇!从得不到上天眷顾、只会遇上坎坷!
“师兄......”
他忽然听到一个细弱的女声。
他想要转头去看,却根本没法动弹。
剑身凶狠地刺穿了他的腹部,每做一个动作都撕裂的疼。
“师兄......”一袭红衣逆着人群而来,扑跪在他身侧,“师兄,是我!”
云桦艰难地抬起眼,看到黎鲛满脸的血污,染脏了红妆。
“鲛、鲛儿......?”他惊诧万分,不敢置信。
但惊讶的喜悦只一闪而过,随即便被羞恼代替。
他前不久还风光无限地在黎鲛面前许下承诺,转眼之间就以这样落魄的姿势被困在这里。
黎鲛是来做什么?
看他笑话吗?
“师兄,我把宝灵坛抱出来了!”黎鲛掀开衣襟,露出红衣下宝灵坛的一角,努力在周围的嘈杂里提高声音,“宝灵坛里不是有灵息吗!师兄用了宝灵坛的灵息,就可以带我们出去了!”
宝灵......宝灵坛!
云桦猛然回神!
黎鲛居然真的是来救他的!
也难怪。
当今世上,若他这个第一仙门掌门人都无法逃出生天,这里的其他人更无法带大家杀出生路。
唯有自己!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黎鲛都已经屈服于自己,谁不想继续做天下第一人的妻子?他心道,看来女人都是嘴硬心软,到了危机一刻,才终于认清内心。
“好鲛儿......快......”云桦努力撑起上身,断断续续地说,“帮我把......把这剑拔|出来......”
“好。”黎鲛连忙伸出双手握住剑柄,向上用力。
剑却纹丝不动!
穆离渊方才所用的力气太大,剑锋已经深深扎进地底的泥土岩石,根本无法拔|出分毫。
“师兄......”黎鲛焦急地摇头,“我、我拔不出来!我不行......”
“你就不能......”云桦有些急躁,但又深吸口气,语调和缓了些,“这样......鲛儿,我告诉你宝灵坛上的封印怎么解,你解开封印渡灵力给我......”
“好!好的!”黎鲛连忙扯开自己的嫁衣,双手捧出宝灵坛,“师兄你说!”
“棋开入阵,上行三七,下入二六......”云桦呛了口血水,“星盘正转虚九少,逆转角木蛟......”
“开了!”黎鲛惊喜道。
“快......快......”云桦也喜上心头,“把灵息渡给我......”
“师兄别急,我去找各位峰主,”黎鲛没有渡灵给云桦,反而抱着宝灵坛站起了身,“让他们一起来开隐遁阵!”
“对......隐遁阵......”云桦失血过多,已有些昏沉,“找、找他们.....”
“康峰主!苏哥哥!”黎鲛用尽全力朝远处大喊,挥舞着嫁衣的红袖,“在这儿!”
周围的修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到处都躺着半死不活的血人。
康墨带着几个尚未重伤的长老们踏着遍地尸山赶来,震惊道:“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剑......”云桦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身前,喃喃,“拔剑......”
苏漾上前一步,猛地将天机剑从他身前拔了出来!
云桦凌空吐了一口血!
但他现在什么都没心情再说,他抹去嘴角的污血,挣扎着站起身:“用宝灵坛里的灵息......开、开隐遁阵......”
“开什么隐遁阵!”
一个冷厉的女声远远传来——
“既然有了充足灵息,为何不开破军阵救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暗紫色的魅影从血雾里走出。
紫纱染血飘荡,好似阴沉夜晚里坠落的一片紫云。
“晚衣......?”苏漾最先看清了来人。
众人纷纷回神。
晚衣怎会出现在灵海?
她自从九年前便前往陨辰岛隐居闭关,这些年从不问世事。
“师娘,”晚衣没有看云桦,视线直接落在黎鲛身上,似乎对于黎鲛在此毫不意外,“宝灵坛给我。”
黎鲛听了这话,就要迈步上前。云桦强忍伤口疼痛快走几步,侧身拦在了二人之间。
“宝灵坛是沧澜门的东西......”云桦看向晚衣,哑声道,“你想要......干什么?”
“正因为是沧澜门的东西,我才要用。”晚衣步步走近,走向峰主长老们,翻掌召出七弦琴,“宝灵坛内灵息足够支撑破军阵,我做阵首,诸位随我布阵......”
“放肆!”云桦用尽全力喝道,“给我拿下这个人!”
宝灵坛里的灵息是他仅剩的、唯一的保命稻草!若不用来开隐遁阵,他再无逃生之路。
“拿下?”晚衣冷唇轻勾,“怎么拿下?”
她指尖微拨,琴弦灵流涌动,似乎在用动作告诉对面的人——这里所有的修士都灵脉干涸,她是唯一有灵力的人。
“鲛儿,把宝灵坛给各位峰主......”云桦并不畏惧,他挥了挥手,示意峰主长老们取宝灵坛里的灵息恢复灵脉,目光依旧盯着晚衣,“开隐遁阵之前,我不介意先除逆贼!”
峰主长老们听闻此言,都纷纷走上前了几步。
“晚衣仙子,还请你不要再为难,”康墨道,“否则别怪......”
“我不为难你们,我只要求你们做一件事,”晚衣轻抬玉手,指尖点向云桦,“杀了他!”
众人闻言惊愕,皆怔立原地。
云桦冷笑道:“晚衣,几年不见,你是修了什么邪功,走火入魔失心疯了吗?”
“这话我想回问给师伯,”晚衣道,“这些年来仙门修者只求利益,不问苍生,掠夺三界地脉灵息不够,还要来此瓜分灵海。天地灵息有限,你们取之无度,人界灵气溃尽,百姓多逢重病天灾,民不聊生。我想问问,到底是谁走火入魔、是谁失了初心......”
“给我住口!”云桦猛然喝断她的话,对周围峰主怒吼,“你们还在等什么!诛杀逆贼!听不懂我的话吗!”
“谁敢?”
冷风骤然吹过,紫色面纱在血雨里撕裂。晚衣挥袖扬手,一块熠熠生辉的白玉牌浮现她掌心——在黑夜里仿若灿烂明月!
白玉灵光太过耀眼,强大的灵浪如水铺开,震散了四周的血腥气。
周围血泊里的修士们都被忽然覆下的灵浪所吸引,不少修士挣扎着起身,朝此处张望。
秦嫣看着那块玉牌,震惊喃喃:
“......沧澜令?!”
【??作者有话说】
昨晚临时抱佛脚背书+整理之后剧情,没来得及更,所以今天更两章,后面还有一章噢!
这章给各位小可爱发红包鸭!
晚衣手中拿着的,竟是多年不知所踪的沧澜白玉令!
“诸位当年入我沧澜门,都曾对着沧澜神木起过誓, 刻门规祖训于心口沧澜印,”晚衣问, “你们可还记得那句话?”
周围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 可除了远方的兽吼,近处一片鸦雀无声。
春风殿前的沧澜神木上刻着八个大字:大道于肩, 舍我其谁。
他们的确都曾在神木下起过誓:“沧澜门弟子,甘为苍生赴命!”
但那些年岁太过遥远, 都已经模糊不清。
“如今我不求你们能为苍生而死, 只求你们能保住仙门。”晚衣道,“天地灵息本就属于世间众生, 修者求强, 是为守护众生, 而不是掠夺众生资源。你们瓜分灵海, 已遭天谴, 如今仙门危难、修士们重伤, 沧澜门理应带大家闯出生路。”
晚衣翻手,七弦琴霎时光芒夺目, 高声问, “沧澜十八峰峰主, 可愿随我布阵破障?”
“你反了天了?”云桦嗓音被血浸得沙哑,颤抖的手指去指身后的峰主们, “你们, 用宝灵......”
苏漾猛地拔|出了碧滔剑!
他沉默地走向晚衣。
十几位峰主面色微变, 互相对视, 无人出言。
晚衣盯着逐渐走进的苏漾,低声说:“苏师叔......”
苏漾停在晚衣面前,只说了七个字:
“愿听从掌门调遣。”
寒风忽猛,远处的恶兽还在疯狂饮血啖肉,但那些声音此刻却不再可怖,反倒成了激昂的催战号角。
峰主们都纷纷握紧了本命兵器——战与不战,他们本就偏向前者。习惯退缩的人怎会踏上求仙之途?
“说得是!”秦嫣道,“宝灵坛在此,我们完全可以冲破禁制。”
“不用宝灵坛,照样也可以。”晚衣单手托起白玉令牌,同一时刻,各峰峰主心口竟都接连亮起银光,“第一仙门,对外舍我其谁,对内同甘共苦。师尊留了灵息于此令中,沧澜令从不是控制十八峰的枷锁,而是保护十八峰的铠甲!”
云桦惊得说不出话。
他见形势逆转,一瞬之间还想过用舒云令强行断掉各峰峰主的灵脉,让他们用不了宝灵坛。可真正的沧澜令在此,他根本毫无办法。
他忽感体内浊气翻涌,嘴角竟又渗出了血。
当年江月白身死,他亲自处理尸体,翻遍江月白全身也没找到沧澜令。
他猜测怀疑过所有人!在整个仙门到处探查!
他怀疑过江月白把沧澜令给了纪砚,甚至派人前去玄书阁调查,可是一无所获。
他借“还风雪夜归剑柄”的事探过纪砚口风,发现纪砚已经完全没有争位的打算。若沧澜令真的在纪砚手里,以对方张扬的性格,绝对不会任凭自己坐上掌门之位。
他也怀疑过穆离渊,虽然穆离渊早已叛出师门堕入魔道,可他毕竟是江月白最宠溺的徒弟,江月白为了护他性命,什么都做得出来。
云桦为此亲自去了魔界,仍旧没发现沧澜令的下落。
他回到沧澜山后,心神不宁,疑神疑鬼。他暗中盯过每一个峰主、每一个长老、甚至每一个在春寒峰待过的弟子!无论是外门弟子还是洒扫弟子,他一个都不放过。
他甚至怀疑过苏漾。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晚衣——对方是个女子,江月白怎么可能会把沧澜令留给她?!
他不能理解!
晚衣从小就只一心修琴向道,从未对权力有过分毫渴望和意图。江月白身死之后,她更是直接隐于东海不归。
江月白若将沧澜令给了她,无疑是废了这块令牌!
云桦将嘴里淤血吐出,颤抖着握紧了天机剑,指向晚衣:“我才是沧澜门的掌门人......仙门正统!你算什么人......也敢号令十八峰?”
就算晚衣手中的令牌是真的,那又如何?掌门之位现在是他的!
“我乃北辰仙君座下唯一亲传弟子!沧澜白玉令千百年来只传徒弟不传平辈,到底谁才是正统?”晚衣嗓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当年师尊镶此令于晚衣琴内,我本无意争锋,但这些年我无一刻不在后悔。我给过师伯机会,如今师伯该把一切还给我。”
晚衣琴......?
就是......当年江月白砍掉郁行舟双手,为晚衣夺来的那张独幽琴?!
众人皆想起昔年往事:那年江月白吩咐秦嫣将沧澜令带出山,在天机秘境中夺到独幽琴后又花费一日一夜重新斫琴渡灵——独幽本就是完琴,若不是要给琴内留物,何须拆卸重做?
纪砚十九岁就离山自立门户、穆离渊也早早叛出师门......
晚衣,的的确确,是江月白座下,唯一的、名正言顺的,亲传弟子......
云桦觉得天旋地转。
什么叫“给过师伯机会”?
什么叫给过机会?他得来的这一切,难道都是靠别人的施舍吗!
远处的恶兽在奔腾逼近、空中的凌云禁制在缓缓压下、周围沧澜令的银光在熠熠生辉......
云桦忽然笑起来,从无声苦笑变作放声大笑。
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江月白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把这个位置留给他!
不过是他多年来鞠躬尽瘁尽心尽力的无声卑微乞求,让江月白动了恻隐之心,给他这个可怜的摇尾乞怜的狗施舍了一个随时都会破的美梦。
江月白根本什么路都没给他铺,天机剑给了穆离渊、风雪夜归是纪砚的、沧澜令留给了晚衣!
用一把假的天机剑将他扶上掌门之位,只是试验,若他没法以自己的实力稳住人心、坐稳掌门之位,这些埋好的线里哪一个都能将他一举击溃!
他多年付出,江月白心里却从没有半分兄弟情深,有的只是公正到冷血的......配,不,配,位。
云桦含血笑着:“晚衣......好孩子......”
他这些年来小心翼翼,防过所有人,唯独没有防过晚衣,对方从小就低调、不惹事、不争不抢,甚至在几次他掌门之位危机时,都那般沉得住气,从没有露出过任何野心气息。
却在这样万众瞩目、生死攸关的地方,给出最致命的一击。
今夜到底是潜伏多年的筹谋?还是不约而同的巧合......
都已不重要。
原来纪砚方才拦他时说得没错。
他在决定要登船逃脱的那一刻,就已经败了。
或者说,死了。
不论是在今夜的血海里丢掉性命,还是在逃出血海后丢掉一切。
都永远无法翻身。
......
星月暗淡,狂风极寒,云桦口中喷出一股浊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跌倒在了尸堆里。
远处晚衣琴急声阵阵,驱邪阵的屏障已经拉开,将奔腾的恶兽拦在结界彼侧。
云桦深吸口气,血水却呛得更深。
天机剑摔落在身侧。九年的风光像一场幻影,彻底碎在今夜。
他听到身旁脚步轻响,有人捡起了天机剑。
“鲛儿......”云桦没有转头,喃喃自语,“连你也......算计我......”
黎鲛骗他解开了宝灵坛的印结,却没有渡灵力给他,反倒去喊各峰峰主和晚衣。
这是他唯一真心相待过的女人,居然也在他临死前踩上他一脚。
为什么?
就因为他站在江月白的对立面?
江月白已经死了那么久,可这些人心里还是只有江月白......
凭什么?难道就凭江月白给他们留下了名兵珍宝?
黎鲛一言不发,举起了长剑。
云桦忽然笑起来,血水流了满脸:“杀了我......你们今夜也都一样活不了的......”
“知道这把剑是谁的么......”云桦缓缓移动充血的眼眸,看向抵在颈侧的剑锋,“这是......穆离渊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