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毓真坚定的决心,岳以观又道:“你不信任大师兄吗?”
沈毓真道:“我信任大师兄,就是因为信任大师兄,如果大师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出事,我都会追悔莫及。”
看着沈毓真的笃定,岳以观也明白并认可了他的决定。他并没有再阻止什么,而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来,道:“既然如此,这个东西你拿去吧。”
第四十九章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锦盒,看起来是盛装丹药的盒子。沈毓真不免一怔,不太明白岳以观的意思,问道:“这是什么?”
岳以观道:“这是我师父练的丹药,这里面有三颗。吃一颗可以压制你体内的毒素,并且可以暂时增大你的内力三天。这三颗便能保证你九天,但是若此后没有找到解药,毒素的反噬会比现在更加猛烈。”
沈毓真一边接过岳以观手中的锦盒一边听他介绍着,再看到这三颗丹药的时候,便也明白了岳以观的意思。他心中不免松了口气,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免问道:“岳师兄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他想要去万剑窟可是自己的决定,除了符炎,别人怎么会知道。
岳以观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其实这丹药不是我师父给我的,是白长老给我的。当然你想要去万剑窟也不是白长老猜到的,是观主猜到的,只不过观主最近很是忙碌,所以要白长老和我师父交代给我。”
这事情听起来还有些复杂,沈毓真听得一怔一怔,终于理顺了其中的缘由,却又不免惊讶地问了一声:“观主?观主为什么会知道?”
岳以观不免失笑起来,道:“你为了杀崔知明身受重伤的事情在乾元观都传开了,大师兄为了救你的事情,乾元观上下更是无人不知。因此观主说,你若是知道大师兄去为了你找千生花,定然不可能坐视不管。拦肯定拦不住,不如就让你也去吧,说不定还会有别的转机。”
南宫玉似乎已经料到了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样,这让沈毓真心中不免叹服。只是眼下他并没有办法亲自去谢过南宫观主了,因此只能一抱拳向岳以观道:“弟子不胜感激,还请岳师兄代为转达弟子对观主的感谢。”
岳以观点头应下,又道:“事不宜迟,你若是想去不如现在便动身吧。万剑窟位于乐安郡附近,若是你现在吃下一颗,用两三天的功夫,也大约能寻到那处了。”
岳以观显然都已经算得妥当,沈毓真听罢心中感激,当即又是谢过,不敢再耽误时间,收好丹药后便快步往碧海谷外行去。
看着沈毓真消失的身影,岳以观眼中又是期待又是关怀。他似乎想跟身边的符炎说点什么,不由感慨道:“也不知道这一趟回来,两人是能修好关系呢,还是会变得更糟糕——哎嗷!”
他话还没说完,手臂上却传来了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岳以观哀嚎一声,痛的差点要跳起来,可他这条手臂被符炎抓在手里哪里挣脱的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愤怒的符炎像是个无处发泄怒火的野兽似的,抓着他的手臂狠狠咬着。
这一口可比任何刀枪剑棒的伤害都更大,岳以观如遭雷劈一般倒吸一口冷气。可怒火中烧的符炎哪里能冷静的下来,直恨不得将岳以观咬下一块肉来才好。等着好一会儿岳以观才像是终于回了魂儿似的,挣扎着从符炎嘴下逃跑掉,惊恐道:“符炎,你做什么!”
如此野蛮的行为,哪里有一点温文尔雅的大夫的感觉。
可如今符炎正在气头上,哪里管什么风度礼仪,瞧着岳以观跑了,他啐了一口吐掉嘴里的铁锈喂,甚至完全不管岳以观要解释什么,直接伸手指着他,咬牙切齿地怒目道了一声“滚”。
自己的病人就这么跑了,哪个大夫不生气。
岳以观一时呆愣在原地,张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半晌才像是想要安慰他几句似的,开口刚说了一个“我……”,却又被符炎蛮横地打断了,甚至声音更加严厉地说了一声“滚!”
岳以观顿时像是吃了黄连一样的哑巴,说不出话来了。
纵观整件事,确实是他的不对。他不应该当着符炎的面说,更不应该当着符炎的面给沈毓真丹药,甚至放沈毓真离开。可事已至此,哪有那么多提前准备。岳以观心中委屈,他顿时软了下来告饶道:“不是,我真的……”
可符炎一个字也不想听,他甚至一把推在岳以观的肩膀上,咬牙切齿道:“滚,我今天——我最近都不想看见你!你最好马上给我滚!从我面前滚开,从碧海谷滚出去!”说着,他哪里还管岳以观,抱起刚刚放下的东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岳以观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慌忙唤了一声“符炎”,可完全没有得到回应,不得已他只能一边追一边变着法唤他的名字,什么“阿炎”“成阳”的叫,奈何符炎根本不给回应,甚至脚步更快,甩下一句“你今天就是叫老婆都没用!”全然不管岳以观如何不离不弃。
当然,岳以观和符炎两口子吵架的八卦传遍了碧海谷,这就是后话了。
而在沈毓真这边,情况并不乐观。
乾元观陈长老的丹药固然奏效,可以沈毓真如今的身体,马不停蹄赶到乐安郡之后,他甚至来不及喝一口水,便询问起了曾经万剑宗的事情。
好在万剑宗泯灭的时间不长,一些老人对万剑宗的事情更是了如指掌,再加上这些年来有不少江湖人士都要探寻万剑窟,因此郡中镇子上,甚至有人可以为沈毓真带路。只是这带路的年轻人,看着沈毓真的脸色很是担忧。
沈毓真如今的脸色可看不出什么健康来,他这几天几乎都没有合眼,又因为中毒的关系,让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和憔悴,这让他眼下淤青更重,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一样。
要不是有丹药撑着,沈毓真怀疑自己可能真的要倒下了。
带路的年轻人很是忧虑,虽然将沈毓真往万剑窟的方向带,可路上还是忍不住叮咛道:“大侠,我看你身体也不好,这万剑窟可是‘吃人窟’,你这样的身体进去了,说不定就折在里面出不来了呢。”
在万剑窟中有去无回的人很多,可大部分也都是身体强壮的江湖侠客,像是沈毓真现在这样命悬一线的,可真是少见了。
沈毓真却根本不听,他现在一心想着的都是周君之的事情。他此前也在镇子上打听过了,十天前确实有一位乾元观的弟子前往了万剑窟,可后来便没有了他的踪迹,或许现在还在万剑窟内,又或许已经从别处离开了,总之没有人再见到他的身影。
当然,死在万剑窟内的人也不少,镇子里的人对这些有去无回的人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沈毓真不一样,他甚至想着,能不能找到千生花都是次要的,他只想要找到周君之,他不能让他走火入魔——当然,最差的情况,哪怕找到周君之的尸体也可以。
他几乎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面对年轻的带路人,沈毓真并没有回答他。这年轻人大抵也看出了沈毓真此刻沉重的心情,见沈毓真不理睬,便也没有想要再说话,而是专心地带路。
这万剑窟所在的区域果然怪石嶙峋,可或许是因为来的人多了,在这乱石之间居然还出现了一条比较明显的道路,只要顺着这条道路穿行,穿过一片据说是万剑宗旧址的废墟,便能在山崖上看到一处洞穴了。
这洞穴位于半山腰,习武之人可以轻松上去,但对于普通的年轻带路人来说,便是高不可及的危险之地了。因此他并没有再往上带的打算,而是指着那处告诉沈毓真,那便是万剑窟。
沈毓真眯着眼睛看着那处幽深的洞口。眼下的天气已有些炎热,可洞口处背光,仿佛依旧冒着森森地寒气。洞口的直径也不算大,估摸着也就只有三人宽,且洞道看起来像是向下延伸的,不知通往何处。
远远看着那洞口仿佛萦绕着死气,沈毓真便觉得心头一紧,不由一阵慌乱,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当即吐了一口血出来。
带路的年轻人吓了一跳,他本就觉得沈毓真的身体不好,眼瞧着他都吐血了,更是惶恐,连忙搀扶了上来,关切道:“大侠,我看你就别勉强自己了。这万剑窟是一定要去的吗?你这样肯定把自己搭进去。”
沈毓真知道这年轻人也是关心,可他现在根本不在意。他喘了几口气,吐掉口中的鲜血,忍着心头密密麻麻的痛楚,拿出一颗丹药扔进嘴里嚼碎,含糊却笃定道:“要去的,我一定要去,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说着,便踉跄着重新向万剑窟的方向走去。
“大侠——”
年轻人知道拦不住他,便只能担忧地看着沈毓真踉踉跄跄的背影。他知道,再往前便不属于他能理解和掌控的范围了,他一点武学都不会,可他似乎也能理解沈毓真的心情。
“大侠!”他又忍不住开口喊他,“我在镇子里等着你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三天……不,五天以后你没有出来,我就叫人来捞你啊!”他像是不忍心看着沈毓真在这里殒命一样,给与沈毓真以承诺。
可沈毓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只是像是听见了一般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再转身看着年轻人一眼,而是义无反顾地向万剑窟走去了。
穿过狭小的洞口向下行去,万剑窟内的环境愈发清寒起来。
吃过丹药,沈毓真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状态。可这种虚假的状态在这样的环境中能持续多久,沈毓真自己并不清楚。因此他能做的,便是尽快找到周君之并带他离开。
当年在原文中,隔着文字遥遥一观的万剑窟,如今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当真是比文字中描绘的更加幽深。似是因为常年的荒废,这里虽然有些陈旧地楼梯通往地下,可脚下的路依旧陡峭且湿滑。同时,随着光亮的减少,脚下的路也变得凶险了起来。
不过虽然没有了阳光,但洞内却并没有幽暗。这里的洞壁上,镶嵌了无数的夜明珠,在黑夜中散发出一阵阵幽蓝幽紫的光芒,虽不及阳光清亮,却也勉强照亮了脚下的路。
除了脚步声和水滴声,万剑窟中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再往下,沈毓真便见到地上多了不少破铜烂铁。它们都是武器的某个部件,从这些残存的锈块来看,依稀能分辨出刀、枪、剑、矢等武器。它们零散地落在地上,也不知是这窟中原本的兵器,还是探究的后人落在这里的。
再往下走,便能看到两边的洞壁上,出现了一些完整的兵器。
这些兵器大部分是剑,它们有的挂在墙上,有的却被人钉入了山体,还有的被人随意丢弃在一边。这些兵器大部分也已经锈蚀腐烂了,有些甚至轻轻一碰便碎了大半。看着那些簌簌掉下来的残渣,沈毓真心中也不免惋惜。
都说万剑窟中有绝世神兵,可再厉害的武器,也禁不住时间的摧残。
走过这一段路,沈毓真并没有找到周君之的身影,反而是看到了前面不少的岔路。
这些岔路每一条都可能通往不同的地方。岔路之后又是岔路,条条缠绕,最终像是一个大迷宫。再加上里面会有影响人心智的兵器、功法,能力稍浅的人最终困死在其中,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眼看着这些岔路,沈毓真的神色不免严肃紧张起来。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去选择一条岔路,而是在岔路旁边仔细寻找起来。
周君之可并非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况且他向来主持乾元观中的事务,也不可能莽撞行事。那么在面对众多岔路的时候,在明知前方环境恶劣的情况下,周君之一定会做一些引路的记号,不为了后来人,也会为了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沈毓真相信周君之一定会留下什么,因此在这些岔路中仔细寻找辨认着。果不其然,在他不放弃的寻找下,一个类似太极的崭新图案,出现在了一处岔路的洞壁上。
抚摸这处图案,刻痕不仅凌厉,而且痕迹又深又工整,显示出刻痕人的浑厚内里。而最近前来万剑窟的江湖人士中,除了周君之鲜有这样的人士,因此这个痕迹便有极大可能便是周君之自己刻下的。
一旦清楚了这一点,沈毓真心中便稍稍安心了下来。他并没有再犹豫,而是顺着这道刻痕,向这个岔路的方向走了下去。
进入了岔路,周遭的环境便变得不同了起来。
随着岔路的深入,路边的武器逐渐增多了。而且,不仅是数量上的增多,这些武器的打造程度也明显精致了很多,许多武器甚至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没有产生锈蚀的迹象。不仅如此,它们甚至依旧锋利而光鲜,只要稍稍一点光照在上面,就能折射出刺目的光。
这些凌厉的剑气在狭小的洞道内可并不友好,沈毓真只能屏气凝神,眯着眼睛尽量不去关注这些兵器。可这里的环境本就幽深寒冷,再加上这些如同霜雪一般的冰刃,实在让人愈发心中发憷,冷汗直流。
若是心智不坚定的人,走到这里或许便因为胆战心惊而打道回府了。可偏偏许多江湖人士自诩艺高人胆大,即便被吓个半死,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就此才酿造了许多有去无回的悲剧。
沈毓真一边深呼吸着定神,一边还在寻找着周君之留下的痕迹。他已经往万剑窟中行了很久,却依旧没有看到周君之的身影。
不过痕迹还在,说明周君之已经往更深的地方前去了。
也难怪他会一直深入,千生花生长在洞底,若不能探究到万剑窟的核心,恐怕很难寻到千生花的踪影。
可再往下去,万剑窟中的情况便愈发恶劣了。
沈毓真注意到,除了越来越耀眼的兵器,洞壁上也出现了不少雕刻的痕迹。仔细看过去才会发现,这些雕刻是武学要领和口诀。可这些雕刻虽然图画详细,却并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哪派,而更难解的是,一旦看了那些武学雕刻,脑子里仿佛便要将它们运行一遍似的,止不住想要去探究和学习。
可这些功法有些却并不适合,沈毓真只看了两三个,脑子里忍不住想了想,便觉得本就中毒疲累的身体内生出一股乱窜的邪气似的,甚至就连丹药的作用都消减了几分。
心道不妙,沈毓真运气强压住这股邪火,不再看那些墙上的雕刻,专心往下走去。
只是沈毓真的脚步,多少有些慌乱了。也正是因为心中杂乱,沈毓真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等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心中才倏然一惊,忙不迭低头看去。
昏暗的紫绿淡光下,洞道的阴影中,斜斜靠着一具不知什么年代的尸骸。
它衣衫褴褛,显然已经在这里靠了好久,森森的白骨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肌肉组织,空洞的头颅却还像是不甘一般斜靠着,微微张开的下颚骨里,似乎还藏着什么没有说完的话。
这定是受窟内影响而走不出去的可怜人。沈毓真看着它的处境,纷乱的内心有一瞬安静了下来。随后,他像是有些歉意又有些虔诚地向着尸骸鞠了一躬,便继续往前走去了。
或许是因为再往前的洞穴里要珍藏更多的秘籍和珍宝,洞道往前,面积却更加广大了。脚下的路也像是有人修缮和保养一样更加好走了,可沈毓真的心境却更加复杂了。
洞道上的痕迹还在,只是相比起入口的痕迹,这些痕迹的力道明显有些减弱。似乎留下痕迹的人开始有些体力不支又或者是思绪混乱,以至于在刻下这些痕迹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沈毓真是靠着丹药的药力勉力支撑,周君之虽然武功比他深厚,可到底也是寻常人,能走到这个深度已实属不易,更不可能不被洞中环境影响。虽说也不是完人,可沈毓真一旦想到原文中走火入魔的周君之,心脏便一阵阵的抽痛。
这当真是百密一疏,若是周君之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意外,沈毓真当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他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懊恼、焦虑,又或者是心痛。这些感觉让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关注墙上的雕刻与那些更加绝妙的兵器,仿佛在他的眼中,这些武林至宝都已经变成了粪土,全然没有他心中的那个人重要。
而更让他焦急的是,墙上的痕迹,力道还在减弱,甚至形制都开始发生扭曲和变化。显然,对方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沈毓真急急又追了两个岔路,却恍惚发现自己追不下去了。
痕迹在最后一个岔路中断掉了。
没有了痕迹的指引,他像是一个断线的风筝,只剩下心慌的、漫无目的的飘荡。他恍恍瞧着这偌大的洞穴,心中不甘又愤怒。
“周——君——之——!”
他大喝一声呼唤对方的名字,声音在空荡的洞穴中回荡。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空的回声,撞在他的心田上,也是一片空空的回音。
慌乱和紧张让沈毓真汗流浃背,他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定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往哪里去迈步。
他的视线动荡又模糊,像是找不到焦距一样不安。他的呼吸也紊乱了,很多时候,他甚至直到窒息,才像是想起了要吸气一样,只能连喘几口大气,让心肺得到暂时的缓解。
可身体却还是虚弱不堪。沈毓真不知道自己走到这里用了多久,他看不见天光,也不知道时辰,只知道在这一刻,疲惫、饥饿和沮丧席卷上他的心头。他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再也站不住,他靠在一边的洞壁上,缓缓坐了下去。
昏暗的光遇冰冷的武器,不知名的秘籍,萦绕在他的身边。万剑窟中没有一点生气。
他颓废地坐着,就如同遇见的尸骸一样,丧失了思想和活力,只想同这万剑窟融为一体一般。
沈毓真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可能打道回府,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他该如何去寻找周君之。找到周君之的时候,对方会是什么状态?是已经变成尸骸了吗?还是已经认不得自己了?那该是怎样狼狈的模样?沈毓真闭上眼睛,根本不敢想。
更何况,他这糟糕的身体,是不是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沈毓真闭上眼埋下头,生命一片昏暗。
他像是陷入了一片深沉的漆黑水底,在无声无息中沉没,耳边全是生命流逝的沙漏声。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片黑暗中存在多久,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融入这片黑暗里——
“毓真——”
可是却有声音,撕裂了这片黑暗。
它如同照亮水底的金光,晃得沈毓真猛地睁开了眼。仓皇间,他抬起头去张望,想要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可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冰冷的兵器,除了那些不知名的武学。
可沈毓真却心跳轰鸣,整具身体仿佛重新充满了活力。
他并不认为刚刚是幻听,即便那真的是幻听,他也愿意相信。
一瞬间,这道光照亮了他的世界,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指引就自己走路,他是为了周君之而来的,他怎么可以在这里荒废!
第五十一章
前面的路已经没有指引,但路上并非没有痕迹。万剑窟中也算是人迹罕至,能走到这个地方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此除了地上的水渍和灰尘,如果有人经过,不管是脚印还是掌印,都一定会留下痕迹。
那些痕迹便是指引的方向,沈毓真坚信,只要跟着那些痕迹走,他总能发现些什么。
因此他重新鼓起气来,仔细观察着洞穴两边的痕迹。如此观察下来,他自然有了不少发现。比如他再隔着很远的一条岔路中,重新发现了一个类似阴阳的痕迹。
这个痕迹与其说有些慌乱,不如说是雕刻的人在极力控制着什么,以至于痕迹的走势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挣扎。挣扎的人却又有很好的意志力,以至于在丧命前,都不忘记要在岸边留下禁止下水的警示。
能有这样意志力的人,除了周君之,大约也没有别人了。
沈毓真沉着眼睛看着这个痕迹,半晌,他无声息地重新向岔路中走去。
在前面他还发现了几处痕迹,可这些痕迹已都不甚清晰,有些痕迹甚至只刻了一半,雕刻的人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仓皇停工而逃离了。
再往前面去,这样的痕迹便少了,就连洞壁两边搀扶的痕迹都少了。而脚下的脚印,却似乎变得更加失魂落魄起来。
周君之的情况在逐渐的变差,脚印的方向也变得有些毫无章法。沈毓真发现他有时候甚至在原地转圈,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有时候,某一处的脚印又非常拥挤混乱,似乎他再这里徘徊了很久,而相应的,在洞壁上,沈毓真发现了剑痕。
用剑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这些坚硬而古老的石块,似乎同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以至于剑气都入石三分,恨不能劈下一块来解恨似的。
这或许是幻觉的作用。沈毓真清楚地知道周君之遇见了什么,也知道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周君之离走火入魔便不远了。
情况已很是紧急,沈毓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继续耽误。他站起身来,重新寻找着痕迹,同时期盼祈祷,可以尽快找到周君之的身影。
焦急让他忘记了身体上的伤痛,他的步子很快,而逐渐,这种快步变成了奔跑,在一个又一个的岔路口之后,他期待着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君之——!”他呼唤对方的名字,期待除了回声之外的对方的回应。
可这死寂的万剑窟,却什么都没有给他。
沈毓真跑累了,只能暂时停下来喘息休息。虽然他专注于寻找周君之,可这窟中的环境加上他本就不好的身体素质,让他现在已如同强弩之末,除了紧绷的神经,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沈毓真缓过一些力气来,继续在洞中寻找着。
或许是老天开眼,又或许是心灵感应,在又转过两个岔路之后,沈毓真一眼看到前面的洞壁旁,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乾元观的服饰,只是如今它已经并不整洁,上面布满了污渍和褶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皱巴巴地团在一起。而穿着它的人也已经不在整洁,像是在人间的红尘里滚了一圈,对方的发冠松散了,落下几缕发丝,衬着他憔悴的脸色更是苍白。
“君之?君之!”
沈毓真慌忙跑上前去,紧张又关切地搂过他的肩膀。
周君之似乎睡着了,这让沈毓真慌张却又小心翼翼。他小心地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鼻息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说明生命体征应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沈毓真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在没有摸到什么端倪之后,他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