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若是楼起笙,自然不会嫌弃我沾染俗尘,毕竟楼起笙和我在一起时我已经是历经两世俗尘的我。可若是泰山麒御那缕残魂占据了上风,说不定还真会嫌弃列新雁(于彦)而怀念数千年前的槐玉。
麒凯原本爱慕的就是当年威风赫赫的成年麒御,而非楼起笙这个幼崽,此刻自然开心不已。
他正要进一步试探,楼起笙没给他机会,挣开他的手,身形一闪,原地遁走。
“……麒嵊!”麒凯不料他突然跑路,急忙叫道。
判官皱眉:“我刚只是阴阳怪气他,他还真去找阎王?这不又得算我头上?槐玉,你到底爱他什么……罢了,没空细说,你且在此地等我不要乱走,我去带他回来!”
说完,判官取笔在空中一划,一个巨大的圈从麒凯头顶套下。
“如此其他鬼差鬼魂看不到你,我很快就回。”判官说完,就也身形消失。
麒凯等了一会儿,试探着要将脚跨出那圈,却仿若无形中有堡垒挡住了他,令他出不去。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珠子动了动,没硬闯。
而楼起笙在地府某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追过来的判官,脸色发青,眉头紧锁,沉声道:“阿
宝此刻在哪能否查到?”
判官摇了摇头:“刚刚查生死册,只知他不仅肉|体正在眼前,魂魄也并未有损,只是不知在何处。”
“那……现在他体内的是什么东西?”楼起笙愠怒道。自然不是对判官愠怒,而是对夺舍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判官平静道:“正是你在找的义子麒凯。”
楼起笙顿时一怔。
“他身上带有拟魔心,难怪连你也查探不出此刻槐玉体内真正的魂魄模样,别说鬼差,便是鬼帝,恐怕也难以分辨,除非请出谛听。也算是他做事谨慎了。”判官道,“可惜,我是例外。”
“拟魔的幻术堪称完美,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能看破拟魔幻术的正是拟魔之眼。我曾被拟魔骗过,那魔竟知我爱慕槐玉,装成槐玉的模样来戏耍我,我彼时年少气盛,一气之下,吃了十只拟魔眼。”判官幽幽道。
“……你能不能别把你对阿宝的龌龊心思说出来?不嫌丢人吗?”楼起笙问。
“丢不了人,”判官道,“我当鬼这么多年了。”
“那也现眼。”楼起笙嫌弃道。
“不现眼,只吃眼。”判官油盐不进,“也不龌龊,我的一片真心真挚,十分拿得出手。槐玉心思纤细敏感,其实爱听这些,我知道的。”
“他爱听也是爱听我说的,关你什么事……算了!”楼起笙懒得跟他掰扯,道,“当务之急,得把阿宝找出来。谛听能知道他的所在吗?我当年与谛听有点渊源,若去求他,应该会给这面子。”
“如此甚好。”判官道。!
事不宜迟,判官立刻带着楼起笙去找了谛听。
谛听乃地藏菩萨的坐骑,原身乃是一条白犬,随主坐化后,各族感其忠义,又为贺其修成,纷纷赠像,因而,谛听的法身集虎头、龙身、狮尾、麒麟足等于一体。其中麒麟足为麒御代表麒麟族所赠,这正是楼起笙所说的双方渊源所在。
谛听向来随地藏菩萨深居简出,原本正懒懒地以法身趴在地上憩息,听闻判官带客来访,还未睁眼见到,心中已经先分明,缓缓掀起眼皮的同时,发出自带回响的超级低音炮:“麒御王,未曾想,还有再见的一日。”
说是说“未曾想”,可楼起笙知道这是假话。
麒凯所说的话有真有假,曾说他与龙飞暗中联合麒御生前好友帮忙偷渡麒御的残魂,这话确实是真的,而且谛听便是其中一员。而谛听的参与,很难不让人怀疑其实是地藏菩萨默许的。
此时见到阔别千年的故麒,当年那场静默而规模宏大的拯救行动的成果就展露在眼前,谛听很是开怀,能洞察一切的智慧眼眸凝望着楼起笙,充满暖意。
故麒虽也开心,却顾不上寒暄,径直说出自己的来意。谛听可听取生灵的心声,也就是说,他可以通过倾听麒凯的心声而得到线索。
“唉,一别数千年,再见不成想是如此境况。”谛听沉沉地叹了一声长气,然后道,“我与槐玉也有过一面之缘,如此也算因果了缘了。去吧。”
“有劳!”楼起笙感激道。
谛听随楼起笙、判官隐藏气息来到麒凯不远处,一番凝神倾听,神色越来越凝重,看得楼起笙眉心直跳。一旁的判官亦悄然握紧了手中的笔,十分紧张。
待了,谛听摇了摇头,道:“知道了去处,也找不到,找到了,也去不成。”
“什么意思?!”楼起笙几乎与判官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谛听懒看判官,只看楼起笙,声音如在空谷回响,慢慢地道:“槐玉此刻正在归墟旁的一处妄境中,你自知妄境乃妄心所生,虚妄不实,只有生出此心者方寻得到、入得去,否则这妄境于生灵而言便只是海里的一滴水,谁也不知是哪一滴。即便你将渤海之水都倾倒干净,勉强找出来了,非生出此心者同意,你也进不
“难道别无他法?!”楼起笙急道。
谛听静思了片刻,道:“有是有,法子却不在你,而在槐玉。他身处妄境之中,若能引来天雷劈打……天雷倒是能进得去。”
楼起笙两眼一抹黑:“他得在那里面干什么才引得了天雷劈打?再者说,若天雷真劈进去,他还有命么?!”
可就算他急也没用,谛听也没办法。
楼起笙略一作想,越想越怒,望着不远处麒凯的眼中赤红,满是冰寒的杀意,手已用力握住剑柄,指尖泛白,剑身微颤。他冷声道:“我若就此杀了他……”
“不可。”判官立刻道,“且不说他此刻用的是槐玉的肉|身,这倒好说,大不了我再寻机会偷偷塞槐玉去投胎——”
谛听:“咳,咳。”
他并不想管判官这档子全地府都知道的荒唐事,可他不能撒谎,若哪日谁问起他来,他就不得不说。可若照实说了,委实少个义字。与其让无辜的他两头为难,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听到。
“……”判官声音一顿,平静道,“那个不说,只说,麒凯若是一死,难说妄境会否随他消弭于世间,那身处妄境之中的槐玉岂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楼起笙闭上眼睛,反复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渐渐放松,最终他松开了剑柄,再睁开眼睛时,眼底恢复了黑白分明,面色沉静。
他朝谛听和判官抱拳道:“今日多谢,来不及多说,待事后我再携槐玉前来重谢。”
“不要重谢。”谛听幽幽道,“我今日帮你之事不能流传出去,否则来找我听心者繁多,我不听自然得罪他们,若听了不该听的,也没好处。”
楼起笙有一瞬间的哭笑不得:“我明白了。既如此,这样的恩义我只记在心里。”
“足够了。”谛听说完,缓慢地转过身,悠悠然离开。
楼起笙朝他身影又作了一揖,然后看向判官:“若实在无法,我只能先带麒凯离开,拖延时间,以图良策。”
判官点了点头,宽慰他道:“槐玉今生寿元还长,你不必过于担忧。一般而言,生死簿不会出错。”
“我也希望如此,可……”楼起笙长叹一声,摇了摇
头,不再说什么,朝他抱了抱拳,转身之时已收敛好复杂悲恸的情绪,似换了一副面孔,现身朝麒凯大步走去,“阿宝!”
麒凯在圆圈里倒是一直维持着cos状态,此刻转头看向楼起笙,担忧又关切地问:“如何?”
楼起笙欲言又止,摇着头,叹着气,在麒凯的一再催促下才出声:“阎王不肯见我。”
麒凯假惺惺地低声劝慰:“若当真是天命……”
楼起笙不等他说完,隔着他衣袖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激动道:“他是你我的孩子啊!是你我亲自从麒麟蛋孵化出来、手把手养大的孩子!”
麒凯:“……”
他愣了愣神,心中一时说不准个酸甜苦辣的滋味,恍惚中似乎想起了幼年时麒御与槐玉围着自己逗趣的一幕幕……可太久远了,远到如同雾里看花,似乎不是真的,只是幻觉。
而那些温情、他本该柔软的心,也都在日复一日、约百万个痛苦无望的日夜里,被磋磨得冰冷坚硬。
“他的父母是麒麟族勇猛光荣的战士,我至今牢记着,他们是为了维护天道正义,是为了保护弱小,才先后牺牲的。”楼起笙原本只是为了做戏,可说着说着,不由动起真情来。
这份真情自然不是对苦心积虑鸠占鹊巢的麒凯,而是对麒凯那对伟大的生身父母、麒麟族永远的勇士,或许,也有几分是对尚在幼时的麒凯。
他如今已经完全融合了麒御的回忆,既是楼起笙,也是麒御。他便记得自己曾真将麒凯视若与槐玉的孩子。
麒麟归根结蒂是兽族,繁衍是兽类的天性,哪怕强如麒御也不例外。他那时正当壮年,是公麒麟繁殖欲最旺盛的岁数。
槐玉是树果,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繁殖欲,可他懵懵懂懂的,看着别的麒麟到岁数了都会有崽,就有些莫名的向往。
俩都想要孩子,可实在是生不出来,即便麒御把大祭司骚扰到都考虑搬回祖地麒麟泉去了,没法子就是没法子。
麒凯便在此时出现在了他和槐玉的生命之中。
那时麒凯只是一颗蛋,还是一颗比其他麒麟蛋小很多的先天不良的蛋,蛋壳都没什么光泽。可麒御还是很开心。
但凡不需战斗时,他都把这颗蛋用反复鞣制过
的最柔软的兽皮呈×形绑在胸前,无论是去干什么,和其他麒麟开会,或是视察。在家里时就更别说了。
这倒并不奇怪。麒麟族有母麒麟产蛋、公麒麟孵化的传统。
懒一点的公麒麟,晚上化作原形回窝里睡觉时,把蛋窝在肚子底下,边睡边孵,白天出门则把蛋藏起来。这种公麒麟一般都会遭到母麒麟们的鄙视和拉黑名单,连累家族里的兄弟都不好找配偶。幸而这类的不多。
更多的便是不仅夜里孵化,白日则用自家最好的兽皮把蛋绑在胸前,光荣自豪地到处晃悠,恰如麒御这样。
这不仅说明这只公麒麟有配偶,还说明他有蛋(他们还会攀比谁的崽蛋更大、蛋壳的花纹和光泽更好看),还说明他富有(兽皮),属于麒麟族当时的时尚潮流。
那时生产力低下,技术不发达,兽皮鞣制的方式大致有油鞣法、水鞣法、土鞣法、烟熏鞣法、口鞣法这些。其中最先进、效果最好的,当属人族发明出来的口鞣法。
所谓口鞣法,如今说来令人惊讶,曾经却真实存在。就是用牙齿咀嚼兽皮,通过唾液和皮质发生的化学反应,以及咬合的力度,使兽皮软化。
麒麟的唾液是一宝,若用在这上面,那必然是事半功倍的效果,可这在麒麟族并不流行,因为挺麻烦的。麒麟皮糙肉厚,普遍审美观粗犷,其实不太需要细致至此的鞣制兽皮。麒御却为了养好这颗蛋,堂堂麒麟王,有事没事在家咬兽皮,槐玉看了都笑他。
“……我不是一个好的养父,”楼起笙忽的这样说道,“愧对他的生身父母。”
麒凯眸光微闪,垂眸望着楼起笙拉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不要这么说……”
“是真的。”楼起笙松开了手,转身走到一旁,遥望着奈河幽暗的河面。
麒凯抬眼,目光追随着楼起笙的背影,然后跟过去,开口正要说话,楼起笙已经接着往下说了:“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收养他,而是将他交由祭司殿抚育。”
麒凯呼吸一滞,面颊微微不自然地抽动了一瞬,可稍纵即逝,楼起笙并未回头看他,他急忙调整自己的情绪:“何出此言……”
楼起笙话锋一转,道:“他还很小,我就去战场了,少有机会教育他、陪伴他。这自然不是一个好的养父该为之事。”
麒凯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道:“你不要这么想。你是世上最大的英雄,为各界的存亡之事绞尽脑汁死而后已,他长大后得知,必然很为你而骄傲自豪。”
“是么。”楼起笙淡淡道,“我倒宁愿我不是什么英雄,而是待在家中好好地教育他。”!
第201章
麒凯噎了噎,开口又要歌颂麒御之伟大,却忽的顿住,也许是想起了以槐玉如今的性情不会这么说,那他就也只好将满肚子的倾慕继续吞着。这么一来,他反倒有些委屈,不由迁怒于槐玉。
他虽心中埋怨,面上却掩饰住了,毕竟已经装了这么久,成功地骗过了天上天下所有生灵。
他想了想,正要张口岔开话题,楼起笙转头看着他,道:“不知他曾是否怨恨于你。”
“怎么会!”麒凯忙道,“那孩子再温良不过,一向待我尊重亲近。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绝不会。”
“他坚持跟随我们千里迢迢去到归墟,不正是为了寻找缘法解除身上的诅咒吗?”楼起笙幽幽道,“那诅咒是因误食了你身上的所谓仙丹所致,令他千万年不死,却受锢不能离开祭司殿,难保他不为此怨怼于你。”
麒凯被他说中,顿时心虚,随之而来的则是恼羞成怒,赶紧稳了稳,皱眉道:“你不要胡说八道。现在怎么如此多心?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所感慨。”楼起笙道,“毕竟他都快死了。”
“……这不还没死吗,不如我们赶紧回归墟,在附近再找找,比你在这里胡思乱想污蔑他强!”麒凯不高兴道。
楼起笙还要说话,麒凯壮起胆子去拉他几下,模仿着槐玉的举止语气,催促道:“别说了!快走吧!”
虽然叫他拉动了,他却又生出了新的心思,多打量了楼起笙的身板儿几眼,忽的问道:“你如今已有了前世记忆,怎么还用这副外貌?我记得你前世时颇嫌弃这样,不是吗?”
这是他听槐玉说的。槐玉只拿这当笑谈,他当时听在耳里,不动声色地看着槐玉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内里暗自冷笑。
他觉得,槐玉不懂麒御,从头到尾都不懂。槐玉觉得这只是一件好笑的事情,他从中看出的却是麒御的气魄。
他不喜楼起笙,太幼稚了,无论是与槐玉在一起时的言行,抑或这副比之麒御“羸弱”太多的身形外貌。明明麒御王是盖世英雄,通身的霸气。
楼起笙淡淡地回应:“外貌不过心外之物,你何时在意这个了?”
麒凯一听,怕露出端倪,再不敢提了,转而
继续催促:“快走吧。”
楼起笙点点头,他俩便就此离开了地府,很快赶回归墟与霁宁雪仨会合。
听闻没找到槐玉和麒凯,麒凯还可能寿元将尽,麒铃铃当场就眼圈红了:“怎么会……大智者不是长生不死的吗?他明明是为了以后能自由地离开祭司殿,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怎么反而……”
白枭垢不知如何安慰她,语言在生死面前总是苍白无力。他焦急着,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楼起笙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麒凯。
面对着如此真情实意为自己难过的麒铃铃,麒凯丝毫不为所动,一点也不在乎。
也许,岁月确实是过于漫长了,将他所有的善都消磨殆尽,令他成为了魔。
霁宁雪洞若观火,心知事情并没这么简单,却不便在这时候细问。她只能顺着楼起笙的话提议那就继续找寻麒凯下落吧。
一行便继续打怪走地图,在归墟及其周围耗了大约七八天,没找到麒凯(当然找不到!)却无意中接下一桩任务,从而发现了新神名册的下落。
他们其实很早就发现了有东西鬼鬼祟祟跟着自己,但闻气息便知是弱者小妖,且没有敌意,他们便没在意,也没拆穿。
归墟少有外物进来,说不定是小妖好奇,又或者,本来就是他们擅闯了别妖的地盘,若那妖都没发难,他们却反倒理直气壮喊打喊杀,挺那什么的。
后来是他们在归墟这儿一无所获,正争论是否要离开,那尾随的小怪自己憋不住了跳出来:“别走!别走!”
他们齐刷刷冷眼看过去,把那小怪给吓得立马窜到了一个珊瑚丛后面,老半天才颤颤巍巍地随着一串水泡发出声音:“我我我没有恶意……你你你们不要杀我……”
霁宁雪上前一步,道:“既没有恶意,就出来说话吧。”
那怪道:“我我我害怕……”
“你若害怕,为何还要跟随我们一路?”霁宁雪问。
那小怪闻言,从珊瑚后缓缓冒出半颗小脑袋,倒也有点修为,修出了人脸可爱小孩模样,但实力浅薄,两颊鱼鳞鱼鳃若隐若现。
“……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小孩儿犹豫了一小会儿,见楼起笙作势不耐烦要走,急了,顾
不上害怕,从珊瑚丛后出来,高声道,“大妖别走!帮帮我们!”
小孩出来后,手里竟还牵着一个。他牵着的是个小女孩,比他更小,一脸懵懂天真,似乎连话都还不会说,手里拿着个特别破烂的拨浪鼓。
曾经的生子狂魔楼起笙因为自己养出的那个不孝义子,这会儿正处于无差别嫌弃小孩阶段,绷着脸冷冷看着,把小孩儿给吓得一下子又不敢说话了,小女孩儿更是转身抱住哥哥,浑身发抖。
“吓小孩儿干嘛……”麒铃铃嘀咕着,拉上白枭垢,上前一左一右把楼起笙挡住了,然后对小孩儿道,“别怕,看不到了,说你们的吧。”
小孩儿确实有被安抚到,脸色好了一些,手却依旧紧紧地搂着妹妹,一边安抚地拍拍妹妹的背,一边鼓足了勇气,抖着声音说:“我刚刚看到你们战斗了……你们没有打阿鳖爷爷和阿蚌奶奶……”
楼起笙他们刚刚一路走来,确实遇到过一只老鳖和老蚌,还有其他怪若干,只要不是主动挑事儿的,他们就当没看见。
“你们打的都是坏的……你们肯定是好的。”小男孩儿低声道,“那……那能不能求你们帮我们赶走大水怪啊?”
“什么大水怪?”霁宁雪问。
小男孩儿虽然看着胆小,实则有几分机灵在身上,而且敢一路跟来,就足以见得他也有勇气。此时他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心知有戏,腰杆都挺直了一些,急切而口齿清晰地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总的来说,就是在数百年前,这里突然来了一窝凶残的大鱼,打破了原本这边各水族和谐相处的静谧生活,到处搞破坏和欺压,逼着原住民上贡给他们,可上贡了也不能保命,那伙凶残大鱼随时一个不高兴了就吃原住民。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逃走的原住民里渐渐分成了主要两派,一派逆来顺受,主打一个顺民,另一派则起了心思,积极向大鱼们投诚表忠心,当吃肉汤的鱼腿子。如此一来,凶残大鱼的势力越来越壮大,原住民们再想逃走都难了。
俩小孩儿的亲鱼们几乎都被大鱼和鱼腿子们杀吃完了,剩下俩崽嫌小,打算养养再吃。
主角团听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反正来都来了,顺手的事儿。
他们当即就在小孩鱼的指引下
直捣大鱼巢穴去了,这其中过程无需多说,总之,灭完那伙怪,主角团在大鱼的宝库里发现了新神名册。
这些年,这些家伙盘踞于此,把周围海域里能搜刮的、看起来有点儿稀奇的东西都给弄来屯着,不料新神名册竟也在其中。
那伙大鱼虽在这片海域作威作福,盖因对手太弱,不是它们太强。若要打开新神名册,它们还不够力量。
而名册在没打开时,只是一块因年代久远、古朴的花纹字样都已经模糊了的灰扑扑的石板。
若非这花纹字样虽然看不清,却隐约给鱼直觉有点来头,那伙大鱼都懒得往宝库里放。却也因此,它们没有过多研究这个东西,扔里面就再不记得了,如今便宜了主角团。
楼起笙前世麒御便在这名册上的头一排,因而他刚拿起石板,一直“装死”的石板就开始发光,随即光芒愈盛,大家差点儿眼都被闪瞎,纷纷避开。
待再睁开眼时,楼起笙手上静静躺着一个仿若白玉的卷轴。随即,卷轴缓缓升起,离开了楼起笙的掌心,自动展开,其中文字飘飞起来,在半空排列,微微跳动。
众人抬着头,正讶异惊奇地看着这一幕,突然闻听一道龙啸,随即巨大的水波冲来。
小孩鱼惊呼出声,与地上其他东西一起,首先就被冲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楼起笙在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化作巨大麒麟,紧紧抠住地面,没有被这波浪冲走;
霁宁雪则左手拉住麒铃铃,右手拉住白枭垢,三者被冲了很短的距离,很快就稳住了。
大家回过神时,海波尚存,却没刚刚那一瞬之间的冲击大了。定睛一看,一条长龙横贯眼前,一只龙爪抓着新神名册,另一只龙爪则抓着麒凯,龙头仰起,发出长长的一道叫声。!
第202章
麒铃铃倒还算好,她这一世自降生就是麒麟,家庭在族里的地位还不低,随着一起见过龙,白枭垢却不一样了,虽说世面他如今为止也见过不少了,麒麟都见惯了,然而此刻乍一见到仰头怒鸣的巨龙,若非被霁宁雪拉着,他差点儿L吓得跌倒。
“这、这是……”小狗没吓回原形就算好的了,虽然免不了尾巴都被吓出来了,往下梆硬地垂着,哀切地贴紧了腿,微微发抖。
霁宁雪仰头与低头望向她的龙四目相对,双双僵在那里。
——这条龙,除了龙飞,又能是谁?
就在不久前,槐玉以自身为饵,干掉真鉴天尊,不仅引来天雷击开妄境,还引来了黑白无常。加上黑白无常的帮助,被关在妄境牢笼里上千年的龙飞终于逃脱了出来。
龙飞怨气冲天,顾不上其他,一路循迹冲来,抓住麒凯,恨不得一口咬死,吞吃入腹。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麒凯如今占据着槐玉的躯壳……大不了槐玉重新投个胎!这副躯壳已经被脏东西沾染过了!……不,还是不行……
龙飞心中纠结,方才一时只抓住了却没进一步动作。而下一秒,他瞥见了下方抬头望着自己的熟悉的清丽面容,即便这么久的时光过去,心中依旧一荡,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瞬间生出柔情来。
龙性多情,并非全是滥情,也有专情,即便千年过去,对方已轮回转世,他却依旧。
“凤姜……”巨龙发出沉沉低吟,尾音缱绻。
“……”
霁宁雪早有心理准备,知道龙飞被囚禁于渤海,说不定此行会遇到,可忽然相见,依旧免不了一时的出神。
她向来镇定自持,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然而此刻面对龙飞,初看似乎也没什么,若细看,微微颤抖的眼睫和一瞬间的怔愣恍然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