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长苏碧眸轻恍。
许久,从树上翻身落下,看着莫清岚,命长苏声音低道:“回来,只是为了林晟下?”
命长苏凝望着人,许是酒意涌起,他的喉咙干渴至极,一道宣之于口的话想要问出,却在舌齿来回往复,无法坦明。
风雪之下,本就是集天下赞美天道庇护的容貌,未压醉色,比起少年体的瑰丽更加纯熟若蛊,就那般看着人。直到时间过去,莫清岚眉心轻动,移开视线,抬脚欲走。
而就在他将欲离开之时,命长苏倏然上前,轻轻用力,便将人拉进了怀中。
呼吸声在寂静的暗夜极为明显,热意从莫清岚的耳廓掠过,命长苏的眼眸阖起,轻叹般,低哑道:“清岚。”
“理理师尊。”
薄冷的衣服泛着冷意,空气中却依旧缄默。
后颈的滚烫蔓延,命长苏将他的身体带到自己面前,从莫清岚的额首、到脸侧。紧闭的薄唇在雪夜中微冷,在命长苏最终低首的一瞬,莫清岚嗅到那股冷冽又混乱的醉意,耳边莫名响起凌葛九的话。
——你是在故意气你师尊?
天边雪落,从空中簌簌落下,沾染在人颈上的肌肤,化为一抹水色。
无数雪花的记忆从脑海掠过,命长苏的气息越发靠近,莫清岚喉结滚动,将欲后退,偏此刻风起,纸伞从他手中脱落,与此同时,唇齿相触。
滚热的烫意在唇舌蔓延,莫清岚眉心微凝,命长苏适时伸手按在了他的脑后,那些退意被轻而易举化解,雪花垂落,白衣人最终阖了眸。
终是重蹈覆辙的纵容。
绵长的一吻结束,看着眼睫垂合的人,命长苏碧眸中划过异样,松了松齿,再欲垂首,却在动作间忽然察觉一处微硬的滚烫,呼吸刹那轻滞。几息间辨出什么,他的神色倏然变化,垂首看去。“…你?”
莫清岚亦有察觉。
他睁开眼睛,似乎难堪,眉心拧起,声音变得喑哑,“先松开我。”
命长苏握在怀中人的腰侧,想要松手,却半分未动。
……如何松开?
那些残存的酒劲此刻侵袭大脑。命长苏倏然伸手将人抱起,踹向一旁的阁门。沉重的门撞上墙壁,眨眼间温热席卷而来,浓郁的书香充盈鼻间,是藏书阁。
红袍裹着风雪落在地上,莫清岚面露怔然地错愕,在命长苏手臂拥来的一瞬立即按上他的肩膀,声音沉哑,“师尊!”
“…你要做什么?”
一片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命长苏的神色顿时变化。二人对视,气氛更是古怪至极。
在心口挣扎欲出、可怖至极的东西在一刹那消弭,命长苏身体僵硬着,许久才彻底回过神来,找了个借口般,侧首低道:“外面冷。”
“……不做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难以言明的一切冷却,命长苏才慢慢松手。
空气中陷入难言的沉寂。
莫清岚呼出的热气在冷色中化为薄雾,神色不清。
混乱的神思收敛,莫清岚抬脚离开,两个人距离很远,很久之后,那股将要失控旖旎的气氛才慢慢散去,一切重归于平静。
莫清岚抬脚欲走,而就在此刻,视线落在藏书阁整齐的书目,忽然想起什么,他抬眸看向一处。
发觉他的视线,命长苏问道:“怎么了?”
莫清岚没有答话,只走上三楼取了一册卷宗。命长苏一顿,跟在他身后低首看去,眉心轻动。“这是......今年问道大会的参会弟子名录?”
莫清岚道:“我了解晟下。”
命长苏问道,“他如何?”
夜色渐深,旖旎的气氛消失,莫清岚语气也变得如以往平静,“师尊说过,佛神舍利最终没有被佛入莲利用,反而还帮你找到了佛入莲的藏身之处,我便想到这幕后的势力,也许并非一道。”
命长苏道:“......你觉得除了有人在害我们,也有人在帮我们?”
莫清岚目光划过名录上沈向晚的字眼,从那些记载他经历的文字上并未看出当年推举沈向晚进入九凌宗外门的人有什么端倪,将名录合起,他看向命长苏。
而与命长苏视线对上的一瞬,方才的一切似乎又重现眼前,莫清岚的嘴唇抿起,又立即移开视线,问道:“师尊......可记得殷蒋?”
命长苏手指碰上至今在他腕上挂着的莲心石,“我记得,”他勾了勾唇,“你找他修好了莲心石。”
“除了莲心石之外,他在花家繁鸢的手下也帮过我们。”莫清岚低道:“我后来才得知,殷蒋是天工之神族首殷逐的后代。”
命长苏一顿,道:“天工之神?”
莫清岚这才想起在溯回之术中棺楼里的一切在命长苏回来前就已经结束,他并不知晓殷逐并未弑神,而是在佛裔的逼迫下撞柱而死。
他将自己在溯回之术中见过的一切与命长苏详细的说清。“先祖之仇,殷蒋从开始就在帮我们,所谓妻子之病,只是借口。”
随着他的话语,命长苏亦想起什么,启唇道,“我母亲的‘如梦珠’......”
“不见了。”莫清岚道,“在我离开过去的时候,它就消失了。”
命长苏怔了怔,敛了笑色,淡笑道:“也是,毕竟是过去的东西,自然无法带出来。”
莫清岚眼眸垂落,终于看向他。
当年楼兰古国神裔之乱,楼兰国主尉迟辛虽然是为了命兰风,却反而让她沾染了不该有的因果,提前消失,导致神裔走向末路。那时候的命长苏,性格尚且张扬、年轻意气,诞生不过二十载。
在那祸乱之后,他丧母离族,斩杀神裔无数,背负罪孽,独留于世,才选择将记忆封锁,陷入沉睡。
许久,心中浮动的一切终于冷却,他静然开口:“舍利很可能是有人为了对付佛入莲提前拿走的,在幕后帮着我们的人,不止殷蒋。”
“......这样的人。”
与林晟下有联系,也或许就是他本身。
命长苏也渐渐想明,神色变得沉然,眉心皱起道:“幕后之人能拿到你的血,指示沈向晚入九凌宗,又在前世我瘴毒复发时对你下手……他对你我都极其了解。”
繁狄画,亦或是繁狄画伪装的人
他很可能就在他们身边,本是九凌宗的人。
这个结论出现在脑海。
所有的线索犹如乱麻,无法联结在一起,却丝缕缠绕,总有着莫名的勾连。
莫清岚道:“现在我们将对方的所有筹谋打破,令儒风在牢狱,舍利在我手中,沈向晚也已然知晓真相,如果那人还想要帮佛入莲,那这段时间内,定然还会再出手。”
在那个时候,就是他露出马脚之时。
命长苏从鼻息间‘恩’了一声。
说至此,再推论不出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莫清岚视线扫过,收敛神思道:“如今晟下至关重要,我先回静心楼。前世裂缝多生波折,只怕现在那幕后之人走投无路,对祟鬼的力量也可能再次下手,师尊......”
命长苏道:“裂缝我一直留了一道分身盯着。”
莫清岚的话语停下,颔首道:“好,我先回去。”
他转身欲走,却刚踏出一步,命长苏就紧随其后,扯了人的衣带,将他半拢入怀。
灼热的气息在莫清岚的颈侧滚过。
“纵然如今时机并不成熟,但你我......”话至此,怕怀中人继续逃避和拒绝,命长苏止言,喉结滚动。
半晌,语气低沉,命长苏转而问道:“清岚。明日,你可还愿意来这里见师尊?”
丝丝缕缕的情谊如今载得又涨又满。
心间的滋味是甜的, 像肆意生长盛开的花、烈火烹油燃烧的火。命长苏知晓了怀中人对他初露端倪的欲色,本该满足,却饮鸩止渴,有了今次, 就想着有下一次, 还有下下次——
而他又了解莫清岚。
他的情依旧薄冷, 早已习惯可以随时抽身离去的冷淡,如今他们二人纠缠的欲或许源自于皮囊, 也或许只是恰到好处的冲动。赤裸裸的想要私会注定得不到回应,便要披上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
“除你我之外, 其余人都有嫌疑, 我们在这儿谈事,只交换信息。”
莫清岚沉默了一会儿, 将命长苏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拿开,静然道:“尧叔叔从最开始溯回之术就跟着我们,不会是他。”
“可他嘴不把门。”命长苏话中毫不客气, 却语气低柔,“佛入莲要来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幕后之人不会知晓, 只有你我。”
“有些事情,也只有我们二人可以细谈。”
空气中陷入几些沉寂。
许久, 莫清岚低声道:“每日过来太过频繁。”
“如有线索,我再联系师尊。”
“……”
紧闭的门打开又合上。
时间过去, 几日纷雪,延绵肃冷的秋意隐约出现消退之意, 宗中上下都裹了雪衣。
不可见人的都在黑暗中蛰伏,悄无声息窥探着一切, 无从琢磨,而时间却依旧不紧不慢的推移,一日复一日。
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如何找到那幕后之人?
尧许越发压力重大,走投无路,忽然想起什么,便找洪玄拿来一枚空的龟壳行占卜之法。这是凡人散修的术法,却胜在好用,可以通八卦五行,预言未来之事的吉凶。
他丢了三枚铜钱丢进壳中,口中念着什么,随后将之往地毯上丢去。
而一眼,尧许顿时眼前发黑。
眼前三枚铜钱,直板板躺在地上,皆为反面,昭示为凶。
不止为凶,还是大凶!
命长苏视线看去,“你卜了什么?”
尧许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我卜了佛入莲来到现世你的吉凶。也罢,不算数,我占卜之术学得不精通,不如我师父,这卦……”
奇差无比。
平白无故让人心中不宁,不如不认。
命长苏眉宇抬起,“你还有师父?”
“那是自然,”尧许好笑地看他一眼,“我纵然天纵奇才,能编出‘五行学’和‘归元学’,但也不可能毫无依靠,自然是有一定师承的。”
不过那师父也不算正儿八经的师父,只是早年他年轻游历时候误入一山林,那山叫茅什么山……他也忘了,里面有个凡人隐客。
那是个终其一身都在山间度日、自封道人的隐士。
隐士养得是心,修的是自然之力,对于占卜之术极为精通,大半生都在观摩万物规律,尧许那时候将要突破金丹,体内吸收了无数混杂的灵气,正是走投无路时,那隐士就引他入门,给他看冗长繁杂的万物记载,这才让他有了五行、归元的初始念头,再此后离开那山,回族中闭关,多年后一举突破,同时也带着‘五行学’和‘归元学’问世。
“不过我再回去的时候,那山上迷雾浓重,已经找不到路,我那凡人师父赐我以机缘,但也在后来递信给我,说我们二人师徒情分已尽,只希望我将那两门道学传授于天下,救凡间生灵于水火……现在他估计已经化成枯骨转世投胎了。”尧许的声音也颇有些唏嘘。
神力消失之后,道术就取而代之,如今说起来那隐士在他的人身轨迹之中也像黄粱一梦般,传授了道法的启蒙就继续归隐世间,不愿沾染尘世半分。
他那凡人师父如果真的还在,或许真能将幕后之人给卜出来。
尧许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而说完,他抬头看向命长苏,却看到此时这位圣尊大人的注意力早不在他身上,而是看着窗外。他随着命长苏的目光瞧过去,正巧也看到莫清岚身披雪白狐裘的披风从不远处走来。
他与林晟下一道。
林晟下衣如叠花,集禅宗上下所养,本就衣物奢华精细,颇为惹眼,而此时的莫清岚却异于寻常披着一道雪白的狐裘。
本就是上乘的容貌,那道身影纤长,那没有任何挂饰的狐裘活生生将人衬出几分难以言明的矜贵,远远看去墨发垂肩,气质萧清,就像个画儿般。尧许眉头轻跳,不疾不徐又往命长苏身上看去,果不其然就看到此前那孤傲锋利的圣尊此时的唇角勾笑,眉目含情,生生犹若绕指柔。
尧许不觉头疼。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种时候,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这种时候——
确实,没有线索什么都干不了,尧许揉了揉眉心,长吐了口气,干脆随他们去了。
莫清岚不久就走到了他们面前,命长苏看着他将披风解下,出声问道:“可是冷了?”
莫清岚从命长苏脸上划过,并未回答,移开视线,与尧许行礼:“见过师尊,尧叔叔。”
林晟下也在他身后与他们老老实实行礼,“见过圣尊、仙圣前辈。”
尧许笑道:“好了,现在低头不见抬头见,免了这些俗礼。晟下,你师祖现在怎样?”
“多谢前辈关心,师祖大抵……一切都好。”
因为他现在情况特殊,他们并不常见,但也很可能就是因为如此,师祖关心则乱,总想确定他是否安全,于是就布置了大量的课业,通过完成课业来辨别他安好与否,写得林晟下手都快断了,苦哈哈道:“每日都会检查我课业。”
他的神态不像最开始被扣在清岚身边那样的惴惴不安,毕竟是小辈,尧许也有几些怜爱之情,轻轻叹息道:“难为你了。”
林晟下现在倒看开了,笑了一声道:“不难为,毕竟情况特殊。”
“你能这样想就好,”说完,尧许看向莫清岚,“我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
“有些事,”莫清岚颔首,“我收到许多其他宗门的拜帖。”
尧许一顿,沉吟道:“他们心有探究之欲倒也正常,可是佛入莲之事对外说起来……”
命长苏道:“暂时搁置,先不用管。”
他的意思明晰,莫清岚微微点头,启唇道“好”。
如今的九凌宗四域龙头聚集,令家又处理的不清不楚,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想要前来一探究竟。而佛入莲不久后就要前来现世的事情,虽然有极大可能会在人间生祸,但究之根本与现世人都无关,若传出去妄生惶恐就罢了,更怕是人都聚在九凌宗,反而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与佛入莲那一战,他们受之制约,正中其下怀,倒不如暂时瞒着得好。
解决了想要问的问题,莫清岚看向四处,轻轻抬眉,问道:“师叔和妖圣前辈呢?”
“钟岱安那脾气犯了,自从上次与你师尊言语不痛快,就不肯过来,而你师叔……”在莫清岚的注视下,尧许头疼欲裂,总觉得这整个宗里只有他一人全心戒备,无可奈何道:“在到处闲逛。”
“闲逛?”
说闲逛,也不精准。
以凌葛九的话来说,他是在巡视。
从初回宗中的第二日开始,凌葛九每日都会起个大早,遛着弯到处巡视,今日去春医峰,明日上秋剑峰,如今正逛到了问天广场,正看着小弟子们挥剑练功。
那些发觉他的弟子个个变得心不在焉。
好半晌,其中一个终忍不住问道:“那便是宗主?”
在他身旁的另一个较为年长的弟子回话:“是宗主,宗主此前一直都在外界游历,很少才回来,因为近日宗中不宁,才在四处寻看。”
那弟子不由讶然道:“宗主看起来真是年轻,从外貌上看,竟是与云师兄差不多大。”
那年长的弟子不觉好笑:“那是自然。”
“宗主虽然没有圣人之名,但修为天赋也很高,很早就是元婴修士,只是不像圣尊和尧家仙圣那么天赋妖孽早早突破半步飞升罢了,在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修士呢。”
能在九凌宗的凌道峰住着的都是不久前才拜入宗中的内门弟子,多数不足十年。那些颇有修为的弟子早已经被分去了各峰拜了各峰主为师,更有甚一直都在人间历练,所以见过凌葛九、知晓他前尘之的人并不多,听闻此话,顿时目光变得有敬有慕,皆期期艾艾看过去。
“师兄,”一人问道:“圣尊修为分明比宗主要高,声威也更加显赫,可最终为何不是圣尊做了宗主呢?”
“你啊,”年长的弟子顿时叱责,看了他一眼,“连这些东西都不知晓,是怎么来九凌宗的?”
九凌宗宗主凌葛九虽然不及四圣威名,但在此前祟世未成,人间遭受祟鬼祸乱的时候,他就不懈余力的收留天下受伤的修士医治,这些雪中送炭、舍己为人的善举之后,才有了让九凌宗有了最初成型的根基,此后为了协助四圣铸造祟世,他更是散尽了家财,单凭这些所为,天下何人敢说一句他当不得这九凌宗宗主之名?
“只是现在世人皆知四圣,皆知九凌宗的圣尊,宗主的所为才被掩了下去,这些事情旁人可以不知,但你们身为九凌宗的弟子,怎能也不知晓!”
他这话初,顿时在场的弟子都面露惭愧。
有人脸上发红,讷讷道:“是师弟孤陋寡闻。”
“不知宗主性情如何?我等现在前去拜见可会扰了宗主的兴致?”
议论之声纷纷,几个天赋不错的弟子鼓足了勇气,正要上前,却在此时,有一身兽袍的人匆匆前来,走到凌葛九身边与他行礼,“见过宗主,我们尊主有请。”
凌葛九正看着那些犹豫不前的小弟子们兴致勃勃,闻言目光看去,挑眉道:“妖圣?妖圣怎么想着要见我。”
第95章
静心楼, 晴雪煮酒。莫清岚取出一只笔,在桌案上墨色勾勒,写出一行罗列的人名。尧许摸着下巴凑近,不觉好奇, 便开口问道:“清岚, 我看这些是九凌宗的几位峰主、长老, 你把他们的名字写在这里做什么?”
莫清岚将笔收好,望向命长苏。
命长苏道:“这些都是这几天你在藏书阁查出来的东西?”
莫清岚颔首。
尧许看了眼命长苏、又看了眼莫清岚, 脸上面无表情,“我知道你们两个呢, 心有灵犀天造地设, ”他咬牙切齿,“但是也不能光靠眼神交流, 把我和晟下这两个大活人放在这儿不管不顾?”
林晟下没听明白,犹豫道:“仙圣前辈,天造地设, 一般是用来形容夫妻。”
尧许呵笑道:“你看他们两个不像?”
林晟下,“……”
圣尊和清岚是师徒, 怎么可能像?
林晟下震惊、莫名其妙地看着尧许, 几乎怀疑因为最近心事过重,堂堂仙圣大人是哪里出了毛病。
尧许被他那犹如看傻子的视线看着, 更加心堵了。
“这些是幕后之人的嫌疑者。”命长苏道。
嫌疑者?尧许顿时敛了脸上其他情绪。“嫌隙人不是,”他看向林晟下, 林晟下颇为无辜的眨眼回了他个眼神,尧许愣了愣, 凝眉细想无法推出来龙去脉,便干脆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推论?”
“就算弥十六对我憎恨非常, 我常年都在殉祟峰,清岚亦在辅峰住着,想要加害也并非易事。”一个圣尊,一个圣君,都位高权重,寻常人等接近不能,唯有类似于姜行渊这等能够在九凌宗中自由来往的人才有可能。
尧许反应几秒,很快明白过来,“所以你们觉得,弥十六一直潜伏在九凌宗中,就在你们身边?”
“能在人间和九凌宗布局,甚至远到临海道接触花家,还和令儒风能有牵扯,唯有会经常下山,在九凌宗与人间来往的人。”莫清岚接话。看向桌几上宣纸的名字,他道:“九凌宗进出皆有记录,这是我从名录中摘除出来,在五十年内,出入较为频繁的人。”
尧许眉宇沉下。终于有了线索,他自然不会放过,立刻上前,一一查看。
看了许久,他凝眉道:“夏灵峰的副峰主,我对他有印象,他原本是令家的旁支,按理来说名威大族的人不会拜入九凌宗,而他当年是受葛九在祟鬼之祸时相救,所以才离开了令家,自愿进入九凌宗,来传授水灵术。”
“还有冬体峰的峰主,这冬体峰峰高路远,他下山的频率竟然是最高的,是去做什么了?”
九凌宗建宗由来百年,因为当年的祟鬼之乱,任何对九凌宗有恩之人都愿意自愿投奔,所以各位峰主、副峰主各有来头,并不纯粹都是没有家族庇护的无名修士。
尧许越说,越觉得蹊跷,看向命长苏。而也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匆匆的脚步声出现,莫清岚察觉看去,便看到是行伶到了门口,与他们行礼:“见过各位尊圣、师兄、佛子大人。”
莫清岚颔首,“这般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
行伶道:“回师兄,此前您让我看着宗中可有异样,我方才听知,妖圣大人请宗主前往会面。”
莫清岚一怔,眉心皱起:“妖圣?”
“是。”行伶道:“不过宗主说最近蹊跷之事太多,不便私会,所以婉拒了。”
如今弥十六潜伏于世的事情至关重要。
静心楼已经默认被他们当做议事所在的地方,所以在白日尧许、命长苏,甚至于行伶、洪玄他们,如果有要事禀报,都会默认来这里聚集。为了避嫌,除去静心楼,极少私会。
这个关节眼上,钟岱安怎会私下忽然找刚回宗没多久的凌葛九?
异样横生,尧许摸着浮尘不解道:“不该啊,钟岱安那人脾气是不好,可我与他共事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闭关修复妖体,应当和幕后者没有牵连才是。”
“他没有,接触他的人不一定。”命长苏看向行伶:“最近有谁拜访过妖圣。”
行伶沉吟,“有夏灵峰副峰主郑鹿言,还有执事堂的秦月。”
他的话落,尧许发觉异常立刻看去,只见在宣纸上,赫然在首,就是那个他们方才议论过的令家旁系之人,此人便叫郑鹿言。
那些暗藏的东西终于露出马脚。莫清岚与命长苏对视一眼,声音沉凝,“传我令,将他们都带过来。”
行伶立即应“是”。
气氛变得莫名沉重,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颇为严肃,林晟下暗自吞了口口水,看着眼前情况不是他能插手的,就扯了扯莫清岚的衣服,“我去后面写课业。”
莫清岚颔首道:“好。”
郑鹿言和秦月很快被带了过来。夏灵峰主修灵术,令家又多为水灵根,性格宽柔居多,那郑鹿言个头并不高挑,甚在白皙,比起寻常男子看起来阴柔几些,而秦月虽然是女子,却个头极高,且肤色较深,两个人一前一后被带入静心楼的议事堂,恍惚给人一种他们二人生错性别的错觉。
看到人,二人行礼道:“见过二位尊圣、见过圣君。”
莫清岚如今依旧执掌职之位,坐在主位。
看着他们二人他脸上并未出现任何异样,语气平静、也不遮掩,“前几日你们拜会了妖圣前辈,目的为何?”
他话至此,秦月怔然,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行礼道:“回圣君,弟子出生于妖族,当年弟子出生时母亲难产,是妖圣大人出手相助,听闻妖圣大人素来闭关,此次他来九凌宗机会难得,弟子便……斗胆前去拜访,只为面谢大人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