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冰冷,缓缓转过头,与小人鱼还沾着眼泪的双目对视。
那双绿色眼睛满是苦涩,回忆的一幕幕倒映在视网膜的反光里。
他看到他们的初识,相见,短暂又迅速的,满是误解和伤害的所有过去。
西里亚的海岸。机甲的硝烟。地下孟菲斯监狱里的重逢。那个小小的、漂亮的少年哈着气在监狱的透明墙壁上给他写字。他笑得胸膛震动。他的野心和不甘。他在黑暗中靠近那具柔软的身体。他舔去他的眼泪。他们抵足而眠的每一个夜晚。
帝大校园里他背起他。少年跳上他的背,将纤细柔软的双臂,圈住他的颈项。
那只用废弃易拉罐折出来的,破破烂烂的小鸟。
还有安全屋。公鸡玩偶。少年漫目含泪地用笨拙词句咒骂他。
星夜下浪漫至无解的逃奔。夜空中交换一吻。那个春夜。以及后来所有的一切。
他在少年碎掉的目光里,抓起他的手腕,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竟然就这样,将他立誓要永永远远守护的,重要的东西摧毁了。
所以他得到的,只有那个,疲倦又已经再也不在意的一眼。那是兰沉意识清醒的状态下,看他的最后一眼。
直接将他打入地狱的最底层。
他这十几年,就一直活在那个地狱里,地狱的每个声音,都在告诉他——
他曾经离获得少年的爱情很近很近,可近在咫尺,顷刻又遥不可及。
埃德加用手掌捧住人鱼的脸,绿色的双眼中满是眼泪和凄苦,颤声道:“……对不起,不要再害怕我了,我再也不会对你不好。“
人鱼吸了吸鼻子,蓝金异瞳看着男人痛苦又英俊的脸,小声说:“那、那你不能欺负我哦……”
他又用他细细的手指去摸金发男人的脸,指尖触碰到对方五官深刻凌厉的面庞。
人鱼这个种族天生善良,看到别人示弱就容易心软,他用指尖帮男人蹭掉眼睑上的泪水,安慰道:“不要哭啦。”
埃德加握住了人鱼的手。
他虔诚轻吻他的指尖,苦涩地笑了一下:“我怎么会舍得欺负你,我恨不得为你献上全世界。”
人鱼半信半疑地说:“那你……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我的狗狗呀?”
“什么狗?”金发男人柔声询问。
“就是……我的宠物。”人鱼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强调说,“他被帝都星上的人带走了。”
埃德加直接应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找到,不过,我们现在必须得走了。”
他看了一眼机甲的显示屏,显示多瑙星大气层范围内正有另一台机甲的活动迹象。
“……等我一会儿,可以吗?”他耐心询问。
人鱼点点头。
同时心里一阵惋惜:杏生活,你小子就不能多让我埋会儿吗?这么大的乃!这么大!
埃德加温柔地帮他扣好安全带,同时把手心地珍珠珍惜地塞进衣服最里面的口袋。
“差点忘了这个……”
他又伸开手臂,从机甲驾驶座椅后面勾出一个棕黄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放进人鱼空空荡荡的怀里。
“你的。”他对人鱼笑笑。
兰沉惊喜地看着手里的公鸡玩偶。
好啊!!他的老伙计!!这是总算回到他身边了!!
他开开心心地抱住这个玩偶,高兴地把它揉来揉去,“这是什么呀……”
双眼中却明明白白地露出欣喜。
同一个灵魂总是会不约而同地爱上同样的东西。
埃德加原本带着笑意看他,却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眼神突然一冷。
那么……这条小人鱼,也会再一次不顾一切地,爱上宗霆吗?
作者有话说:
那么大的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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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他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如果一个灵魂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爱上同一样东西,那么他只需要让他再也遇不到他, 不就可以了?
他瞥了一眼显示屏幕上的信号源,催动机甲的双涡轮马拉约纳粒子引擎启动,直向云天之上飞驰而去。
白金色的普罗米修斯号如同一支从多瑙星云层射向无尽深空的箭矢,突破逃逸速度进入黑暗太空。
机甲上的AI语音播报提示:“机甲引擎正在全力运转, 高速跃迁模式启动。”
人鱼好奇地看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想找出到底是谁在说话。
他是“第一次”坐机甲,对机甲内部的一切都还抱有新鲜感。
埃德加笑了笑,伸手打开他座椅上的“跃迁空气层保护”按钮,说道:“坐好, 别乱动。”
随后拉下操作控制杆,将普罗米修斯号的速度瞬间提升到最大!
机甲的速度一点点突破光速, 引发希格斯场变形,跃迁虫洞坍缩而出, 普罗米修斯号飞入虫洞,犹如一只天马穿越神秘森林。
机甲连接不断地穿越了好几个跃迁虫洞, 在数十光年的宇宙范围内都引发了粒子流的撞击和震荡。
而机甲内部一阵天旋地转, 全息显示屏都因为高速的行进而无法捕捉光线反射, 变成了一整块黑屏。
他完全是刻意为之, 想要凭借没有预测性的跃迁虫洞穿梭,甩掉后方追来的那具机甲!
不知道经过多少次跃迁之后, 普罗米修斯号的引擎能源终于宣布告急, 白金机甲从一个虫洞中跌出, 进入某颗星球的大气层中。
在那颗星球上,天空仿佛被打开一个裂口——
然后是那具白金色的、独角兽一般的机甲,用一种张开双臂飞翔的姿势,扑向地面。
从跃迁空间出来后,全息显示屏总算开始恢复运行。
整块屏幕上都是浓郁的绿色,地面正向他们无限接近,如果继续用这种速度下降,普罗米修斯会直接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人鱼坐在驾驶椅子上发出惊呼,惊恐地缩起肩膀,在普罗米修斯将要砸到地面时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白金机甲就在离地面不过几十米的空中,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普罗米修斯号恢复直立,金发暴徒无声笑笑,看向边上的人鱼:“别害怕。”
兰沉睁开眼,确认机甲不会再向下掉之后,用眼神狠狠谴责这个疯子一样的金发男人:耍我好玩是吧!
埃德加笑个不停,绿眼睛里全是笑意。
他俯身过来,帮人鱼解开安全扣,把他抱进自己怀里:“吓到了?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好玩。”
兰沉用那只公鸡揍他,梆梆几下,埃德加笑坏了——原来人鱼也还是有脾气的,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气冲冲朝他扬起下巴的娇气小公主,心里不禁一阵酸楚的柔情。
他用双臂圈住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贵灵魂,低声哄他:“别生气,别生气,看看我们在哪里?”
人鱼转过头,打量着全息屏幕外无边无际的翠绿原野和山丘,睫毛轻颤:“……这是在哪儿?”
“帝国疆域范围之外的一颗遗弃星球,但是,被我发现了。”
埃德加眨眨眼,露出一个微笑,让普罗米修斯号缓缓降落到地面,然后把人鱼抱下了机甲。
外面是宽广的绿色平原,可以看到起伏连绵的山丘和一排排葱郁的树木,平原上草地厚实得像张毯子,各色花朵点缀在草面。
“因为这颗星球太小,资源贫乏,所以几千年前,原本的住民就都搬到了帝国疆域内,”他抱着人鱼,走在一条泥土小径上,“后来我就把一些星舰上的小孩送到这里来生活。”
脚下小径渐渐变成铺设平整的石板路。
他带着兰沉走向前方丘陵间的一座村庄,“因为它太小,所以星图上都没有这颗星球的标号,这里没有定位点,也没有星际传输信号。”
人鱼听得懵懵懂懂,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进入村庄,这里的房屋都是低矮的平层小屋,石砌或者土砌墙面,但是外观都很精致,墙壁上爬满爬山虎,窗台也都是手工打造,窗台上放着一盆盆鲜花,看得出来每一幢房屋都被人用心维护着。
村子里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路边。
有几个小孩正光着脚从村庄深处跑出来,看到他们二人,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白地打量他们。
一个胆大的小女孩跑到埃德加面前,仰起头,用一种兰沉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
埃德加同样用那种语言和她交谈,然后蹲下去拍了拍她的头顶,小女孩咬着手指朝他灿烂一笑,又风风火火地跑回自己小伙伴身边。
“这些原本都是我们星舰船上的孩子,”埃德加对兰沉解释道,“他们说小孩不能一直在船上长大,我想也是,我小时候也很讨厌一直住在飞船上,但是我那时候没得选——”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兰沉缘溪而行,“后来有些小孩在这里长大后就不愿意回船上了,我就让他们留下来,照顾新来的小孩。”
他们走到一间半开放式的庭院门口,看到里面坐着大概十来个小孩,一个棕发少女正拿着张卡片,在教孩子们识字。
少女看到了门外的埃德加,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她放下卡片,擦了擦手,朝他们走过来,一眼见到男人怀中的人鱼:“老大,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她身后的十几个小孩也都像小鸭子一样跟过来,一个个小脑袋躲在门后偷看他们。
小人鱼也同样用一双好奇的眼睛回敬那些小孩,甚至还龇牙咧嘴,故意展示自己一颗颗锋利的尖牙。
埃德加捂住他吓唬小孩的嘴,对少女道:“他是——”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人鱼的身份,只能快速略过,回答另一个问题:“我过来呆一阵子,我的屋子还在吗?”
“还在呢,你都好多年没过来了,艾斯一直在帮你打理,我带你过去?”少女道。
“不用,我认识路,我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埃德加自然地对她说。
他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十分英俊的成年男人,这十余年的蹉跎和旷日持久的战争,更在他身上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特有的气质,尽管沧桑,却无比迷人。
少女双颊微红,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道:“好的,那你自己收拾一下啊老大,缺什么来找我。”
埃德加轻轻一笑。
十年前他把她带到这里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不到他腰高的小崽子,没想到现在都已经有模有样地会照顾人了。
他作别少女,又往村庄深处走了一会儿,才抵达他的那幢小屋。
小屋不大,却有一个很宽敞的前院,院子里堆了很多手工工具,还有一台小推车。
他推开门,屋子里面陈设简单,客厅连接着开放式厨房,挂着各种厨具,地面扑了张黯淡的旧线毯,因为太久没有更换,已经开始褪色。
他把兰沉放到一把手工做的扶手椅上,把屋子里的窗户全都打开,窗外的藤蔓已经往屋子里生长,有小鸟探头探脑地降落到窗边。
人鱼有些悠闲地轻晃小腿,没有一点自己被劫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的自觉,看着男人在屋子里忙前忙后,蓝金异瞳的视线一直落在男人身上。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你们为什么好像都认识我一样?”
埃德加正在给那个泥胚烤炉生火,他从炉子前抬起头,看向一脸单纯的小人鱼。
绿眼睛里露出几分苦涩,他笑了笑,擦掉手上的炭灰,“因为……在你不记得的时候,我们已经认识过千万次。”
人鱼蜷起双腿——他还没有鞋子穿,脚底板上都沾满了地面的灰尘,他蹲坐在扶手椅上,把下巴扣在膝头:“能不能给我讲讲?那你以前和我是朋友嘛?像高光宇一样?”
兰沉杀人诛心。
他当然知道埃德加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们的那些曾经,所以故意想看看男人会作何反应。
埃德加神色暗了下去,这个向来无所畏惧的、高大健硕的男人居然显出几分怯意,他低下头:“高光宇说……他和你是朋友?”
兰沉点点头,然后评论道:“就是他有点坏,抢走了我的狗,还说……要和我结婚。”
埃德加猛地抬头,一侧眉毛扬起,绿眼睛里神色微微发冷,玩味道:“那看来,我给他的那几下还是有点太轻了。”
他的声音很冷,兰沉偷偷忍笑,又说:“你什么时候帮我去找狗?”
“过几天,”金发男人拧了下眉头,继续去看烤炉,“等……有人找不到我们之后。”
人鱼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发愁自己的宠物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来,还是在发愁自己会落进这个人手里,他跳下椅子,赤脚走向男人:“你在弄什么?这是什么?”
他观察着男人在生火的烤炉,人鱼大多生食,很少见这些厨房用具。
“这是人工烤炉,”埃德加对他解释,直起身子把人鱼抱到旁边的料理台台面上,“给你做披萨吃,好吗?”
“披萨是什么?”人鱼什么都不懂,看着他的绿色双眼。
埃德加心里简直被人鱼这幅样子萌到心肝颤,他无比爱怜地忍不住亲了一口他的鼻尖,“你没吃过,那我们就一起做。”
他去外面的房子里借了面粉和芝士,又从屋后的菜园里采了几颗番茄,带着人鱼一起和面揉面团。
对于小人鱼来说,这一切都新鲜极了。在男人手底下这些看起来都好像魔法,怎么那些粉末加点水就可以揉来揉去呢?
他还被邀请一起拍面饼,男人按好的面团,被他拍成边缘坑坑洼洼的四不像,他还一脸无辜:“不是这么弄的吗?”
埃德加笑着帮他擦掉脸上的面粉,“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人鱼兴高采烈,又把几个番茄拍碎在面饼上,埃德加也不制止,反而笑盈盈看他捣乱,然后还递给他一碗马苏里拉芝士。
人鱼直接把一碗芝士倒扣在饼底,埃德加笑个不停,最后还是在披萨被送进烤炉前,稍微将负重不堪的饼皮整理了一下。
烤炉慢慢将披萨烘烤出香气,人鱼一边喝着男人给他打的水,一边期待地坐在料理台上,不停往烤炉里看:“怎么还没好啊?怎么还没好啊?”
埃德加简直要被他可爱坏了,他安抚着人鱼“别着急,很快就好了”,然后故意看人鱼在那边探头探脑,绿眼睛里全是爱意。
在天黑之前,披萨终于出炉。
刚从烤炉里拿出来的披萨饼皮薄薄的,又柔软韧性十足,番茄和芝士鲜美多汁,他用刀切开披萨,卷好送到人鱼嘴边,又故意不给他吃,微微一笑道:“先亲我一口,亲我一口才能吃。”
人鱼眼睑下的皮肤微微泛红,耳朵尖也通红,“啊,你怎么这样啊……”
但披萨的香气实在勾鱼,他咽了下口水,不情不愿地凑到男人面孔前:“就、就亲一下哦……”
他轻轻贴上男人的双唇。
可嘴唇的一个触碰,已足以叫人,心动神摇。埃德加在和人鱼双唇相触的第一秒,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突破那早已凝结的心脏表层,一下长了出来。
就好像他的心脏多年以来都是一片荒芜的原野,现在突然有了温暖的雨水,汇成汩汩洪流,叫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缓慢燃烧。
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又怎么足够弥补这十多年的悔恨与痛苦。
他真的……太想他,也太庆幸,此生还能再次与他相遇。
他无法控制自己,抓住人鱼的手腕,加深了这个吻。
吻像暴雨如注,像山洪冲毁一切,像春夜最后一朵玫瑰倏然坠下枝头,连灵魂也在颤抖。
人鱼被他压在料理台上,柔软冰凉的双唇被男人强势打开,舌尖交触,只能接受这份侵略。
从未有过任何亲昵接触的小人鱼根本无法找回自我,起初惊慌失措,可很快已经感受到接吻的乐趣。
意识在融毁,手脚和身体都发软,双脚无助地抵在男人腿上,最后终于无法维持形态——直接变成了一条漂亮闪烁的鱼尾。
硕大的尾鳍松软如同薄纱,层层叠叠被挤在一起,仿佛海浪拍打沙滩。
唇舌灼热升温,心脏不由自主贴近,黄昏中男人绿色双眼晦暗炽热,他低喘着离开人鱼的双唇,又用嘴唇去亲吻小人鱼的面颊。
随后又是那条冰凉绮丽的鱼尾。
他一寸寸亲吻他的鱼尾,人鱼舒服到都快要把鳞片都翻出来,尾鳍拍来拍去,用手轻轻抓住男人的头发,茫然地发出小小声呜咽。
他是男人手心里一条逃不脱的鱼。
后来男人又把鱼尾扛在肩上,抓着他的手腕一直亲他面颊,带着十余年所有的爱恋。
爱和随之而来的痛苦一度要毁灭他的心脏,他以为自己已经疯了,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拥有幸福的那一天,可没想到命运会对他如此仁慈,能让他在有生之年,见到天国降临。
……后来他让人鱼坐在窗台边,星光将人鱼的尾巴照出一片凉如水,他们就在月光下分食那个披萨,人鱼第一次吃披萨,发出感慨的声音:”好好吃……”
他含笑靠过去,又亲了亲人鱼的嘴角:“你想吃什么,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
这确实是一颗美到无法言喻的星球,它像是一颗静谧的绿色宝石,寂寞又美丽地旋转在某颗恒星的引力潮汐带里。
白天,人鱼就跟着男人去山丘顶上看无边无际的绿色原野,色彩斑斓的小花点缀在草地上,即使最高明的画家也无法表现出这幅美景,它美丽宁静到就像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梦境。
这个新生的小人鱼完全在这里玩疯了,他学会了和小孩一起撒丫子跑,穿着埃德加给他做的小羊皮鞋,沿着山岗追着断线的风筝一路狂奔。
金发男人就在他跑来跑去的路线上,微笑着注视他。
人鱼跑累了,还会主动找他,跳到他怀里,懒洋洋地跟他一起晒太阳。
微风如许,宛如一首千万年来亘久不变的牧歌。
他带着他去看这颗星球上喷发的火山,去看夏天的原野,他们从山丘上滚落,男人抱着他的小人鱼一路滚到草地平缓处,人鱼发出快乐的笑声。
太阳渐渐西斜,金发男人在晚风里看着怀里的人鱼,只觉满腔爱意堆到无法扼制的地步,他如此爱他,又怀着如此的狂喜,像是彗星成千上万拂过一颗星球的表面。
他抱着他亲吻,抱着他的颤抖的真心,在心中虔诚地叩谢神明。
他想,这是永远对他残酷无情的神明,总算施舍给他的一次机会。
让他可以重新遇到他,让他的人生,有了再一次转动的可能。
这是他的人生和爱情,真正的开始。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颗草编的戒指,“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一般来说,在我的文里,哪个渣攻甜了,就代表他马上有难了=,=大家珍惜这几章的杏生活!
世界上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情, 可以随随便便就重新开始。
一个人做的每个选择,终将在他的余生里发出反复震荡,一如那支穿过时间, 射向胸口的无形箭矢。
人鱼一脸不解地伸出手,捏住了那个草编的戒圈。
就在埃德加脸上不自觉露出浅浅笑容的时候, 他张开嘴,一边说着“这是什么?”,一边把戒圈放进了嘴巴里。
金发男人慌忙地扑向他,掐住他的下颌要让他吐出来:“这不能吃!”
人鱼也察觉到了这东西滋味不佳, 在男人怀里皱起一张脸,赶紧把那个草编戒圈“呸呸”两下吐到了旁边:“好难吃……”
“没吞进去吧?”埃德加还是不放心,捧着他的脸再三询问。
人鱼睁着眼睛看他:“没有,我吐掉了。”
埃德加这才松口气,又到旁边去摸那个草编戒圈, 可草编的戒指被人鱼呸进草丛里,就如同一滴水流进大海, 再也看不到身影。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扶额轻笑出声:“算了……”
原本也只是一个他随手编的小玩意, 找不到就找不到,还能怎么样呢?
他伏在人鱼身上, 用自己的怀抱拱卫着胸膛处的小人鱼, 手臂抱着人鱼的脑袋, 绿色双眼中满是宠溺:“你怎么什么都吃?都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在原野上金黄色的日落与薄雾中, 他低下头含笑轻吻人鱼的头顶,“……下次不要再把不认识的东西吃进去了。”
人鱼却一脸理所当然, 脸上看不到一点反思, 银色睫毛一眨一眨, 蹭着男人的喉结,换来男人再次满足而愉悦的喟叹。
他们没能在这颗星球上呆几天,因为很快,埃德加就接收到了星球外的真空中,电离子辐射波动的信号。
这代表有人要找过来了。某些人正在动用辐射全帝国的电子捕捉感受器,追溯他的踪迹。
这宇宙大不可言,但同时也小到似乎能让一个人无处可逃。
电子捕捉感受器犹如一台巨大的无影灯,正在照亮整片宇宙的边缘。
他眉眼瞬间阴郁,回到屋子里,匆匆地抱起兰沉,给他戴上一顶手编草帽:“我们要走了。”
“啊,要去找我的狗狗了吗?”人鱼欢呼道。
埃德加抱着人鱼,两条长腿往停在田野上的普罗米修斯号迅速迈去,声音一顿:“……再等会儿。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人鱼脸上浮现出几分失落。
不过跟这个人待在一起还是挺好玩的,他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每天都很新奇,因此自然没有反抗,乖乖地跟着他上了机甲。
机甲推进器点火加速,飞入云天,再次向茫茫的宇宙深处驶去。
多瑙星行宫。
在空置千余年之后,这座宫殿终于再一次迎来了它的君主。
帝国皇帝穿着一身黑色战斗服,刚从一艘悬停在多瑙星上空的大型星舰上走下,大步流星,迈向已被整理清爽、按照他在帝都星上的常用书房原样布置的指挥室。
指挥室中央的全系投影屏幕上,显示着大大小小的监控摄像头照片、信号数据、以及希格斯场波动值。
他的脚步在全息投影屏前停下,抬起目光,深深凝视着那些照片里的身影。
银发人鱼被抱进酒店大厅时,还穿着那身他在帝都星扫墓时的衣着。
可当他再次出现在电梯的摄像头里时,他已经换了衣服,在黑衣男人怀里,表情看起来很不耐烦……
陆昂死死握住拳头,心中恨不得将高光宇株连九族挫骨扬灰。
他的视线又看向旁边警方照相机拍到的那些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