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头发上沾满草屑,他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帮人鱼摘掉那些零散的草屑。
可人鱼却“啪”一声打开了他的手。
少年闷闷不乐道:“你都不想带我去前线,那我在这里会很无聊的!还不如、还不如让我回去找埃——”
宗霆马上说:“不可能,你不会再见到他。”
人鱼睁圆眼睛瞪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一点都不讲道理,怪不得是我前夫呢!”
他气得要命,哪里还想和男人靠这么近,马上从男人胳膊底下钻出去,站起身,独自小湖边走去,嘴巴里碎碎念:“不带我一起走……自己一个人偷偷去玩……还不准我去找埃德加……讨厌鬼……”
宗霆默默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对方妥协。
他是绝不可能让人鱼和他一起去前线的。前线星域战事频繁,哪怕是在母舰,都有被敌军星舰击落的可能,他怎么会让人鱼身处那种险境?
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鱼留在这里。
可是人鱼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明白他的解释了。他再怎么解释,都只是徒劳。
于是他只能看着人鱼跳进湖泊,带着气在湖里游泳,把水花拍得四处飞溅,故意往他身上泼。
人鱼甚至还从湖底抓了一条鱼上来,当着宗霆的面,把鱼吃进了肚子。
他当然知道帝国和人鱼星的差别,帝国的人把茹毛饮血视作野蛮行为,对于人鱼吃活鱼的天性多有异议,会认为这是一种冒犯,他们给他的外交手册里,还专门写着不要在帝国人面前直接吃生鱼呢。
所以他故意在宗霆面前活吃活抓,就是某种示威。
可宗霆只是沉静地看着他带有鲜血的嘴角,神情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人鱼讪讪地把吃剩下的鱼骨头扔进水里,问他:“你不害怕啊?”
宗霆道:“不怕。”
他见过更血腥的东西,他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热气腾腾的残躯断肢,见过士兵被炸开的血淋淋的半个胸膛、半截身体,人鱼咬碎的鱼身和这些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甚至他还觉得……人鱼嘴角的一缕血迹,有些可爱。
人鱼皱了皱鼻子,眼见吓不到宗霆,也就没了兴致,向下沉进水里,露出一双蓝金异瞳盯着宗霆看,随后彻底潜入水下。
他在湖里游了半天,拉满的怒气值居然就这样被湖水治愈掉了,上岸时已不再怒气冲冲,只是还是不想和宗霆说话,自己穿好了衣服。
他不想把湿漉漉的双脚套进鞋子里,便索性光着脚往前走,宗霆看不下去,走到他身后打横抱起了他:“我带你进去。”
人鱼吓了一跳,下意识攀住宗霆的脖子,张了张嘴,“你……”
宗霆不答,只露出一个侧脸。
男人的臂膀有力且坚实,把人鱼抱在怀里走动时居然没有一丝震感,平稳得像是躺在床上。
他把人鱼抱进屋,人鱼的气差不多就全消了,低头说:“……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声音很小,带着些乞求,语调软软的,即使是世界上心肠最硬的人,都会为这条小人鱼而心软,更何况是宗霆。
宗霆不自觉地将他抱紧。
“安提会来陪你。”沉默许久后,宗霆还是坚持道。
人鱼被他放上沙发,在沙发上朝男人爬过去,拉住男人的袖口:“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抬起头,面庞天真漂亮,眼神恋恋不舍。
有那么一瞬间,宗霆几乎要被他看到心都化了。
为了这一刻,他完全可以欣然赴死。
男人喉结微动,眼神深深地看向人鱼,忍不住又俯身把他抱起来,沉默良久,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越抱越紧。
人鱼两条腿夹住他的腰,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搂住宗霆的脖子,可怜巴巴地说:“带我去前线吧,可以吗?”
宗霆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蓝金异瞳,“前线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他艰难地说。
人鱼扁了扁嘴巴,像快哭出来了,“讨厌你……”
他靠近男人的肩膀,越想越委屈,干脆张开嘴,用他尖锐的牙齿咬向宗霆肩头。
人鱼的牙齿可以轻易撕碎海底任何一条鱼的鱼腹,即使是皮糙肉厚的鲨鱼和鲸类也抵挡不住人鱼的撕咬,更何况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牙齿刺穿宗霆的军装,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咬痕。
宗霆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松手,而是轻轻用手托住人鱼的后脑勺。
他哑声:“……我会尽快回来。”
人鱼松开嘴,“要多久?”
“尽快。”宗霆无法向他作出任何保证。
人鱼有些失望,抱住宗霆,“你要是再骗我,我就……我就……”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说:“我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宗霆立刻道:“不行。换一个。”
兰沉:?
兰沉快要被这哑巴前夫的油盐不进气笑了,他扭过脸,偏要做对:”不换,就这个!你再骗我一次,我就永远都不和你说话了。“
宗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不会再骗你了。”
“你最好是!”人鱼不爽道。
一天很快在人鱼的消磨时光中过去,晚上吃饭时人鱼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颗宗霆从门口灌木丛里采来的浆果,又躺在床上,拉着宗霆不肯睡觉。
人鱼靠在宗霆怀里,指着光脑:“再给我讲这个!还有这个!”
他指向光脑上那个“给5岁以下孩子们听的童话”栏目,宗霆言听计从,打开那一栏,问他:“哪个?”
“这个这个。”人鱼点了点那个最大最好看的狐狸图标。
宗霆打开那本绘本,发现是简化版的《小王子》,便一字一句读给人鱼听:“‘只有驯养过的东西,你才会了解它’,狐狸说,‘人们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任何东西……’”
人鱼听不懂,插嘴问:“什么叫驯养?和训狗一样吗?”
这本绘本是简化版的,有很多内容都被省略了,因此宗霆开始读的时候,人鱼就听得一知半解。
宗霆:“……应该不一样。”
他回想了下原文,解释道:“驯养是建立情感联系,如果两个人驯养了对方,就会发现他们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
人鱼:“那驯养不就等于结婚了吗?那你和我离婚了,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再相互驯养了?”
他是很懂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宗霆:。
宗霆决定换一页给他读。
男人声音充满磁性,宛如深海的低回:“‘你再去看看那些玫瑰花吧。你会明白你那朵玫瑰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他还没有读完几页,靠在胸口上的小人鱼就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发现了人鱼睡着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读下去,而是轻手轻脚地关掉了床头灯,然后将在黑暗中轻轻吻向少年的发心。
他抱着他,向抱着一件最脆弱娇贵的宝贝,一个他好不容易,才在漫长而绝望的人生里,重新等到的灵魂。
第二天一早,人鱼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宗霆便已经离开了B-898C。
等他醒来之时,只看到空空荡荡的床铺,人鱼有些怅然若失地向边上望去一眼,然后坐起身,打开了关闭已久的系统。
兰沉:“呜呜呜,统,前夫哥怎么就跑了!他是不想承担当爸爸的责任了吗??!”
他装模作样地捂住自己小腹,蓝色鱼尾在床上拍来拍去。
系统52996:……宿主。
兰沉:怎么了怎么了?
系统52996:需要我告诉你一声,人鱼和人类有生殖隔离吗?你就算和宗霆Do一万次,他都不可能当爸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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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996警觉:“你在可惜什么?”
兰沉低下头, 脸上露出完美的绯红,捂住脸:“哎呀,别问得那么直白嘛!”
52996:“……”
兰沉笑嘻嘻翻身下床, 变出双腿套上裤子和上衣,再穿上那双拼接起来的、五颜六色的棉袜。
他脚上趿着一双拖鞋, 噔噔地往外面走,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些响动。
人鱼忙走到门口去看,还没等他打开门锁,大门就自动向后打开, 露出门外一张年轻女性的脸。
对方一头微鬈的中长黑发,黑眉浓郁又漂亮,眉峰弯弯,看见人鱼,比他先一步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他:“你、你——”
人鱼也顺着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疑惑地附和:“我?”
“你、你、你!”宗安提半天说不出别的话。
“……我?”人鱼感到莫名其妙。
宗安提眼睛睁得滚圆,上上下下端详着他, 目光在他蓝色和金色的异瞳上看了许久,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大腿:“我哥怎么这么糊涂啊!”
兰沉:?
细说, 你哥是怎么了。
宗安提用同情而怜爱地眼神看着他, 另外四根手指也展开, 向他作出握手的姿势:“你好, 我叫宗安提,帝国退役军人支持协会主理人, 宗霆是我哥, 你可以叫我安提——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似懂非懂地也把手伸过去, 和她握了握:“……我叫兰沉。”
宗安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谁给你取的名字?我哥给你取的?”她震惊不已。
人鱼皱眉道:“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宗安提不免感到一阵惊悚。
怪不得宗霆不肯透露他的信息,这么神神秘秘,连她也不告诉,她就知道是哪里不对——没想到,她哥居然、居然能堕落到这种地步,连替身都找上了啊!
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宗安提都不必去想,都知道宗霆想要在宇宙中找到这样一个和兰沉如此相似的人,花了多少力气。
不对,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难道是——克隆体?
她哥真的是疯了,克隆类人生命可是违背公序良俗的!在帝都星上就是犯罪啊!
宗安提胆战心惊,她背着自己的行李包走进小屋,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屋内环境,然后把包放下,双手抱臂看向少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的宗霆?你之前有没有见过他?”
人鱼给她让开一条路,不解地歪过脑袋:“就、就这么认识的呗……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他,但是他跟我说是我前夫……”
宗安提:完了。宗霆肯定是找地下实验室偷偷做克隆人了。
她表情复杂,走向人鱼,声音软化下来:“那你喜欢他吗?他是不是还要让你和他结婚?”
宗安提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亲哥——
宗霆一旦打破底线,她都不知道他能作出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她不了解宗霆,但她清楚宗霆对兰沉的执念,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人鱼一下红了脸,眼睛湿漉漉地左转右看,“我、我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啊,他没说过……”
宗安提一下握住他的手:“千万不能答应他!你的命运只属于你自己,既然你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你就有权利掌握自己的命运!你要独立、要自主,不能掉进他的陷阱里!”
人鱼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眨吧着眼睛:“啊、啊?”
宗安提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你肯定早就已经被洗脑过了,估计从你还是个胚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你的培养皿外面开始播放宗霆那些给帝国民众看的‘政治正确宣传片’了,现在我跟你说什么,你也不会理解……”
人鱼摸不清头脑:“什么胚胎?什么宣传片?”
宗安提唉声叹气,同时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要让这个小克隆人尽快学会独立自主,逃离她哥的控制!
啊啊啊,这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眼看着宗霆成为这种人!她一定要挽救这场悲剧!
宗安提道:“这些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先收拾一下东西,等过几天我就带你从这离开。”
人鱼总算听明白一句她说的话,高兴起来:“真的吗?你要带我去哪儿玩?”
宗安提走向客房,甩了甩手:“等我安排好再说——”
她去客房将自己的随身行李收拾好,换了一身猎装,戴上一顶棕色格纹贝雷帽,走向屋后的地下储物室,从里面找出两管猎枪。
打猎是宗家的传统家庭活动,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收藏着这种老式猎枪,而且也常会全家人一起出门上山打猎,在她和宗霆小时候,这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了。
因此她特地给宗霆和他的小妻子准备了全套的打猎装备,却没想到他们一次都没使用过。
她叹了口气,挑拣了几样必须的装备,便爬出地下储藏室,找到还在前廊下玩头发的人鱼,把猎枪塞到他手里:“拿着。”
“这是什么?”
人鱼突然被塞了一把猎枪,没反应过来,匆忙握住枪身,无措地抬起头看她。
宗安提斗志昂扬:“走,跟我去打猎,你得学会独立,第一步就得学会怎么打猎,能独自在野外生活下去。”
兰沉:???
他被宗安提从椅子上拽起来,推到卧室里,塞了一套衣服,“快去把衣服换上。”
宗安提居然还从地下储藏室里给他拿了一套猎装——这是当年她为兰沉准备的,没想到人鱼穿起来也很合身。
还能不合身么,他们有着同样的DNA,克隆体只要环境没有太大变化,和原身都不会相差太大。宗安提暗自想着。
人鱼穿着肩部和肘部有皮质补丁的猎装夹克,套上了皮质长筒靴,也和宗安提一样戴了顶棕色格纹帽,斜背着猎枪,便和宗安提一起拎着工具出门。
这片湖区山脉连绵,从他们所住的房子向后走几步就是深山,宗安提步伐又大又快,在山中身手矫健,小人鱼只能艰难地跟在她身后,不知过了多久,才爬到了半山腰。
宗安提在山腰的一处缓坡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道:“这里地势还可以,我们现在这边扎营,等会儿要是来不及下山,晚上就在这里过夜。”
“我们要在山上过夜吗?”人鱼兴奋起来。
宗安提点点头,把工具包打开,手脚利索地开始平整地面,然后抖开帐篷,按下帐篷的装置按键,帐篷自动撑开,很快便搭出一个宽敞干净的野外营帐。
兰沉帮她收拾出一片空地,然后按照她的指导整备打猎工具,坐在小马扎上兴致勃勃地调试自己的猎枪。
他们在山里忙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一架最新型号的高速载人直升机正从飞船上降落,停泊在了湖区小屋的后方。
有人走下直升机,踩上那条铺满落叶、直通小屋的小径。
他没说话,飞机上下来的随侍和禁军士兵们也都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名贴身女官站在他肩后一步远的位置,小声道:“陛下,我们跟踪到宗小姐的位置就在此处。”
皇帝微微颔首,凝神看向不远处的小屋。
他的目光落在这幢白色小屋上,随后又看了眼四周宁静优美的风景。
手心慢慢握紧。
他一步步走向小屋,鞋底在小径的落叶上踏出窸窣声响。
陆昂走到了小屋门口,打量了一眼门口铺设的粗织地毯,然后在木质走廊缝隙间,瞥见了一颗白色珍珠。
他俯身拾起那颗珍珠,轻轻放进手心。
“陛下,”一名禁军中尉上前道,”请小心。“
陆昂抬手,示意他退下,然后亲自按下门铃。
电子门铃声音清脆,响了很多遍,门铃通话喇叭里却并没有人应答。
……这屋子里似乎没有人。
陆昂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他眼神冰冷,看了一眼门口台阶下被脚步踩得零碎折断的草苗。
——不,这里不可能没人。草苗折断的痕迹还很新,说明是刚刚才有人从台阶下走过。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宗安提已经知道了他们在追踪她,带着人跑了。
陆昂面色越来越阴沉,他走下台阶,站在草坪中央,独自看向不远处的柳荫与小湖。
难道他又要再错过一次——
陆昂捏紧了拳头,突然转身看向这幢白色小屋,红色披肩斗篷在空中翻涌出波浪。
“这个扳机锁要打开吗——”人鱼抱着猎枪,一脸认真地钻研着枪体结构,手指正要打开猎枪扳机旁边的安全锁。
宗安提闻言转过头看他,当即大惊失色,大喊道:“别把枪口对着自己!”
她冲过去把枪口挪开,“你疯了?你差点崩掉自己的脑袋!”
人鱼被她吓了一跳,抱着猎枪斜靠在肩头:“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拿枪口对着自己,”宗安提惊魂未定地说,她把人鱼手中的枪管压向地面,“你……算了算了,你跟我学,看好了。”
她端起猎枪,往枪身上安装好瞄准镜,然后开镜,闭上一只眼睛,透过瞄准镜,将准心对上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这样才是拿枪的正确姿势,然后把保险栓拨开,再按扳机,就可以开枪了——”
她的手指扣上扳机,将猎枪端在身前,击锤撞下,流畅漂亮地射出一发光束子弹。
“砰——”老式猎枪的枪声很响,在森林中撞向天际,惊起一片飞鸟扑簌簌从枝头飞出。
光束子弹从枪膛中飞驰而出,在零点几秒之内,精准命中树桩正中央,在上面留下一个光滑的洞口。
“看清楚了没?”宗安提放下猎枪,挑眉问兰沉。
人鱼忙点头:“嗯嗯嗯!”
“走走走!我听到林子里有动静了,可能是一头被枪声吓出来的野鹿,我们去追上它!”宗安提飞快地揣上猎枪,几步奔跃进森林中。
兰沉赶快跟上她,两个人穿过半人高的灌木丛,在高大的乔木间穿行。
宗安提找到了一棵倒下来的大树,蹲身下去,躲在树干后面,对兰沉挥手道:“快过来,小声点——”
人鱼按她所说,悄默声地蹲到她旁边,趴在树干后面向前方探头探脑,压低声音:“你看到野鹿了吗?”
“不就在那边?”宗安提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右前方枝叶掩映间的一抹浅褐色。
“好像还在动!”人鱼兴奋道。
“嘘,轻点声,别把它吓跑,”宗安提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作噤声状,“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到它。”
她把猎枪架在树干上,打开瞄准镜,枪口慢慢向右前方的动物对准,一点点校正位置,然后果决扣下扳机。
“砰——”
枪声再次响起,光束子弹直直向那只动物飞去!
子弹划破空气,射入那只动物体内,它立刻发出一声暴怒的大吼,身体打转,在寻找子弹飞来的方向!
直到它在丛林间显露出身躯的刹那,树干后面的两人才看清楚,那哪里是一头野鹿,而是一只毛皮光滑、鬃毛浓密的变异型缝合兽。
“坏了,”宗安提吃了一惊,马上拿回猎枪,看向人鱼,“是缝合兽——快跑!”
缝合兽这种生物,广泛分布在B-898C的林区,它皮糙肉厚,从头顶到尾部都覆盖着厚厚的鬃毛,头部近似于偶蹄目,但体态庞大修长,如同老虎和狮子的结合体,咬合力和瞬间爆发力都极强,在野外几乎没有生物是它的对手。
他们手里的老式猎枪,对付几只野鹿和野兔不在话下,可要是对上缝合兽,那就基本没戏了。
宗安提自知惹祸,一把拉住人鱼,直接带着他跑路,“快跑快跑,别让它追上我们!”
人鱼还以为这也是打猎的一部分,好奇地跟在她身后,一边跑一边问:“这就是打猎吗?为什么我们要跑啊?”
宗安提哪里还有空回答他,她拽着人鱼,在密密麻麻的树丛和枝桠间大步狂奔,但人类又如何能比得过深林里的野兽,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而人类不过是山中的外来者。
那只缝合兽被激怒后瞬间伸展开四肢,前肢与后肢交替疾驰,横冲直撞地追向他们,不停在他们身后咆哮怒吼。
两人的体力在快速消耗,喘息声逐渐急促,宗安提紧张得直冒冷汗,她能听到身后缝合兽沉重的落地声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被那只缝合兽追上撕碎!
不行,他们肯定跑不过这只野兽,得想想别的办法——
宗安提心如擂鼓,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鱼,一把将他推开,低声道:“你快跑,我想办法引开它,快点!”
人鱼好像这才明白过来情况凶险,他拼命摇头:“不行,我不能抛下你——”
“我让你快走啊!”
宗安提急都要急死了,她从工具包里拿出打火机和火把,将火把点燃,往缝合兽追来的方向抛去,打算先用火光暂时吓退那只野兽,再用猎枪和它决一死战,同时瞄了眼他们身后。
那是一处缓坡,就算掉下去也不会受什么重伤,最多就是皮肉擦伤。
她心一横,干脆在人鱼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推——
人鱼还没有站稳,便被宗安提推倒,他向后跌落,视野顿时变化,起先是看到缓慢升上来的蓝天,然后便是一片眼花缭乱的绿色。
他在山坡上丛生的植被间向下滚落,一瞬间山风呼啸灌满双耳,他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撞击并没有出现。
有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他再一次地,掉进他怀中。
他会接住他每一次坠落。
像接住那只,翩然飞至的暴雨蝴蝶。
作者有话说:
安提的自我介绍是“宗霆是我哥”,而不是“我是宗霆的妹妹”23333
两颗心脏同步跃动。
心脏的跳动声勃勃有力, 左心室用人体最强健的心肌向主动脉泵血,右心室挤压瓣膜,鲜红的心脏在他们的胸腔中震颤, 宛如彼此进行确认。
他的胸腔空空荡荡了十二年,而现在, 他终于重新拥有了一颗心脏。
陆昂的双臂将怀中这具身体紧紧扣向胸膛,仿佛捕捉到一只从十二年前,自他梦中飞走的蝴蝶。
一瞬间盛夏微风,与十九岁那年艳阳下的灿烂笑容, 通通朝他扑面而来。
他看到十九岁的蓝天,和恋人颤动不休的眼睫。
为了这一秒,他已等待整整十二年。
长日欲死,一只山鸟发出咕咕叫声,他怀中的人鱼茫然地抬起头, 带着一张和旧梦中别无二致的脸。
十二年过去,所有人身上都已沾染了岁月的尘埃, 可唯独他还是昔日少年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