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棕头发、方下巴的青年星盗语气急切:“老大,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金发暴徒仿佛这才被人唤醒,眼珠向上轻滚,环顾了一圈。
他声音轻飘飘的, “……没事。”
“你给我们发消息的时候我们刚把人手全都调回船上,”青年道, “这地方可真难找,差点反方向跃迁了……”
埃德加垂下眼帘, 没有接话,只是缓缓从地上站起身, 肩头落下簌簌的白雪。
他看向不远处的那片废墟, 深一脚浅一脚地, 朝废墟走去。
废墟下的店员虽然气息虚弱, 但好在意识清醒,见男人走过来, 马上道:“别伤害我……求你, 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他目睹了男人从普罗米修斯号上下来的过程, 知道埃德加就是造成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所以面对男人的靠近,他只感到恐惧,害怕对方是想杀他灭口。
出乎他意料的是,金发男人并没有对他做什么,而是在他旁边半跪,用手挖开积雪,推开了那块压住他的水泥板,朝店员伸出手:“出来吧。”
店员忙拉住他的手,咬牙低喊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从废墟下爬出,意外又感激地对埃德加道:“谢谢你,谢谢你救我……”
埃德加没有应下他的道谢,只是别过头,淡淡地看向地上的积雪。
人类怎么会如此可笑,向不该道谢的人道谢呢。
埃德加当了几十年的星盗,早已没有什么道德良知,店员的感谢听在他耳中,也不过如风吹过,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他的目光落在雪上,忽然又蹲下去,伏在雪面上,急促地用手擦着雪面,拂开一层层的雪花,在积雪中,看到了那枚幻光蓝的软鳞。
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这枚鳞片,仿佛掌中是什么无价之宝。
“老大?”几个星盗都走上来,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东西?”
那店员原本还留在原地,想对金发男人说什么,却被这几名外星来客吓得不敢上前。
他们虽然什么都没做,可通身的匪气无法掩饰,店员很警觉地看了他们一眼,就什么话也没说,一瘸一拐地走了。
埃德加把鳞片放进了自己贴胸的口袋。
“……没什么。”他用掌心捂着口袋,像捂住自己的心脏般失魂落魄。
棕发青年试探问道:“老大,你要跟我们一起回船上么?你这次让大家都从战线上回来,我们难得聚在一起,大伙儿都很多年没见了,他们都想见见你。”
埃德加转过头看他,眼神从棕发青年的眉心,一点点看向对方关切的双眼。
他想,要是他们不来找他,他可能就会选择躺在这场大雪里,直至死去。
——可他还有事情要做。
他不能忘记很多事,包括几十年前,P086的覆灭。
“我和你们一起走,”埃德加道,“谢谢你,加图。”
棕发青年咧开嘴一笑,“你跟我们说什么谢不谢的,走吧老大,船上还有好多人在等你呢。”
埃德加点了点头,神情阴郁地穿过他们中间,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飞船。
登上飞船前的最后一秒,他驻足在舷梯上,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银币。
他凝视这枚银币,脑海中思绪翻涌。
两天前,他收到消息,帝国长期以来驻扎在伯利恒星系的主力集团军被大量调往多瑙星所在星系,也就代表着伯利恒星系目前已经失去了大部分防御力量,帝都星如同一颗挂在枝头的脆弱果实,在宇宙中摇摇晃晃。
而这,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将银币抛出,往飞船中跨出最后一步,走向那条水流湍急的卢比孔河。
他没有去看银币如何掉落,也没有再回头。
银币在空中旋转数圈,变成一个边缘虚幻的球体,最后无声无息地坠入雪中——用竖立的姿态。
……这是一枚竖着掉落的银币。它不分正反,在两种对等的可能性中,偏偏选中了可能性之外的结果。
似乎预示着命运已经失控,谁也无法将宇宙的明日精准预言。
HC487恒星系,多瑙星外太空。
帝国最大的一艘太空母舰朱庇特号正寂静无声地,悬停在宇宙中。
一艘中型飞船正在通过母舰底层的接收装置与其接驳。中型飞船犹如一块积木般向母舰吸附,然后逐渐升入母舰的底部接收舱内。
而在母舰上层,中央指挥室里,年轻的皇帝神情郁怒,看向身侧战战兢兢的军务内臣。
陆昂·狄奥多西·尤里乌斯肩头昂贵的天鹅绒红斗篷轻轻垂坠在地面,化成一滩绵延向军务内臣膝头的血。
皇帝轻嗤一声:“告诉我,什么叫已经失联?”
军务内臣屏息无言,如履薄冰般低下头,双手按住地面:“陛下……大概是因为跃迁导致的通讯中断,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方法,都没办法再联系上宗霆将军。”
陆昂垂眸看他,午夜蓝眼中冷气森森。
那张开口就可以让无数人流离失所的嘴扯了扯嘴角。
皇帝俯身靠近他,手指抓住他的衣领,神情森峭:“你有没有想过,前线上还有那么多战事,即使宗霆真的因为跃迁而和帝国中断通讯,他也会想尽办法,修复信号通道。”
军务内臣大气不敢出,眼珠发颤:“那、那是……”
“他一定是有意为之,”陆昂阴沉地说,“说明他已经找到人了。”
陆昂一把放开了对方,转过身,斗篷翻飞。
“把宗安提给我带过来。”他向站在书桌前待命的一位女官冷声道。
女官颔首应是,马上打开光脑,准备调遣帝都星上的人手,却在几分钟后,收到了从帝都星上传来的最新情报。
女官立即合上光脑,向陆昂半蹲禀报:“陛下,他们说宗安提不在帝都星——”
“找。”陆昂脸色越来越沉,只说了一个字。
女官低下头,“是,陛下。”
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军务内臣:“在MP513发现的那艘垃圾打捞船,搜过了没?”
军务大臣忙道:“我们已经将整艘船扣压下来,押解到了母舰上,船上也已经地毯式搜查过好几遍,这是我们找到的……”
军务大臣拿起旁边的全息储藏盒,双手呈给陆昂。
陆昂接过储藏盒,手指按下开关,储藏盒向上打开,露出盒底的几颗白色闪光的圆形物体。
陆昂用手指拈起其中一粒,看了一眼。
他那天在陵园里,也在草丛里见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是一颗圆润无暇、闪烁着莹莹幻光的珍珠。
陆昂缓缓将珍珠攥进手心,用力到掌心发白。
“把船上的人带过来。”他语调毫无起伏,却没人胆敢抗旨。
另一旁的几名禁军低头领命,转身走出指挥室,脚步声一叠叠向母舰最下层的囚闭室走去。
陆昂站在原地,慢慢坐回座位,将手里的储藏盒翻过来,把所有的珍珠都如流水般倒进手心。
“他怎么又哭了。”
皇帝看着这些珍珠,仿佛在自言自语,低声喃喃,“为什么要哭呢。”
室内一片死寂般的安静,落针可闻。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人敢在这位年轻的君主独自沉吟的时候打扰他。
陆昂坐在指挥室里等了片刻,很快指挥室的门便再次开启,几名禁军领着十几个被俘的船员进入室内。
他们无一例外,在腕部、颈部和脚踝处都戴上了严丝合缝的合金枷锁,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在禁军光束枪枪口下跪在地上,眼神惊慌无措。
陆昂走上前,指尖缓慢摩挲着一颗珍珠。
“这是谁的?”他半举右手,让他们都能看清他手中的那颗珍珠。
一群人神色各异,都睁着眼睛,惶恐地看向陆昂。
“不愿意说?”
陆昂环顾一圈。
一名禁军见状上前,用光束枪顶住其中一名中年女性的后脑勺,对陆昂道:“陛下,珍珠是在她身上搜出来的。”
陆昂挑起眉峰,走到女人身前,用配剑挑起她的下巴。
女人面目平凡,普通人类长相,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他端详了她几秒,随后道:“猜猜为什么你们的飞船为什么会被我扣押?”
女人不说话,在这个永恒帝国君主的威压下开始发抖,咬着嘴唇。
“你们呆的那片星域里,有一架星盗机甲的热痕残留,”陆昂盯着她,“你知道勾结星盗,在帝国,会被治什么罪吗?”
另一个矮小的鼠族人尖叫了一声,喊道:“我们不是帝国的人!我们也不认识什么星盗……”
陆昂看向他,淡淡道:“既然你们驶入了帝国的疆域,那么就已经默认适用帝国的一切律法。”
陆昂又转回去看那个女人:“在帝国,勾结星盗,就是死罪。”
这群人都开始慌张起来,他们瑟瑟发抖,发出一些絮絮低语,似想为自己争辩,唯独那个女人什么话都没说。
陆昂注视着她,确定道:“你见过他。”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女人终于开口。
陆昂神色冷淡而傲慢。
他道:“你们是在P086星球上注册过的垃圾打捞船,不是么?“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地看向了这位君主,他们从没想到,帝国的皇帝,居然还会、还会知道P086这种早就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无名垃圾星!
陆昂道:“怎么了,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
他勾了下嘴角,午夜蓝双眼却仿佛凝结的冰层。
“那个星盗和你们来自一个地方,你们说,你们该怎么摆脱身上的嫌疑?”
他特地看着那个女人:“——在你们已经和他们有过接触的情况下。”
他将那颗珍珠越握越紧,突然上前,俯身盯着女人的脸,声音低沉像是一头隐怒的狮子:“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女人双眼睁大,下意识向后仰去,避开皇帝咄咄逼人的面庞。
“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谁……”
女人还在嘴硬。
陆昂拉开嘴角,“你觉得凭借自己拙劣的谎言,就能够骗过我?”
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浑身都紧紧绷成了一根弦。她磕磕绊绊道:“我、我没想欺骗您……”
陆昂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道:“知道吗,其实你愿不愿意告诉我都无所谓。我已经定位到了那具机甲最后一次启动的精确位置,一旦让我找到他们——”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暗示,已不言自明。
女人眉头紧皱,哀哀地看他。
陆昂高高在上,低头俯视着她,静静观察,像在思考什么有趣的事情。
……皇帝的心里,其实早有计划。在看到这群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该如何将他们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他故意给了女人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罪行,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是,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仰着头,艰难地说:“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是两个人吗?”皇帝问。
女人紧抿双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一船人的生命和萍水相逢的过客之间,她其实已经动摇了,但是内心的某种良知又让她迟迟无法开口。
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该怎么逃得过帝国的追捕?
女人一直不说话,陆昂的耐心眼看就要耗尽,这时,那个鼠族人突然崩溃地大喊:“他们是两个人!陛下!他们是两个人!一个星盗和一条人鱼!”
“理查德!”“理查德!!”女人和几名船员都试图叫住他,但鼠族人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什么都愿意说出口,反正那两个人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为什么不能说?
鼠族人不停地说道:“是人鱼把珍珠送给了她!我亲眼看见的!”
陆昂定定地移过视线,看着这个鼠族人痛哭流涕。
他的语速加快,像在着急:“那条人鱼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了吗?”
鼠族人拼命摇头:“他们没说、他们真的没说!求陛下开恩,饶恕我们份,我们真的,真的和星盗没有关系——”
陆昂的视线松动了一秒。他有些出神地,看回那个女人:“他为什么把珍珠送给你?”
女人气愤不已,怒视着那命鼠族人,脸上气得发红,却不肯回答陆昂的问题。
可实际上她还有什么好回答的呢?人鱼送给她的珍珠,不过是随手就塞到了她手里,礼物的赠予者本人都毫不在乎,只有这个失落的皇帝,会发疯般地嫉妒所有和人鱼有关的人。
陆昂将那颗珍珠捏进手心。
他看着女人倔强而固执的神情,还有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愤怒,沉默地观察了她许久,最后转过身,“把他们带下去。”
禁军领命,动作利索地将这些人带出指挥室,全程不发一言。
船员们在光束枪的威慑下,也都纷纷闭上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留下肩披红色斗篷的皇帝,还站在空旷的指挥室中间,沉默地看向正前方,一整片全景落地显示屏。
屏幕显示着母舰前方的宇宙。
辽阔深邃的太空,恒星发出光芒,行星运行在既定轨道,一切亘古不变。
他独享着这片星域的统治权。
群星,不过是他全息星图上的一个个针尖般的小点,他统治着亿万颗永恒不灭的星星,在星辰之上拥有无限尊荣与权力,可这个君主的背影,看起来却如此的……落寞。
红斗篷在他背后斜斜拖拽,折成一段红色的阴影。
仿佛随时,都要化作燃烧的火焰,或如同鲜血般,向四周流淌而去。
B-898C星球。
宗霆的眼球在人鱼将那个相框拿到怀里的时候,就几乎冻结。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踏出下一步,通身凝成了一座冰雕,站在原地,看着少年将相框里的照片慢慢看清。
直到人鱼抬起头,声音颤抖地问他:“这是……我吗?”
他才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指挥权,大步冲了过去,一把将那个相框从人鱼手里抢过来,虎口瞬间捏碎相框的玻璃面板。
玻璃碎裂的声音炸响,紧接着是人鱼的一声惊呼,和慢慢发红的眼圈。
“……你怎么了?你好凶啊……”
人鱼还蹲在那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宗霆如遭雷击,仿佛从头至脚被一道闪电贯穿,心脏在刹那间被电击焦黑,痛苦地缩成了一团,连跳动都没有力气。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相框里的他和少年。
兰沉捧着手花,笑容灿烂无比。
少年那时又怎么会想到,之后将迎来的,是怎样的风雨。
虎口被玻璃碎片刺穿,他却毫无所觉,抓着这个相框,手指一点点颤抖。
人鱼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你、你流血了。”
宗霆却好像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被命运的阴差阳错迎头痛击,痛得心脏直跺脚,无法自持地,抓着相片一直看。
人鱼眼里渐渐沁出泪光:“宗霆?这是不是我?”
宗霆沉默不语,把相框揉进手中,又唯恐照片上兰沉的脸沾上自己的血,忙擦拭掉他落在照片表面的血滴。
他看向已经站起来的人鱼,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根本无法说出那个“是”。
他该怎么承认,他又该如何诉说?他曾经给予过少年那么多的伤害,他亲手摧毁了一个年轻快乐的灵魂,掐灭了兰沉最后一丝希望。
面对这个毫不知情的人鱼,他根本无法坦然向他承认自己的罪愆。
可他也知道,他不可能永远瞒住他。
即使不是在今天,也会有那么一天,人鱼会知道,他曾经对他犯下的一切罪行。
宗霆嗓音沙哑,犹如站在痛苦的黑洞之上,随时都能掉进脚下的深渊。
他说:“……是你。”
他紧紧盯着人鱼的表情,就好像一个犯人,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人鱼就那么红着眼圈看他,眉头一点点拧起来,在让宗霆窒息般的沉默中,突然开口:“所以……我们真的谈过啊。”
“你是不是跟我说分手了?”人鱼仰头瞪他,眼睑红红的,浓密的下睫毛柔软地帖服在眼睑上,像是一层茸毛。
他带着怒气,和“果然如此”的感慨,愤愤道:“要不然我怎么会、怎么会一看这张照片就想哭!”
宗霆意外地看着他,他没想到人鱼会把照片理解成这样,随机焦黑的心脏在快速复原,如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
可人鱼显然异常愤怒。
他撅着嘴,用手背擦掉自己眼角的热泪,小声说着:”你肯定把我甩了……然后就害得我现在……这么想哭,明明刚才好好的……”
他作出结论:“你一定是个大混蛋!怪不得还说不认识我!骗子!”
人鱼气得跺了下脚,不想再看到男人英俊落拓的脸,转身往屋外跑出去。
宗霆罕见地,愣了一秒。
Enigma的身体素质可以让他用超越人类的反应速度,对任何情况都作出闪电般反应,可此刻心中万种情绪翻涌,居然让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随后身体早于大脑厘清思绪之前,便驱使他抬腿追了上去。
他跑得很急,穿过早餐厅的时候撞翻了一把椅子,又在走廊转角处撞倒一个放在边几上的花瓶,他反手接住,将花瓶摇摇晃晃地推回原位,然后冲出房子,拉住了正穿过草坪的人鱼。
他握住人鱼纤细的手腕,一边唯恐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会在那金贵的皮肤上留下印子,一边又诚惶诚恐,害怕自己会失去拉住对方的最后机会。
他把人鱼拉进怀抱,两个人倒在草坪上,人鱼直接坐在他身上,逆着光,愤愤不平地瞪他。
“你还想跟我说什么?!”人鱼用双手按住宗霆胸口,表情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同时心想:哎呦,前夫哥这胸不错啊!
快点快点,再多摸摸,不搞大乃男人的人生毫无意义。
宗霆:“我没有……和你分手。”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人鱼怒视他,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同时还用手重重推了下宗霆。
兰沉:爽了,这手感、这厚度,这乃简直仙品!
宗霆抬起眼帘,默默托住兰沉的腰,“……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妻子。”
人鱼愣住。
他推在男人胸口的双手松开,脸上缓慢升起一股绯红,自脖颈与脸庞相接处逐步红至耳根,“我们还结婚了?”
宗霆:“嗯。”
人鱼顿时如坐针毡,他刚想从宗霆身上爬下去,又被宗霆拉住手腕。
男人眼神深深,像在扫描他脸上的每一处线条,将之刻入脑海。他开口:“……但是那时我对你不好,所以我们后来离婚了。你看到的那张照片,是我们结婚前拍的。”
人鱼大惊,想了几秒,马上从他看过的人鱼星肥皂剧里想出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你出轨被我抓到了?!”
宗霆:……
他沉默一秒,道:“我没有出轨。”
“渣男都是这么说自己的,”人鱼不信,“还说自己是好男人!”
宗霆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你发誓,在你和我的婚姻存续期间,我从没和任何人发生过亲密关系,即使是感情上的……也从未有过。”
“那我们为什么离婚?”人鱼追问不休。
宗霆:“有一些误会。”
他不愿告诉人鱼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场阴谋。这个真相太复杂,也太残酷,新生的人鱼不会明白。
人鱼:“所以原来你是我前夫啊。怪不得……怪不得还假装不认识我!”
宗霆沉默以对,不知道该如何向人鱼解释自己那时的心情。
可兰沉显然更来劲了,他甚至开始掰着指头清算宗霆在这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你不仅假装不认识我,还说我对你的眼熟都是巧合,还说我们是陌生人,还不想和我贴贴——”
宗霆赶在那张嘴巴列举出他更多的“罪状”之前,挺直腰坐起,把兰沉圈在自己怀里,用一吻封住那两片嘴唇。
这一吻如此亲昵,仿佛是久久等待后终于迎来的一滴甘霖,又带着某种迫不及待的狂喜,又涩又生猛,小人鱼被他亲得“唔唔”叫唤,连脚都软了。
唇舌如此亲密交触,带动心脏的鼓点扑扑哒哒,破碎的心脏在愈合,干枯的躯壳重新涌动生机。
爱是古老的炼金术,让彼此在胸膛中,灌注他们久久相互寻找的灵魂。
吻更深入。
人鱼的两条腿分在两边,已经没有力气靠自己坐着,宗霆抱住他,托住他的身体,直接把人鱼亲了个天昏地暗、晕晕乎乎。
人鱼向后仰去,他们的位置发生变动,现在是人鱼躺在了草地上,而宗霆伏在他上方,兰沉视线中只能看到男人三开门的肩膀。
蓝金异瞳湿润又水亮,骨碌碌打转,仔细观察着男人表情。
小人鱼开口:“前夫哥。”
宗霆:。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鱼用这种称呼呼唤,僵住脸:“……不要这么叫我。”
兰沉:哈哈哈哈哈。
他就喜欢看宗霆微妙石化的表情,太有意思了。
他故意道:”你又老又是我前夫,我不这么叫你,叫什么呀?“
宗霆:“……一百五十二。”
兰沉:“什么?”
宗霆:“帝国的人均寿命是一百五十二,按照帝国的算法,我正值壮年。”
人鱼眨了眨眼睛,忽然狡黠一笑,“两个月哦。”
宗霆:“什么?”
人鱼道:“你知道吗,我才从蓝洞泉出生两个月,按照帝国的算法,我——”
宗霆完全无法再让他说下去,再让人鱼说下去,恐怕他心中的负罪感已经足够让他向自己开枪几百次了。
他打断道:“我在百科上看到过,人鱼只有在成年后才会进入洄游期。”
小人鱼调皮地说:“对呀,自然人鱼一诞生就是成年体,但无论如何,我都——”
宗霆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他开口:“我明天就要走了。”
人鱼停了下来,他两只大眼睛扑闪着,看向男人:“你要走了?去哪里?”
“前线,”宗霆简要回答,“我会让宗安提来陪你,她已经在这颗星球上了,明天她会过来,你以前认识她。”
兰沉不满:“我不要。”
他郁郁不乐,干脆钻到男人怀里,在男人胸口闷声闷气地说:“我不认识她,我只认识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带我一起去那个‘前线’星球不可以吗?”
他如此天真,甚至不知道“前线”所代表的含义,还以为那是一个星球的名字。
宗霆把他从胸膛下方挖出来,低声道:“前线很危险,我不会让你和我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