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不就是在地下基地吗!你还穿个皮套!”
人鱼说。
厉擎叹气:“错了,是你给我打了个越洋通讯。”
人鱼:“啊啊啊?什么时候?!”
厉擎有些不爽地说:“所以你真以为地下基地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兰沉:“难道不是?”
厉擎低哼一声,道:“那天我在战舰上,刚准备回新厄斯,就有人打通指挥室的视频通讯……我第一次遇到有人和我通讯的时候,怀里还抱了一只鸡。”
人鱼绞尽脑汁地回想:“我怎么完全不记得?”
“我那时候就在想……就他?”
厉擎又轻笑一声,手掌温柔地拢住人鱼的面颊:“这么个小白痴,是怎么让宗霆和陆昂为他神魂颠倒的呢?”
兰沉怒了:“你说谁是白痴?”
“所以我就一直……很好奇,直到我忍不住亲自来看看你。”厉擎完全不受他干扰。
人鱼挪向他一点,不自然地说:“所以真的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从那时候你就喜欢我?不是……我成为人鱼之后?”
他小心翼翼,旁敲侧击。
为的就是从厉擎口中获取一个答案。
过去他和他的那些唇枪舌剑,他用作伤害对方的武器,就是刻意宣张“你不过是想利用我”,可当他真的察觉到,或许男人连这个借口都不需要再用,他反而无措和忐忑。
星空下,他的面孔皎白干净,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厉擎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
眼神仿佛洞穿人鱼的心思,是隐隐有些占据上风的欢欣。
但同时,也饱含柔情与爱意。
他说:“当然。”
然后靠过去,在夜风和星光中,轻轻吻上人鱼的双唇。
他赢了。
在这场你来我往的牌局中,是他拿到了最后那张必胜好牌。
厉擎想。
人鱼无可置疑地变笨了。
他竟然看不出……这只是他故意让他看到的一切。
他只想告诉他,他爱他,无关于那颗心。
他爱的是他永远闪烁着火彩、钻石般明亮坚强的璀璨灵魂。
除此之外,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他是生命中的意外相遇,又或偶然重逢。
在此之前,他像用整个人生都在准备着与他,命中注定相逢的这一刻。
仿佛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ORZ收尾中真的有点卡……
“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冯至《十四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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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乘坐学校的专用轨道列车回家时, 背着书包在家门口垫脚张望了好久。
她是个聪明的小Beta,今年刚上K1学校,和姐姐读的是同一所, 这让她起初非常高兴,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坐在姐姐以前经常坐的那辆黄色轨道车上, 追着姐姐的背影一点点长大了。
可是……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她每天放学的时候,都会站在家门口的小径上,往日落的方向望一会儿。
秋天的日落还是亮得让她张不开眼睛,把她的脸蛋都晒得红彤彤。
几个月前, 姐姐就是往那个方向离开了家。
她告诉苏菲她很快就会回来,在同样日落的时刻。
苏菲于是天天盼望着姐姐能早点回家。
她最喜欢姐姐了,只要姐姐在家里,就会陪她一起玩儿电动游戏,带她去儿童乐园, 还会和她一起抓公园里的虫子做生态瓶!
苏菲眼巴巴地在家门口望着那条道路的尽头,直到爸爸从窗户里探出身喊她回家:“苏菲!准备吃饭了!”
苏菲应了一声, 背着书包一跳一跳地跑进家里,在玄关处脱好小鞋子, 闻着饭菜的香气一路钻进餐厅。
爸爸正在厨房里忙碌,妈妈则在整理五斗柜上姐姐的那些荣誉奖章和证书, 苏菲坐在餐椅上, 晃着两条小腿, 对妈妈说:“妈妈, 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呀?”
苏菲的妈妈放下手中那张“帝国防卫军第二军团特战连年度优秀士兵”证书,说道:“应该过几个月就能回来了吧?很快就要到年底了, 或许军部会给她放一个新年假期?”
厨房里的爸爸闻言不赞同地笑出声:“你以为前线是你工作的公司吗?还会给士兵放假期?塔拉能有三天年假都不错了, 不知道她来不来得及和我们一起过新年……”
苏菲道:“妈妈, 前线很远吗?我可以过去找姐姐玩吗?”
妈妈瞪了她一眼:“那可不是小朋友该去的地方!不过,要是塔拉来得及的话,我们或许还可以叫上你莉娅姐姐他们,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个星球度假。”
这时爸爸将煮好的浓汤从厨房里端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下,问道:“莉娅她们还是没办法联系上么?我听说航线已经恢复了,怎么通讯端口还是阻塞的?”
苏菲听得一知半解,嘴巴里含着汤勺,看向妈妈。
妈妈将五斗柜上的奖杯放下,神色有些担忧,对爸爸说:“我也不清楚,阿卡特星上的通讯频段一直都没有恢复连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爸爸沉吟道:“阿卡特星是军事港口,在特殊时期加强通讯监管也很正常,不过这确实太久了……都有两三个月了吧?”
“是啊,希望年底之前能重新联系上,或许我该劝劝姐姐和姐夫他们,让他们考虑搬到帝都星来住。”苏菲的妈妈说。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阿卡特星毕竟位置敏感,住在那儿多不方便……好了,吃饭吧吃饭吧。”
爸爸解下围裙,对母女二人说道。
他刚要拉开椅子,三人便听到客厅里传来的门铃声,苏菲马上转过头,自告奋勇地举手说:“我去开门!”
她跳下餐椅,几步小跑,跑向门边按下开门键。
大门应声打开,门后出现了两名穿着黑色军部制服的高大军官。
他们神情肃穆,为首的男性军官看了苏菲一眼,低声问:“……小朋友,你家长在家吗?”
苏菲怯怯地抬眸望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觉得有些发冷。
她后退了一步,扭头回望室内,爸爸妈妈已经听到门口的动静,从餐厅里跑了出来。
一看到门口站着的这两名军官,妈妈的脚步顿时僵住。
她用手扶住墙壁,神色恐惧到就像是看到了一团足以笼罩她人生的阴云。
某种能够吞噬一切幸福和平静的怪物,出现在了她的家门口。
这是每个拥有着军人家属的家庭,都最不想看到的,噩梦般的一幕。
那个长久以来一直成为着他们梦魇的、最可怕的猜想成真了。
她觉得自己的脚好像不能动,像紧紧扎根在地板上,可身体已经如机器人半木木地走上前,睁着两只干涩的眼睛,走向这两名军官。
“不是……塔拉的消息吧?”
她听到自己在说话。她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么难听刺耳的声音,像是在木板上划拉出来的一道噪音一样。
对方表情中,隐隐透出一丝同情,让她简直恨不得把这丝同情扯下来。
有什么好同情她的?他在同情什么?他为什么故意要露出这种表情?他是什么意思?!
“我很抱歉,我必须将这个不幸的消息传达给您,”军官微微低下头,向他们开口,“塔拉·吉赛尔中士,帝国的荣耀与骄傲,已于前日牺牲于莫里哀行星带战场。”
她一瞬间像被一颗子弹击中额头,大脑轰然鸣响,失去一切意识。
她愣愣地坐到了地上,连喊都喊不出,哭也哭不出。
一句痛都喊不出来。
苏菲还没有学过“牺牲”这个单词,她不知道“牺牲”背后的含义,只是被妈妈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而爸爸已经抱住她的肩膀,痛不可当地弓起身子:“……不……这不是真的……塔拉、我的塔拉怎么会……”
苏菲赶紧挣开爸爸,跑过去想把妈妈扶起来:“妈妈……你怎么了……”
“是姐姐要回来了吗,妈妈?”
伴随着加速涡轮轰鸣声渐渐熄灭,一艘庞大如海鲸般的战列星舰正降落在军部的星际港口上。
这艘从前线返航的战列星舰上,满载着在战争中伤残的一线士兵。
他们大多身体残缺、打着绷带,有人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腿,而有些人则被轰掉了半张脸,尚未进行面部修复的脸上两圈白森森牙齿裸露在外;
有些则是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而陷入谵妄,不停地哭喊、大叫,又或者一声不吭,试图用沉默来对抗那些足以摧毁理智的幻觉。
会被送回帝国后方的士兵,绝大多数都不可能再上战场了。
军部后勤方面已准备好接收这些伤残士兵,地面上负责运载这些士兵去往各地军区医院的飞行车一辆接一辆驶来,星舰上的医疗兵抬着担架将这些士兵送进飞行车。
战争是一头贪婪成性的猪,送进它嘴巴里的一个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排出来的是残缺的尸块、打滚的精神病患者、缺肢少腿的人肉罐头。
战列舰的着陆通道里,一个在头顶披着藏蓝色毛毯的身影,正匆匆走向出口。
早有人在那边静静等候。
三名体格魁梧的退役军人,在人流中找到了这个身影。
为首的棕发男人沉着脸走过去,他神情凝重,脸上有一条硕大的几乎贯穿整张脸的疤痕,让人疑心他是怎么在这种遭遇这种伤口后存活下来的。
他走向这个身影,张开手臂,将对方护在臂膀之下,同时警觉地向背后一瞥。
另外两人也都走了过来,垂首望向这个娇小玲珑、却仿佛有无限力量的身影。
棕发男人低低开口:“……我们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联络人,你跟我们走。”
藏蓝色毛毯下,来人抬起头,露出一双坚定有神的眼睛。
——她再次踏上帝都星的土地,以流亡者和通缉犯的身份,冒着随时都会被人发现、就地射杀的生命危险。
“谢谢你们的帮助。”
宗安提对这三人郑重说道。
“不,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你曾经帮助过我们,现在,是我们回报你的时候了。”棕发男人道。
他与另外两人交换眼神,带着宗安提往星际港口的另外通道走,小声说道:“宗小姐,你出去之后,就去找一辆铁灰色的奥涅夫牌飞行车,坐上车后什么都不要说,告诉司机你要去玫瑰广场,他就会把你送到目的地。”
“你需要的那些文件,联络人会交接给你,他身份敏感,你与他见面时,切记不要留下自己的踪迹。”
他细心叮嘱。
宗安提再次道谢,同时从他手中接过与联络人相认的信物——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
阿卡特星爆炸后留下的残骸之一,上面的辐射值或许仍然能叫盖革计数器发出警报。
她坐上那辆飞行车,全程没有言语,只是将手中的这块碎片,越握越紧。
飞行车到达了D区一处酒吧。
原来“玫瑰广场”,是这间酒吧的名字。
酒吧里有人引着她进入内部,绕过曲折的密封走廊,她走进一间昏暗的包厢。
里面坐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
他高且瘦,看起来形销骨立,指节像手背上的小山一样凸起。
宗安提立定微微惊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一个死人。
她没有出声,而是走到对方面前,向他稍微抬高手心,让对方看见了那块铁片。
这堆皮囊包着的骨架动了动。
他抬起头,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看向宗安提,然后说:“你回帝都星,就是在找死。”
宗安提别过脸:“你难道不也是在找死?哦,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死了。”
对方沉默地低下头,过了半晌,才用嘶哑的嗓音说:“爸爸为了保护我,而选择了自杀。这样一来,陆昂就不会查到他做的那些手脚。”
宗安提没有答话,目光在包厢墙壁上那副巨大的等比复制《跨越阿尔卑斯山的拿破仑》油画上扫过。
油画上的法兰西皇帝拿破仑·波拿巴勒住骏马,身披鲜红斗篷,手指前方,正回头看向画外。
皇帝所指之处,前方已是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她深吸一口气,说:“你收集了多少资料?”
“三十七份证言,”高光宇答道,又补充说,“还有……一些我父亲旧部的支持。”
宗安提点点头,“好,你交给我吧。”
高光宇和宗安提同时伸出手,将手腕交错,他们手腕上的光脑亮了一瞬,文件顷刻传输完毕。
宗安提张了张嘴,还想跟他说什么,门外那个之前领宗安提进来的人就闯了进来,他急促喊道:“你们快走!外面来人了!走,从后门走!”
宗安提立刻拉住高光宇要走,可高光宇就像是一滩融化在沙发上的蜡一样,她怎么都拖不动他——
“你还不走?”
宗安提快速问。
高光宇摇了摇头。
他长到盖住眼睛的黑发下,一双眼睛看上去像是两潭毫无生气的死水。
“我不走了,我知道是谁在找我。”
宗安提皱了皱眉,很快想明白,索性便也没再和他多说,转身就往那人指的方向迅速离开。
宗安提前脚刚走,就一阵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在包厢外响起。
走廊里似乎已经挤满了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帝国卫兵。
高光宇坐在里面,安静地等待着来人。
包厢门被人用武力破开。
卫兵们砸开门之后,便齐齐用光束枪对准他,然后有人从他们身后,缓缓踱步而出。
……这位在帝都星上权势滔天的金发公爵,表情冷得几乎要冻伤他人的目光。
巴伦·菲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昂贵的纯金手杖。
他的目光落在高光宇身上,寒气四溢。
“你是谁?”巴伦问。
高光宇不答。
巴伦冷笑了一下,抬手让卫兵把高光宇擒住,然后说道:“你既然敢露面,就要知道是什么后果——你见过了谁?”
高光宇垂着头,忽然出声:“……你害怕吗?”
巴伦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高光宇低低地说:“我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我爸坐在我床边……我就忍不住想,你会害怕吗,巴伦?我们三个人里面,其实你才是最胆小的那个……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怕?替他隐瞒这一切,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巴伦面色铁青,他死死咬住牙,手杖在地上重重一点:“闭嘴!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可以质问我?你才是那个我们之间的叛徒!叛徒!”
高光宇把头埋了下去,却在低笑出声。
“你把他当什么?你把他当你的朋友,他却只把你当一条狗……”
巴伦直接抬起手杖,一棍子抽在高光宇身上!
手杖抽打在人体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鞭笞声。
高光宇被他打得闷哼一声,好像这堆骨头都要被他抽散了。
“你给我闭嘴!”
巴伦愤怒地大喊,他冲上前,拎起高光宇的衣领,还想抬起手再揍他,却在看到高光宇那毫无生气的眼神时,停下了抬到半空中的手。
他的手抓紧又放开,表情近乎扭曲。
最后,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向身后卫兵道:“……把他押走,带回庄园。”
“是,大人!”
卫兵从他手中抓过高光宇,拉住高光宇的两条胳膊。
回庄园的一路上,巴伦·菲兹都表情阴鸷。
他想,他到底该怎么……向陆昂交代,帝都星上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
事情正在越来越向不可控的朝向,脱轨而去。
几个月前,有人在某颗星球上掷出命运的银币。
那枚竖着掉进雪中的银币,预示着一场,能够让所有人的命运,都向同一个岔路口交汇的终局。
巴林顿星系,罗赛塔基地。
房间外的侍从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名女侍推着下午茶的餐车走到指挥室门口,看到门口的那位女官忙朝她摇了摇头。
女官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先别进去。”
这名女侍立刻惶恐地低下头,退到餐车旁,听话地等候着女官的指令。
那女官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转身,打开一条门缝,往门内看了一眼,看到皇帝已经关掉了房间里巨大的全息影像,才慢慢平复下恐惧的心情。
……自从前几天皇帝得到了刀锋上的全息影像记录后,他就开始大发雷霆。
皇帝的”雷霆震怒“,和普通人都不一样。
他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负气摔碎东西,而是会沉冷下去,表情寒冽,双眼中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是要是敢在这个时候闯进他的怒火,就一定会受到君王最残酷的惩处。
君王只需要向他们投来一个阴郁的眼神,就足够叫人惊骇恐惧到浑身血液都冻结。
她小声对那女侍说:“手脚轻些,去吧。”
女侍点点头,推着餐车进入室内,步伐放得再轻不过。
她走到皇帝身后,开始从餐车上端下那一个个精致昂贵的骨瓷餐碟,却因为紧张,而在摆放一把餐叉时,不小心将餐叉撞到了水晶杯上。
清脆的声响在一片死寂中突兀响起。
皇帝随即抬眸朝她看来。
她吓得面无人色,身体一软,已经跪倒在地,连声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陆昂冷冷地看着她,视线在她惨白的面孔上定了几秒,歪着的三根手指轻轻一动。
“你很怕我吗?”
他问她。
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内心的恐惧已经扼住她的心神,让她完全无法冷静,只能来回说着“陛下恕罪”,眼泪已不受控制地落下。
陆昂冷笑了下。
……好像所有人都在害怕他。
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恐惧的眼神,觉得他随时会杀了他们。
陆昂又怎么会看不见。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唯一做错的,或许是对他们还太过仁慈。
以至于这些人……居然敢一个个的,全都远离他。
他是从来不会有错的。
陆昂的视线,又慢慢转回那个暂停播放的全息投影仪上。
这几天里,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看着同一段影像。
暴雨中,人鱼从机甲驾驶舱里爬出来,一身都是血,浑身带伤,左眼猩红。
陆昂第一次看的时候,心都要碎了。
他想,他的兰沉,他的小人鱼,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第二次来之不易的生命,是谁敢让人鱼变得这么狼狈?
可是他很快就看到了人鱼在雨中向刀锋IV哀求的那一幕……
人鱼满脸凄惶,眼神哀切又恐惧。
他在为了厉擎,而向刀锋IV低声下气地乞求。
陆昂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有些痛楚到……麻木。
好像有人重重地将他击倒在地,像年少时一次又一次地倒在地下拳击台上,对手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在血泊里抬起头,看到人鱼安静恬然的面庞。
心脏比那时还要更痛一些。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总要一次又一次错过?
陆昂将手伸在眼前,看着自己轻轻发抖的手掌。
他的中指、食指、小指三根手指骨节歪歪扭扭,仿佛扭曲的树枝,就是这样丑陋难看的三根手指,长在握着帝国最高权柄的手上。
他颤抖地用手盖在脸上。
眼前回想起在人鱼星上,少年在日落中和他说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要到现在,我们才能在一起呢。”
兰沉在遗憾着,他们不能早早相遇。
……我们一定会早早相遇。
可他偏偏是,最后才见到他的那一个。
“……不知道下辈子会不会好点。要是我们下辈子还能遇到就好了。”
兰沉说想要下辈子还能和他遇见。
他许诺给他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生。
一个幸福顺遂的下辈子。
他拼尽全力,终于见到了他。
可是他……他为什么……总是会被别人抢走,从来都不能属于他!
陆昂虚虚搭在脸上的那只手,一瞬间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胀、线条毕现!
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永恒帝国的君主,睁开他午夜蓝的双眼,双眼中燃起无尽的暴怒和狂烈。
兰沉左眼上的绷带终于可以拆下。
他开心坏了,一大早就赶去医疗大楼让他们给他拆绷带,可他的开心还没持续多久,医生便拿出了一张印满“E”字的视力测试图。
“殿下,您把右眼遮住,我们给您测一下左眼的视力。”
兰沉:啊啊啊不要啊我不要测视力!
他起身就要跑,却马上被厉擎按住肩膀:“急什么?让他们检查一下再走。”
兰沉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不,不是预感,而是其实他早就偷偷发现了。
他的检测结果,或许会很不妙。
可是,他真的觉得,测视力,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那种面对着模模糊糊的一个个黑色图标无能为力的屈辱、那种根本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指的无助、那种对自己视力的猜疑和绝望,完全符合了所有心理恐怖的要素,根本就是个现代恐怖故事!
所以为什么都星际时代了,测视力还要用这个E字表啊!
兰沉哭丧着脸,站在视力表两米开外,哆哆嗦嗦地用手捂住了左眼。
“这个是什么?”
兰沉手指朝上。
医生移到上面两行:“这个?”
兰沉手指朝下。
医生看看厉擎,又移上两行:“这个?”
兰沉随手往右一指。
厉擎的松开了按住兰沉肩膀的手。
医生神色逐渐迟疑——测视力最可怕的一环来了,测量时验光师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指到了最上面的那一个大字:“殿下,看得清这个么?”
兰沉抱着一种悲壮的心情,手指在空气中绕圈圈,最后下定决心,往左一指:“左边!”
厉擎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别瞎蒙了……你一个都没蒙对。”
厉擎低声道。
兰沉:……我就知道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
他很不甘心地放下另一只手:“怎么回事,我怎么能一个都没蒙对呢,我想好歹能对一个——”
“你的眼睛,到底还能看得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