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山—— by封藏

作者:封藏  录入:12-07

他的父母亲,早就不要他了。
沈凭张了张嘴,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沈怀建这句话就像镜子似的,将他这个替代品照剩一副皮囊。
他想告诉沈怀建,沈家的儿子不会再来了,但是他也可以照顾沈家,尽他最大的能力。
热风从山外吹来,却吹不干沈凭额角的冷汗。
他该以什么身份,又以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
四周突然起了微风,山林沙沙地响了起来,那是树叶相碰撞发出的交响声,但却没有拂走沈凭心中的沉重。
直到这阵风把地上燃尽的青灰带走时,他忽地嗅到一阵令他神清气爽的香灰味,他看着沈怀建缓缓起身,那鬓间的一缕白发夺走他的视线。
“我......”他想说出来。
沈怀建听见他的声音,偏头看去时,眼中扬起笑意,看着和平日所见无异,“在你娘坟前答应的话,可不能食言了。”
沈凭神色微怔,他想说的话竟被堵回了喉咙里,张了张唇,他看完着那如常的脸颊,总觉虚惊一场,最后扯出一抹笑道:“绝不食言。”
他不会食言,即使演了儿子,却绝不会演孝子,就当是弥补也好,赎罪也罢,他也不想得到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大不了缝缝补补,只要还在就行。
沈怀建深吸一口空气,再吐出之时竟觉得百般舒畅,就像了却了一件心事般,连眉头都慢慢舒展开,转身看向身后的深山。
他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只是没有回首,那浊浊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山景,“你从前淘气得紧,府里头除了你娘以外,没人能管得住你,我们也不盼着你光宗耀祖,只要你平平安安便好。”
沈凭认真听着,好奇问道:“年幼之时孩儿可曾认真做功课?”
沈怀建笑道:“能乖乖坐着都不错了,不过可惜,你娘走得早,真的走得太早了,否则你也不会不顾家这么多年。”
这一点沈凭从沈府的管家口中有所了解,原主自从沈夫人去世后,沈府就如同他的客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除了要钱会主动找沈怀建以外,其余时候都是来无影去无踪。
有时候会在大街小巷见到宿醉的身影,有时候在百花街留宿整夜,甚至醉倒在官衙门前惹出笑话。
所以他不怪沈复杰怨恨自己,即使是这样的一个人,沈怀建也从未想过放弃,苦口婆心教导原主,日复一日为他收拾烂摊子,得知他求上进后也愿意卑躬屈膝谋出路。
沈凭道:“父亲放心,沈府如今有我在了。”
沈怀建缓缓点头说:“是啊,有你在了。”
终于还是有人能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了。
沈凭从前只觉得这位父亲背影苍凉,但这一次,他选择和这位父亲并肩而立,尝试为他驱散这抹飘零的孤独。
父子两人站在半山腰赏景,偶尔听见几道爽快的笑声,与风声相融,吹向人世间。
良久后,沈怀建转头问道:“今日可是还有人在等着你?”
他的话让沈凭顿住,不过很快了然于胸,道:“本想待敲定再告诉父亲,不过现在但说无妨,孩儿有意前去官州,丝绸之路若成,沈家便不再是魏都的墙头草。”
沈怀建凝视着他问道:“可是想好了后路?”
沈凭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山河道:“士农工商,总能容得下区区一个我。”
失了官场,他脑海里的天马行空便是另一把利器,若只为生存不足挂齿。
将沈怀建送下山离开后,沈凭朝着山林另一处蜿蜒小道而去,穿过一片树林后便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放眼再看去之时,只见不远处的河道边上,有两抹身影正并肩坐在树荫下,其中一人正在垂钓。
赵或和贺宽听见脚步声同时转头,瞧见沈凭手中拿着两个果子走来,到了跟前后,那两个果子便分给了他们两人。
他们知道那是今日祭祀所用,赵或看着果子上方留有一丝香灰,正打算弹掉,发现沈凭上前一步,拿出手帕替他把果子仔细擦干净。
甚至听见沈凭轻声道:“别嫌弃。”
赵或不语,但心里其实完全不介意,毕竟自己埋伏征战些年,连野草都啃过。
但他看见沈凭垂眸细细检查时,两人贴得近,令他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视线全然落在眼前那轻抿的嘴角和那白皙的脸颊轮廓上。
恍惚间,他脑海中闪过落水前的片段,记忆模糊零碎,却柔软细腻。
他欲言又止,“沈幸仁,我们是不是......”
不料话音未落,就被贺宽的声音打断。
只见他把果子夹在双手的掌心,闭眼合十,虔诚祈祷道:“谢过沈夫人的赏赐,夫人在天有灵让鱼儿上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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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贺宽此举收入眼中, 赵或过去抬脚踹了他一下,“说正经事。”
但贺宽只是扫了眼又继续盯着河床,判若耳聋。
沈凭和两人寒暄几句后切入正题, 将昨日和徐泽海所谈之事告知, 道:“可有办法让户部举荐我前去官州?”
他要推动丝绸之路, 这次是个光明正大的好机会。
面前的两人对视一眼,只见贺宽道:“眼下朝中六部皆认为沈家倾向清流派,恐怕谁都不愿出这个面。”
赵或道:“不错, 冒然举荐恐怕会让沈家再次陷入水火之中,除非让他们主动插足此事。”
这也是沈凭来时所想, 但如今他的活动范围基本离不开吏部, 一旦有风吹草动, 都能成为他人的把柄, 正因如此,他才想见赵或一面, 希望能得到相助。
而赵或方才所言不错, 若有旁人替自己出手推动这件事,便不会显得刻意, 即使有人可疑也查无可查。
贺宽捡起脚边的石子朝河里投去, “我听闻那孟悦恒便是世家所举荐的, 若是再举荐你恐怕令人起疑,你需要找清流派的人相助于你才是。”
赵或咬去一口手里的果子, 朝着林子中吹了声口哨,少顷便听见急蹄声从远处而来。
他看着奔向自己的攀越, 思索着贺宽说的话默不作声。
沈凭道:“两派之人都不会轻易出手。”
即使他听见贺宽的提议时, 他的脑海中率先想到的是赵抑。但此事关乎沈家, 且明知沈家不会忠于任何一方, 赵抑又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添麻烦。
贺宽闻声看来,道:“若如你所说,除非你找到一位不参与两派中人。”
但是他们很清楚,如今朝局中没有这样的人。
赵或又啃了一口果子,把剩下的都分给了攀越,一人一马看着他们,仿佛置身事外。
在三人沉默不语半晌后,赵或捋着攀越的鬃毛道:“不如试试双管齐下。”
另外两人朝他投去目光,沈凭琢磨了一下他的话,猜道:“你想让两派同时举荐我?”
赵或颔首说:“户部交给我,至于清流派......”他说着朝贺宽看去。
只见贺宽的脸颊顿时皱了起来,正经的脸上带满了拒绝说:“让我和他们打交道,不如让我守着边境关山。”
赵或:“边境不能钓鱼。”
贺宽:“那我不钓了。”
正当两人还在相互拉扯之际,沈凭开口打断说:“交给我吧。”
赵或有些不放心,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但沈凭却反问说:“你又打算如何做?”
贺宽盯着面前两人,和攀越对视一眼后,默默转身继续钓鱼。
赵或道:“你可还记得清河城账目一事?”
瞧见对方点头,他续道:“先前为查坠楼案,我曾去过户部调取清河城账本,只需派人去户部面前点醒此事,有关我们当初在国子监的策论又将有人提起。”
秦至坠楼的导火索是经济策论,其背后便是经济改革,这场改革的核心则是丝绸之路。
当年世家派因此事本就对沈凭耿耿于怀,又遇赵或和沈凭两人被夺了启州的功劳,导致沈凭在世家的口中从先前的忘恩负义骂到狼心狗肺。
如今人人皆以为赵或对他恨之入骨,却不知此时会面对面共同议事。
一旦旧事重提,世家免不了又要鞭尸一番,这种情况之下,坏到一定程度也能成为好事。
因为户部遭不住皇帝的压力时,可以拿沈凭的经济策论出来举荐,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沈家。
至于沈凭的方法则是有些以身试险,他让陈写在永安学堂中有意引导言论,将他会成为秋闱副考官人选的谣言扩散,最终引得吏部中有人对此窃窃私语,不出三日,这件事情便传到了徐泽海的耳边。
只是中途出了个小插曲,当时沈凭以为率先找上门的人会是徐泽海,不料却是赵抑。
听雨楼中,沈凭落座在案前,书案上摆着的是国子监送来的奏疏,都是等着给赵抑所批改。
诸如现状放在眼前属于常见之事,在国子监听学的皇子公主们,都会不定时对策朝中政事,三省会选出重要的奏疏递呈给皇帝,其余会送部分到国子监中。
不过近年来,因庆平公主出嫁,四皇子尚幼,奏疏基本都分到了前三位殿下手中。
脚步声渐渐靠近,沈凭整理了下衣袍,抬眼看去时,只见杨礼一人走来。
他从太师椅中起来,“王爷可是有要事缠身?”
杨礼行礼后道:“还请大公子稍坐片刻,王爷眼下正准备陪着阿挽吃药。”
沈凭愣了下,遂想起姜挽挡箭一事,关心道:“姜公子眼下身子可好些了。”
杨礼道:“基本无碍,不过需要每日按时服药。”
沈凭颔首便不再问下去,随后回到太师椅中,那厢杨礼将茶具取来为他斟茶。
清茶从壶嘴处缓缓朝茶杯中流出,茶香溢在鼻息之间,却如何都驱散不掉这屋内的药味。
赵抑看着面前又被斟满的茶杯,浅笑道:“你可是又让侍女将喝药的时辰推迟了?”
姜挽倒茶的动作一抖,险些把茶水溅出桌面,待茶杯续满后,闪躲着他的视线道:“阿挽琢磨不透王爷何时能来,就稍微调整了下时辰......”
赵抑见状道:“若本王夜里才来,岂不是整日都不喝了?”
“你不会的。”姜挽脱口而出,但声若蚊蝇,“你都没有迟到过。”
赵抑轻声一笑,“不可再拖,外伤虽好,但内伤需调理,再不好起来,本王可是要换伴读了。”
“不行!”姜挽惊道,但对视上他那双温柔的眼眸时,立刻又见临阵脱逃,心中千百般的话都难宣于口。
他是有私心,他想拖着,让面前这个人能一直陪着自己喝药。
先前他是怕苦,躲着不肯喝,现在他却怕喝太快,没有药可喝了,甚至为此,他还将结痂的伤口又蹭破,只为了大夫给自己多开两剂药。
正当两人不语间,屋外见侍女的影子落在门前,随后看见侍女端着药汤出现。
苦涩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但两人都是一副面不改色之状,显然都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侍女把东西伺候好以后并未转身离开,而是朝着赵抑行礼道:“王爷,大公子到了。”
姜挽闻言顿时抬首,捏紧汤匙朝一旁的人看去。
只见赵抑颔首,随后欲起身离开,忽地袖口一重,转脸时发现衣袖被姜挽暗中扯住。
他朝侍女挥了挥手,待侍女离开时温声说:“今日本王和幸仁有要事需谈。”
姜挽嘟囔道:“你们又不缺这一碗药的时间。”
赵抑望着他眼中的失落,轻叹一声说:“本王让杨礼过来陪你。”
姜挽却扯紧了些袖口,“我不要......”
他只要面前的人。
然而赵抑嘴角的笑渐渐收回,稍一用力便将他手中的衣袖夺回,正色看着他道:“阿挽,不许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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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摆脱
听雨楼中, 杨礼为沈凭斟的一壶热茶还未喝完,屋外听见脚步声远远传来,屋内的两人抬头看去, 只见赵抑徐徐走近。
沈凭见状连忙起身, 而一侧站着的杨礼见到他时, 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意外。
赵抑拦下沈凭行礼的动作,瞧见杨礼也在,想了想后道:“去看着他。”
很快, 杨礼就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搁下手中的事情行礼告退。
屋内两人面对面而坐, 赵抑甫一坐下, 顺手拿起桌上的朱砂笔欲批改奏疏, 但他蘸墨的动作却顿了下, 随后看了眼沈凭,忽地心底变得平静下来。
沈凭发现他的眉头微蹙, 又见他动作迟疑, 遂道:“只要王爷不嫌我吵便好。”
随后瞧见赵抑眉梢抬了抬,执笔蘸墨, 将奏疏一展无遗, 不再有所避讳。
他垂眸仔细批改着奏疏, 语气带着无奈道:“阿挽年纪尚幼,免不了有些小孩心性, 所以才耽搁了些时辰。”
话落,沈凭却莫名笑道:“其实王爷不必向微臣解释, 若是王爷有需要, 即使让微臣在此等着也无妨。”
赵抑从奏疏中抬眼, 端详他的眼睛中看不出情绪, 只是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时,眸底隐约藏去一丝异色。
他收回视线,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这些时日可遇到难题?”
说着一行端正优雅的字体落在奏疏上。
沈凭道:“万事顺利,何来阻碍一说?”
其实他清楚赵抑的言外之意,大概率是向他询问秋闱副考官事宜。
赵抑端坐在太师椅中,手中动作未停,却又能轻易戳破他的心思,“幸仁,你既敢于直言,又何须遮掩?”
在沈凭还未回京之前,他便在朝堂中听过不少蜚短流长,然而让他最是难忘的,还是谈及沈凭行事与自己十分相似。
他从前充耳不闻,心中也有一把衡量的尺子,今日再看,若说相差无几不过夸大其词,但却不否认两人行事作风方面颇有几分近似。
沈凭暗暗吸气吐掉,道:“所以王爷也与旁人一般,认为微臣有意那秋闱的副考官?”
赵抑手中批奏的动作一顿,但未见抬首,只道:“无风不起浪。”
“那王爷可是会支持微臣?”沈凭果断问道。
这一刻,赵抑干脆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笔搁置一旁后,身子微微朝后靠去,凝神望着他,声音平静说:“你想要什么?”
他既摸不清眼前人的心思,不如让对方亲自说出。
沈凭目不转睛和他对视,良久,淡淡回道:“我要名正言顺得到想要的。”
而不是靠别人施舍或首肯才能得到的。
赵抑问道:“你确定要试试吗?”
显然他明白沈凭今日所言,清楚对方想要尝试摆脱自己,去挑战追逐梦寐以求之物。
他未等沈凭回答,续道:“你从不拒绝两党的示好,宁愿当一株游走的墙头草。那你可曾想过,一旦摆脱了眼下的束缚,离开了璟王府的相助,也许你在这局棋中,最后只会落得尸骨无存。”
可这样的情况沈凭又何尝没有想过,甚至在他选择当墙头草的那一刻,就清楚前路艰险。
但他不能坚定选择清流派,他不能置他的父亲于痛苦之中。
他能摆脱世家,沈怀建能吗?
沈家能吗?
答案早已在沈怀建当年的选择中显而易见,从沈家背负骂名起,这位父亲的远见,早已把如今的局势放在预料中了。
沈凭看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缓缓回道:“但我从启州平安无事回来了,也许官州未必不能。”
话音刚落,赵抑却接着道:“那是因为有惊临在你身旁。”
恍然间,启州一路上的种种浮现在沈凭的脑海之中,他的眼神蹙闪,心底趟过一阵暖流,但很快又被寒凉覆盖。
赵抑说得没错,启州之行能平安,少不了赵或的同行护送,可到了最后,却又不慎被他们揭开另一桩陋事。
皇后欲赶尽杀绝沈家,那一次的刺杀中,若没有赵或,他当真死无全尸。
沈凭垂下眼帘,低声道:“两派都不是我的归宿,我要为自己而活。”
赵抑看着他神色上的失望,沉吟片刻后,只见他从太师椅中起身,踱步走到栅栏前方,负手而立,眺着青山湖泊久久不语。
半晌,他无奈叹了声,“回去好好想清楚再来,若你有意,本王将让秋闱成为你高升的垫脚石。”
沈凭起身朝他看去,最后抿唇不语,直至行礼告退。
赵抑听着脚步声离开,随后慢慢转身,望着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眼底,双眼藏尽锋芒不见喜色。
那日沈凭从璟王府离开不久,有关他要当副考官的消息传遍六部,虽然沈凭只字未提,但吏部的同僚又复从前那般将他视若无睹,偶有几人,也不过是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开,瞧着更像是对他避之不及。
直到沈凭前去寻徐泽海请教问题时,果不其然被对方拒之门外。
沈凭在吏部好不容易经营起的关系,不费吹灰之力快速崩塌,每当游走在吏部以外时,他能听见清流派对自己的夸赞,纷纷说他得了璟王的重视,却转头又被嘲讽,说他不懂人情世故。
只是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安安静静做好自己的事情。
如此过了数日后,他如愿以偿收到了一道圣旨,户部和吏部联手举荐他接手官州事宜,但行的是无实际用处的督察权。
他去璟王府一事必然激怒徐泽海,而对方卖力举荐,为的是让他在秋闱之前不得回京,以免秋闱没结束,而他又威胁到吏部尚书的地位。
只要徐泽海对副考官执念够深,陈写散播谣言传得够快,他又利用了赵抑此次突如其来的相见,去官州此事必成。
至于赵或那厢,则是派了对坠楼案一无所知的莫笑前去。
莫笑去到之时,表面是为了去处理大理寺日常报账,但户部得知对方是赵或的侍卫后,亲自出马为其解决事宜。
他按照话术与户部周旋其中,把旧事如苦水般倒出,话里话外添油加醋三分,让世家皆知启州的功劳被夺,是因沈凭递呈给徐泽海的折书。
对此,户部便认为赵或记恨沈凭损人利己,遂将官州这烫手山芋抛给吏部,请徐泽海举荐人才为陛下所用。
徐泽海想坐上秋闱副考官之位,为的是在百姓面前彰显自己的本事和地位,一听旁人提起国子监经济策论,又逢想起秦至坠楼案和沈凭有关。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见这大好机会,便顺着户部抛来的话,果断将沈凭赶出魏都送去官州。
如此一来,有了两派联手牵头,其余人便无话可说,皆顺从此事而行。
但曾有一人提出质疑,那便是张昌钦,对方觉察两部联手颇疑,只是抵不住六部的口舌,遂不了了之。
待事情敲定之后,前去官州的计划也被提上了日程。
这一次,沈凭又将面对怎样未知的风险,才能换来他在魏都存活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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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消暑
盛夏之末, 负责官州事宜的队伍离京不久,皇帝为了消暑,不日后便带着妃子和儿女们去了庆平山庄避暑。
蝉鸣声在耳畔环绕, 庆平山庄附近的河流两岸一处树下, 见两抹身影坐在石头之上, 百般无聊地偷闲避暑。不远处还能看见胖墩墩的身影在河边戏水摸鱼。
赵或把视线从谢长清的身上收回,脚踩着鱼竿,将吞山啸搁置一旁, 手中兜着碎石投河,看起来十分自在。
他望着扬起波澜的水面, 若有所思道:“若非有两部联手, 引得其余人一并出手阻拦张昌钦, 恐怕难成此事。”
贺宽盯着一颗颗的石子落进河床, 眉头越拧越紧,“我瞧着孟悦恒也不是善茬, 沈幸仁此行能一帆风顺就不错了。”
赵或收住投石的动作, 哼道:“现在没人保护他了,就该让他吃点苦, 省得那张嘴老是气我!”
说罢, 将手里的石头狠狠丢到河里去。
贺宽看着满河床溅起的涟漪, 只觉心头一紧,抬了抬想阻止的手, 瞥了眼他欲言又止。
不远处忽地传来惊喜的叫声,树荫下的两人转眼看去, 只见谢长清光着腿脚站在水中, 沾湿的双手正抱着一条河鱼兴奋尖叫, 那鱼儿在他怀里不断扑腾, 他则带着满脸的欣喜若狂和岸边的两人对视。
“惊临!见初!看本少爷的鱼!”他边说边高举着炫耀,恨不得下一刻就把这条鱼吃干抹净。
赵或回了个敷衍的笑,而一边的贺宽则脸色铁青,看着脚边无动于衷的鱼竿陷入怀疑。
他欲制造意外把赵或手中的石头扬掉,但见对方扭头过来谈话,顿时将他的计划打乱。
随后听见赵或问道:“我在京中办案这段时日里,你的骁果军似乎并不是很太平。”
将领重视立威,若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则会选择斩首示众,以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但他们二人从回京以来,和骁果军的相处中却未曾出过纰漏,只因赵或领回的五千精锐都分散纳入十二卫中。
眼下赵或莫名提起此事,说明他作为旁观者留意到了变动,意味着其中或许真的遇到了事情。
贺宽坦然道:“听闻张昌钦打算整顿军籍,重新部署巡防,毕竟京兆尹是他手里的人,自从陛下遇刺后,兵部整日惶恐不安,京兆府将城防盯着紧些也正常。”
赵或继续朝着河里抛下石子,道:“鸦川口一事恰好赶在述职之前发生,兵部因两州管制不当遭御史台谴责,又逢三省问题刁钻,导致述职不顺。不久前江州生事,兵部宛若冰窟,旁人见之都要绕道而行。若今年不出功绩,只怕清流派不会轻易放过兵部这块肉。”
毕竟这块肉还被世家叼在嘴里,两派互相盯得紧,但凡发现机会就如饿狼扑食,争得你死我活。
贺宽似乎想起什么,忽地压低声道:“话说回来,这次我回府上,你猜我瞧见什么?”
赵或收手看他,只听见他接着说:“去年老爷子寿辰前夜,璟王府送了一副铠甲,那可是照着老爷子当年行军所用的样式所打。”
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璟王府有意拉拢贺家,此举若是浅面看,便是贺寿之礼,若是深思其中含义,那便是觊觎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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