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衣微抬眸光, 落在此刻正垂眸帮他上愈伤药之人的面容间, 神色平静至极。
距离近了些, 谢凛才看见傅雪衣手掌上的伤口几近深刻见骨,这个人竟然也不喊疼。
他微蹙了下眉心, 指尖微动, 一抹灵力涌出, 尝试先用疗愈灵决帮忙止血。
灵决落在傅雪衣掌心,却未见任何成效。
见状, 谢凛迟疑瞬息,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傅雪衣解释道:“可能是我体质有些特殊,所以此刻你的灵决对我没什么效用吧。”
谢凛闻言, 只好将手中那瓶愈伤药打开, 倒了些愈伤药粉在傅雪衣手掌伤口处。他思索一瞬, 又多倒了些愈伤药粉,才用绷带将其包扎起来。
即便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谢凛也未见傅雪衣有半点吃痛的神情,心下并未犹豫,下意识问了一句:“不痛吗?”
话问出口,谢凛便自觉这话未免太过冒昧与亲近。
“痛啊。”
傅雪衣轻轻地笑了下,眸光流转,看着谢凛,应声道:“我快疼死了,所以,才要你多负责一些。”
谢凛收好愈伤药,抬眸便撞进傅雪衣蕴着点儿笑意的桃花眼中。
他微微撇开眼,就听见傅雪衣继续对他道:“在伤好之前,我可就得跟着你了。”
谢凛闻言,神色略微惊愕:“什么?”
傅雪衣道:“跟在你身边,当然是我有所图啊。”
谢凛神色怔愣过后,说了句“你别胡说”。
傅雪衣问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能不能做我道侣?”
谢凛十八年来从未见过说话如此直白的人。他略微顿声,然后语气干巴巴:“既然你已经无事,那我就先离开了。”
他转身就走。
傅雪衣目送谢凛离开,神情依旧平静,并未出声挽留。
时至那人的身形彻底消失在密林之外,他方才收回目光,坐在了原处。
此地尽是高大的古树,曦光照落下来,也不见半点暖意。
傅雪衣只在翼州的十万大山见过这样的古树密林,此地大概是翼州境内。
一刻钟后,不远处传来轻细的脚步声,来人很快走近了些。
“你……”
谢凛最终还是没能够离开此地,行至半途,就折返了回来。
他看见安静坐在那里的傅雪衣,像是从幽深古林中走出来的神秘魅妖,清冷却艳绝。
谢凛本不该再回来的。
这个人本就出现得神秘,他也看不透此人的修为,也不知其来历。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他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傅雪衣看向他时带笑却安静忧伤的模样。
傅雪衣听见声音,抬眸看向从不远处小跑过来的谢凛,笑了下,确认似地问道:“你跑回来,是打算对我负责了?”
“我……”
谢凛站定身形,尽量避开傅雪衣说得暧昧的那些话,只是出声道:“我等你伤好。”
“今日天色将晚,你一个人留在密林之中,有些危险。”
傅雪衣伸出并未受伤的那只手,理所当然地开口道:“拉我起来。”
谢凛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傅雪衣扬了下眉头,继续说:“我腿麻了,你不拉我,我就起不来的。”
傅雪衣沉吟似地想了下,语气轻缓:“或者,你抱起我起来,也可以。”
他以退为进,上下一打量谢凛,补充道:“我不介意你抱我,我应该也不重,你能抱得起我。”
谢凛闻言,只好伸出手,手指微微收拢,用力拉了一把傅雪衣。
傅雪衣借着谢凛的力道,站起身来,顺势倒向谢凛。只不过,他的谋划并未成功,被谢凛提前给预料到了。
谢凛及时抬手,虚握了下面前这个人的肩头,稳住傅雪衣像是软得没力气的身形。
他开口道:“你自重……”
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谢凛忽地嗅见了一点极淡的桃花清香,像是从眼前人身上传来一般。
谢凛微屏住呼吸,心中有个离奇的念头一闪而过。
还未至初春,怎么会有人能够染上桃花香气?傅雪衣该不是什么化形的桃花精怪吧?
旋即,萦绕在谢凛鼻尖的一点桃花清香迅速抽离消散。
傅雪衣站稳身形,往后退了半步,如鸦羽般的眼睫微微垂着,神情像是有些受伤般。
谢凛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你自重”好像有些伤人,解释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雪衣笑吟吟地抬起桃花眼,轻声道:“我又未让你此刻在这幕天席地里,跟我行鱼水之欢,难道这都还不够自重吗?”
很显然,从未有人对谢凛这样说过。
此刻,谢凛神色都僵住了。
傅雪衣垂手抚平了自己衣袍上的褶皱,看了眼谢凛。他还从来没从谢凛脸上见过情绪如此明显的神情来,他不欲再吓他师尊,只好道:“我不认识此地的路,但我知道,我们若是还不离开,今夜就真的要幕天席地而睡了。”
谢凛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傅雪衣并未快步追上来,跟谢凛再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谢凛身后侧。
只不过两人还未走出密林,阴沉的天幕之下就已经下起细密的小雨来。
谢凛及时施决,撑了一片光幕在周身,将雨势隔绝在外。旋即,他想到些什么,回头望了一眼,脱口而出:“你怎么不会用灵力?”
与此同时,他回头抓住傅雪衣的手,并加大灵力,将周身光幕迅速扩大,一同笼罩住傅雪衣周身。
微湿的雨气萦绕在傅雪衣周身,他反握住谢凛的手,坦然道:“我无法使用灵力。”
谢凛闻言,心中疑惑更加深了些。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两人只好寻了密林附近的一处山洞,暂且避雨一夜。
谢凛在山洞之中找寻到此前有人来此留下的干木柴,将其堆在一起,随手点燃。
他问道:“为何无法使用灵力?”
傅雪衣看向不远处谢凛摆弄柴火的背影,动了下唇,意欲说些什么。
这时候,山洞外赫然劈下一道惊雷。
傅雪衣闻声,眸色微冷了下。
时至谢凛弄好烤火的火堆,回眸看向他时,他眸中冷色才散尽,变得平和。
“可能是我该吸点儿旁人的阳气,才能用灵力吧。”傅雪衣信口开河,迈步走过去时,还补充了一句,“最好还是剑修的阳气。”
谢凛顿了下:“胡言乱语。”
傅雪衣弯唇,坐在火堆前。
就算是谢凛已经及时发现傅雪衣没用避雨灵决,及时替傅雪衣施决避雨,似乎避免不了那些落下来的雨水将傅雪衣的衣裳打湿。
谢凛出声道:“你衣裳被雨水给打湿了。”
甚至,雨滴落在傅雪衣面额角,很快汇聚着,轻轻滑了下来,堪堪坠在其眼尾,像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谢凛又尝试了下用灵决帮傅雪衣弄干衣裳,却发现好像所有灵力相关的法决都对眼前这个人无用似的。
他犹豫瞬息,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套衣裳,递了过去,道:“这是我的衣裳,你若是不……”
“不嫌弃。”
谢凛的话还未说完,傅雪衣便应声接过了谢凛递过来的衣裳,垂手解开自己腰间的系带,换起干净的衣裳来。
谢凛正觉傅雪衣答应得太快、自己无端像是被占了便宜般,眸光瞥了一眼,便注意到傅雪衣二话没说,已经开始换起了衣裳。
他匆忙移开目光,背过身去面对山洞之外的雨势。
山洞内安静至极,只余火堆偶尔噼啪燃响的声音,和傅雪衣换衣裳时衣料的细微摩挲声。
谢凛第一次厌弃起自己过分聪敏的耳力来,听得清晰至极。
傅雪衣换好衣裳后,出声道:“我换好了。”
谢凛又站在原处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瞧见傅雪衣已然穿戴整齐,心里微松。
傅雪衣看了一眼谢凛此刻的神情,隐约猜到些什么。
大概是下午时自己直白过头的那些话语,把谢凛给吓到了,谢凛对他半点儿信任也无,以为自己这时候也要捉弄他。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傅雪衣默然心说。
一袭颜色极深的墨衣穿在傅雪衣身上,未被遮掩的白皙皮肤在墨色的衬托之下,如同冷白的玉,似盈盈生辉,有些晃眼般。
大抵是他的衣裳略微大了些,有腰带束着的情况下,那截腰身清瘦至极,纤细得要命,仿若一只手就能握住。
这个人也太瘦了些。
谢凛看了一眼,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先前傅雪衣自己的衣裳以系带为主,外拢流银般的软纱,堪堪宽松,便只觉此人长身玉立,身形颀长。
褪去了那一身宽松至极的软纱,再加上他给傅雪衣的是一身黑色劲装,腰身收束,一眼就能看出傅雪衣的状况。
“不好看?”
傅雪衣察觉到谢凛的失神,随口问了一句。
谢凛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
傅雪衣应声坐下来,以手撑着下巴,语气轻缓地道了一声:“那就是好看了。”
谢凛:“……”
被傅雪衣这么一打岔,谢凛只好收了所有心思,顺势坐在傅雪衣对面。
两人之间隔了火堆。
谢凛静下心来。
他修炼片刻,复又睁眼,看着对面一直盯着他的人。被这个人一直看着,有些影响他修炼时的静心凝神。
只是,谢凛还未开口,傅雪衣就先出了声,问道:“我打扰到你了?”
“那我不看你,你修炼吧。”
傅雪衣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嘴里还说:“我先睡一觉,记得叫我。”
谢凛多看了几眼,才收回自己落在傅雪衣处的目光,静心修行。
没半晌,山洞内彻底安静下来。
谢凛结束修炼时,望见对面呼吸逐渐平稳的傅雪衣,迟疑一瞬,终究是无声无息地走了过去。
谢凛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件披风,轻轻地盖在傅雪衣周身。
就在这时候,落了半夜的雨忽地变大了些,并伴随有一声惊雷响起。
谢凛垂眸望去,注意到原本睡得安稳的傅雪衣此刻轻蹙起眉心,像是在睡梦中听见了外界轰响的惊雷声。
当第二道惊雷声响起时,傅雪衣挣扎着醒了过来,下意识抬手,抓住了谢凛尚未收回去的手。
此时,谢凛隐约感知到了傅雪衣指尖的轻颤,视线与那双尚处于失神状态的眼眸撞上。
“你怕打雷?”
谢凛迟疑地问。
听见谢凛的声音之后,傅雪衣意识清醒了过来。他握住谢凛的手,坐起身来,方才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垂手捞了一下从自己腰间滑落的披风,点头道:“对啊,怎么了?”
谢凛摇头:“就是觉得奇怪。你连打雷都怕,修行渡劫该怎么渡过去?”
傅雪衣顿了下声,才答道:“也可以有不用渡劫的修炼方法。”
谢凛道:“渡劫是修士必经的一大境界。”
傅雪衣闻言,应声说:“选对修炼的大道,就可以不用渡劫。”
谢凛问:“比如?”
“比如……”傅雪衣歪头想了下,语气轻松地道,“修炼的大道,是天道。”
这时候,山洞外的雨势越大了些,伴随着惊雷的乱轰乱炸,像是疯了一样。
谢凛噤声,一时无言。
他不知道该觉得修炼天道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还是该觉得傅雪衣只是因为怕打雷这件事,而去选择一条从来没有人族修士走过的大道,过于离奇了。
山洞外的惊雷还在乱轰乱炸。
傅雪衣看了一眼沉默的谢凛,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没有。”谢凛否认,“修行什么大道,都是自己的选择。”
傅雪衣抱膝盯着谢凛,语气似有好奇:“那你修的什么道?或者将来会修什么道?无情道?”
谢凛只觉莫名其妙:“我为何要修无情道?”
“你看起来比较冷淡。”傅雪衣回想了一下这个人当初告诉他的那些话,“因为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修无情道。”
谢凛移开目光,道:“我不修无情道。”
傅雪衣心道一声,骗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终见初见(三)
谢凛说罢, 眼角余光瞥见自己亲手给这个人盖上的披风,解释道:“山洞外风大,此地也冷。我见你睡熟了, 并未御寒, 就帮了下你。”
傅雪衣闻言, 并未将披风给还回去, 而是抓着披风,又往自己身上盖好, 只露出上半张脸,桃花眼一弯, 道了声谢。
谢凛应声,镇定自若地退回自己先前修炼的地方。
外界雨势依旧如初。
傅雪衣被山洞外的惊雷给惊醒之后, 安静地靠在石壁前。直到后半夜, 山洞外的雨势逐渐小下去时, 他才又睡了一会儿。
“师尊……”
傅雪衣醒来时, 嘴里喊了一句什么。
很快, 他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望见山洞中已经不见了谢凛的身影, 就连那燃得温暖的火堆亦是被灭掉了, 自己身上只余那一件披风。
傅雪衣眸中浮现出短暂的慌乱, 抓着身上的披风,快步朝山洞外跑去。
外界天光已然大亮, 明亮的曦光穿过云层,照落了下来。
傅雪衣还未出山洞,便听见了山洞外传来的挥剑破空声, 心里微松, 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等到他缓步走出山洞, 看见正在外面空地上练剑的那道身形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傅雪衣是看过谢凛练剑的。
第一次时,是当初谢凛喝一杯桃花酒之后,将醉未醉,非得为他演示一遍剑宗内的基础剑诀。
眼下,谢凛自己所练的,也是基础剑诀。
时移世易,傅雪衣安静地看着谢凛此刻的剑诀,竟有一瞬,恍然间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清玄境中的清玄灵殿前。
一套基础剑诀练完,谢凛垂手收了剑,看见站在山洞前的傅雪衣,迈步朝傅雪衣走了过去。
谢凛道:“你睡好了?”
傅雪衣将臂弯里的披风递还回去,才笑着道:“我一觉醒来,见你不在山洞内,还以为你不想负责了呢。”
“我只是早起练剑而已。”谢凛镇定自若地回答道,接过那件披风,将其放回储物空间,“你辟谷了吗?”
“嗯?”
傅雪衣先是疑惑了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出声道:“我虽然已经辟谷了,但是辟谷又不代表绝对不吃东西。”
“你给我的心意,我还是要吃的。”
话音落罢,傅雪衣已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
谢凛本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又觉得傅雪衣未免也太了解了些他的言下之意。
他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盒糕点与一些灵果,一同递给了傅雪衣。
那灵果之上,还带着清晨一点露气。
傅雪衣看了那糕点一眼,道:“青州?”
“是青州的糕点。”
谢凛应声,并心说:他果然知道这是青州的糕点。
傅雪衣咬了一口糕点,听见谢凛道:“不过,此地是翼州的十万大山,往东行数十里,便是一座城池,城中有传送阵,可通往各州。”
“翼州啊。”傅雪衣问道,“那你原本是打算去何处的?翼州神城?还是离开翼州?”
谢凛道:“离开翼州。”
“那我跟着你走。”傅雪衣应声。
“你跟着我……”谢凛问道,“做什么?”
他昨日夜里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傅雪衣为何要跟着他。
傅雪衣咬完手里那枚灵果,迎上谢凛迟疑的眸光,笑吟吟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吸你的阳气,与你双修。”
谢凛撇开眼,不再出声。
“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现在就离开了。”傅雪衣轻声道,“反正,我既身无长物,也无法使用灵力,就算你走了,我也一定追不上的。”
谢凛闷声不语。
直到他看见傅雪衣吃完那一盒糕点,才祭出长剑,道:“过来。”
数十里快上百里的距离,若是光依靠脚力,需要数日数夜,才能走到。
傅雪衣笑道:“看来你是愿意的。”
他望见谢凛祭出长剑,问了下:“没有云舟吗?”
谢凛只道:“没有云舟,只有御剑。”
傅雪衣这时候才有了过去的谢凛与未来谢凛的一点区别。
从前,他要么是坐谢凛的云舟,要么是谢凛直接一个撕裂虚空,就把他给带回家了。他倒是还没有搭过谢凛的御剑飞行,这倒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傅雪衣应声迈步走过去。
谢凛率先御剑架在低处,再朝傅雪衣伸出手去。
傅雪衣抬手握住谢凛的手,转瞬跳上了执雪剑上。继而,他被谢凛松开的那只手微垂了下,轻轻抓住谢凛腰间的衣裳。
谢凛从未御剑飞行带过谁,眼下略微有些紧张,不露声色地叮嘱傅雪衣:“你抓稳了。”
傅雪衣轻轻地笑了下,只好抬手扶住这个人的腰。
温热的触感隔着单薄的衣料传至谢凛腰间,谢凛顿时悔了下刚才的话。
他静下心来,以灵力御剑,转瞬穿越云层,向东面那座城池而去。
没过片刻,傅雪衣站在剑上,出声问道:“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谢凛道:“我没给它取名字。”
竟然这时候的谢凛还没给自己的本命长剑取名字的吗?
傅雪衣思忖一瞬,半开玩笑地说:“不如叫……执雪。”
谢凛反应了数瞬,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以灵力维序的御剑飞行忽地断了下,往下坠了半瞬,又很快续上灵力加以维序。
就在刚才的失误之时,傅雪衣原本只是轻轻扶住谢凛腰间的动作,无奈改成了以手臂环住谢凛的腰身。
“虽然我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傅雪衣轻缓的声音从谢凛身后传了出来,“但是眼下这可是你主动非要我占你这便宜的,谢凛。”
之后的一路上,谢凛都未再开过半次口。
时至到了城门前,他欲将本命长剑给收起来。这把剑临临被收起来时,曦光照落在剑身上,泛起如流光般的色泽。
谢凛忽地就想起了刚才傅雪衣问他的那个问题,以及这柄长剑的剑鸣。
执雪剑。
傅雪衣。
下一瞬,谢凛遏制住自己的种种想法,默不作声地收起本命长剑,又默不作声地进了城。
此地城池还算热闹些。
长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片刻钟后,两人来到传送阵广场前。
谢凛知晓傅雪衣打不开储物空间,打算帮傅雪衣给了传送阵费用。
他走到广场上值守修士的面前,递上两块灵石,正欲出声时,值守修士抬眸看了一眼,出声道:“乘传送阵,一块灵石。”
谢凛转眸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傅雪衣,下意识道:“我们两个……”
“你不是一个人吗?”值守弟子疑惑了下,才收下谢凛的两块灵石,叮嘱道,“既然是两个人,那你得快些让你的同伴来广场,下一趟传送阵半刻钟后就要启动了。若是赶不上,那我可是不会退你灵石的啊。”
谢凛慢慢蜷缩起自己张开的手指,应了声好,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广场边缘等待。
傅雪衣安静地跟在谢凛身边,见他不说话,便主动蹲身在谢凛面前,仰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不说话?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谢凛微抬目光,撞进傅雪衣那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中。他眼前这双清亮澄澈的眼眸之中,没有半点晦暗与污浊。
傅雪衣沉吟半晌,认真建议道:“倘若你不想让旁人看见你是在自说自话,可以在你周身设置一个隔音灵阵。如此的话,旁人就不会觉得你是个自说自话的疯子了。”
也就是说,的确除了他,旁人再也看不见傅雪衣。
谢凛语气微冷:“我也可以选择不和你说话。”
他话音落罢的瞬间,便望见那双眼眸深处浮现出些许他看不透的哀伤。他的心为此而瞬间涌上一种奇怪的情绪,莫名酸涩。
“哦。”
傅雪衣慢吞吞地应了声,不再多说话。
直到半刻钟将至,不远处的值守修士已经出声吆喝,传送阵即将开启,请尽快入阵,谢凛站起身来,越过仍旧蹲在地上的傅雪衣,往传送阵方向走了几步。
而后,谢凛蓦然顿住脚步,调转身形,走到傅雪衣身边,赫然伸手,将蹲在地上像被抛弃般的可怜小猫给拉了起来。
谢凛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在旁人眼里,当真是莫名其妙。可他已经顾不上旁人的目光了。
傅雪衣被快步拉进传送阵中。
等他稳定身形,方才抬眸去看依旧沉默的谢凛,微抿了下唇。
此时,传送阵中进来了更多的修士。
谢凛抬眼看了下,转身来到傅雪衣面前,抬手将人护在怀中,给这个人空留出了一个位置来。
传送阵豁然开启。
四下是其他修士偶尔的说话声,谢凛此刻无暇他顾。在他鼻尖,萦绕着从傅雪衣周身传来的桃花香气。
这个人分明抱着温热,感触真实,旁人却看不见他的存在。
谢凛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竟被这张脸蛊惑心神至此。
传送阵传送灵光很快散尽。
等到周遭人开始散开了,谢凛方才蓦然回过神来,松开抱住傅雪衣的手。
这时候,傅雪衣察觉到谢凛态度的松动,轻声道:“谢凛,只有你能看见我,不是更证明我们……缘定天成吗?”
后半句话,傅雪衣几近是一字一句。
谢凛在自己周身布置了隔音灵阵,却仍旧是不肯同傅雪衣多说半句话,径直走出广场去。
此地是燕州神城,城中繁华至极。
谢凛刚走过半条街,便被傅雪衣拉住了衣袖。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傅雪衣。
谢凛所站之地,正好是一家制衣铺。此刻,店中侍者正好在招呼长街上人来人往的修士进店买衣裳。
“哥哥。”傅雪衣看着这家制衣铺,出声道,“给我买一套衣裳吧。”
谢凛身形微顿,终于出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既有求于人,态度自然要诚恳些啊。”
此刻,傅雪衣半点没有谢凛在跟他闹矛盾的自觉,只道:“叫你一声哥哥,还能吃亏了?”
谢凛淡声道:“别随便叫哥哥。”
“好吧。”
傅雪衣自觉这个人又要说他一通,理直气壮地改口喊道:“谢凛,给我买一套衣裳吧。”
被这个人自然而然的态度所折服,谢凛最终默不作声地进了这家制衣店。
他跟在傅雪衣身侧,看了一眼傅雪衣挑选衣裳的风格,突然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
傅雪衣闻言,下意识回答道:“我喜欢白的和红的……”
谢凛横插一句:“就是不喜欢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