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死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到达女娲之境后,燕执在弥漫着金色光芒的结界之外停留片刻,做好了心理准备,方才抬脚,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进入结界的那刻,浑身充盈的神力在顷刻之间便消散了,燕执步步向前走去,脚下盛开出金色昙花,一望无际的金色原野之上,一座高大雄伟的金色宫殿矗立在汹涌的金色海岸边,而那海岸上生长着六棵高大的胥余树,每一棵胥余树上都结着一颗泛着金光的果实。
那应当便是天果了……
在失去神力的情况下,没办法幻化出原形,要爬上那神树将天果摘下,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燕执正想着,朝那海边的六棵神树走去,忽然听到天际传来一声悠远低沉的龙鸣,只见一条通体玄黑的远古巨龙从漫天的金色晚霞之中飞出,朝他疾驰而来。
“来者何人?……”
伴随着一声粗旷低沉的质问,还未看清那巨龙的长相,燕执便被硕大的龙头击中了腹部,整个人被冲撞得飞了出去。
燕执只觉得脏腑剧痛,在半空之中吐出一大口血,重重落在地上。
“咳咳……咳……”
远古巨龙已经活了太久,久到连双目的视力都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了,必须待人到了跟前才能看清,他停在半空,倒竖着的巨大赤金龙瞳冰冷地俯视着下方的人,盯着燕执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道。
“是你?……新一任紫霄帝星,他的宿命、和因果。”
燕执艰难地撑着地面爬起身体,从前虽没有亲自来过女娲之境,但也对女娲之境中的六大上古神兽有所耳闻。
他认出赤渊龙,却不知赤渊龙所说是何意,只得道:“前辈……认识我?……”
赤渊龙像是很讨厌他似的,冷嗤一声,接着便有火焰从他的鼻孔中朝着燕执的面庞喷去:“吾已候汝多时了。”
燕执连连后退,虽失了神力,身手却还算敏捷,忍着脏腑中的痛,堪堪躲过攻击,好在赤渊龙也没有用三味真火将他活活烧死的准备。
见到燕执狼狈的模样,赤渊龙眼中居然出现幸灾乐祸的神色。
“活该。”
“……”燕执缓缓皱起眉,虽说他知晓,要在这女娲之境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经受住上古神兽的考验,但这赤渊龙分明是对自己怀有极大的敌意,他按捺住心中疑惑,恭敬地作揖道。
“敢问前辈,晚辈可曾哪里得罪过前辈?……”
“若是因为今日上门叨扰,扰了前辈清净,晚辈在此向前辈道歉,还请前辈大人大量,莫要同晚辈计较……”
赤渊龙冷哼一声,不耐地问道:“你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燕执顿了顿:“晚辈的爱人,为人所屠戮,如今肉身消亡,成了一介孤魂野鬼,晚辈今日来女娲之境,便是想要寻得六枚天果,为爱人招魂集魄,叫他神魂归位,重回九重天宫,还请前辈成全……”
赤渊龙:“你爱人是谁?”
燕执:“文昌星君。”
赤渊龙冷笑出声,像是被气的:“好一个文昌星君。”
“你刚才说,你想要天果?”
“是……”燕执垂眸道。
赤渊龙:“好啊。”
“想要天果,需得战胜六大上古神兽,凤凰明王神殒之后,如今便剩下吾这赤渊龙,还有朱雀、白虎、梼杌、毕方五大上古神兽,便宜你了。”
“你可愿挑战?”
燕执今日既然来了此地,便是做好了爬回去的准备,他抱拳作揖道:“晚辈做好准备了。”
赤渊龙:“你可想好了,若是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燕执:“晚辈想好了。”
赤渊龙:“好。”
“朱雀、白虎、梼杌、毕方,现世——”
低沉的嗓音落下,一头翼展二三十米长的朱雀拖着七彩的绚丽尾羽自晚霞中飞来,与此同时,一头有着黑色花纹、数十米高的凶猛白虎从远方跑来,不过几息便到了跟前,以至于地动山摇,海浪愈发汹涌。
梼杌龇着尖锐的獠牙,从天而降。
毕方鸟通体青红,体态犹如仙鹤一般轻盈,挥舞着巨大的翅膀,长鸣着从另一个方向飞来。
五大上古神兽将燕执团团围住,对着他一顿胖揍——
一炷香的时辰后,六枚泛着金光的天果被丢垃圾一般丢在燕执面前。
“滚吧。”
燕执无力地躺在地上,口中淌出血,他缓缓撑起身体,将天果拢到自己身前,逐一捡起后,晃晃悠悠地起身,作揖道。
“多谢前辈……”
“敢问前辈……前辈方才所说的,宿命、因果,是何意?……”
赤渊龙睨他一眼,冷冷道:“待你知晓谁是你真正的爱人之时,便是因果结束之时,到那时,再回到这里,吾会让你会知晓的。”
疑惑虽还未解开,但再不离开,燕执便要撑不下去了,他谢过一众上古神兽,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
待那身影消失在女娲之境中,毕方鸟轻轻开口道:“我刚才不小心把他的胸口给啄穿了……他虽对阿凤差了些,但他也是被卷入阿凤因果之中的可怜之神,咱们这样是不是太好啊?”
白虎:“那叫差了点吗?那是差到离谱!谁叫他那般对阿凤,活该,我还嫌不够呢,方才不过踩断了他三根肋骨,已经够脚下留情的了。”
梼杌哼哼两声,得意道:“你们知道的,阿凤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我方才用獠牙把他的脸给划破了,我看他破了相,还怎么勾引阿凤……”
朱雀:“似乎是过分了点……那毕竟是他的心上人,要是叫阿凤看见,怕是会心疼的。”
五大上古神兽刹时沉默了下来,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燕执又回到了那一日。
鬼王横生的獠牙沾满腐臭的绿色粘液,嘶吼着朝他张开血盆大口,上方被一片晦暗的阴影笼罩着,他无力地抬起眼皮,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一个身着红衣的幼小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用手中泛着黑气的魔刃刺穿了鬼王的眼球,同时摹冽的身体也被钉在了鬼王的獠牙之上,鲜血顺着他的衣摆快速地滴落,一滴滴砸在荒杂的草地上。
鬼王被伤了眼球,吃痛地嘶吼哀鸣着,那抹小小的红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摹冽忍痛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爬到燕执身边,抓住燕执的手,用力握紧,气息颤抖而微弱道。
“阿执哥哥……别怕……”
“阿冽来带你回家……”
他说要带他回家的,可是摹冽在说完这些话后,便倒去意识倒在了燕执的身边,没有了声息。
燕执身上受了重伤,痛得动弹不得,他努力抬手抚上摹冽精致而稚嫩的小脸,眼中滑出泪道。
“阿冽……醒醒……”
“你不要离开我……阿冽……你醒醒……你醒过来……阿执哥哥便去人间给你买风车,和糖葫芦……”
因为他记得这个小人儿总是郁郁寡欢,每当摹冽苦着脸不高兴的时候,燕执便会送给他风车和糖葫芦,摹冽收到他的风车和糖葫芦,面上便会露出浅浅的笑来。
燕执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比不开心的时候要好看。
他喜欢他笑的样子。
可是这回不论他说什么,摹冽都没有再理他,燕执将手轻轻地探到摹冽的人中处,发现他没有气息了。
燕执顿时崩溃地哭出了声,不顾身上的痛楚,将摹冽垂在地上的手用力握紧,哽咽道。
“阿冽……阿冽……”
“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帝君?……帝君?您怎么了?……醒醒……”燕执正沉溺于无尽的痛苦之中,一道陌生的少年音突然远远地传进耳中,似乎有人在轻推他的肩膀,燕执挣扎着醒过来,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意识到自己方才是被噩梦魇住了。
“帝君,您醒了?太好了!茸白这便去禀报紫霄元君和玄龙将军。”
守在床前的人说完便转身步入了虚空之中,燕执并未注意那人是谁,也并不关心,他撑着床缓缓起身,贯穿了胸口的伤令他疼得倒抽了口气,抬手捂住胸前,面色惨白。
他只记得自己从女娲之境寻得天果归来后,刚踏上九重天宫便昏了过去,后来的事情,便不知晓了。
既然此时身处于啻玉宫,身上的伤势应当已经被医仙疗愈过了,断掉的肋骨被接上了,胸腔内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上古神兽的神力非同凡响,它们在身上所留下的外伤,怕不是那么容易愈合,除去胸口上的伤在剧烈疼痛着,燕执感到脸上那道横跨右脸的伤也在火辣辣地疼着。
顾不了那么多,燕执起身穿上鞋子,步入虚空之中,去往贱魔居。
像是刚刚下过雪,地上的雪积得很厚,燕执到贱魔居的时候,看到那抹单薄的红色身影,正拿着扫帚背对着他在破落的殿前扫雪,缓缓地,一下一下,“唰唰”的扫帚扫过地面的声音传进耳中,叫燕执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听到动静,摹冽转过身来,看到燕执身着一袭白色的中衣便过来了,右脸上还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吃了一惊,当即便扔了扫帚,疾步上前去,抬手触上燕执的脸,呼吸发紧道。
“阿执哥哥,你的脸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冷不冷?”
说着摹冽便要转身进屋去拿狐裘披风,燕执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触感一片冰凉,摹冽惊讶地回头看去,看到燕执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哑声开口道。
“六岁那年,我同祖父怄气,私自下凡,误入鬼界,险些被鬼王吞噬……那日,你在何处?……”
方才的梦过于真实了,失去的感觉令燕执觉得心脏痛得好似被人捏碎了一般,他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非要亲自过来看一看,这个人是否还好好地存在于他赐予他的角落里,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做那般诡谲的梦境,分明救自己的人是师尊,可梦中的师尊却在逐渐地一点点被面前的人取代,起初只是一张脸,后来是整个人……
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当年先找到自己,救了自己的人,其实并不是师尊,而是摹冽。
摹冽闻言,面露茫然:“阿执哥哥,你在说什么?……”
燕执这回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六岁那年,我险些被鬼王吞噬,你可曾挡在我面前,救过我?”
在摹冽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件事,他看着燕执严肃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何况如今的燕执也不可能同他开玩笑。
摹冽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来,只得摇头,皱眉道。
“不曾。”
燕执松了口气,慢慢放开他的手。
他就知道……
怎么可能会是摹冽……
只是梦罢了。
他之所以害怕看到摹冽死,也只是因为念在他们从前的旧情上,毕竟他曾经那样疼爱他,将他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在他身上耗尽了许多精力。
对……就是如此……没别的原因……
心中的困惑解开,燕执转过身去,在摹冽不解的目光中抬步离开。
待茸白去禀报了燕鸢与玄龙归来,恰好在啻玉宫门口碰到从外头回来的燕执,茸白吓了一跳,慌忙上前道。
“帝君!您现在的伤势还未好,不能乱跑乱动的!”
燕执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他,只见面前的少年身着一袭淡绿色的布衣,身形颀长,顶着一个西瓜头,胸前左右分别垂着两根细长的麻花小辫,面容清秀可爱,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燕执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你是……”
“我是茸白啊,帝君不记得我了吗?”茸白笑着用双手在自己头顶比起两只兔耳朵,“那只小兔子,您在东海边的竹林救下的,被捕兽夹伤,险些死掉的那只小兔子。”
他这么说,燕执便想了起来:“是你?……你这么快便化形了?……”
“对呀。”茸白笑了笑,道,“当日帝君用法术救了茸白,茸白沾了帝君的神息,翌日傍晚,便化出了人形。”
燕执揉了揉他的西瓜头,笑道:“原来如此,那便恭喜你了,往后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
茸白的耳根无声地红了起来,望着燕执苍白却俊美无俦的脸,点头道:“嗯,茸白一定会努力的。”
燕执进入啻玉宫内,在床榻边迟缓地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父皇和娘亲来九重天了?”
茸白跟在燕执身边,扶着燕执的胳膊:“对啊,听说您重伤昏迷的消息之后,紫霄元君和玄龙将军急得当日便赶回来了,他们昨日守了您好几日呢,直到今日早上,玄龙将军的身子实在吃不消了,紫霄元君才陪着他回东极殿休息了。是茸白主动请求他们让茸白留下来照顾您的,您对茸白有恩,茸白要报恩!”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那可不行,要不是您,茸白早便死了,怎会有今日站在这里的机会,所以茸白一定要好好地报答帝君!”
燕执笑了笑:“随你吧。”
傍晚,燕鸢同玄龙来看过燕执,见燕执已经醒了,身上伤得虽重,但已无性命之忧,两人便回了东海边的竹林小院。
茸白本应该跟着燕鸢和玄龙一同回去的,但是他尚未对燕执报救命之恩,燕执和玄龙见他想要留下来照顾燕执,便应允了他,左右他们早就过惯了二人世界,骤然多出一个人还有些不习惯。
待燕执修养了几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用那六枚天果,耗费了半身神力,为师尊重塑了肉身。
他的伤势远远还未恢复,便如此大动干戈,待那雕龙银床之上,师尊虚幻不实的身体渐渐变得清晰之时,燕执再也控制不住,猛得吐出一大口血,险些栽倒在床前,他单手撑住床榻,才堪堪站稳,于床前弓着身急促地喘息着,缓过来之后,抬手拭去溅在文昌星君面容上的零星血迹,红着眼道。
“师尊,是阿执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你别怪他……他自小没有父母在身侧,无人教他……他的诗书礼仪,都是阿执教的,如今他犯下了这般大的错,害得师尊至此,或许其中也有阿执的责任,是阿执没有教好他……”
“阿执已经帮师尊好好教训过他了……”
他本应该杀了摹冽为师尊报仇的,可是他如今却不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因而燕执心中对文昌星君是有愧的。
为了躲避天罚,他还娶了害死师尊的凶手为天后,到时师尊若是回来,恢复了记忆,看到这一切,心中会有多难过?
师尊为了救他,险些命丧于鬼王之口,可自己却如此对待师尊……
燕执越想便心中越愧疚,他如今神力亏损严重,没办法立即便施展招魂集魄之法,需得好好修养几日,才能进行。
却没料到,在他为师尊重塑肉体后的第二日,沉寂多日的魔界突然发难,率领数百万魔兵魔将,企图越过神南岭,连夜攻上九重天。
燕执拖着重伤之身,披上战甲,带领天兵天将前往神南岭应战。
茸白焦急地目送燕执离开,他也想帮忙,可他只是一个刚刚化形的小妖,怕是刚上场便会被魔族给吞吃了。
这一战,便是三天三夜……
待在九重天的这几日,茸白听说了如今的天后并非帝君真正的爱人,文昌星君才是,他听别宫的仙娥说,文昌星君被天后所屠戮,天后因而被赶到了贱魔居,帝君就是为了帮文昌星君重塑肉身,才会身受重伤的。
而如今文昌星君的肉身,就在啻玉宫中。
原本啻玉宫的主殿中设了结界,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可那日晚上,茸白路过之时,发现殿外的结界不知为何消失了。
他心中好奇得紧,想看看帝君心爱之人到底生得何等样貌,才能叫帝君那般不顾一切。
于是他拍着胸脯壮着胆子,拿着一柄烛台,借着微弱的烛光,进入了啻玉宫的主殿之中。
只见那雕龙银床之上,躺着一个气质出尘的男子,男子额前戴着一根坠着七彩流光石的抹额,面庞白得近乎透明,远远看着便觉得神圣而不可侵犯……茸白举着烛台缓缓凑进男子的脸,想要看清他的五官,谁知手中的蜡烛在此刻突然滴下蜡油,落了一滴在文昌星君的脸上。
这可是对神的大不敬,茸白吓得倒抽了口气,往后退去,脚踩在了垂在地面的床帐上,整个人猛地往后倒去,烛台落在地上,烛火倾倒在床帐上,那银白色的床帐沾了火舌,火苗蹭得便窜了起来——
第52章 太晚了
火光映出了少年惊惶的面容,他瞪大双眼,反应过来之后,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抖着手脱下身上的外衣,用外衣去扑床帐上的火。
可是那火不仅没有扑灭,反而窜得越来越高,将他的外衣也燎着了,茸白只得将着火的外衣丢在地上,转身跑出去拎水,跑到一半,还未出殿门,便猛得跌倒在地,又不管不顾地爬起身,继续往外跑。
这火是自己引起的,茸白知晓自己犯了大错,下意识地不敢声张,去最近的一处水井旁打了水过来,可是当他拎着水回到啻玉宫的时候,整张床帐连同床架都着了起来,文昌星君的肉身被包围在熊熊烈火之中,茸白见他的身体被烈火一点点吞噬,手中的水桶“噗通”一声落在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魔尊沉寂的那些日子,便是去各界召集魔族去了。
十九万年前,魔尊虽死,魔城被封印,却并不是世上所有的魔都随着魔尊的死,被封印在魔城中沉入了地下。
魔如同六界生灵那般,通过繁衍而壮大,但最初的魔,却是吸收天地间的恶欲而诞生,这十九万年来,世间诞生无数的新生魔族,藏匿于各界之中,等待着魔尊的复活,和召唤。
如今魔族百万雄兵,来势汹汹,光是数量便多出了神界一倍,而魔尊的力量似乎比十九万年前还要强大,因此,此次神魔之战,九重天所有擅长攻击术的神,包括一些天资聪颖的仙娥,都披上战甲上了战场。
九重天宫几乎成了半座空城。
因而,当啻玉宫燃起熊熊烈火之时,并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发现,禀告燕执……
摹冽所生活的贱居魔荒僻遥远,处于九重天的边界,四周除去这一座宫殿,根本无人居住,所以神魔大战开始之时,他并不知晓,也无人告诉他。
直到神南岭上方的那片天空,被业火染成血红,摹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神魔开战了。
他想起那日燕执苍白的脸色,还有右脸上深可见骨的伤痕,心头骤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执哥哥身上或许还有别的伤……
他必须马上见到他……
这种时候,他应当寸步不离地守在阿执哥哥身边,保护他……
摹冽在去往神南岭的路上,遇到了似水,似水如今在花神的殿中做仙娥,他问似水,神魔是否开战了,似水原本神色呆滞,听他这般问,双眼立即红了起来,点了点头。
似水的父亲是一名天兵,战争向来残酷,这一战,说不定便是永别。
摹冽听罢,抬手覆上似水的肩膀, 笑着道:“别怕……我来守护你们。”
似水呆呆地抬头:“天后,您要做什么?……”
摹冽将手收回,没说话。
似水立即便猜到了他意图:“您要去神南岭参战?……”
“您不能去……您上回为了下界去救帝君,便燃烧了许多心血,若是心血燃尽,便没命了……”说到这里,似水言语中几乎带了哭腔。
“我有些担心他……”摹冽道,“放心吧,我只是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似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哭着摇头,摹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邪不胜正,一切定然都会好起来的。”
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于摹冽的身份而言,是相悖的,魔生来便象征着恶,而他出生便是魔。
不过,他从不觉得自己和魔族是一伙的。
他虽是魔,可他最爱的娘亲和阿执哥哥都是神,他此生虽没有希望成神了,却仍然心向光明。
他很久以前便答应过阿执哥哥的,他要慈悲、仁爱,心怀悲悯。
如今阿执哥哥有难,神族有难,他必不可能袖手旁观。
摹冽告别了似水,前往神南岭。
血,四处都是血……终年覆盖着神南岭的皑皑白雪,终于被业火融化,鲜血流淌在焦土之上,尸横遍野……
随着魔兵的刀刃落下,血雾从天兵的脖颈中喷出,染红了视线……
这场战役持续了三天三夜,天兵天将已经折损了一半,燕执手持问夜剑,脸色苍白,目光却是坚韧,将通体透明的长剑朝前方挥去,凌厉的剑意将四面八方的魔兵拦腰斩断,鲜血喷溅在眼中,他眼睛都未眨一下。
周围传来同伴哀嚎惨死的声音,燕执杀红了眼,而魔尊本人甚至未曾亲自露面,像是要隐于暗处,将神族的兵力耗费得差不多了,再出现,将他们一举歼灭。
燕执必不可能叫他得逞。
十八万岁生辰那年,摹冽从女娲之境中得来的,送予他的那把匕首中,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待魔尊出现,他便运用那把匕首的力量,将他诛杀。
魔尊一死,再多的魔兵,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如同十九万年前父皇所做的一般,再度将魔族封印便是。
像是要印证燕执的猜测,当神族的天兵天将们渐渐感到疲惫不堪的时候,半空中浮现一团黑红的雾气,魔尊的身影于雾气中出现,他身披玄色战甲,浮于半空之中,暗红色的血瞳冷冷地睥睨着下方,一头火红的长发随风舞动,面容张扬而俊美。
他勾起唇角,对着燕执,开口道。
“投降吧。”
“若是趁早投降,吾还能留你一命,到时废去你的神力,再将你留在吾的阿冽身边,做他的提鞋奴。”
“就凭你?”燕执眼中闪过嘲讽,飞至半空,手中长剑朝魔尊挥去。
摹冽生得一半像枝玉仙君,一半像魔尊,那双妖冶的红瞳便同魔尊生得一模一样,却没有魔尊眼中的那种戾气,更多的是清冷。
燕执此刻深觉摹冽应当同魔尊是不同的,可是他却不知道为何摹冽做出了与魔尊同样的事——滥杀无辜。
神界本是向往和平的,可魔界却一再挑起争战,以至于两界生灵涂炭。
燕执心生怒意,以全身神力凝聚在剑上,挥击出去,魔尊轻易便躲过了这一剑,消失在原地,转瞬出现在燕执的身后,抬掌朝燕执的后背击去——
黑红的魔气化为无数利刃,眼看便要刺入燕执的后背,千钧一发之际,燕执敏捷地转身,挥剑破了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