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幻去手中的长剑,召唤出那把碧蓝的神刃,那神刃的刀身细长,犹如水晶一般漂亮,燕执默念咒语,催动神刃中的力量,祭出自己的法相,湛蓝色的巨龙法相于燕执身后现世,朝魔尊长鸣着嘶吼,飞上前去,欲给予魔尊致命一击。
魔尊扯动嘴角冷笑,魔王法相咆哮着现世,那黑红色的魔王法相足有十层楼高,狰狞的面庞上生着十二只眼,身体上有三头六臂,向前的每一步都令地动山摇。
巨龙法相同魔王法相缠斗在一起的那刻,魔尊施展最新练就的分身幻影术,于燕执身后幻化出一头同样的魔王法相。
那魔王法相无声地狞笑着,将尖锐的爪子刺向燕执的后背,欲生生掏出燕执的心脏,而燕执操控自己的法相同前方的那头魔王法相缠斗着,毫无所觉……
“阿执,小心身后!!”下方的燕旌上神瞪大双眼,朝那边嘶吼道。
“帝君小心!!!”
燕执后知后觉的转身,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魔王法相尖锐的爪子刺入他的身体,燕执闷哼一声,脸色惨白。
“阿执哥哥——!!”
与此同时,赶到神南岭,看到这一幕的摹冽,瞳孔骤然缩紧,说时迟那时快,他燃尽了自己仅剩的全部心血,催动魔力,抬起右手从自己后背的脊柱中抽出一把燃着红色火焰的、足有一人高的血色水晶长弓。
那是他用自己的魔骨铸成的长弓。
他的魔骨中蕴含着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适合斗争与杀戮,不仅可以屠魔,还能弑神。
从前,每次将新生的魔骨从身体里剔除之后,他便会将那一小截一小截带血的魔骨收集起来。
他说过的,他要保护阿执哥哥,直到他死。
这把用他的魔骨铸成的长弓,便是他守护他的,最后筹码……
摹冽拉开长弓,对准魔尊的身体,一支带着火焰的红色水晶长箭瞬间凝于弓上——
“嗖——!!”
那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长箭从魔尊的腹间穿过,魔尊的两头法相瞬间破灭,燕执的身体落下去,被燕旌上神接住。
魔尊的本体被击得往后退了很长一段距离,才于半空停住,他唇角淌出血,嗅到那抹熟悉的气息,他不可置信地缓缓抬起头,对上摹冽的双眼那刻,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悲伤。
“阿冽……”
低沉而亲呢的呼唤传进摹冽耳中,莫名让摹冽觉得很熟悉,摹冽怔怔望着魔尊的脸,看到魔尊朝他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对着他伸出手。
“到父王这里来……”
父王……
这两个字对于摹冽来说过于陌生了。
他的脑海中没有关于面前这个人的任何记忆。
他一直以为,他的父亲应当是不爱他的,如同他的娘亲一样。
可是为什么,他要对他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分明他方才还用箭射穿了他的身体。
“乖……父王知道,你只是不记得了……”
“没关系,父王带你回家……”魔尊落在地上,一手捂住淌血的腹部,试探着朝他徐徐靠近。
摹冽红着眼,朝后退了一步。
太晚了。
“我没有家。”
从生到死,他都没有家。
他曾经希望娘亲可以给他一个家,可他终其一生也没有做到。
后来他想要和阿执哥哥组成一个家,但是他将自己变成了阿执哥哥的仇人。
如今他的父亲出现了,他说要带他回家。
可是太晚了。
他的心血已经燃尽,生命已然走到尽头,一切都太晚了。
魔尊看到他后退的动作,停在距离摹冽几丈外的地方:“阿冽……”
此时,一名人身兽首的魔将斩杀掉几名天兵,落在魔尊身侧,将魔尊搀住,紧张道:“王,您受伤了!!就是他伤了您?!”
“让末将为您报仇!!”那魔将说着便要提刀上前,朝摹冽而去,魔尊一掌拍在那魔将的脑袋上,“滚!这是吾儿,你敢伤他,老子把你阉了!”
魔将刹时抱着脑袋滚远了。
魔尊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朝摹冽道:“阿冽……跟父王回去,你要什么父王都给你……”
“父王知道,你这些年在天界受苦了……往后父王会好好弥补你……”
摹冽泪眼模糊地望着他,道:“为什么……要丢下我……”
这句话顿时将魔尊给问住了。
当年燕鸢劫持了宁枝玉,告诉他,若是不自戕,便杀了宁枝玉,报当年的弑妻之仇,他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死去呢,于是便用自己的命,换了宁枝玉的命。
可怜了他的孩子。
“对不起……”魔尊沙哑道。“父王是有苦衷的……你先同父王回家,父王同你慢慢说……好不好?……”
摹冽却是笑着,摇头道:“罢了,都已经不重要了。”
魔尊:“你真的不同父王回去?”
摹冽摇头,无声地将喉间翻涌的血气咽回去。
魔尊只得作罢,顿了顿,道:“待父王踏平了九重天,再来接你和你娘亲。”
随后他飞向半空,命令道:“收兵,回去。”
一声令下,魔兵魔将们当即消失在原地,留下一脸肃杀之气的天兵天将们。
方才摹冽出现得及时,燕执只被魔尊的法相伤了皮毛,并不严重,他正要下令收兵回去,便见天穹之上飞来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仙娥,落在燕执身侧,说了什么,以至于燕执脸色骤变。
“你说什么?!”
“啻玉宫着火了……”那仙娥惊惶道。
“回去!”燕执面色难看,当即便下了令。
一众天兵天将消失在原地。
“阿执哥哥……”摹冽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模糊,脚步虚浮地向前走了几步,再也忍不住,任由口中的鲜血喷涌出来。
第53章 你便这么容不下他么
心脏因为心血枯竭,传来斧凿般的剧痛,摹冽浑身的力气渐渐被强烈的窒息感剥夺,他眼中涌出泪,望着燕执离开的方向,缓缓倒下。
好想……好想……再同阿执哥哥说说话……
告诉他,他心中舍不下他……
告诉他,来生再见……如果他还能有来生的话……
像他这样的魔,生来便不被期待,在世人眼中,他的存在便是原罪,但因为阿执哥哥,他也曾被爱护过,被珍视过,他也曾觉得自己配被爱着,所以这一世虽苦,他却也并不后悔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没能认真地同那人说再见。
战后的神南岭充满萧索,业火焚烧后留下的硝烟久久不散,摹冽望着上方晦暗的天空,沉重的眼皮一点一点合上,泪划过眼尾,落入鬓角之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在荒僻之地静静死去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女音,有人扣住他的肩膀晃着动,哽咽道。
“天后!!”
“天后,您醒醒!!”
摹冽努力抬起眼帘,涣散的视线迟缓地聚焦在仙娥清秀的脸庞上,不知为何,他竟从似水的眉眼间看出了几分枝玉仙君的影子。
再一眨眼,上方人的脸便彻底变成了枝玉仙君的模样。
摹冽朝上方的枝玉仙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眼中却布满泪水,气若游丝道。
“娘亲……阿冽……好冷……”
那一声娘亲,好似由刀刺在了似水的心口一般,叫她肝肠寸断,似水也不明白其中原由,她只是觉得好难受,好难受,看着摹冽这个样子,便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过一个孩子,心中痛得犹如死过了一回。
她努力抬起摹冽的上身,靠在自己怀中,将摹冽紧紧拥住:“我抱着你……抱着你,便不冷了……”
摹冽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嗅到记忆中熟悉的那抹沉静的香味,弯着唇道:“娘亲……你终于……肯理阿冽了……”
“阿冽……好欢喜……”
这个怀抱,一如十九万年前,娘亲在神南岭抱着自己时的那般温暖如春,好想再停留久一些,和娘亲待在一起久一些。
可是他知道,美好的东西,总是不会在他面前逗留太久的,他不能贪心,一旦贪心,便会受到惩罚。
就如同十九万年前那般,娘亲叫他往前走,别回头,他只是贪心地回头看了娘亲一眼,娘亲便用魔刃自刎于他面前。
好在这一回,先走的人,会是摹冽,因此摹冽感到放心了些,也觉得很安全。
他再也不想被抛下了。
往后也不会再被抛下了。
这么想着,摹冽便觉得很轻松,他听到耳边忽远忽近的哭声,意识也愈发地不清晰,但还是笑着道。
“阿冽……要走了……”
“去很远的地方……”
“娘亲记得……要吃饱、穿暖……好好……照顾自己……”
似水紧抱着怀中的人,摇头哭道:“不……不要走……不要离开……”
“你不能死……”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骤然涌现一些从前不曾存在过的记忆——她的手脚被包裹着柔软牛皮的镣铐锁在床榻之上,漆黑的殿门被人轻轻推开,外头走进来一个白软的小团子,约莫四五岁的模样。
那小团子生得面容精致白嫩,有着一双暗红色的血瞳,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手中端着一碗比他的脑袋还要大的牛肉汤面。
小团子努力举起那碗牛肉汤面递给床上的自己,可自己却仿佛很厌恶他一般,覆手打翻了他手中的汤面,滚烫的热汤洒了他满头满脸,小团子惨叫一声,细嫩的小脸立即便红了起来。
可是他却不哭不闹,只是红了眼角,看着一地狼藉,喃喃道。
“娘亲不喜欢吃面呀……那阿冽去叫厨娘准备别的吃食……”
其实她不是故意打翻那汤面的,她只是不想看到那张与强暴自己的人相似的小脸,在抬手叫小团子滚出去的时候,连着手腕上镣铐的锁链不小心碰翻了小团子手中的那碗面。
后来……神魔开战,燕鸢来寻她,告诉她,要她帮忙演一场戏,假装被燕鸢劫持,威胁魔尊自戕。
她从不觉得魔尊会为自己去死,她觉得自己不过是魔尊囚在身边的一条狗,没有人愿意为了一条自己养在身边的狗而去死。
可事实是,当燕鸢将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的时候,魔尊刹时便变了脸色,但到魔尊死的前一刻,她都不觉得自己有资格作为用来对付魔尊的筹码。
直到魔尊抬起魔刃,当着她的面,将魔刃捅进心脏……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那魔真的是在意她的,在意到愿意为了她去死。
随着魔尊的身体化为点点血雾散去,那一刻,她的心忽然便空了,她忽然觉得好难过,她不知自己是在为世间唯一深爱自己的人的消亡而难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在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些事。
她对那父子俩似乎过于残忍了。
尤其是她的孩子,那个从出生起就被她憎恶的孩子。
生而为魔,非他本意,他未曾犯过什么错,她却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了他的身上。
她应当好好弥补他的……可是她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在这冰冷的人世继续走下去了。
所以她将那小团子托付给了燕鸢,在即将走向死亡之前,温柔地抱了抱他,叫他好好听燕叔叔的话。
她没想到,她的阿冽,会过得那么不好。
“可是世间生灵,总是会有消亡那日的……”摹冽轻声道。“娘亲莫要哭……阿冽走了,你应当高兴。”
“你不是……最厌恶阿冽了么……”
“对不起……对不起……娘亲错了……”似水将脸贴在摹冽的额头上,痛哭流涕道,“娘亲对不起你……”
“没关系……”摹冽眼中笑盈盈的,“阿冽知道……娘亲心中是有苦衷的……”
“所以娘亲不喜欢阿冽……也是应该的……”
似水哭着摇头:“娘亲喜欢阿冽的……娘亲喜欢的。”
能够在临死之前听到这句话,已是摹冽许久以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笑着合上了双眼,眼角划出一道晶莹。
“……阿冽也喜欢……娘亲……”
眼睁睁地看着怀中人闭上了双眼,没有了气息,似水痛彻心扉地嘶吼道。
“不——”
“阿冽……娘亲错了……娘亲错了……你看看娘亲,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
“对不起……对不起……”
寂静的神南岭之上,回荡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是不论她如何祈求怀中的人,都再未得到任何回应。
“娘亲不会让你死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女人的哭声渐渐停歇,她将怀中的人轻轻放平在地上,温柔地理了理摹冽额边的碎发,喃喃道。
“阿冽……对不起……”
“娘亲不会再抛弃你了……”
她慈爱地笑起来,跪于摹冽身旁,双手结印,额头上的白色神纹骤然发出光芒,她默念咒语,燃烧自己的灵魂之力,为摹冽续命。
一缕白光从似水的神纹中淌出,徐徐钻入摹冽的额头,随着施法的持续,似水的肉身一点点变得透明。
当摹冽恢复气息的那刻,似水睁开双眼,面颊上淌下泪水,身体变成点点萤火,无声地随风散去。
而她的魂魄,那缕原本名为宁枝玉的魂魄,飞往九重天,于枝玉仙君的宫殿上方落下,钻入寝殿中正熟睡之人的身体……
几息之后,地上昏迷之人睁开了双眼,方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场怪诞的梦,摹冽撑着地面坐起身,茫然地望向四周。
那抹沉静的香味仿佛还残留在鼻间,可他却不确定娘亲是否真的来过。
应当只是梦吧……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心血已经燃尽,虽然不知为何他倒下之后还能再度醒来,但摹冽能感觉到,他撑不了太久了。
最后的时间,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是同阿执哥哥待在一起的……
摹冽艰难地站起身,用最后的力量化作一头火红色的凤凰,飞向天际。
燕执回到九重天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啻玉宫,原本华贵精美的宫殿已然烧成了一片废墟,他僵硬地站在殿外,红着双眼,问道。
“师尊呢?……”
周围的仙娥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无人说话,燕执回身随手抓起一名仙娥,朝那仙娥吼道。
“我问你,师尊呢?!!”
“小仙……小仙不知道……”那仙娥吓得泪流满面。
燕执一把将她推开,攥起另一名仙娥,得到的亦是同样的回答。
宫殿都已经烧毁成这般模样了,文昌星君的肉身还未进行招魂引魄,此时便如一具凡躯般脆弱,经过大火焚烧,不用想也知晓结果。
可是燕执仍是抱有一丝侥幸,他放开那仙娥,沉重地抬步,一步、一步,踏入殿内。
只见那烧得漆黑的银床之上,赫然是一具焦黑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的额头上仍坠着那根燕执亲手为文昌星君带上的银丝带七彩琉璃石抹额。
“师尊……”
燕执上前去,想要握起文昌星君的手,可他刚轻轻地碰上去,那具身体便化作了灰烬,消失在眼前。
燕执合上双眼,面颊上淌下泪来。
师尊品行高尚,心怀苍生,九重天上的神都很敬重、爱戴他,无人与他为敌。
而这火,一看便是有人趁着神魔开战,九重天无人把守,故意纵的。
放眼九重天,唯一一个盼着师尊死,不想让师尊回来的人便是……摹冽。
女娲之境中的天果,十万年才开一次花,结一次果,如今摹冽毁了师尊的肉身,便要再等十万年,师尊才能神魂归位。
没有肉身的魂魄要在世间维持那么久,是十分困难的,他是铁了心地想要师尊魂飞魄散……
燕执转身踏出殿外,看到不远处,茸白魂不守神,双腿颤抖着朝这边走来,他目光发暗,缩地成寸,转瞬出现在茸白面前。
“你知晓是谁做的?……”
茸白抬头看见他,吓得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在地上磕头道。
“不是我……不是我……帝君饶命……不是茸白……”
燕执徐徐蹲下身,沉声道:
“我知晓不是你……你告诉我是谁,我不仅不会罚你,还会赏你……”
茸白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看了燕执一会儿,颤声道:
“昨夜,茸白起夜的时候,看到一个红衣人握着一柄烛台,推开主殿的门走了进去……”
整个九重天惯穿红衣的神有好几个,纵使燕执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但他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
“你看清那人的脸了么……”
茸白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白玉石地面上:
“只记得……是个男子,十分美……”
他曾见过天后的模样,也听旁的仙娥说过,摹冽生得一副狐媚模样,所以才会三番五次地勾得帝君上了床。
茸白只觉得眼前的阴影散去,待他抬起头来时,燕执已经不见了。
一头火红色的凤凰落在九重天宫之上,摹冽化出人形之时,便看到燕执在距自己几丈外现出身影。
“阿执哥哥……”
摹冽朝他笑着开口,紧接着便感到胸前一凉——
“噗嗤——”
摹冽口中涌出鲜血,怔怔地低下头,看到燕执手握着那把他送给他的十八万岁生辰礼、那把他九死一生才从女娲之境中得来的神刃,刺进了他的心口。
“你便这么容不下他么……”燕执双目赤红,一字一句开口道。
第54章 杀妻
摹冽都已经要离开了,还能容不下谁呢,他不知自己又是哪件事做错了,才惹得阿执哥哥如此不高兴。
这是他们最后的时间了。
他希望阿执哥哥可以高兴些,那样,他才会高兴。
“阿执哥哥在说什么……阿冽……听不明白……”摹冽朝他温和地笑起来,气息颤抖道。
“事已至此,你还要装?!”燕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赤红的眼中隐有泪意,愤怒地朝他嘶吼道,“你为何如此恶毒!!”
“为何!!!”
“我曾经有那么一刻想过要原谅你……我想着,总归师尊的魂魄还在,并不是真的灰飞烟灭了,只要我去女娲之境中寻得天果,为师尊重塑肉身,便能让师尊神魂归位,我不顾性命寻回了天果,好不容易才为师尊重塑了肉身,可是转眼,啻玉宫便起了火,不是你还能有谁!!!”
“这世间,唯有你看他不顺眼,唯有你想要让他死,这九重天之上,唯有你心肠歹毒,视苍生于草芥、视生命于草芥,可以肆意滥杀无辜——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扣在摹冽的头上,叫他无从辩解,他在阿执哥哥的心中,早就已经是这样的魔了,此生他未能成神,就连做魔,也是阿执哥哥心中最憎恶的那一个。
可是,他也不想的……
如果可以,他怎么会愿意去做阿执哥哥心中最憎恶的魔……
他活在这世界上,最期盼、最高兴的事,便是待在阿执哥哥身边,能叫阿执哥哥喜欢他。
但他努力了一辈子,到头来,终究是同对方走到了如今这最不堪的局面。
摹冽一眨眼,眼中便涌出泪来,顺着面颊无声滑落,他笑望着对方,道:“阿冽若说……这件事,阿冽未曾做过……阿执哥哥可以……相信阿冽么……”
燕执近乎目眦欲裂,嘶哑道:“你从前那些所作所为,叫我如何相信你?”
“十九万年前,你无处可去,我看你可怜,好心将你留在身边,认真教养,可魔终究是魔,不论如何教,都改不了那残忍恶毒的心性,你非但不知恩图报,还杀我道侣,屡次犯下弑神之罪,不知悔改……时至今日,九重天已是容不下你,今日我便亲手屠戮了你,将你就地正法,如此结局,你可还满意?”
燕执字字句句,都化做尖刃扎在了摹冽的心头,让他痛得喘不过气。
其实当他决定要弑神的那一刻,便做好了被憎恶的准备,只是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韧顽强,能够在最心爱的人痛恨自己的时候,不感觉到难过。
但他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至少他做到了,他让阿执哥哥摆脱了天罚,如今阿执哥哥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健康、平安,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
至于他自己,反正他本就要死了,若能死在最心爱的人手中,那于他而言,是今生最好的结局。
关于真相到底是如何,已然不重要了。
阿执哥哥若是知晓了真相,会很难过的吧。
而他,从来就不舍得让阿执哥哥难过的。
他会带着那个秘密一同死去,永远长眠于世间的每一缕自由的风中。
“满意。”
“只要阿执哥哥好好活着,阿冽死都满意。”
“能死在阿执哥哥手中,于阿冽而言,是今生再好不过的结局……阿冽心中……很欢喜……”
摹冽笑盈盈地望着燕执,那平和而释然的眼神仿佛在同燕执说,动手吧,他已经做好面向死亡的准备了。
可燕执握着手中的神刃,却忽然没有了继续将刀刃继续往里捅的勇气,他心脏骤然痛起来,眼中湿红一片,开口嗓音沙哑得惊人。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才那神刃虽捅进了摹冽的心口,可是刀尖不过刺入了皮肤一寸有余,还未触及到心脏,但若是再近一寸,面前的人,便必死无疑了。
今日摹冽在战场上救了燕执,燕执猜测他应当是哪里受了伤,所以才会吐血。
他知道摹冽待自己极好,然而那掩盖不了摹冽屡次弑神的事实,他若是就这样放过他,不叫他付出代价,便是变相的纵容,如何服众,如何对得起师尊?……
摹冽望着燕执,想了想,笑着道:“阿冽……这辈子……最喜欢阿执哥哥……”
“希望阿执哥哥……永远平安……永远健康……寿数与天地同齐,永远快乐、幸福地,存活于世间……”
燕执双眼死死盯着他,嗓音一瞬间沙哑得变了调:“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会心软放过你……”
“阿冽知道阿执哥哥不会心软……阿执哥哥是九重天上的帝君,理应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摹冽始终笑得那般温柔,仿佛世间万事都不在他眼中,他的眼中唯有燕执。
“只是往后……阿冽不在阿执哥哥身边……阿执哥哥记得,要保重身体,莫要一开始处理政务,便废寝忘食,忘记用膳入寝……”
燕执想起他们还没有变成仇人的时候,那时候摹冽也还未下凡去普渡众生,九重天上政务繁忙,父皇又同娘亲隐居在东海,不管天上之事,祖父则想要多锻炼锻炼他,便将大大小小的事宜都交予他处理,他时常一进入御书天宫便忙得昏天暗地忘了时辰,连吃饭睡觉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