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赤螈便笑不出来了,刀光剑影之间,燕执召唤出那把碧蓝色的神刃,半透明的神刃漂浮在半空,其中有蓝色的灵力如同水波般流淌而出,将赤螈的身体包裹住,将他整个人禁锢在其中,动弹不得。
“父亲!”赤邑幻出一把玄色魔剑,飞身攻向燕执,然而那剑尖还未触到燕执的衣角,便被那股碧蓝色的神力挡住了,那神力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至赤邑的周身,将他同赤螈一样禁锢其中。
燕执施以十成神力,挥出手中长剑,凌厉的剑意将赤螈父子俩拦腰斩断,一时间血雾四散,赤螈呆呆地低下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身体。
须臾,赤螈父子的身体便化作黑烟散去。
叛变的魔兵们没了主心骨,顿时便乱了套,燕执的身体停在半空,望着下方,皱眉道:“主将已死,还不滚出去?”
魔兵们面面相觑片刻,很快消失在原地。
燕执落在地上,以长剑斩断束缚住摹冽的捆仙索,摹冽不知为何,浑身满是冷汗,捆仙索一解,便软倒在燕执怀中,面上满是泪水。
燕执将他接住,幻去手中长剑,理了理摹冽额角汗湿的发,拭去他脸上的泪,柔声道:“阿冽,别怕,没事了……”
“有我在……”
下一息,燕执的身体一僵,缓缓低头,只见自己的腹部被玄色弯刃刺穿,本该死去的赤螈在他身后冷笑。
“你以为那般便能杀了我?”
第70章 你还是不肯要我吗
“赤螈的原型乃是巨型多足海怪,有很强的再生之力,仅毁其肉身还不够,需击碎他的魂魄,方能杀了他!”
殿内那些魔尊的衷心下属们虽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不影响他们开口说话,其中一头魔见他们的王上仍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之中,忍不住提醒燕执道。
赤螈目光微凛,猛地将弯刃从燕执的腹间抽出,还欲再度挥刃之时,燕执抬手在自己的周身设下一道湛蓝色的结界挡住攻击,他忍痛将摹冽缓缓放倒在地上,让摹冽的后背靠在粗壮的鹰隼柱身上。
那日燕执同摹冽说,要祝他幸福,不会来参加他的婚礼,可是几日不见,思念成疾,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他告诉自己,只看一眼,看一眼便好,看到摹冽好,他便也欢喜了。
来的时候见到殿外挂满了红绸,宾客满堂,本以为会看到摹冽同旁人拜天地的场面,谁知他刚到,便看到枝玉仙君消散在魔尊怀中,摹冽被捆仙索桎梏住,而赤螈提刃要杀魔尊。
赤螈乃是魔族第一大将,上一次神魔大战中,燕执便同他交过手,自然是认得他,看到殿内场景那刻,燕执当即便明白了,这魔族大将是要造反。
按理说,赤螈提刃欲杀魔尊,燕执不应该出手救魔尊,神魔世代为敌,两族之间势不两立,魔尊若是死了,对于神族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那一刻燕执来不及多想,他只知魔尊是摹冽的父王,这一世,摹冽在父王的呵护下长大,同父王感情甚笃,若是他的父王死了,摹冽定会伤心的。
他不舍得让他难过,哪怕一分一毫……所以他愿意如同守护他一般守护他的家人。
眼下摹冽不知为何,半阖着眸,瞳孔涣散,像是有些不清醒,燕执为他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他并未受伤,这才微微放下心来,紧了紧他的手道。
“别怕……有我在,不会叫你和你父王有事的。”
摹冽的视线逐渐聚焦在他脸上,动了动唇,发出的声线微不可闻:“阿执哥哥……”
燕执本欲起身的动作顿在原地,看向他,喉咙发紧道:“你唤我什么?……”
摹冽却像是忽然间陷入了梦魇,眉心痛苦地拧起,不再看他,双手紧紧抓着地面,垂下长长的睫毛:“唔……”
身后的赤螈在燕执所设下的结界上奋力一击,灰色的灵力球撞击在湛蓝色的结界上,将结界撞出了几道裂缝,燕执起身,将摹冽周围的结界加固,随后走出结界,提起长剑与赤螈对抗。
方才燕执以神刃的力量桎梏住了赤螈父子,给予了他们致命一击,本以为那般便能解决掉他们,谁知二人的肉身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重生了,经历过方才那一遭,再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们,便难了。
赤螈只要一见燕执催动神刃的力量,便会避开,重生后的肉身比方才还要强大,速度也比方才更快,燕执只得以长剑进攻。
而赤邑分明已经复活,却迟迟没有出现,燕执猜测他是想等自己在与赤螈的缠斗间露出破绽,再从背后偷袭。
因此,他在与赤螈缠斗的同时,不得不分心注意着身后。
几百个回合之后,燕执以双指抚过长剑,眉心的白色神纹亮起,身后湛蓝色的巨龙法相嘶吼着朝赤螈飞去。
与此同时,赤螈以弯刃划破双指,将双指覆上额头,额间黑色的魔纹被指间鲜血染红的刹那,赤螈身后祭出多足深海巨兽法相——
那法相的身形好似蜈蚣一般,通体肥大,呈灰黑色,有着千万只足,因为吞吃了无数人族,法相之身形,竟足足大了燕执的湛蓝色巨龙数倍,它长满獠牙的口器之间发出刺耳的嗡鸣,扑上去同湛蓝色巨龙撕咬在一起,险些将这座大殿掀翻。
多足深海巨兽趁湛蓝色巨龙不备,咬中了巨龙的喉咙,巨龙发出痛苦的哀鸣,挣扎着想要甩脱,却是怎么都甩不掉它,动作渐渐弱下去。
十八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燕执同赤螈交手的时候,赤螈的魔力分明远远弱于他的神力,这十八万年间不知他练就了什么邪术,如今竟远远强于他,湛蓝色的巨龙法相好不容易挣脱了多足深海巨兽的撕咬,再无力抵抗,遍体鳞伤地重重落在地上。
燕执的面色变得惨白,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单膝跪地,以长剑支撑身体,法相消失在身后。
就在此时,赤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燕执背后,神色阴冷,手中幻出玄色长剑,刺入燕执的心口——
“噗嗤。”
“阿执哥哥!!!!”
摹冽刚从深深的梦魇中清醒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全都想起来了,关于上一世,他同燕执的一切,他有多爱面前的这个人,全都想起来了。
燕执唇角涌出血,徐徐抬起头,看向摹冽,朝他露出一个笑:“阿冽……”
从前的摹冽便是这般,不论任何时候,都在努力地对他笑,想要将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如今他也应当这般。
摹冽眼中满是泪水,他只觉得体内一股沉寂的强大力量骤然间醒了过来,在他的血管中疯狂地乱窜,将他的皮肤撑得胀痛,好似要裂开一般,他痛苦地扬起头,眼角涌出泪,喃喃道:“不要……”
不要死。
摹冽的身体朝上空缓缓升起,额间出现一枚血色的神纹,随着体内力量的苏醒,额间的神纹逐渐变成金红色,而他血色的瞳孔外围,亦是渡上了一层金色,在极度的悲伤和肉体的极致痛楚之间,摹冽无法控制地爆发出嘶吼。
“啊————!!!”
殿内人的目光,包括赤螈和赤邑在内,都被摹冽的变化所吸引。
只见他的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脚下生出一朵金色的莲座,摹冽脚踩莲座,面前出现一把金红色的弯刃,他眼中迸发出恨意,以双手握住金红色弯刃,嘶吼着朝赤螈父子劈去。
赤螈和赤邑瞳孔骤然缩紧,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强大的金红色神力劈成了两截,这一次,是连同魂魄被一起劈得粉碎,他们瞪大双眼,肉身和魂魄一同化作灰烟散去……
“这是……凤凰明王……”
魔们呆呆地望着摹冽,呢喃道。
他们并未见过传说中的凤凰明王,只是听说过一些传闻,传说凤凰明王的血脉觉醒之时,脚下便会生出莲座,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因此,赤螈和赤邑得以被一击毙命,便不足为奇了。
便是再来百个赤螈和赤邑,想来也是敌不过凤凰明王的。
这一场闹剧终是落幕。
摹冽脚下的莲座消失,缓缓落在地上,随着凤凰明王血脉的觉醒,他的神性也随之觉醒了,如今他所拥有的,不仅仅是前世今生的记忆,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只是女娲身边的一只小凤凰的时候……
后来小凤凰长成了凤凰明王,陪伴女娲至生命的尽头,直至女娲死后,都一直与同僚们守护在女娲的灵体所化的仙山之上……
前世今生,终不过是凤凰明王漫长生命中的浮华一梦罢了。
如今他历劫归来,复归神位,该是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了。
赤邑死后,刺入燕执身体中的那柄长剑也随之消失了,摹冽行至燕执面前,燕执仰头望着他,道,“阿冽……你都想起来了……”
“嗯。”摹冽回道。
燕执眼中涌出泪,沙哑道:“……从前……是我错了……你拼尽全力守护我,我却伤你至此,对不起……”
“你可以……原谅我吗……”
摹冽沉默地抬起手,掌心对着燕执的后背,金红色的光如水流般徐徐淌入燕执的身体,令他的伤口快速愈合。
好在他所受的伤都未伤及要害,经过治疗便可以恢复,甚至连燕执身上那些从前留下的老旧疤痕,都被尽数抹平了。
燕执感到沉重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起来。
小半柱香的时辰后,摹冽收回手,他徐徐蹲下身,平视着燕执的双眼,抬手触上燕执的脸颊,微笑道。
“我从未怪过你。”
“那一切,本就是我心甘情愿的。”
不知为何,燕执竟从摹冽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悲悯,但他来不及多想,摹冽的回答叫他心生喜悦,他抓住摹冽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沙哑道。
“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发誓,我会用自己的余生去爱你,弥补你,陪你至生命的尽头……”
可摹冽却是微笑着摇头,道。
“我无需你弥补我。”
“上一世的爱恨纠葛至此,早该结束了。”
“因果已尽,我要走了。”
燕执望着他,总觉得眼前的摹冽虽恢复了记忆,但和上一世的摹冽不一样了,面前的他,与今生的那个摹冽也不一样。
“你要去何处?……”
摹冽轻声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燕执急忙道:“那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摹冽笑着摇头。
燕执眼眶湿润起来,哑声道:“你还是不肯要我吗?”
第71章 不是他
大雨滂沱,已经几百年未曾停歇,空寂的山野间压着乌泱泱的云,偶尔自远处的林间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泥泞的山脚下跪着一个男人,那人着一袭灰扑扑的衣袍,长发披散在身后,低垂着头,密黑的睫毛亦是垂着,雨水自面颊淌过他消瘦的下颌,唇部紧抿着,分明面色已经如纸般苍白,却还是倔强地跪在那里,像是在忏悔着什么。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万年时光逝去,周遭的景色不断变换,唯一不变的,便是男人犹如雕塑一般跪在那里的身影……
女娲之境外本该是仙雾缭绕,金光四散,但里面的神明,为了阻止男人的进入,在结界外再度设下了一层结界,因此那仙山如今看起来,便像是一座普通的山脉,于凛冬之际,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万物沉寂。
某日,上古神兽毕方鸟一觉醒来,站在胥余树上懒懒打了个哈欠,透过结界随意往女娲之境外瞅了一眼,顿时清醒了过来,对着趴在树下打盹的梼杌道。
“梼杌!梼杌!你快看!都万年过去了,九天之帝居然还跪在那里!”
梼杌不耐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白虎从虚空中现世,透过女娲之境的结界看着外面的人,不爽道:“他怎么脸皮这么厚?阿凤都说了同他缘分已尽,他还要死缠烂打,有意思么。”
“他就是故意的,想要用苦肉计,好让阿凤心软。”
毕方鸟叹了口气,道:“诶,他也是可怜人……说是阿凤上辈子的命定之人,实际上只是阿凤劫数中的一道因果罢了,如今因果已了,阿凤已经历劫成功了,他却深陷在因果中迟迟无法走出来……”
“万年了,竟还在忏悔……”
从前他们虽然恨这九天之帝害得凤凰明王太苦,但是深究下去,那其实是天道注定的、凤凰明王本就要走的路,唯有历经万般苦难,凤凰明王才能涅槃重生。
便是没有九天之帝,凤凰明王的命中也会出现另一道因果,让他走上同样的路。
白虎闻言也不说话了,顿了顿才道:“反正吾就是不喜欢他,吾觉得,他配不上阿凤。”
朱雀拖着绚丽的尾羽自虚空中飞出,落在地上化出人形,目光遥远,轻声道:“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来说的,需得阿凤来说……”
众神兽沉默下去,只见女娲之境的结界之外,跪在那里足足万年的九天之帝,浑身结满了冰霜,终是承受不住,朝一旁倒下去……
万年时间滴水未进,滴米不沾,便是九天之帝,也是承受不住了,毕方鸟紧张道:“怎么办……要告诉阿凤吗?”
白虎:“阿凤正在闭关,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话音刚落,便见他们旁边一道金红色的光闪过,朝着女娲之境外而去,离开结界之时,透明的结界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覆盖着白雪的山脉顷刻间融化,变回了从前金光四射的模样。
摹冽在结界之外现出身形,蹲跪下去,将昏倒在雪地上的人的上身抱起在怀中,红了眼尾。
须臾,他终是将臂弯穿过燕执的膝窝,将怀中人抱起,回到了女娲之境中。
“你看吧……我就说阿凤肯定忘不了他……”毕方鸟望着这一幕道,“阿凤活了这么久,未曾入轮回历劫之前,都没有过什么心上人,上一世的记忆那般刻骨铭心,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心中定然还是有九天之帝的,只是碍于守护女娲之境的使命,再加上司神谱上,他已不再是九天之帝的命定之人,所以才不愿见九天之帝。
白虎“嗤”了一声,道:“就你懂得多。”
“哼。”毕方鸟不甘示弱道,“那可不么。”
“朱雀,你觉得呢?”
燕执睁开双眼,感觉到浑身都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身上盖着厚而柔软的透明水晶被褥,身下是一张冰晶铸成的床,看似冰寒,实际上冬暖夏凉,便是来源于这张床的热度驱散了他身上的寒冷。
“吱呀”一声,金色的殿门被人推开,摹冽端着一张银制的托盘款款而来,银色托盘中放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银碗,里面不知装着什么。
燕执扭头看去,撑着冰晶床坐起身,望着来人,眼中模糊一片,沙哑道:“阿冽……万年了,你终于肯见我了……”
摹冽于床沿坐下,将银托盘放置在床头的金色高脚凳上,端起托盘中的银碗,连同碗中的银勺一起递给燕执,笑道:“先吃些东西。”
燕执低头看去,那银碗中所装的乃是红豆粥,他已经有十九万年未曾吃过摹冽做的食物了,想到此处,一时鼻间酸涩难忍。
“是你做的么……”
摹冽:“嗯。”
燕执接过银碗,舀起一勺红豆粥张唇吃下,暖暖的、甜甜的,直甜到了心里去,可他眼中却蓄满泪水,梗着喉咙,弯唇笑起来,粗哑道。
“还是同从前一样好吃。”
“你喜欢便好。”摹冽笑着抬手触上他的头。
这动作出现在他们的身上其实略有些奇怪,因为按照上一世的年纪,燕执比摹冽要大,向来是燕执对摹冽做出这样的动作。
但若是凤凰明王,便没什么奇怪的了,上古神兽自天地初开之时便诞生于世间,凤凰明王已经存在于世间太久太久,于他而言,燕执亦是他的苍生。
燕执:“喜欢……”
摹冽笑道:“那便多吃些,我做了许多。”
分明是同样的脸,可那笑容却叫燕执觉得陌生,燕执只感到心如刀绞,他忽然开始有些不确定,道:“你是凤凰明王……还是阿冽……”
摹冽:“你觉得呢?……”
燕执眼中淌下泪来,呆呆道:“若你是凤凰明王……那我的阿冽,什么时候回来?……”
摹冽别开目光,沉默片刻,道:“他只是我无数转世之中的一世,过去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不……”燕执摇头,攥住摹冽的手腕,手中的银碗打翻在床沿,顺着床沿滚落在地,滚烫的热粥洒了一手,也不知道疼,“你骗我的,对不对?……”
其实燕执知道眼前的人没有骗他,只是他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他的阿冽不在了。
若是他的阿冽,又岂会忍心叫他在女娲之境外跪上万年,不肯看他一眼呢。
这一回,无需摹冽赶他,燕执自觉便离开了女娲之境。
倘若他所爱的那个摹冽不会再回来了,那么他继续留在那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回到九重天宫,燕执路过瑶池边时,曳灵神君从虚空中迎面走出,想来是感知到他的气息,专程来寻他的。
曳灵神君望着他的眼底带着浓浓的担忧:
“阿执,你回来了……”
“嗯。”燕执眼底布满红血丝,脸色苍白,但还是尊敬地道,“祖母。”
曳灵神君见他这般模样,心痛不已,低声劝道:“阿执……你同他之间,没有缘分,别再想他了。”
“上一世,他在九重天受了那般多的苦,为了护你免去天罚,甘愿被众神所误会,身陷囹圄亦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你欠他的……将来找机会再还,但是别再想他了。”
“他如今贵为凤凰明王,命格强盛,司神谱上你们已不再是彼此的命定之人,你若是硬要同他在一起,难免会违逆天道,被克至气运衰败……”
曳灵神君不免忧心忡忡,他万万想不到,上一世那小魔物,竟是凤凰明王的转世。亦想不到,从始至终,那小魔物都未曾屠戮神明,甚至至死都在保护燕执。
如此深情不悔,便是燕执动了心,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如今凤凰明王已经历劫成功,过去的一切终成过往,便连燕执都只是凤凰明王劫数中的一环因果,燕执若是一直被困于因果中,只怕永远都不会幸福。
曳灵神君本心是想要劝诫燕执放弃摹冽,谁知却见燕执抬起头来,宝石般的绿瞳一点点亮起来,湿了眼眶道:“对……如今我们不再是彼此的命定之人,若是在一起,便有可能会违逆天道,他上一世宁死都要护我免受天罚,今生又怎可能会让我陷入那般危险境地?……”
“他定然是害怕我受伤才故意装出一副让我觉得陌生的模样,他就是我的阿冽……他就是我的阿冽……”
曳灵神君话还未说完,燕执便欣喜若狂地转过身去,半空一道白光闪过,消失在原地。
曳灵神君蹙起长眉,拂袖挥过,亦是消失在原地,须臾,他在云海中现出身形,拦截住化出玄龙原形,正要飞往女娲之境的燕执。
“一段错的姻缘中,天罚不会只降临在一人身上,上一世,摹冽为了保护你,独自扛下了所有苦难,今生,你难道还要害得他同你一起遭受天罚么?……”曳灵神君冷着脸,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说。
像是乍然被人从头浇下了一桶冷水,燕执浑身冷了个透彻,他化出人形,眼眶湿红道:“可是……司神谱上,我们虽不是彼此的命定之人,但我身侧那位置仍是空白的,也没有其余的任何神的名字,这样也不行么……”
曳灵神君:“司神谱由天道谱写,如今你身侧的那位置既是空白的,便是真正的姻缘还未来到,如今你一味与凤凰明王痴缠,他若是不接受你还好,若是接受了你,你到时准备怎么办?”
“是同他一刀两断,将他伤得彻底,还是哪怕违逆天道也要同他在一起,两人一起被九天劫雷劈至灰飞烟灭?”
“他不好容易历劫成功,如今贵为上古神明,所有苦难皆成了过往,难道你要亲手将他从神位上扯入地狱么?”
“阿执,这便是你口中的爱吗?倘若是,那未免也太过于自私了。”
那字字句句,都刀如剑般刺在燕执的心头,他眼中淌出泪,顺着面颊滑落,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他是这世上最希望摹冽好的人,他怎么忍心将他拉入地狱。
曳灵神君:“那便放过他……”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燕执无声无息间,已然泪流满面,他想起从前同摹冽在一起时的一幕幕,想起摹冽埋头认真为他剥虾的模样,想起摹冽站在他身侧,低着头为他研墨,想起摹冽笑着说,想做他的妾,想起摹冽在床榻上,面容苍白地想要凑上来吻他,他却冷着脸避开时,摹冽失落的模样。
那一切的一切,在不经意之间,早便深深刻入了心中,如今要放开手,便好像要将一支早就长在血肉中的箭生生挖出来,令他觉得连呼吸都会疼痛。
他的每一寸毛孔都在叫嚣着不舍,他觉得自己做不到,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做到。
爱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占有,有时候放手,未必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好……”燕执回道。
他可以放过摹冽。
但他没办法放过自己。
曳灵神君见燕执答应了,松了口气,抬手覆上燕执的肩膀,轻声道:“回去吧。”
回到九重天之后,燕执便将自己关进了贱魔居之中,谁都不肯见。
自十九万年前,燕执游走在六界之间寻找摹冽时,九重天上的政务便全都交回给燕旌处理了。
他曾受师尊教诲,立志要心怀天下苍生,可是天下苍生有众神眷顾,唯有他的阿冽无人疼、无人爱,因此他哪怕拼了命也要寻到他,想要将从未给过他的好全都补给他。
可是燕执万万想不到,当他终于找到摹冽的时候,对方已经不需要了。
而他,也早就失去那样的资格了。
在贱魔居之中发生的事情其实都不太好,但唯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摹冽残留下来的气息,恍惚间还能看到摹冽站在屏风旁边,对着自己笑。
贱魔居中的任何一样陈设都未曾动过,仍保持着从前摹冽离开时的样子,甚至那件摹冽曾经穿过的披风,都还放在床上,那十八万年间,燕执在寻找摹冽归来的间隙,都会亲自将这残破殿宇打扫一遍,除了自己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贱魔居其实早就不叫贱魔居了,燕执亲自砸了那牌匾,将这座殿宇命名为“归巢”。
他知道摹冽往后回来,应当不会想继续住在这里,但他想要摹冽回到自己身边,他发誓,他会给摹冽一个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