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查尔斯咬牙切齿地扶着腰,艰难地坐直,又转过来扶杰。
他们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周边,皱巴巴地揉成了团。就这么赤身裸体地在野外睡上一夜,不头疼感冒才是离谱,两个人难受地呻吟着,胡乱地掀开身上盖着的东西——那是一层厚厚的花瓣。
但触感和色泽似乎不太像是花瓣……
查尔斯突然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花瓣中爬出来。
“杰!快把那些东西弄走!”查尔斯气喘吁吁,“花瓣里面有、有虫子!”
他其实不太确定里面是不是有虫子,但感觉到有东西在里面蠕动。大小上不像是蛇,那八成就是虫子了。
“什么!操!操!”杰猛地翻滚起身,拼命扑打着身体,还不忘剧烈地抖动皱巴的衣服,试图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抖出来。
天色还没有全白,森林周围蒙着晨雾。
雾气发灰,并不像是寻常的乳白色,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幻觉,亦或者一场诡梦。白天的花海似乎不如晚上那样庞大和美丽,规模上似乎还比不上公园,而且昨夜那些怪人也全都失踪了,唯独孤零零地大理石高台还在原地,台下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燃烧过的痕迹。
不过查尔斯和杰此刻都顾不上这些,他们疯狂地整理好衣服,连周围的环境都来不及看,彼此搀扶着,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冲向了森林中的小路。
这趟路走得很艰难。他们又渴又饿,又痛又累,身体的不适却还是小事,更强烈的是内心残留的尴尬。
尽管在一起有好几年了,感情相当好,连结婚和养育小孩的事都摆上了日程,可昨夜发生的事……对他们两人来说还是有些过分狂野。
返程的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甚至不敢和对方对视,偶尔手指相撞、视线相接也匆忙避开,难言的尴尬贯穿了整条小路,不过也正是因为情绪激荡得太厉害,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离开森林。
一旦能看到矗立在沙滩上的别墅,两人就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们放缓速度,终于能打量彼此的样子。
这一看之下,查尔斯和杰更尴尬了:红肿的咬痕,摩擦到发红蜕皮的皮肤,发丝间夹杂的叶片杂草,还有衣服上不在草地上打几十个滚都绝不可能弄出来的折痕……
简直是对他们昨晚做了什么事不打自招。
查尔斯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说:“我们该不会被老板开除吧?在这种地方被开除的话……也不知道岛上有没有宾馆,能不能刷卡。”
说到工作,杰就还挺理智的。他发出干笑:“不至于吧哈哈哈、哈哈……老板应该不至于为这种事开除我们,她自己在这方面可不讲究多了,我们俩再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男友关系……”
“姐姐确实不会因为你们两个半夜在外面野合开除你们,但是背后说她小心眼的话,她会真的小心眼给你们看哦。”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钻进他们的耳蜗,吓得杰猛地转身,差点儿闪了腰。
老板的妹妹,伊芙琳,头戴一顶宽沿遮阳帽,穿着堪堪遮住膝盖的碎花吊带裙,赤着脚坐在森林与沙滩的交界处。
一本摊开的书放在她的大腿上,她用一根手指把帽子往上顶,正仰着头注视两人。
“早上好,凯拉小姐。”查尔斯客气地问好,同时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杰的后背。
“早上好,查尔斯,早上好,杰。”伊芙琳说,“我想你们昨晚在森林里玩得挺开心?”
“啊、这个,凯拉小姐,很荣幸认识你,不是你看到的这回事,我是说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杰语无伦次,“我、我可以解释!”
伊芙琳奇怪地说:“解释什么?我说错了吗?你们昨晚没有在森林里野合?那你们搞成这个样子——”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两人,“——难道你们是去森林里生孩子了?”
查尔斯心中一跳。
繁衍。这个词撞进了他的脑中。
但立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神经质,自嘲地想他们昨天可能确实是不小心误入了邪教的祭祀现场,但这个邪教除了比较淫乱外其实也没有别的危险性,真要说的话,其实连淫乱都算不太上,他清楚地记得昨晚根本没有人尝试过加入到他和杰之间……
这里毕竟是远离城市和文明的海岛,原住民之间可能会有些特殊的文化。在岛民的文化里,公开进行这种,呃,繁衍行为,可能是传统的一部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羞耻和不可言说的事情。
没准他们连邪教都算不上。他们只是不小心误入了,大概是年轻男女之间的联谊活动?某种相当小众的——情人节?
他们节日的表现委实过于开放了一些……但毕竟是远离文明的地方。
查尔斯轻咳一声,把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词,试图多和偶像聊几句的杰往后面推了推,说:“抱歉,凯拉小姐,我们想先回去洗漱一下。”
他略微提高一点声音:“是吧,杰?”
“啊!是,对对对,是是,”杰这才想起他们此刻的形象,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微微下垂的眼睛几乎立刻就变得水盈盈的,他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下面,“凯拉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们这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查尔斯暗骂。
“没关系哦。”伊芙琳说,“现在还那么早,姐姐根本不可能醒着,又没有耽误工作。你们是情侣嘛。恩爱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呢?哪怕稍微耽误一点工作,姐姐也能谅解的。她自己比你们更不讲究,没什么资格站在道德高点指责你们的。”
她用了他们刚才的话,这叫查尔斯分不清伊芙琳到底是在明嘲暗讽,还是真心安慰。
不管她真实意思是什么,杰反正是感动得更加眼泪汪汪了。他含情脉脉地伸出手,说:“凯拉小姐……”
见鬼!你手上还有牙齿印呢你低头自己看看啊!查尔斯保持着社交微笑,在心中咆哮道。
伊芙琳毫无异色地和杰握了握手。
“快回去吧。”她轻柔地说,“姐姐和希克利都还没有醒呢,如果你们不想让他们知道的话——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哦。”
她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人的职业是童话作家的缘故,伊芙琳的一举一动总是带着点幼稚园老师般的孩子气。意思是说,不是她自己孩子气,而是她似乎习惯以对待孩子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人。
查尔斯拉住还想继续搭话的杰,步履不稳地走向别墅。进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森林,却注意到伊芙琳没有低头继续看书,而是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见他望过去,伊芙琳笑着举起手臂朝他们招手。
杰傻乎乎地抬起手臂,也要朝她招手,被查尔斯骂了句“白痴”,用力扯进了屋内。
两个人急匆匆地挤进了浴室,还好别墅给每个卧房都配备了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而且足够好几个人一起活动。洗澡和换衣服的时候,杰突然问起一个问题:“查尔斯,你说,凯拉小姐这么一大早起床看书就算了,干什么专门跑到那个地方?”
查尔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懒得想,随口敷衍道:“可能她是觉得那边风景比较好吧。”
“风景好的地方在一楼的阳台啊。”杰不依不饶。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搞文学创作的人,可能脑子和普通人比也不太一样。再说她又是老板的妹妹,以老板的风格……”查尔斯撇撇嘴,“受得了老板的,哪怕是亲人,脑筋估计也不是特别正常。”
杰生气地说:“不要这么讲伊芙琳!她哪里不正常了?伊芙琳就是人很好。你看几本她写的书就明白了,伊芙琳心胸开阔、思想开明,本来她的脑子就很好了,真人还那么漂亮。伊芙琳简直是个完人!”
“你说的那些词也能套到老板身上。”查尔斯没好气地说,“你觉得老板算是完人吗?”
杰不吭声了。
他们迅速地洗漱和整理完毕,互相帮助着上了药。两个人的行礼都是查尔斯整理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根本没带药,但杰从洗漱包里摸出了药给他。
查尔斯狐疑地盯着他看,杰有点窘地别过脑袋,小声说:“是我之前为度假准备的,结果一直没能成,我也忘了拿出来……”
折腾好之后两个人都累得差点瘫在床上。还是查尔斯挣扎着把充上了电的手机拿出来,打开看了看时间。
才凌晨五点。
老板最早也是中午才起床,那意味着他们还能睡上一会儿养精蓄锐……
休息前查尔斯记得定好闹钟。他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伊芙琳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奇怪,她这么一大早起床跑到外面专门看书?根本不像,这行为倒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可能她就是在等他们吧……查尔斯想,老板的妹妹可能还是关心老板的电影的。他之前瞥了一眼,摊在伊芙琳腿上的是剧本,她在这里能看什么剧本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能是看着看着就就想找人聊聊或者商量一下。
但是聊剧本找他们两个干什么?他们只是助理而已。真要找人聊的话应该找老板才对,老板没起床,那也应该去找导演聊剧本——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查尔斯想起昨天的时候那女人说的话,她说什么来着?
“两位也是今天登岛的客人吧”,她说。
“也”,她说。
老板、老板的妹妹、老板妹妹的暧昧对象都留在别墅里没有出门。导演说是住在二楼,但他们从头到尾其实都没在老板的房间里看到过导演。
昨天晚上导演也去了那里吗?而且还比他们更早到?
查尔斯剩下的体力支撑不住他继续思考了。再说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导演昨晚也在,大概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和岛上的原住民们做快乐的事情吧……
不管导演是不是和老板有一腿,反正老板也不会在乎。
这种岛屿上也不用担心狗仔和爆料,算是海岛唯一的优点。既然这样,也轮不到他一个助理担心。
不过等会儿看到老板还是得问一声导演,昨天那情况真是挺渗人的,从他们俩的经历看,危险倒是不至于有多危险,但导演万一被吓着了、受伤了什么的,早发现早解决……
查尔斯匆忙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了事情,一头栽倒在幸福地打着小呼噜的杰的身边。
“姐姐?”伊芙琳头也不抬地问。
伊薇悄悄圣象伊芙琳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直起身,气恼地叉着腰:“怎么回事?你是有超能力还是怎么着?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我走动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还以为魅魔的脚是蹄子呢。走路应该很响亮才对。”伊芙琳合拢书页,把伸直的腿的盘起来,按摩着僵硬的肌肉,“姐姐今天起得很早呢。”
“确实是像羊一样的反关节双腿也确实是蹄子的脚,但又不是动物……我们可是高明的掠食者,接近的时候就像幽灵一样安静。”
她在周围走了一圈作为示范,厚重的枯叶在她的脚下饼干一样碎裂,但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更像是走在泥泞的湿土地上,就连她双脚陷进枯叶碎片中的样子都和走在湿土中很像。
她在沙地上蹭干净脚底,紧挨着伊芙琳坐下,说:“你觉得剧本怎么样?”
“挺好玩的。”
“恐怖吗?”
伊芙琳想了一会儿。
虫鸣在森林中肆意泼洒,像狂风时从树叶上滚落的露水。清晨的阳光在雾气中涤洗出无数条圣洁的光带,那场景颇有几分圣灵登场的玄妙。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此地此景,毫无恐怖的氛围。
“我不知道。”伊芙琳诚实地说,“我感觉就是个很普通很日常的故事……还有点没头没尾的。主角在里面好几次又是哭又是叫的,我都看不懂。我还算是勉强能理解怕黑、怕一个人,可是,看到蝴蝶到底是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话不知怎么戳中了伊薇的笑点,她古古怪怪地嘿嘿笑,张牙舞爪,挤眉弄眼。
场面顿时有点恐怖起来。
至少伊芙琳觉得伊薇像是突然发病了似的,再想想,让魅魔发病的能是什么?完全不了解,想必对人类来说更会导致严重后果。这可不就开始有恐怖气氛了吗。
伊薇敏锐地停下来。
“我感觉你在心里说我的坏话。”她说。
“没有哦。”
“……我就当你没有吧。”伊薇说着,忽然感叹起来,“其实你大部分时候都是完全免疫对魅力免疫的,伊芙琳,你这样也不好啊,对魅力免疫这事儿你懂吗?看到高魅力的生物你是完全不过检定的,想想看,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在你眼里估计都是古神之貌……”
伊芙琳淡定地说:“那古神也有长得美和长得丑的区别吧。”
伊薇都给她这么一句神来之笔给说愣了:“嗯?嗯???啊这,这就……”
她突然进入了某种哲学思考当中,喃喃自语道:“你如果看习惯了古神之貌的话估计……估计对你来说古神还真有美丑之分……”
“剧本我看完了。我觉得挺好演的,哪怕是姐姐的演技也能完全掌控。毕竟百分之九十九的剧情都是在努力描绘渲染周围的宁静风貌和主角的美丽外表。”伊芙丽说,“我唯独只好奇一件事,就是剧本里提到的‘美到无与伦比的蝴蝶群落’。这是要靠后期特效的吧?”
伊薇笑了。
“你以为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你吃腻了名利场的人,想给纯洁的偏远小村一点裸体震撼。”伊芙琳说,“不过也可能是另一种发展,比如看似纯洁的村庄实际上藏污纳垢,宁静安稳下的黑暗面令人作呕之类的。终归都是你想换个地方换个口味吧。”
伊薇知道伊芙琳的心情不佳。她假装没有感觉到伊芙琳的话中带刺,笑嘻嘻地解释道:“我们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这里的特产——蝴蝶。”
伊芙琳有点感兴趣了:“比光明女神闪蝶、天堂凤蝶、歌利亚鸟翼蝶还漂亮的蝴蝶?”
“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只要是亲眼见过它们的人都会这么讲。没有之一。”伊薇赌咒发誓般说,“它们只在这座岛上繁衍,从生到死都在岛上,没有流出任何影像资料,所以外界根本不知道还存在这种蝴蝶。”
“噢!我想看看。在哪里能看到?现在是观赏季吧?你们都特地跑过来拍电影了。”
“它们和绝大部分的蝴蝶习性不太一样……比如它们一年四季都是□□期,所以随时都能观赏。这种蝴蝶在岛上到处都是,你肯定也见到过。”
伊芙琳想起了她在窗帘背后捡到的那只蝴蝶。
“我之前好像捡到了一只快死的……是很漂亮,可是还远远不到‘世界最美’的程度啊。”她失望地说。
“这种蝴蝶在□□期和产卵后完全是两回事,完成繁衍任务之后它们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就像饿得骨瘦如柴的人一样,你看一个皮包骨的骷髅架当然不觉得这个人美了。你想啊,要是一个人跟个鬼似的还让你觉得好看,巅峰期时会有多美?”
“想不到。”
“……总之就是这样!等拍摄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看蝴蝶,你把雅各也叫上,到时候我们拍电影,你们自己找地方玩儿去。”伊薇精神振奋,“多好的安排!多完美的发展!”
伊芙琳问:“我就不能自己带着雅各去看么?”
“你不认识路啊,宝宝。这座岛上也没有地图,导航在这也不管用。”伊薇站起来,“千万别自己乱跑哦,这座岛很多地方都相当原始,在奇怪的地方迷路的话是真的会死在里面的。”
她拍拍伊芙琳的肩膀,态度又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倒是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想要伊芙琳在岛上乱跑。
她朝别墅走去,背影如支起上半身的蛇一般摇曳。
伊芙琳久久凝视着伊薇的背影。
就在此时,一个背着画架、拎着手提箱的男人从森林中走出来,不紧不慢地从伊芙琳的身旁经过。
等他走远,伊芙琳低下头,又一次阅读起剧本。
闹钟响了。
杰还在半醒半睡当中,还没睁开眼就轻车熟路地用手肘去推身旁的人:“醒醒,查尔斯,起床了。”
他的手落了个空。
“查尔斯?”杰的手在查尔斯该在的位置上乱摸一通。
大部分时候查尔斯都是他们两人当中负责、谨慎的角色,承担着许多重任,但这不是说查尔斯就像机器人一样刻板。好比说,可能是由于平时想得太多的缘故,查尔斯的睡眠质量非常差,很难入睡,也能难清醒。
每天早上,杰都负责叫醒查尔斯。
这不算苦差事,然而有经验的人——不管是反复叫醒别人的经验,还是反复被人叫醒的经验——都知道,这是个麻烦差事。
查尔斯会一遍又一遍,含糊不清地说“五分钟”、“再睡五分钟”、“只要三分钟”,而杰会一遍又一遍,耐心地走到查尔斯身旁将查尔斯叫醒,直到查尔斯成功起床为止。
杰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别的办法,比如省略掉前面几次叫醒的步骤,直接在关键时刻强行督促查尔斯起床。
这确实很有效果,也能让查尔斯稍微多睡几分钟,然而紧随而来的后续是查尔斯会保持一整天的低气压状态,心情恶劣,缺乏耐心,而且还会拒绝交流。
就好像那抢来的几分钟赖床时间很重要似的。
——如果查尔斯真的很想抢睡几分钟,那么,这几分钟肯定就真的很重要!
所以杰养成了习惯。每次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他就在自己起来前先叫查尔斯一次。穿好衣服再叫一次,洗漱时叫一次,准备食物的间隙叫一次,早餐好了最后叫一次。查尔斯总会赶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从不早,也从不晚。
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我也刚醒没几分钟。”查尔斯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跟着他的声音一起进门的是咖啡的香气,“我做好早餐了,快出来吧。”
查尔斯不太会做饭。可能是因为他是英国人。查尔斯做东西不是过熟就是过生,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尽管都还不至于到难吃的地步,可对杰来说已经属于一种慢性折磨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处,查尔斯经手的可入口的东西里,咖啡的味道香醇可口,堪称异军突起,所以他们家咖啡都是查尔斯煮。
杰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紧邻着卧室的就是小客厅,桌子上摆着两盘……还好,是意大利面。
杰松了口气,对着别的东西他还真的没法违心地夸出来。
他们在桌边坐下用餐,杰虽然有点奇怪查尔斯的异常表现,但也将此归咎于上岛后一系列古怪事件的后遗症。
意大利面煮得有些硬,番茄酱倒多了,煎蛋的一面略微焦黑,却神奇地保持着溏心。总体来说,是符合查尔斯水平的一餐。
“你的厨艺进步了不少呢,查尔斯。”杰闭着眼睛说瞎话,“说,是不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在家里练过?”
他不担心被查尔斯觉察到在说瞎话。
做饭难吃的人普遍味觉不怎么灵敏,否则自己边做边尝,再怎么也会有所进步吗,而和他在一起之前查尔斯经常做饭,却从未有过任何进步。
显然,在查尔斯自己看来,他做的食物不算好吃,但能凑活。
“没有练,做饭而已,虽然做得特别好吃很难,做得不难吃还是很简单的。”查尔斯理所当然地说。
食物只有好吃、很好吃、非常好吃和难吃这四种情况!杰在内心尖叫。
他微笑着点头同意:“我想也是,你做什么都很容易上手。”做饭除外。
吃完之后杰才想起来要问:“这些食材都是哪儿来的?”
“厨房里都有。冰箱里也塞满了各种吃的,我猜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准备好的吧。他们肯定也事先打扫过卫生,我之前在浴室和床脚看过,一点灰尘都没有。”查尔斯一边把锅碗丢进洗碗机一边说,“不知道是哪家公司做的,临走前可以要张名片。不贵的话我们家也交给他们。”
杰在眼皮下面翻了个白眼,懒懒地说:“我就知道你对我打扫房间不满意。”
“什么?不,我的意思是……”查尔斯停顿了一下,好像他也不清楚该不该把话说出口。
但他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得考虑孩子的事情,对不对?养育孩子是个辛苦的事情,我们的工作性质又要求我们长期在外。等有了孩子,我们就不能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工作,收入肯定会减少一部分,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会变少。坦诚地说,我认为我们几乎不能再拥有什么‘独处时间’。对有孩子的家庭来说那是奢侈品。说到奢侈品,我们也不能再花那么多钱在紧追潮流上了,说到底我们也不是明星,没必要穿得太好。”
“如果我们穿得不好看会被误认成直男的。”杰脱口而出。
是啊,孩子。
到目前为止他们俩还没在孩子怎么来的问题上统一结论,然而一起养育孩子的事情是明确了的。杰始终认为孩子才能让一个家庭真正完整,那倒和传播基因的事情无关,纯粹就是——想想看,一个家里,如果没有孩子,如果不能目睹孩子成长,那该有多可怕啊!
一个没有孩子的家还算是完整的家庭吗?当然,当然,总有些人不想要孩子,杰同情他们,他们将缺少无数种快乐。人各有志吧,他倒不至于贬低那些人……再说有些人不要孩子对孩子才有好处,生孩子是叫孩子受苦。
就比如老板这种人吧,你能想象她生孩子吗?让老板养孩子就更离谱了!简直不敢想象老板的孩子在耳濡目染下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老板就应当单身一辈子。
孩子当然是会有的。可是,有了孩子之后的生活是什么样?这就是杰从未真正考虑过的东西了。
他是有想过,可再怎么想也只有一些粗糙的、模糊的图景,他们会变得比以前更忙,他们的房间里会塞满孩子的用品和东西,家里的边角需要用防撞条包裹住,诸如此类。
他想得更多的是买些什么样的亲子装、亲子玩具,怎么在家里规划出一个陪着孩子一起玩的角落,更进一步的是该怎么在孩子稍大一点时候告诉ta为什么ta有两个爸爸而不是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告诉孩子不管ta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个家里都不会被压抑和批判,ta可以按自己想要的方式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然而,查尔斯的话却如此真实,一下子就戳破了杰的幻想。他近乎惶恐地意识到,他们真的会有孩子,他们的人生真的会模样大变,这种改变会深入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并且绝无回头的可能。
要不就算了吧——这句话冲到了嘴边,又被杰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