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这儿。”宋涵说。
秦窈委屈巴巴地坐了下来:“我记成七点围读了!啊啊啊,我该死!”
她说完又马上把剧本递了过去,可怜兮兮的:“宋涵宋涵,你帮我看看剧本吧,我想听你给我讲讲,这是我第一次拍电视剧。”
听秦窈自己说的,她现在是签的创达,其实按她和张邈远的家族深交,她还能被韩沫不待见也挺奇怪的,而且这次张邈远并没有把秦窈塞成女一女二,而是女三,宋涵是真的有点意外。
宋涵拿过秦窈的剧本,刚分析了几句,门口就闹哄哄的,一屋子人都抬头看过去,就见张邈远出现在了门口。
看到自己大老板来了,众人都翻了翻手上的剧本,心想,我们这戏会很火吗?怎么老大都来探班了。
导演制片人一群人围着张邈远,张邈远只是简单地扬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别理我,忙你们的意思。
他做罢就走进了屋子,直径走到韩沫的跟前。
张邈远虽说三十四,但确实是好看,而且人家还是在这圈子顶层的那一类人,韩沫被他盯着,一时绷紧了脊背,但眼里也带着点期待。
“不好意思,你可以坐到旁边去吗?”张邈远说,“我想坐这里。”
韩沫:“......”
宋涵简直想要笑出声。
韩沫咬着嘴唇难堪地移了一个位置,张邈远礼貌地说着谢谢,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宋涵的右边。
“你去哪儿你怎么不跟我说?”张邈远侧头看宋涵。
昨晚的开机宴张邈远当然不会和宋涵在大厅吃饭,他和制片组导演组在包间里吃,宋涵认为一般这种应酬都少不了喝酒,他吃完给张邈远发了个消息就和秦窈回酒店了,上午怕他宿醉自然也没叫他。
白天在剧组里晃了一天张邈远没逮到他人,没想到这会儿又跟来了。
此时宋涵还想着韩沫那个吃瘪的表情,嘴上忍着笑,头也不抬地回:“没听说围读剧本出品人要参加的。”
张邈远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宋涵手上。
宋涵手里拿签字笔给秦窈勾着剧本的重点,偶尔还备注两句,像是怕秦窈看不清,他备注的字虽然小,但每个字都很工整。
“你自己不用读吗?还帮她看剧本。”
宋涵直接说:“女主角不待见我,不会和我合读剧本的。”
张邈远一挑眉,直接转头看了一眼韩沫。
韩沫正在和男主悄悄说着什么,被张邈远一盯,整个人像开小差被教导主任抓住了一样,立刻挺直了背看剧本。
张邈远回过头来:“怎么了?”
宋涵笑:“被我欺负了。”
张邈远说:“真的假的?”
宋涵点头:“真的啊,我骗你干什么。”然后凑近了一点张邈远,态度诚实:“我们有过节。”
“她因为喜欢李淇风,被我怼过。”
张邈远却很敏锐:“你为李淇风怼她?”
宋涵很自然地回答:“那可不,我不怼谁怼。”
张邈远又凑近了一点:“哦?”
有些事宋涵自知是瞒不住的,只要一上镜,他和韩沫的那点嫌隙必定暴露,与其等张邈远问,不如他先发制人地说。
宋涵往后退了一点点,一副闲聊的姿态:“我做李淇风助理的时候,她和李淇风在一个剧组,每天给李淇风塞零食,晚上跟李淇风回酒店,严重影响到了李淇风的工作生活,我就正面杠了。”
这是真的,韩沫当时是一个投资人硬塞进的女二,一见李淇风真人就找不到北了。其实她做的过分的事远比宋涵说的多,她甚至偷偷拿走过李淇风的水杯,或者换下的衣服,李淇风面上平静如水,但只用从他细微的眼神宋涵就看得出来,李淇风烦她。
所以那天回酒店,韩沫再来敲李淇风房门要送水果的时候,宋涵毫不客气,当着她的面把水果一股脑地倒进了垃圾桶,然后说了一句,韩小姐请自重。
张邈远真心夸赞道:“够辣够厉害。别人助理都在唯唯诺诺,你就敢作敢为了。”
宋涵低头又去勾剧本:“你以为我那高薪白拿的,我给李淇风做助理的那段时间,可是他最清净的时候了。”
这也是真的。大多数明星助理都是都拿着低薪干着全职保姆的活儿,正主说什么就干什么,但宋涵不行,他总嫌有些人和事太磨叽,而且他和李淇风太亲密,比旁人了解李淇风得多,很多时候不用李淇风说,需要推的事,需要拦的人,他自有主张,别的助理都叫小张小赵的,他在李淇风工作室,人家都得叫他名字或者叫声涵哥。
“那你为李淇风应该得罪了不少人吧。”张邈远管中窥豹。
宋涵点头。
例如殴阳箐,大概那时候就不太喜欢他了,毕竟她一个正牌经纪人,却被一个助理抢了半壁工作和声望。
所以她很多时候就喜欢唱红脸,那些要唱白脸得罪人的事,她总是耍着心机让宋涵去做,冠名为都是为李淇风做事。宋涵当然看得透,只是懒得和她计较。
“应该不少,我也不记得了。”宋涵现在依然一脸无所谓,“像韩沫,我也是觉得眼熟,想了一阵才想起来的。”
张邈远静默了几秒,拍了拍宋涵的肩:“别怕啊,现在我罩你,谁要给你脸色,你向我打小报告。”
宋涵手里的笔一顿,笑了出来:“你这是仗势欺人。”
张邈远很理所当然:“出品方永远站在权利的顶端,况且这还是创达的戏,我是最高权利人。”
这话倒是真不假,放早些年,导演参与选角再正常不过,这些年导演都没有什么话语权了,资方稳占高地,想塞谁塞谁,想踢谁踢谁,你要不满意,你要么闭嘴要么走人,都不带理你的。
其实张邈远这话被旁人听到还挺欠揍的。现在大环境普遍处于一种好剧没人投,烂片一大堆的境地,资本二字开头,大多都不讨人喜欢。
只是宋涵却不觉得说这话的张邈远有多讨人嫌,反而觉得他挺搞笑的,而且说起来他自己也算是“带资进组”的,顺势就竖起大拇指:“嗯,有钱确实了不起。”
张邈远靠在椅背上,点点头:“本人平生最大的本事,不是我的运筹帷幄,足智多谋,而是我投得一手好胎。”
资本家那么多,倒是第一次听有人直言自己会投胎的,宋涵心里笑着,又夸张地为张邈远鼓了两个无声的巴掌。
这确实是个有胆子又无所畏惧的男人。
一般六点围读剧本,不到凌晨是结束不了的。
宋涵给秦窈勾画了满满当当的重点,秦窈开始还看得认真,到后面也就迷迷糊糊了,拿剧本支起一道屏障,人躲在后面打瞌睡。
时间越久,读书的声音越小,到最后只有导演编剧一群人在那里唠上了,还大有越讨论越激烈的架势。
剧务进来发了提神的饮料,张邈远开了一罐递给宋涵,宋涵摇头:“我不困。”
张邈远就把饮料收了回去:“不喝也好,不然回酒店又该睡不着了。”
宋涵转头看张邈远:“你不困吗?一直坐在这里干什么?”
张邈远说:“我除了陪你,还能干什么?”
宋涵哑口无言,只有低头继续去看剧本,但没人和他对戏,围读的意义就少了一半,他发了几秒的呆,把剧本分了一份给张邈远:“你反正没事,和我对戏怎么样?”
张邈远瞬间来了兴趣,放下手机:“好啊,我念哪里?”
宋涵指了指:“这里。”
张邈远这些年只有大制作的剧本会拿给他过目,而且创达在国外的公司只拍电影,此时拿着此类剧本还觉得新鲜,况且还是让他和宋涵对戏,马上把那一页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然后清了清嗓子,想要深情并茂地读台词。
“齐厉景,我们小学就认识了,却没想到你是......”
“等等等等。”宋涵打断他,“不是不是,你看前缀的描述啊,女主在哭诶,是歇斯底地质问,你如果是想要有感情地去读的话,你这个声音实在太萎靡了,你也......”
“意思是我要大声?”张邈远又看了一遍剧本,忙道,“哦哦,我知道了。”
宋涵刚想问你知道什么啊,就听见张邈远眉头一皱,大喊一声:“齐厉景!”
宋涵一把捂住耳朵。
整个会议室的人全部一哆嗦,那些打瞌睡的都猛然惊醒,秦窈头一晃,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
众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他们的大老板眉头紧蹙,一脸凶神恶煞。
整个空间安静了几秒,瞬间又传来嘈杂哄哄的读书声。
仿佛一班上晚自习开小差的学生被校长抓了包。
张邈远自知用劲过猛,很自然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方法还挺好使。”
宋涵哭笑不得,这太不符合张邈远的设定了,按他现在的气场,他应该是一个思维缜密,老成持重的人,但转念一想,谁没有个童心未泯的时候。
张邈远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应该也是个愣小子吧。
“我刚才还想说,你也可以不用感情读,直接读就好,”宋涵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不影响我。”
张邈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宋涵的脑子调侃了一番,依旧决绝:“不行,既然要来,那就带感情。”他说完又把那一页看了一遍,反复酝酿情绪。
宋涵知道演技这个东西,要不你天生有,要不你就后天训练,反正不可能瞬间突破,生怕自己耳朵再来聋一遭,他靠近张邈远,手指戳到剧本上:“也不需要太用力,它这个情绪就是悲愤,而且悲比愤多,主要还是带哭腔。”
张邈远微微侧过脸,就只看见宋涵的鬓角和耳朵。
宋涵的头发不算长,就是那种很自然很清爽的长度,带着点洗发水的花香。
鼻子闻着那点子花香,耳朵听着宋涵专心致志的解说,张邈远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就记住宋涵的耳朵很白,耳朵顶端的轮廓没有那么饱满,缺了一个小角。
末了,张邈远老实说:“我还是像个机器人一样读吧,要我愤怒容易,要我哭太难了。”
宋涵觉得自己口水白费了,但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痒,便摸了摸耳廓:“行吧行吧。”
那个缺了的小角被宋涵的手挡住,张邈远也就收回了目光,毫无情绪地念起剧本。
“齐厉景,我们小学就认识了,却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虚伪自私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宋涵看着剧本,眉头顿时变得舒缓,甚至扬了一下眉头,嘴角扬起一抹微微冷笑。
“你看错我?当初追我的人是谁?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看错人了?”
“苏茗,你的脑筋简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能忍你这么久已经不错了,轮得到你对我评头论足?”
他的声音因为怕影响别人压得很低,但穿透力依旧很强,情绪也十分到位,冷嘲热讽又咄咄逼人。
张邈远在这一瞬间有点和秦窈感同身受了———原来接不住对方的戏是这种感觉。
自己就像个二百五,除了会说话,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是,焦灼和困窘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张邈远忍不住想那些没演技还硬要上的人是怎么顶住这种感觉的。
见张邈远不动,宋涵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张邈远这才又读道:
“齐厉景,你是人吗?你是不是没有心?”
“我有啊,你如果不那么刨根问底,我可以依旧对你很好,我是想和你结婚的———你作为结婚对象,很合适。”
“你太恬不知耻了,是不是忘了你已经出轨了,竟然还说这样的话。我现在问你,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吗?”
下一句宋涵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张邈远抬眼,宋涵才哼笑一声,说:“不就是七年吗,时间有什么意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不想过,行,我们分。”
这一句读完,两个人一时都没吭声。
齐厉景这个渣男角色人设虽然单薄,但情绪其实比较复杂,他高傲自负,又道德败坏,典型的斯文败类,演含蓄了不渣,演过激了又没味道,但只从宋涵这几段台词来看,情绪还是到位的,旁人听见估计都想揪着打他一顿。
张邈远不知道宋涵是不是陷入了这种复杂的情绪,脸上竟然还挂着冷冷的笑。也或许是因为他记起了别的。
砂锅既然已经打破,捡几个碎片来为自己铺路完全无伤大雅,甚至合情合理。
“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多久了?”张邈远好奇地问。
宋涵从剧本里抬头,稍微思考了一下,指着剧本说:“比他们还多一年。”
这个答案张邈远始料未及,宋涵就看着他眉头微蹙,也就笑了一下:“虽然之前你让我心里别有负担,但你看,这不是我不想,这本来对你就不太公平。”
张邈远问的却是:“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出轨的。”
宋涵说:“两个月前。”
张邈远嘴唇微微裂开,发出“哎呀”的声音。
然后他说:“那你比我想的更难过吧?八年了啊,这对你来说太突然了吧。”
宋涵愣了一下,看了张邈远良久。
好像第一次有人问他难不难过,连谭亦青都没问过。
谭亦青只是疯狂地骂李淇风,然后决绝地让两人分手。谭亦青其实挺好的,他只是感情没有那么细腻,而且谭亦青一直认为宋涵比他果决多了,当初说解约就解约,说退圈就退圈,总觉得他什么都挨得过去。
但其实得知李淇风出轨后的好多个晚上总睡不好,梦里总会出现一些以前的晃影,醒来就觉得头晕目眩。进剧组后因为累,倒好了很多,张邈远带他去按脚的那一个晚上,确实是他那一个月里睡得最好的一觉。
他都觉得张邈远喜欢他的那一点感情值钱,他自己那八年的感情,哪有不值钱的道理。就像逼一个爱财的人把上百亿付之一炬,钻心之痛,刻骨铭心。
不过他现在真的觉得好多了,一是时间在流逝,二是遇故人交新友,三是有事业有指望。看起普通的原因,却带着绝对的治愈。
宋涵抿了一下嘴巴,就看见张邈远把手伸进口袋,再拿出来的时候,他打开手掌,手掌中心就出现一颗粉色的棒棒糖。
“不过也没事。”张邈远很平静,“烟会慢慢戒掉的,在此之前,你可以吃我的糖。”
他说到最后竟然在笑:“反正我糖多,吃不完的。”
宋涵看着张邈远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有一股气流,从左心房拐了一个弯,钻进右心房却依旧温热。
宋涵接了糖,轻声说:“谢谢。”
但拿了糖宋涵没拆,他想他应该说点别的话,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突然一个白影蹦到自己的面前,宋涵低头一瞧,竟然是一只纸折出来的青蛙。
宋涵侧头,又看到张邈远还按着另一只小青蛙,他食指按着小青蛙的屁股,轻轻按下,微微松手,小青蛙就跃起跳了一步。
张邈远说:“呱。”
宋涵噗呲一笑:“你有病啊。”
张邈远又伸手去按小青蛙,按一下,小青蛙跳一下,直至跳到宋涵的剧本上。
“你就说我折得好不好吧。”
宋涵拿起小青蛙看了看,诚实回答:“有点东西......但你撕剧本折纸这件事,编剧知道吗?”
他话音刚落,张邈远又“刺啦———”一声撕下一页剧本递过去:“要不要我教你折一个?”
宋涵有点兴趣:“可以啊。折一个跳的远的,你这两个不行。”
张邈远解释:“这纸不好,太软,下次我买卡纸给你。”
他说着就凑近,把手里的纸对折,宋涵就跟着做。
宋涵学得很认真,张邈远也很有耐心,他看宋涵对不准折痕,手指伸过去压住纸张的边缘,说:“那个角对这里,我给你按着。”
宋涵就把边角对过去,他有一瞬间挨到了张邈远的额头,但两个人都没在意,他们现在没别的心思,只是想折一只青蛙而已。
宋涵的成品没有张邈远的好看,但宋涵还是喜滋滋的,用签字笔给青蛙涂上眼睛,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再回头看张邈远,他竟然又折了好些,什么都有,青蛙,纸船,蝴蝶。
宋涵很惊讶:“你考过幼儿园教师资格吗?”
张邈远叠着手里的纸:“以前听议案,我遇见不想听的,话多的,就悄悄撕了议案折纸玩儿,渐渐觉得还挺有趣的。”
他说完递给宋涵一只纸飞机,机型竟然很酷。
“来,飞出去。”
宋涵大概是被张邈远蛊惑了,拿过纸飞机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竟然还带着小时候诡异的执念,对着机头哈了一口气,然后抛了出去。
纸飞机在会议室上空旋转了一周,有人抬起头来看。
宋涵盯着,张邈远突然说:“我在里面写了字。”
宋涵问:“什么字。”
“‘烦恼’。”张邈远笑道,“现在你把你的烦恼抛出去了。”
“别不开心了。”
宋涵心脏一缩,他还来不及回头看张邈远,就见那个纸飞机兜兜转转,最终一头撞在编剧饱满的脑门上。
宋涵:“......”
编剧和导演聊得正嗨,他们已经从剧本聊到海外某知名女星的编舞团队上了,被这猛然一击,撞得两眼一黑。
他捡起偷袭他的事物,瞬间瞪大了眼睛,目光一下子扫了过来。
张邈远伸手一把按下宋涵的脑袋,两个人一下子趴到了桌面上,快速竖起剧本挡住头。
“谁!我写的东西很烂吗!还撕了玩!剧本吃透了吗!”
两个人面对面地把脸颊贴在桌面上,宋涵忍不住笑起来,低声说:“他把剧本的三分之二改改,可能还有救。”
张邈远肯定地说:“创达现在别的不行,投烂片那是一投一个准。”
“那你还投。”
“又不是我投的,我又不瞎,这些项目早八百年就定了。”
宋涵没再问了,后面的事不该他问了,他只是看着张邈远的眼睛,心里暗自想,应该是这样的,张邈远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应该是个阳光大男孩。
其实他现在也是,他只是年龄变大了。
而且还有一个很老气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翻了一下存稿,我都不敢说宋涵以后过得是什么好日子,熊猫头捂嘴哭.jpg。为我张董打call。
梦里张邈远追着他往他头上扔纸飞机。
“我年龄很大吗?我七老八十了吗?我只比你大六岁好不好?”
纸飞机一下又一下戳着宋涵的头,又疼又痒。
最终宋涵跑不动了,停下来插着腰喘气,他忍不住捡起一个纸飞机拆开,里面却没有烦恼两个字,只有李淇风的笔迹。
“宋涵,你要飞去哪里?”
宋涵吓得把纸飞机扔开,又捡起一个拆开。
“你在干什么宋涵?”
又扔开,再捡起一个拆开。
“你喜欢他?”
宋涵慌了,又跑了起来。
“没有,别乱说。”凉风灌进胃里,很痛,“我想忘了你,你别缠着我。”
“你就是喜欢他!”
“滚!别烦我!”
......
惊醒的时候背上再一次被冷汗浸透,宋涵躺在床上喘着气,想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医生,虽然只是偶尔的梦魇,却总能让他心悸。
手伸到枕头下摸了半天,摸出一颗糖来。
张邈远最近一天给他两颗糖,不多也不少,戒烟刚刚好。
这次的糖是粉色的,放进嘴里是清甜的蜜桃味。
宋涵闭着眼睛含着糖,心想梦果然就是荒谬怪诞,他哪里就喜欢张邈远了。
但有些感觉莫名就来的很快,无关情爱,只是说人与人之间的好感。他和张邈远相识的确不算久,唇枪舌战就占了大半,但那小小的另一半,却像蜘蛛细细吐出的一根丝,虽在风中摇摇晃晃,总归是两头两连。
也许是因为那一顿拳,也许是因为一颗糖,亦或者是为他两句关切的话,一个心疼的眼神,反正现在的张邈远和以前的张邈远不一样。以前总觉得不做仇人就说不过去,现在却觉得做朋友应该也会很有趣。
所以,或许,当他能够彻底放下这段八年的感情,开始接受一段新恋情的时候,张邈远还喜欢他的话,他可以考虑和他试一试。
如果不喜欢他了,那就算了。
之后再没睡着。张邈远来接宋涵去片场的时候,看着宋涵的脸,咋舌道:“昨晚做贼去了?”
宋涵接了张邈远递给他的早餐,摇头:“哪有精力做贼啊,是做噩梦,没睡好。”
张邈远问:“梦见什么了?”
宋涵没敢说是被他的纸飞机砸头,只道:“大概是被暴躁的编剧吓到了。”
宋涵坐着剧组专给张邈远配的车到了片场,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主演也刚到。
主演们有剧组配的房车,次一点的就是保姆车,再次就是大巴,按理说宋涵这种没公司没经济人,还是男三的,就该去坐大巴,但偏偏他在众目睽睽中,下了他们老板的宾利,还是张邈远给开的车门。
宋涵想,我完了,大意了,这不是上一次的小剧组,这是两三百人的大剧组,这他这不得被谣言潜规则啊。
一下车,宋涵赶紧躲到了张邈远的身后挡住前方剧组人群的视线,也遮住他自己的视线———只要他看不见,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他。
他看不到别处,就只有去看张邈远的背影。张邈远身高肯定超过一八五,肩宽,腰窄,绝对是那种脱下上衣,能看见结实肌肉线条的体魄。像红杉树,又高大,又笔直。
张邈远微微转头去看宋涵,正对上宋涵看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清澈明朗,就像动画片里说的那样,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还眨巴眨巴,让张邈远瞬间笑了起来。
宋涵哼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把整个身体又缩进他的影子里。
这一瞬间张邈远觉得宋涵这样超像一只小松鼠,显得超乖。他突然想如果是秋天,他穿风衣的话,就可以把风衣掀开一个像树洞的口子,大概可以让他钻进来,这样别人看不见他,他也会觉得很暖和。
但宋涵一靠近人群,就从松鼠变成了泥鳅,找了一个缝隙,滋溜一下钻进去了。
张邈远被逗得笑了一声。
今天上午他们在B组拍外景,是宋涵和韩沫的大学校园主场,这段是回忆的戏份。下午韩沫会回A组和男主角拍内景,就没宋涵什么事了。
拍摄地点在当地的一所大学里,把体育馆当休息室,宋涵化妆的时候张邈远在一旁翻着一本名著,但看样子是一个字没看进去。
“你出去转转吧。”宋涵说,“这里闷。”
张邈远合上书,问道:“你和韩沫搭戏没问题么?”
宋涵看着镜子:“反正我没问题。”
虽然说起来,他和韩沫以前算是情敌,现在情敌变“情人”也是够离谱的了,但拍戏这些全是假的,你就是结了婚拍个吻戏都正常,这就像面对异性医生,你在医生眼里是没有性别的,你只是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