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反派—— by冻感超人

作者:冻感超人  录入:12-12

“不过以贺煊的性子,多半不会听劝,继续留意他的动向。”
“是。”
“好了,你退下吧。”
周勇应声而退,悄然向上扫了一眼。
明黄的龙椅之上,莫尹身着赤色官服,胸前仙鹤踏云,神色淡漠地单手执朱笔批阅户部折子,一笔一划,定天子生死,令天下服丧。
天下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心肠?又还有谁能胜他?
周勇深吸了口气,浑身一凛地退了出去。

莫尹将三位皇子全部请来了御书房。
先帝子嗣艰难,所以皇帝从通晓人事起便致力于此,可惜也是一直成绩平平,太医们也很是尽心尽力,好歹让皇帝有了三个儿子。
皇帝总以为莫尹身体虚弱命不久矣,根本不知道其实自己的身子才是被折腾得亏空得厉害。
莫尹只不过在他日常进补的药物中稍做手脚,就让皇帝日夜难眠痛苦不已。
其实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皇帝渐渐得病,很自然地死去,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怀疑上他。
可那般又有何趣味呢?
他便是要所有人都怀疑他却都不敢议论,他们的缄默即是他成功的一部分。
他们恨他恨得要命,可比起恨他,他们更怕他,怕得不敢言说,只能俯首称臣。
三位皇子因着年龄的参差高矮不一,最高的大皇子也不过到莫尹的肩膀,十二,也不算小了,面色也最是镇定,“太师,你叫我们兄弟三人过来,所为何事?”
莫尹笑了笑,他笑得很浅,却是让大皇子心下一颤。
其实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父皇死得很蹊跷奇怪,头疼而已?怎么会就要了人的命呢?况且当时据说只有面前这位太师与他们的父皇待在殿内,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其中有鬼。
殿内很清凉,四角都放了冰盆,而面前这位太师也仿若冰雪砌成一般,让人遍体生寒。
大皇子勉强与莫尹那双清冷的眼对视,尽力地挺起他还略显单薄的胸膛,他以为自己已经维持住了皇孙贵族的体面,殊不知在莫尹眼中,无论是他说话的语气措辞还是他的表情动作都无不流露出他难以掩饰的恐惧。
“陛下归天了,理应由太子治丧,可惜陛下生前未立太子,”莫尹和颜悦色道,“三位殿下,你们谁想当太子?”
三位皇子全都呆住了。
最小的三皇子才四岁,生在皇家,四岁已是开蒙的年纪,对宫中局势甚至于自己父皇的死,三皇子都是一知半解,他也有些怕太师,可太师生得很好看,看着也并非如宫中某些侍卫般魁梧高大,又好像不是那么可怕,于是他大着胆子道:“太子是谁想当就当得的吗?”
“元琰!休得胡言!”
大皇子厉声呵斥道。
三皇子吓了一跳,怯怯地看向自己的大哥,见大哥面上似乎都快喷出火来,不由得一瘪嘴,眼里含了个大泪包。
“三皇子问得好。”
莫尹微笑道。
大皇子看过去,一只手不知不觉已经伸过去挡住了两个弟弟。
二皇子今年七岁,性子十分怯懦,比三皇子这幼儿还不如,一言未发却已瑟瑟发抖。
莫尹见这兄友弟恭的一幕仍是无动于衷,神色平淡地抄起他搁在桌子上的锦盒。
大皇子方进御书房,便留意到了这锦盒。
苍白的手指搁置在锦盒上,衬得那锦缎愈艳,手指愈白。
锦盒打开,里头明黄颜色令大皇子眼前一花,上头的祥云龙纹亦十分显眼——这是一道圣旨!
莫尹拿出圣旨,将锦盒重又搁在桌上,圣旨在他手上缓缓打开。
这是一道写好的圣旨,不,准确的来说,这是一份遗诏。
大皇子双目死死地盯着那道遗诏,内容正是要册立太子,继承大统。
但这又是一份残缺的遗诏。
有几个字是空缺的,而空缺的正是立哪一位皇子为太子的关键地方!
大皇子已经止不住地身体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他咬紧牙关道:“太师,这是我父皇的遗诏,为何会有空缺之处?”
莫尹道:“殿下想当太子么?”
大皇子又是一怔。
“你若想当,这里便会写下你的名字。”
大皇子声音颤抖道:“你想矫诏?”
“矫诏?”莫尹一笑,将手中的圣旨随手扔到一边,他站起了身,大皇子连忙护着两个弟弟后退了半步。
他们三人进御书房时,莫尹就是坐着的,见了他们,莫尹也未曾行礼,实在是张狂到了极点。
大皇子警惕戒备地看着莫尹,却见莫尹背过身,单手提起赤色官袍,步步上台,走到了御案之后,随后看向他们三位惊惧不已的皇子,从容不迫地在龙椅上坐下。
大皇子及时地用手掌堵住了三皇子的嘴,才没叫他叫出声来,而他自己也是双目欲裂地盯着上位之人,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明黄的椅子上坐着的却是赤色官袍,如血般的红仿若划伤了这龙椅一般。
莫尹提起朱笔,又拿出一卷圣旨,极快地提笔挥就,搁笔,他将那道写好的圣旨扔了下去。
圣旨落在脚边,大皇子又护着两个弟弟后退了半步,然后他惊骇地发觉地上这道新写就的圣旨和他父皇的字迹一模一样!
“殿下。”
大皇子猛地抬头。
莫尹站起了身,身影修长高挑,面上含笑,“这是如假包换的圣旨,如何称得上矫诏?”
大皇子立时便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遗诏!全都是这乱臣贼子所书!
“你……”
莫尹微笑着,笑容让大皇子在三伏天中冻得舌头都僵了。
“殿下,我有一手绝技,可仿这世间所有人的字迹,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仿出任何合我心意的遗诏,但是殿下……”
莫尹缓步从御案后走下,他脸微微偏着,并未看那三个皇子,只是很淡漠地低垂着眼眸,“即便我不仿,”眼波流转,艳色无边却又冰寒彻骨,“又有谁敢说那不是圣旨?”
“……”
所谓皇子的尊严、骄傲此刻被悉数粉碎。
在这个人的面前,他们只是三个最普通不过的孩童,他们尊贵的血统在他眼中一文不值,真正的生杀大权全在他一人手里,他还愿意叫他们做傀儡,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二殿下。”
莫尹向着三人轻招了招手,“过来。”
二皇子已然吓哭了。
他既未到兄长那般隐有风采的年纪,也不像幼弟那般不知事,他的恐惧最无遮掩,已害怕地委顿下去,全然不敢挪动。
“太师——”大皇子连忙道,“我想当太子,我可以当太子!”
这并非是他想占有权力,而是想替两位弟弟去做傀儡。
莫尹手指轻抵着脸,看着三个恐慌的皇子,淡淡道:“晚了。”
从边境回京师路途遥远,大军行进更是缓慢,要让边境大军整个转移到京师,就算再快也得花上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天变上不知道多少回了。
更要命的是,大军返回京师需要御令准许,无召回京等同谋逆。
这样的情形下,御令从哪发来?
即便是打着勤王的名义,勤谁?而且如若打出勤王旗帜,即是默认朝廷之中有逆贼,谁是逆贼?
贺煊点了一万亲兵,最终将这一万亲兵分成三组,一千亲兵随他轻骑简行,急速赶回京师,国丧回京,合乎情理,谁也挑不出错,三千亲兵紧随其后,以备不测,剩余六千亲兵沿途占据通信,倘若情况有变,便即刻通知大军起事返京!
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贺煊带着这一千骑兵在夜色中踏上了回京之途,马蹄声声踏碎夜色,奔向未知的前路。
整支队伍日夜骑行,到了驿站便更换马匹,稍作休整后立即重又上马,都是在战场上腥风血雨里历练过的,不眠不休地强骑前行。
仅仅十天的工夫,贺煊已带着这支精简强悍的骑兵队伍赶到了离京城最近的驿站。
远远的,贺煊已看到驿站门口有一排人似乎是在等人。
“吁——”
贺煊勒马,身后亲兵也纷纷勒马,马蹄卷起飞扬尘土,驿站门口的人倒是十分镇定,其中一人立在中间,上前一步,对着贺煊拱手道:“贺将军。”
贺煊接连风餐露宿,满面风尘,剑眉之下一双眼睛寒光闪闪,他并未回应,反倒是他骑的马喷了个响鼻。
为首之人亦很安然,“将军赶路辛苦了,驿站内已备好酒菜和换洗衣物。”
贺煊打量着面前的人,抓着马鞭的手轻轻一抬,他身后的亲卫忽地跳下马来,径直持刀砍向那几人。
“要活的。”贺煊漠然道。
那几人不慌不忙地拔剑一面挡住砍来的重刀一面扬声道:“我等奉太师之命特意在此迎接将军,将军这是何意?”
“停。”
交战只在一瞬间,亲卫们持着长刀灵敏地后退,维护在贺煊马前,贺煊却是催动马匹前进,逼近了那几个持剑的人,道:“奉太师之命?”
为首之人道:“属下御令处孙卯。”
御令处……
贺煊双眼如钢刀般刮过那人,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你说是子规让你们在这里等我?”
孙卯有些悚然。
“杜宇”案后,除了圣上,无人再敢提“子规”二字。
他谨慎道:“属下奉太师之命在此等候将军。”
“他知道我要回来?”
孙卯没有作答。
贺煊勒着有些躁动的马,低头似是自言自语,“他那般聪慧,自然能算到。”
孙卯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尽职尽责道:“将军,里头东西都备好了,您请入内休息。”
贺煊依旧是低垂着脸,片刻之后他却是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吃痛,立即嘶鸣着绕过那几人狂奔而去,他身后亲卫亦翻身上马,千骑卷尘,御令处众人闪到一侧,在飞扬的尘土中向后退到驿站内。
孙卯凝视着黄烟滚滚,拧眉道:“太师果然料事如神。”
他身后的人利落收剑,冷冷一笑,“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怕是还未领教太师的手段。”
“太师在边境与他有过同袍之义,”另一人道,“叫他得意忘形了吧。”
只消在御令处当过一个时辰的差就会知道像太师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心软的。
贺煊心中十分复杂。
赶路的这十天以来,他脑海中几乎什么都没想,也许是因为只要停下来稍想一下,他便禁不住要发疯了。
京外驿站这几个突然出现的御令处的人却是如一道雷电般猛劈了下来,叫他不得不去想他目前的处境,他回京又是为了什么。
掌心紧紧地攥着马缰,风将他身上的衣物吹得坚硬得如同一层壳,烈烈风声在耳边抽过,头脸也被抽得生疼。
莫子规——
强骑了半个时辰后,城楼终于近在眼前了。
马已经累到了极限,马蹄迈动时变得沉重无比,而性情刚硬的男人也终于像是怜悯般勒住了马,骑队停在城楼之下。
夏日骄阳似火,烈焰当空,城楼上无风无云,黯淡的石墙之后,一绯色身影静立在此,他背着光,令贺煊看得有些恍惚,一千个日日夜夜的分别,便说是思念,都显得太轻了,久别重逢,雪衣换红袍,斯人如昨,那两道眉、那一双眼,都和他午夜梦中一般无二。
“子规……”
贺煊嘴唇微动,几乎未曾发出声响,太轻了,如同一声叹息。
城楼上的人却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背在身后的手臂轻动了动,赤色大袖在烈日的照耀下如血般耀目。
莫尹凝视着城楼下马上仰望之人,手臂轻轻向前一挥,缓声道:“放箭。”

第63章
箭雨落下的一瞬,贺煊瞳孔猛缩,他未来得及思索,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本能反应已“噌”的一声反手拔刀向前劈去。
身后亲卫们亦是纷纷拔刀挡箭,然而他们所骑的马并非战场上身经百战的战马,面对这漫天箭雨,受惊嘶鸣着后退,整个马队的阵型瞬时乱作了一团,霎时间马蹄高昂,尘土飞扬。
莫尹在下头看着城楼底下混乱的场景,微微笑了笑。
还是痛快。
属于自然人的那部分天性并未消失。
看到一贯强大的主角变得如此慌乱,他心里便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恨不得离得近一些,能将贺煊方才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一些。
莫尹轻咳了一声,肺腑之中涌上来些许刺痛,双眼却是兴味十足地盯着尘土飞扬中高高扬起的马蹄,经人强力按下后又重重地踏回地面,发出一声悲鸣后彻底跪了下去,让马上的人也只能狼狈地跳下马。
身侧御令处的弓箭手已重新拉弓搭箭,对准了城楼下的马队,只待莫尹一声令下,第二道箭便可立即发出!
城楼下,有马和兵士已受了伤,兵士们毫无顾忌,顶着箭伤立即下马援护到贺煊周围,而受伤的马本就一路奔袭,已是疲惫到了极致,中箭后便脱力地塌陷般仰卧在地,温顺的眼中渗出泪水。
贺煊单膝跪地,手掌抚摸着伤马因呼吸吃力而起伏的脸颊,猛然抬头看向城楼。
红袍如血,箭矢未伤到他分毫,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揪痛起来。
他分明早知道来者是他。
却仍旧对他放了箭。
手掌之下马身温暖,他的兵士们正警惕而担忧地围着他,胸膛渐渐冷了起来,心肠也渐渐仿若回到了战场,硬得刀枪不入,贺煊慢慢站起,猛烈的日光打在他身上,仿佛千万支箭羽正插在他身上。
兵士们已弃马拔刀,摆出了攻城站型,他们全是战场上以一当十的好手,即便插着箭矢正在流血的兵士们也拔了刀,只待贺煊一声令下,便立即冲上城楼强攻。
两面一上一下沉默地对峙着,一时连尘烟似乎都凝滞了。
贺煊深深地向上仰望、凝视着。
手掌紧紧地攥了刀,喉咙中像堵上了沁水的棉絮,叫他一个字也无法说出,他紧紧地盯着那个血红单薄的身影,他看着他的手,看他再挥手时到底是向久别重逢的战友知己招呼,还是要再痛下杀手。
正在两面都等着双方下令时,乱了的马队后有人赶马过来,大声呼喝,“元帝御赐金令在此,谁敢放肆——”
又是一列骑兵奔涌踏尘而来,马所佩的笼上熠熠生辉的松鹤印记,骑兵们皆重甲长矛,身背弓箭,是彻底做好攻城预备的战备。
“将军。”
李远靠近后立即跳马向贺煊单膝行礼,他从一开始便按照贺煊的指令单独返回南乡,向贺青松呈上贺煊的手令后,在贺青松的咆哮下依照贺煊的指示带着贺氏家兵马不停蹄地向京城狂奔,好险赶上了。
“卑职来迟,请将军恕罪。”李远喘着气双手呈上锦盒,“此乃元帝御赐贺氏金令,见令如见元帝,可废圣旨、斩奸佞,”他扬声道,“如若谁敢对此金令不敬者,可视作谋逆。”
莫尹在城楼上听得真切,不由勾唇冷冷一笑。
不愧是主角,关键时刻总有来救命的。
大袖抬起,身侧御令处的人齐齐放下了弓箭。
“楼下何人?”
莫尹的声音冷而慵懒,听在贺煊耳中,既熟悉又陌生。
面对这饱含恶意的明知故问,贺煊凝视着,回道:“贺煊。”
没有别的,就只有贺煊。
就像此刻,在他眼里,那遥远的人影依旧只是莫子规。
“原来是贺将军。”
依旧是毫无波澜起伏的语调。
贺煊心中一痛,那心头仅剩的柔软一角也被迫坚硬了起来。
“贺将军此时应当正在戍边,为何突然回京?可知无召回京,等同谋逆?”
“圣上驾崩,身为臣子理当回京奔丧,我仅带千骑,且有元帝金令特许,如何能算作谋逆?”
莫尹双手背在身后,淡淡道:“贺将军有家世荫庇,当真是好福气。”
城楼下没了回应,莫尹转身,“开城门。”
李远还是无法置信。
一开始贺煊吩咐他单骑返回南乡时,他还有些不相信,想军师难道真会对将军不利么?可看着满地的箭羽,他又不得去相信。
相信——军师真的变了。
骑兵入城,贺煊立即命人寻来兽医为伤马拔箭医治。
“贵人放心,没伤到要害。”
贺煊单膝跪在马厩中,单手轻轻抚摸着马柔软的肚子,低声道:“辛苦你了。”
马像是有灵性般对着他轻眨了眨浓密的睫毛。
贺煊起身。
此处乃是当年贺青松在京城的居所,贺青松隐退后,元帝为显示他未曾对功臣赶尽杀绝,特意许了贺青松许多额外的恩典,御赐金令,也保留了贺青松在京城内的太师府邸,一些老仆便留在此处打理宅院。
受了伤的亲卫们都在庭院内拔箭治伤,他们个个都身经百战,不少也是死里逃生过的,面对箭伤丝毫不以为意,皆都沉默隐忍,哼都没哼一声,院子里寂静地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有一个瞬间,贺煊恍惚间感觉自己仿若又回到了刀光剑影的战场。
而以前在战场上相依相靠的人却已背身离去,拔剑相向。
李远在他身侧道:“老爷极为震怒,让我务必劝您奔丧后立即返回边境,切莫趟京中浑水。”
贺煊低垂着眼沉默。
李远视线上下看了贺煊一眼,又低低道:“老爷说如果您实在不听劝,便叫我一定要带给您一句话。”
贺煊依旧沉默着,片刻后道:“说。”
“官场凶险,人鬼难测。”
“……”
这话好耳熟。
“官场之上,人人都披着一张皮,里头是人是鬼,又有谁能瞧得出来呢?”他微笑着,似有深意。
嘴角微微一勾,眼中却并无笑意,贺煊道:“说的不错。”
新旧太师府对街而立,新太师府比之旧太师府华丽许多,门都更宽敞巍峨一些,老太师为官时低调谨慎,在朝堂之上从不树敌,而新太师简直就是老太师的反面,嚣张跋扈到了极点,他倒是也不在朝堂之上树敌,与他为敌的全都被铲除了。
陈丛额头上汗出如浆,用帕子擦了汗,道:“那日我书写密信,御令处突来查抄,真是将我吓了一跳,好险我一贯有所防备,用事先预备好的书信给交出来瞒了过去。”
“陈大人受惊,”贺煊拱了拱手,沉声道,“叫您为难了。”
陈丛摇头摆手,“老太师对我有救命之恩,如若不是老太师当时相助,我全家都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点事不算为难。”他将帕子塞回袖中,眉头紧皱道,“如今这般情形,将军您有何打算?”
贺煊其实也是心头一团乱麻。
三年了,他和莫尹分开。
其实分开时,他便有诸多怀疑疑问,都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想着也许一切就到此为止了,这已是新的开始,莫尹已经得偿所愿,他心有抱负,那就去让他实现这个抱负。
只是贺煊没有料到莫尹的抱负和他所想的似是相去甚远。
他虽久不在京中,也知道大皇子在三位皇子中最为出众,先帝一向看重,若真要立太子,怎么会跳过大皇子而选择懦弱无能的二皇子?更要紧的是先皇身体康健,骤然离世,怎会提前留下遗诏?
那一张假画像、数封大逆不道的书信,以及严齐刘丛惨死的情形交织地闪现在他眼前……
他竭力地去回忆他与莫尹在边境共同作战的情形。
莫尹同他一样,都是忠君爱国之人。
可内心又有强压了三年的怀疑翻滚,其实一切或许对莫尹来说只是所需利用的工具……
“大殿下如今身在何处?”贺煊低声道。
陈丛闻言又是冷汗淋漓,此间虽只有他与贺煊二人,他从密道进来,也隐蔽安全得很,但仍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遗诏公布那日,大殿下就病了。”
“病了?”贺煊薄唇紧绷,“什么病?”
“天花。”
贺煊又是一寂。
搁在膝上的手掌悄然握紧,轻颤着发抖。
“当真?”他咬着牙道。
“御医是这般说的,只是人在宫中禁闭,也难说到底情形如何。”
贺煊倏然起身,陈丛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看着贺煊威严冷怒的侧脸,不由道:“将军息怒,切莫冲动……”
贺煊转过脸,“圣上到底因何驾崩?”
陈丛脸色更是为难,一副不敢多说的模样。
贺煊心中也是越问越凉。
子规,你当真……
“陈大人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为免意外,还请回吧,”贺煊转身对陈丛道,“多谢陈大人舍身报信,您信上所提勤王之事,我身为朝臣自当义不容辞,待我筹谋之后,再请陈大人前来商议。”
陈丛站起身,表情有些愣愣地也回一拱手。
贺煊送陈丛前往宅内密道,他目送了陈丛下去后,方要转身,却听陈丛唤道:“将军,等等。”
贺煊回身,陈丛人半隐没在密道中,面色有些犹豫道:“将军,我信上何时提了勤王之事?”
贺煊也是微微一怔,“陈大人您寄来边境的信件里——”他语音戛然而止,倒是陈丛道:“我是向您通报了圣上驾崩的消息,可除此之外,我并未多言……”
陈丛是在先帝发了疯似的斩杀朝臣中侥幸活下来的,这么多年一直谨慎小心,答应替贺煊传信是因为他在信上所提的也不过就是朝中官员升迁变化这些众所皆知的事,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圣上驾崩,这样的大事,即便他不去告知,贺煊也很快就会知晓,当然其中会有些时间差,是也有些风险,只是这毕竟是老太师的儿子,冒那么一点风险就冒了。
可要说什么让贺煊回京勤王,那他是万万不敢也没有资格提及的!
陈丛眼中逐渐弥漫出惊惧之色,“将军……”
贺煊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一言不发地对陈丛拱了手,转身,衣袂翻飞。
太师府内。
莫尹他脱了靴子半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美婢为他轻柔地捏着肩膀,身侧侍卫道:“陈丛已进去小半个时辰了。”
莫尹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守着。”
“是。”
身侧侍卫下去,莫尹轻咳了一声,屋内另一位美婢立即端了茶过来,“太师。”
莫尹微一张唇,婢女小心地倾倒茶碗,送了一点温热的茶水进去后,又揪了手帕替他将唇上的茶渍擦净。
日光透过纸窗射入,冰盆上水汽袅袅,香炉内烟气缭绕,两股气息纠缠在一起,散发着凉而香的气息,美婢围拥的人面色慵懒,似是骨头都是酥软的。
莫尹突然伸出手握了婢女喂他茶水的柔荑,婢女睁着一双美目,樱桃小口微微有些诧异地张开,声若黄莺,“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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