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凡:“……这是睡着了还是关机了?”
他叹了口气,正要作罢往回走,忽然瞧见,无名的衣摆上,粘着几截草屑和细细的飞灰。
那草屑,俨然正是他屋顶上所用的茅草……
许若凡深呼吸一下,调整了呼吸,声音颤抖地道:“无名。”
无名眼睫颤动几下,缓缓睁开了。
他动作缓慢地用大刀支撑起身躯,逐渐站起,灰色眼珠子木然地看着许若凡。
“这,是你干的吗?”许若凡指了指院里破败的模样,声音隐隐压着怒火。
“我……”无名眼珠转动一下,看着院内的景象,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卡了壳,不知该怎么说。
“是便点头,不是便摇头;若是向我撒谎,以后都不许靠近我的小院了。”许若凡严肃地道。
一想到他辛辛苦苦准备的新家居然被人破坏成这个样子,他心中委屈和怒火便逐渐泛了上来。
无名一僵,上下缓缓点了点头。
许若凡正要质问无名为何要如此,却见他头颅左右摆了摆,竟又慢慢摇了摇头。
许若凡:“……到底是不是?”
无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了张口,似想说些什么,却又挫败地合上了。
许若凡前额青筋突突狂跳:“会写字吗?”
无名:“……”
这一次,无名坚定地摇了摇头。
许若凡:。
无名似乎有些言语功能障碍,许若凡无法让他顺利开口,也完全不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
一转身,便与一双漆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黑衣男子站在窗前,露出半张好看的脸,眼神纯洁地看着他,好似已经在那里看了许久。
见许若凡看向他,见那深邃美丽的双目又眨了眨,更加无辜的样子。
许若凡心情虽然烦躁,却不想迁怒无辜的他人,便平复了一下情绪,朝那黑衣男子礼貌地点点头,问:
“你昨夜来到这里之时,有亲眼见到那个把我家弄成这副模样的……凶手吗?”他越说,越是有些咬牙切齿,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黑衣男子顿了顿,眼一眨,眼神飘忽地一低,神情似是在回忆,或者说,斟酌。
良久,他重新抬眼,望着许若凡:“我……”
许若凡定定看着他,认真等待着。
“……饿了。”黑衣男子道。
许若凡:“?”
许若凡不知道这名黑衣男子究竟从何而来,他所穿的服饰看不出年代,款式一眼望去,和桃源村淳朴的众人格格不入,整个人却一副悠闲放松的样子,好似早已融入了这里。
而许若凡才刚搬来桃源村,出于待客的礼貌,也因太想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他简单快速地打扫了一下屋内的飞灰,把断裂的家具堆在小院里,便来到一旁的厨房,堆起木柴,开了火,一边焖米饭,一边做菜。
黑衣男子默默地跟着他来到厨房,站在他身后,看他忙活着,把葱姜竹笋洗净切段,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顺序,一一扔进锅里。
许若凡第三次转身取食材不小心撞上他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可以先进屋里坐坐。”
他委婉地说。
这厨房并不宽敞,这人一直站在他身后,也帮不上忙,每次他转身取东西的时候都会碰到对方,属实影响他的发挥……
黑衣男子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似是有些不解,随后,他摇了摇头。
许若凡轻声说:“有些挡着我取东西了。”
黑衣男子微微一愣,思考了片刻。
在许若凡看不到之处,他身后溢出丝丝缕缕的黑雾,似是要扩散开来。
下一秒,他便顿住了。
丝丝扩开的黑雾,又缓缓收了回去,没入他后背,再无半点踪迹。
黑衣男子贴近许若凡身后,认真辨认了一下锅里的东西。
“没有炒鸡吗?”他问。
这一次,轮到许若凡眼皮飞快地一掀,动作也随之一顿。
炒鸡……是几次救过他命的东西,却也和他心底某处求生的本能捆绑在了一起,只要一想起,他的手便忍不住隐隐有些发颤。
这人……怎么会提到炒鸡……
不,不该这样想。他已来到了与世隔绝的桃源,这里定是整片大陆最为安全的地方,渊绝不可能追到这里……许若凡努力安慰着自己。
黑衣男子偏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许若凡微微颤抖的手。
火烧得正旺,锅里的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溢出一点微焦的糊味。
许若凡顿时回过神来,匆忙往锅里加了些水,补救性地快速翻炒了一会儿,总算没有整个菜都烧焦。
嗯,勉强还能吃……
“没有炒鸡,这是竹笋炒肉片。”许若凡说。
“哦。”黑衣男子懒懒抬了抬眼,眼底却隐隐有些失望。
许若凡动作迅速地把竹笋炒肉片装进盘子里,端出了厨房,正想端进屋里,突然慢半拍地想起——
他的桌子,昨晚被人劈裂了。
桌子已经裂成两半,一半三只脚,堪堪站在地上,一半一只脚,早就倒在地上,被他堆到了小院外。
许若凡:“……”深呼吸。
算了,勉强用一会,待会再修吧。
他把做好的竹笋炒肉片放在这张残破的三角桌上,黑衣男子立刻凑了过去,盯着那道竹笋炒肉片,鼻尖翕动着轻嗅,眼眸微眯,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许若凡回头去厨房里头,盛了米饭,又拿了两副碗筷。
屋里只剩下黑衣男子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竹笋炒肉。
许若凡满脑子都在想着,待会要怎么在吃饭的时候,盘问出黑衣男子昨晚发生的事。
当他再次回到屋内的时候,手上拿着的米饭一下子没拿稳,差点没掉在地上。
“你……你在做什么?”他稳了稳身形,冷静地问眼前的人。
黑衣男子动作一顿。
此时,此人正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静静放在膝间,却是伸长了脑袋,张大口,嘴巴离那竹笋炒肉不超过两厘米。
闻言,他停住动作,慢吞吞地收回了脑袋,看向许若凡,回答:“吃饭。”
许若凡觉得自己的神思有些恍惚:“用、用嘴吃么?”
他愣怔的目光,缓缓向下移,移到那人静静安放在膝间的手。
那双手很大,指节修长而有力……
怎么看,都是好端端的、还能用的样子。
“嗯。”黑衣男子静静点了点头。
反倒是许若凡看他自然而然的反应,自己噎了一下。
是啊,可不就是用嘴吃吗,他在说些什么屁话?
可到底是有哪里不对劲?
许若凡后背不自觉地有些僵硬。他将米饭和筷子放到桌上,在那人面前缓缓落座,双腿尤有些莫名的颤抖。
一不小心,脚尖突然踢倒了桌角,整个三脚桌猛地晃动了一下。
黑衣男子扶了一下桌子,抬眼,黑眸静静地看许若凡。
许若凡恍惚地拿起筷子,身体靠着往日吃饭时的机械记忆,颤抖地夹向盘里的竹笋炒肉片。
黑衣男子认真看了片刻,也像许若凡一样,拿起了筷子,伸向竹笋炒肉片。
只是,他用的,是左手,与许若凡的正好镜像对等。
他是……左撇子么?
许若凡眼睫猛地颤抖,强迫自己冷静地看着对方的那只手。
就算这人是左撇子好了。
可他拿筷子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黑衣男子是将两只筷子完全并拢在一起,像拿笔一样将它们拿了起来。
他的手势,虽然与许若凡拿筷子的手势近乎一模一样,却没有办法像他那样,把筷子分开,夹起任何一片炒肉。
许若凡的心脏砰砰直跳,手抖得更厉害了,筷子间夹着的竹笋差点都滑脱下来。
啪的一声。
许若凡缓缓抬眼。
他的手,被那人按住了。
“别动。”黑衣男子微微蹙眉,认真道。
许若凡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他的手一直在抖……那人是嫌看不清他的手势了。
黑衣男子缓缓移开了手,目光凑近,仔细盯着许若凡拿筷子的手势,似是在将这手势分解和学习。
许若凡如坐针毡,却是控制不住,右手剧烈颤抖了起来,抖成了一片残影。
他头皮发麻地顶着黑衣男子越发不满的目光,猛地收回筷子,快速把竹笋塞进嘴里,猛扒了两口饭。
救命啊,对面的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若凡啊,你在吗?”
就在这时,小院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许若凡记得这声音,正是他刚来到桃源村之时,带他见村长的青年——阿牛。
阿牛的声音很着急,好像遇到了什么急事的样子。
许若凡好像是抓到救生圈的溺水者,一下子从桌前跳了起来,一边跑了出去,一边大声回应:“我、我在!”
留那黑衣男子在桌前,目光缓缓下移,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手,和手中的筷子。
许若凡冲出了小屋,来到院外,心脏仍是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方才那人,长得一副端端正正的俊美模样,衣着得体,口齿也清晰……却握不好一双筷子?
他就连握筷子的模样,也像是跟着自己现学的。
想起那人还提到过炒鸡,许若凡心头更是打起了鼓。
他觉得,这人竟有几分像渊。
可是若是渊追了过来,祂定会不由分说地提溜起他的脖子,质问他当初为何要对他下毒,害祂被众人围剿,差点不明不白地死去……
怎么会这样平静地看着他,还与他同桌而食?
许若凡甚至不大可能睁眼见到今天的太阳。
一时间,他倒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回头,微眯起双眼,盯着那小屋。
只见破窗前,仍是站着一个黑衣人影,面色半隐没在屋中阴影之下,正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他。
许若凡越看,越觉得那人的黑眸深不可测,好似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凡,若凡?”阿牛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许若凡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一脸焦急的阿牛。
“若凡,你今天有没有见过朵朵?”阿牛问道。
朵朵是阿牛的女儿,也是许若凡刚进来那天,不小心把鸡毛毽子踢到他脚下的那个小女娃。她不过七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经常和其他小孩满村子疯跑。昨日许若凡忙着打扫屋子的时候,已经见过好几次她边跳边跑的身影。
许若凡定了定神,仔细回忆片刻,摇了摇头:“没呢,朵朵今天没有来过这里。”
“这样啊……朵朵一天没见着人影了,行吧,我再找找看。”阿牛掩不住一脸的担忧。
许若凡眉头微微一蹙:“朵朵走丢了?”
这可是件大事。
阿牛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她平时很乖的,从来不会自己跑出村子,不管在哪里疯玩,我叫一声,便乖乖回来吃早饭了。可是今天怎么叫也不应声,找也找不着人。”
许若凡想了想,这桃源村就这么点大,如果朵朵听到了阿牛的呼喊,应该很快会回来才对。
桃源村未曾出现过外人,排除人贩子的可能,她极有可能是在村子外边玩的时候,失足掉进了什么地方,晕过去了,才没听到他的呼喊。
“我也帮你在村子周边找找看吧。”他认真道。
许若凡回头看了一眼破败的屋子……虽然他的屋子也需要尽快修葺,可这哪有人重要?他还是先帮阿牛找找朵朵吧。
“谢谢你。”阿牛仍是满脸担忧,强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
许若凡摆摆手:“客气什么。”
阿牛为他引见了村长,也帮了他许多的。他们如今也是邻居。
更何况,许若凡此时不大愿意和屋子里的那名黑衣男子待在一起。那人目的不明,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
他得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这尊大佛送走……
许若凡正打算从村口向外找,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他微微一怔,回过头,见那黑衣男子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他身后,正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不禁下意识地屏息,抬头看着他。
“还没有吃饭。”黑衣男子说。
许若凡:……
“现在有点急事,有孩子走丢了……”许若凡尝试着抽出手,试了几回,那人却不肯放,牢牢箍住他手腕。
他只说:“人,要吃饭。”
许若凡又试着揪对方的手,纹丝不动。他试了半天仍是抽不出手来,才意识到,对方是那样有力。
异乎常人的有力……
恍惚间,许若凡想起地崖之下,曾经牢牢禁锢着自己的黑雾。
他用力眨了眨眼,眯眼看着对方,想要从眼前人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来,可对方只是平静地、认真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许若凡不禁苦笑一声:
“你管我吃不吃饭做什么,刚才是你说饿了,我才做了饭。我可没有觉得饿,自然不需要吃饭。”
黑衣男子似是微微愣怔了一下,低下眼,像是仔细地理解了一会这句话。
许若凡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终于……成功了。
黑衣男子抬眼,懒懒扫了他一眼。
许若凡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只长长叹了一口气,便直接叫他:
“渊。”
黑衣男子动作顿了顿,眼皮一抖,没再看许若凡。
许若凡继续道:“是你吧。”
他其实早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只是直到刚才的那一刻,才完全确定下来。
这个世界充斥着妖魔,就算是有什么东西化为人形,厚脸皮地找他蹭饭,又不会拿筷子,只好现学现卖,或许,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之前这人提到炒鸡的时候,许若凡便已隐隐有了些怀疑,刚才的那一瞬间,渊的反应,更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刚才不吃饭的那套说辞,是个逻辑正常的人,都会觉得扯淡,一笑而过。
只有渊,会停下来认真地思考,并被他忽悠过去……
许若凡对这种场面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若不是渊的这种性格,他根本不可能三番五次地逃过一劫,在地崖活下来。
黑衣男子——渊,别过头去,并没有承认。
许若凡才不管祂肯不肯承认,微微蹙眉,继续追问:
“怎么,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报仇吗?”
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许若凡:“?”
渊道:“原本是。”
祂见身份已然被识破,也不再伪装,浑身骤然松了一下,下一刻,身上隐约泛起一层薄薄的黑雾,丝丝缕缕,缭绕在他身侧。
许若凡见状,下意识后退半步,不自觉轻咽了口唾沫。
他想了想,为保性命,仍是仔细确认了一下:
“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改变主意了,是吧?”
渊点头。
许若凡正窃喜,渊补上一句:“先吃饭,养魂魄。”
许若凡:“……”
敢情祂还惦记着没吃完的那一口魂魄?
他额角一跳,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
“那,既然你暂时不打算报仇……”许若凡平静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有些扭曲,他抬手指了指自家小院,冷笑,“昨天你把我的家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是不是可以找、你、算、账?”
渊顺着许若凡的手指看过去,看到小院一地破碎而凌乱的模样,顿了顿,目光瞬间别开了。
许若凡清晰地看到,祂那刀刻般的喉结,又上下滚动了一下。
渊那薄薄的眼皮又是一抖。
祂低头,似是想了想,身上黑雾逐渐变得浓郁,缭绕着,缓缓蠕动了片刻。
下一秒,黑雾吐出一块块金光闪闪的金锭。
金锭叮呤当啷落了下来,堆在地面上,越堆越高,成了一座金色的小山。
“给你。”渊豪气地说。
金光晃花了眼,许若凡双眼顿时有些发直,他恍惚地看着堆小山一样的金子,再抬头,不确定地看着渊。
“这些都是……真的?”他眼眸逐渐发亮。
渊眸光一闪,视线偏移了片刻。
却是郑重点点头。
许若凡犹豫片刻,正想捡起金子,忽然举目望了望四周,想起有什么不对来。
金山银山,再怎么贵重,在这桃源村里,也不重要。
再多金子又如何?这里并不使用金银。若你想要一只母鸡,必须拿对方需要的物品去和他交换,而不是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金子……
更何况,渊每次给他的东西,都是不知从哪里顺过来的,这一次,不知又有哪个倒霉的人家遭了殃……
许若凡惋惜地看着金子,摇摇头:
“我不要金子。你把它们还回去吧。”
渊漆黑的双目微微有些失神,显然是愣住了。
祂仔细回想着记忆中的人类,哪一个见到这金子后,不被祂牵着鼻子走?
可是现在……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祂想不通。
渊微微皱眉,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许若凡动作一顿,抬眼直视着对方,微微咬着牙:
“当然是把这里恢复原样!”
昨日为了把这里捯饬清爽,他忙活了整整一天,又是上下打扫,又是向街坊邻居借来他们不用的家具和原料,仔细清理、修整,还自己做了一个小书柜……
他能要什么?他只要这个小院好好的,然后安安心心在这里生活下去。
渊看着院里破败的样子,思考了片刻,高大的身躯一隐,逐渐遁入黑雾中……
许若凡看着那忽然散开的雾色,猛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忙拦住祂,一口气道:
“等等,渊!千万不要从别的地方取,那些东西都是有主人的。不问自取,那是偷!”
渊:“……”
许若凡看到,渊的眉毛深深拧在了一起,十分不赞同地看着他,神情好似在说:你怎么有这么多要求?
许若凡顿时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想了想,指了指屋里只剩下三条腿的桌子:
“你……先把这桌子修好,别的等我回来再说。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快去帮忙找朵朵。”
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
如果朵朵只是失足掉在某个田埂旁昏迷过去,尽快把她找回来还有救。可若是入了夜……许若凡想起昨夜徘徊在他窗前的那道鬼气森森的黑影,不觉皱紧了眉头。
实在是太危险了。
“千万记得,千万别从别人那里拿东西给我!”
他最后叮嘱了渊一句,跑到小院的一角,把桌子的另一条腿翻了出来,递给渊,然后匆匆忙忙进屋,抱上凡间剑,离开了小院。
“……”
渊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握着的一条桌腿,又看看身边残破的桌子……突然松开了手。
连着半截桌面的桌腿,自祂修长的指节掉落,却没有落在地上。
只见那桌腿,被一层薄薄的黑雾托起。
桌面断裂处,生长出丝丝浓郁的、漆黑的丝线。它们正不断地蠕动、生长、勾连,然后……逐渐收缩回去。
破裂开来的桌面,随之缓缓粘连在一起,丝毫看不出曾经裂开过的样子。
渊望向许若凡离去的方向,静静伫立了片刻。
高大的身躯隐了隐,缓缓遁入薄雾之中。
许若凡下了村口,便走入一片田埂之中。
正是下午,日头西斜,阳光变得温暖而朦胧。
田里的菜苗涨势正好,再远些,还有葱绿的水稻,正随风快活地摇摆。田野绿油油的,一眼望过去,没有边际,欣欣向荣。
许若凡呼吸着尤为清新的空气,不忘此行的目的,一路走,一边喊着朵朵的名字。
他的声音穿过田野,与远处村民们高声叫喊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众人都正忙着寻找朵朵的踪迹。
许若凡听到身后有熟悉的沉重脚步声,一回头,果然看到无名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他想了想,停下脚步。无名也停下了脚步。
“无名,你过来。”许若凡说完,看着无名。
无名走了过来,站在许若凡面前。
“昨日之后,你有见过朵朵吗?”许若凡问。
无名摇摇头。
“好吧。”许若凡叹息一声,继续向前找。
不一会儿,薄薄的黑雾跟了上来,飘在他身畔。
是渊来了。
许若凡此时担心朵朵,便没有心情与渊继续算账,只是继续向着更深处找寻……
然而一无所获。
太阳逐渐向着地平线下沉去,许若凡和村民们几乎是用地毯式搜索的方式,找遍了整个村庄和周围的森林、田野,也找不到朵朵的影子。
许若凡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心,返回了村庄。
才回到村口,便发现村子里一副灯火通明的模样。
两排火把插在路口,一路向前,引到了村长婆婆所在的院子里。
许若凡记得,昨天入夜之际,整个村子都熄了灯。村民们入夜之后不会有任何活动,所以也很少会花费资源,照亮黑夜的路。
当下,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村长婆婆家的大堂内,放了许多桌椅,供人落座。再远的角落,还有些通铺,显然是供众人歇息用的。
许若凡才踏进这里,便看到一群人抬起眼,看着自己。
他扫视一眼屋内,看到许多今天一起在外寻人的村民们。除了孩童之外,几乎是整个村庄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村长婆婆坐在主位上,满是皱纹的圆脸透着沉重。她的身旁,坐着眼眶通红的阿牛。
许若凡还是第一次看到阿牛的哭脸。他以往一直是热情又温柔的模样。
“……哪里也找不着,朵朵究竟去了哪里?”阿牛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自责极了。
“今天一天都没见着朵朵吗?她会不会是贪玩,不小心绕出了桃源村?”有人突发奇想。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向着许若凡看了过来。
许若凡原本站在角落,这一下,忽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村长婆婆叹息一声,看着许若凡,道:
“若凡是刚从外面进来的,你可曾了解,这桃源村,还有什么出去的法子?”
若是朵朵果真一不小心出了桃源村,他们就算再怎么害怕外面的世界,也得出去寻她了……
许若凡回忆了片刻。
他所知的信息,大多都是当初刘庸在千帆楼告诉他的那些,更多的,便是原书中的内容了:
“桃源村,应当是只进不出的……”
这里不知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做成的结界,外人虽有办法进来,却没有机会再出去。
这也是为何,刘庸的家族一直知道这个消息,却从来没有人再闯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