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渊苏醒之后,地崖底下浓雾散尽,祂早已不知去向。
下了地崖,才发现这里一直刮着一股妖异的阴风。
这阴风非寻常之风,好似有自己的神识,时而疾冲,时而转向,时而游走,好像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些什么。
细看之下,阴风里似乎裹挟着一丝黑气。
许若凡心中顿时一惊,在那阴风再次刮过来之前,将凡间剑压在自己身下,再度躺倒。
那阴风果然直直向他刮了过来。
而后,是一阵长久的静谧。
许若凡躺下的时候,正好压在一名无涯峰弟子身上,他发现对方似乎在他压上来的时候狠狠颤抖了一下,似乎还有些气息……
可他也不敢再动,只好在心中默默向这名倒霉的无涯峰弟子道歉:
兄弟,对不住了!
那阴风似乎察觉不对,在他上方停了下来。
良久,许若凡察觉到一股力量掀起他的头颅,逼迫他几乎九十度抬起头,他的颈骨都几乎要被折断了。
许若凡忍着疼痛,心中狠狠地想,渊,你给我记着……却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幸好,那易容丹仍在生效之中,许若凡如今并不是他本来的面目。那妖风抬着他的脸,将信将疑地端详他面容许久,甚至用力揪了揪许若凡的脸皮……
最后仍是撒手将他放下,刮走了。
许若凡听到那风声渐远,终于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抚着被捏疼的侧脸,贪婪地大口呼吸。
走到许崇威和赵婉儿身边时,他的手便开始颤抖。他努力平复气息,长长深呼吸了几下,双手才勉强抖得没那么厉害。
他俯身,伸手探了探两人的呼吸,发现他们气息十分平和,不像是昏迷,倒像是睡着了一般,顿时腿软地蹲下.身,后怕极了。
差一点点,他就失去了这一世的父母……
要是渊把赵婉儿夫妇杀死了,他怎么也得提着凡间剑去,一剑杀了渊,把这血海深仇给报了。
管他什么剧情不剧情的……
趁着那阵阴风刚刚才巡逻过这里,短期内大约不会回来。许若凡也不敢耽搁,将许崇威和赵婉儿的腰带解下,捆了起来,背在背上。
……太重了。
虽然赵婉儿不算重,可许崇威牛高马大,正当壮年,还是个习武之人,他根本就背不动。
许若凡正不知如何是好,怀中的凡间剑,轻轻动了一下。
这剑虽是死剑……可它竟在动?
许若凡也并未拆下包裹凡间剑的青布,只是将它拿在手中,仔细回忆了片刻。
这把凡间剑当初在地崖底下静静斜插了上千年,余继轩拔不下,白轻流拔不下,顾轩宇也拔不下……
无论来人是谁,它都并不配合。
唯有许若凡,两次靠近它,都轻而易举便将它拔下了。
难道,它就算是死剑……也是一把会听他话的死剑?
难不成剑中还有僵尸剑灵……
许若凡虽时常能与剑沟通,却并不完全了解这个世界关于剑灵的各种等级设定。他胡思乱想片刻,干脆将凡间剑扔在地上,问道:
“你听不听得懂我的话?听得懂就站起来。”
凡间剑沉默着,并不回应。
许若凡等了片刻,见那剑毫无反应,终是叹了一口气。
是啊,他早已确认过了,这是一把死剑。
或许,这把举世之剑中曾经孕育出一只怎样传奇的剑灵……可如今时过境迁,它早就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剑灵亦然。
死剑之中,不再残留任何灵力,只是一把空壳罢了。
许若凡叹了一声,重新把凡间剑抱在怀里,老老实实地将赵婉儿和许崇威二人背在身后,打算随便找个倒霉的剑修弟子,借他的剑,御剑上去。
然而他心中才刚产生离开地崖的念头,不知为何,凡间剑微微震动了一下。
竟然缓缓腾空而起,向着地崖之上飞去。
许若凡一时也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他身前抱着剑,身后背着许家夫妇,也不觉吃力,直到向上飞了一段,他才慢半拍地察觉——
剑动了。
他一边向上而去,一边低头端详着怀中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凡间剑。
奇了怪了——
此剑明明已死,也听不懂他口中的指令。
但它,却会随着他的心念而动……
就在许若凡走之后不久,地崖底下四处乱走的妖风,终于停了下来。
黑雾缓缓弥散,现形,丝丝缕缕,勾缠扭转,汇聚成一个与许若凡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衣人影。
“他”已然看遍了这地崖底下每一个人的面容、仔细辨认过他们之中每一个人的气息,却始终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
于是,“他”只好变成他的模样。
“为什么……”
白衣人影兀自低语,声音却不似人声,只仿佛自地狱而来的鬼哭之语:
“为什么,许若凡……”
在“他”察觉身上的长剑被拔去的那一刻,摇摇欲坠的封印顷刻解除,汹涌而来的魔力,汇入“他”的身体,瞬间治愈了所有的伤口,促使“他”完全苏醒过来。
“为什么……要下毒……”
“他”早知道,那炒鸡里下了长醉,仍是静静吃掉了。
所赌的,便是那祭品的一句诺言。
而他,竟果真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却影子也没给“他”留下一个。
“为什么……要拔剑……”
“为什么……拔了剑……却不敢见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太多疑问,却无人能为“他”解答了。
良久,渊笑了,低声自语道:
“许若凡,你可别忘了,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已到嘴边的祭品,“他”怎么可能就这样白白放他溜走。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渊站在赤色红土之上,抬起了双臂——
深浓黑雾,再次弥散开来。
随着黑雾的逐渐扩散,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妖魔,一个个睁开眼,站了起来。
就连浑身伤痕、鲜血流淌遍地的天魔,也因吸入这黑气,重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颈间咒锁,应声断裂。
天魔一把扯掉了脖子上断裂的长命锁,和其他小妖一同站起,虔诚地,朝着渊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
余继轩自坍塌的客栈废墟中醒了过来,他望着周边荒芜破败的场景,来不及伤感,便追着黑雾的来处狂奔过去。
“渊!”他叫了一声。
黑雾席卷而来,其中一缕扼着他的咽喉,将他高高抬起。
渊只是冷冷道:“人类。”
“他”厌恶人类。
余继轩脖子被锁,双脚乱蹬,早已喘不上气来,只是牢牢记着许若凡叮嘱他的话:
“我要报仇,我要……追随于你,渊!”
黑雾力道不减。
渊似乎……毫不动容的模样。
两人虽曾相处过几日,也有过对话……那又如何?
余继轩有些绝望,他知道自己对渊来说什么也不是,磕磕巴巴道:
“师、师父说他……吹风看烟花去了。”
颈间骤然一松,那黑雾竟然就这么将他放了下来。
余继轩一下摔在地上,头晕目眩爬了起来。
他咬着牙,死死瞪着渊,眼里盈满不甘的泪水。
某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了。
如果他从未感受过温暖,或许他甘心卑微地服从于渊,在这些性情或残暴、或怪异的妖魔之中卧薪尝胆,直到有一天,他一步步爬上妖魔之中的顶端,睥睨天下,便向那些曾经对不起他的人,一个、一个复仇。
如果,他未曾感受过温暖……
可他现在,牢牢记得,被他人珍视和平等对待的感觉。
还有,被人小心护在身后的感觉。
他该和师父走的……
余继轩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可他坚强地抹去了。
不,不能留恋昨日。
他必须记得,自己刻在无涯峰通铺席枕之下的使命……
——余继轩努力地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
许若凡抱着凡间剑,背后拖着沉重的许家夫妇,缓缓升了上去。他默默向着记忆中有人烟的地方飞去,终于在地崖边上,寻到了一个村镇。
他眯了眯眼,看村口树下立着的一块石碑——
崖边镇。
就这里吧。
他也实在是飞不动了……
许若凡进了村口的一家客栈,开了一个雅间,也不管掌柜诡异窥探的目光,吭哧吭哧地将许家夫妇搬了上去,放在床上,解下绳子。
折腾了这么久,两人都没有醒来,他不禁有些担心,可是探鼻息,呼吸却很规律。
许若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同时堵住了两人的鼻息。
许崇威仍是睡得香甜,甚至别过头打起了鼾。赵婉儿却惊醒过来。她瞪大眼,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快速摸出袖中藏着的毒药:“谁?”
许若凡尴尬地轻咳一声:“娘,我是凡凡啊。”
“易容了?”赵婉儿将信将疑,眉头紧皱地看着他,仍是轻捻着袖中剧毒,随时准备出手。
许若凡点点头,低头摸索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了当初赵婉儿当初塞给他的锦囊。
赵婉儿当即红了眼眶,扔了毒药,拥住许若凡,扑簌簌落下泪来。
许若凡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反倒是你们俩,居然就这么下了地崖、挑衅渊……真是让我担心。”他叹了一声。
赵婉儿哭够了,终于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怎么这副样子?渊可是夺了你的皮囊?”
许若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他’要夺了我的皮囊,我早就死了。我也不知‘他’为何非要变成我的模样……”他同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苦笑一声。
他原本堂堂正正一个普通人……如今恐怕成了走在路上人人都要喊打的东西了。
赵婉儿放宽心,一转眼看到许崇威仍在睡,眼神不善地眯了眯眼,往袖中捻了些粉末,放在许崇威的鼻子跟前。
许崇威鼻翼翕动,猛地打了个喷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便见妻子在自己面前,身旁伴着一个陌生少年,浓眉拧得更紧。
许崇威听赵婉儿说了事情原委,看着虽改了容颜,却安然无恙的许若凡,也是红了眼眶:
“若凡,我们走,回许家。欠那皇帝老儿的,我许家也还完了,今后我便解甲归田,再不管那些朝堂纷争!”
许若凡闻言,心中一热。
一向觉得君恩如山的许崇威,竟然叫那人皇帝老儿……
方才他口中所说的,正是许若凡今生所梦寐以求的生活。
许若凡几乎就要不经思索地点头,同意和许家夫妇回去。
然而……事情远不可能这样顺利。
“爹,娘,如今渊在地崖底下,以我的面目现身,若是我再回许府,今后恐怕会连累你们。”许若凡说。
赵婉儿闻言却是笑了:“爹娘怎么可能怕被你连累?”
许崇威道:“若凡,你别多想,只管和我们回去。今后谁敢来找你的麻烦,先过我许崇威这一关!”他一拍茶案,神情不怒自威。
许若凡心中感动,却是更坚定地摇了摇头:
“爹,娘,我看献祭当日,顾轩宇似要对整个许家下杀手,我若就这样回去,只会雪上加霜。我先在外避一避,等风波过去,再回来与你们相见,你们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我绝不能失去你们。”他郑重道。
更何况,他怀疑,不仅是当初在地崖之下见到“许若凡”的人们会来找他的麻烦……渊,或许也正想着怎么捉到他,好好报复一通自己被下药的事……
思前想后,他还是不宜回许府。
赵婉儿咬了咬唇,点点头。
许若凡所说之事,也正是他们连日所担忧的。
朝堂之事变幻莫测,许崇威其实早就有了退隐的念头,只是担心一旦失去这御赐的官位,暗处那些蓄谋已久的人便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许若凡与赵婉儿夫妇道了别,又向那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如今周边的情况。
他隐约记得,原书中曾寥寥提到过几句一个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名字正叫桃源村。
那里与世无争,也是后来人与妖魔的纷争激化后,唯一一块和平的飞地,更不会被后来的一连串剧情影响。
与掌柜打探完之后,他大约确认了那桃源村的位置,便抱着凡间剑,一路向南而去。
许若凡并不知道柴光霁给他的这枚易容丹能够作用到几时,独自蒙着脸,一路打探着,向他印象中的桃源村而去。
他再不敢露出真容,也不敢回到许府去找许崇威夫妇。
只因当日,渊在地崖底下被众门派齐齐围剿之时,露出的,是他许若凡的面容……
每每想到这里,许若凡都后悔不迭,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问候一遍渊的全家——
早知道,便不拔这剑了,由祂生死!
都怪他多手,管了这闲事!
以后他要是再这样多手,就先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许若凡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客栈后不久,有一名一身黑袍,周身弥散着黑气的客人,拦住了客栈的掌柜。
“此人,来过吗?”
这人往桌上扔下了一张画着许若凡面容的画像,惟妙惟肖。
掌柜咽了咽口水,认真查看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离开地崖之后,许若凡的时间变得充足而漫长。
他再不需要天天掰着手指,数着剧情的倒计时,成天思考如何能够避开重要剧情;也再不需要心惊胆战地害怕渊什么时候对炒鸡不再感兴趣,转而非要吸干他的魂魄不可……
心情可谓是美滋滋。
但不知为何,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加快了南下的脚步。
或许是因为,那阵静静弥散在崖底的黑雾,其实一直盘桓在他心里。
许若凡始终记得,渊化为黑雾之时,时常卷着他人瞬移至数里之外的模样……
渊虽原本就憎恨人类,又因众人围剿受了重伤,更该先去找他们。许若凡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祂被他下的长醉气昏了头,不顾伤势、抛下与人类的千年仇恨,非要来报复他可怎么办……
于是,白天,他盘腿坐在凡间剑上,让这剑带着他疾行千里;夜里,才找个地方留宿过夜,打探如今的形势。
坐在剑上,无聊的时候,他除了看看风景,便是低下头,用匕首给自己削一个面具。
才过了三个日夜,那柴光霁给他的易容丹便失效了。
那一夜,许若凡抱着凡间剑,落脚在一座城镇中的客栈里,正付房钱的时候,脸上蒙着的白布滑脱了一瞬,露出了容颜。
他快速重新蒙上脸,见那客栈老板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神态并无异常,便松了一口气,照常抱剑上了楼。
然而,他隐约察觉身后的响动有些不对劲,暗暗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那客栈掌柜才刚收了他的银子,看许若凡上了楼,自己撒腿便跑,很快不见了踪影。
许若凡叹息一声,抱着凡间剑,还是照常进了房间。
他对着房中铜镜解下布条,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容颜——果然,易容丹已完全失效,镜中呈现的,是他的真实模样。
只是不知,如今在找自己的,是哪一方的人。
许若凡倒也来不及感慨,打开窗,抱着凡间剑,跳上了屋顶,在那儿盘腿坐了片刻。
片刻之后,楼下灯火通明,一群拿刀的人团团围住了客栈,气势汹汹地踹开房门,闯进他刚刚离开的房间里,然后——扑了个空。
“人呢?你不是说已经上来了吗?”领头的那人质问客栈老板。
“是、是上来了呀,方才付了房钱,我亲眼瞧见他上来的……”老板嗫嚅道。
领头人怒斥:“你怎么也不懂得找个人看着他?”
“是小的不对,下、下次一定,官爷……”老板更是低三下四。
“行了行了,没下次了!既然都出来了,再给我认真找找,也不枉请了几个镇妖师过来……”那官爷道。
许若凡明白过来。
那来抓自己的,竟是官差……中间还夹杂着几个镇妖师。
看来,他们是找渊的。
许若凡又在心中骂了渊一声,随后叹了口气,坐上凡间剑,慢悠悠地御剑而去。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御剑离开后的几个时辰内,一团淡淡的黑雾,笼罩了这个灯火通明的客栈。
黑雾像是一阵风,无声地来,无声地去。
只是,它来之时,人声鼎沸,灯火长明。众人正聚集起来,热热闹闹地在客栈周边四处搜索着许若凡的踪迹。
它去之时,众人已悉数躺倒在地,安然沉睡,整个客栈一片寂静,再不闻半点声息……
许若凡虽不知这黑雾紧随身后之事,可自那一天被认出来起,他便更低调了些,加紧雕刻着面具,在面具做好之前,都没有再进入任何一家客栈留宿过。
他再怎么想念那温暖柔软的床褥,也比被那群镇妖师抓起来,百口莫辩地解释自己不是渊那个大魔头来得容易些。
面具做成之时,已又过了三日。
许若凡已来到南方一个尤为繁华的城市——安州城外。
这里,离书中所提到的桃源村已经非常近。虽尚不知桃源村的具体位置究竟在哪里,但已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了。
彼时,许若凡蒙着脸,独自坐在城门外,身旁放着凡间剑,一边仔细打磨着面具的棱角,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繁华的安州城门。
终于,最后一个棱角被磨平,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戴上面具,便抱着凡间剑,飞奔进了城门,直冲向整个安州城最为繁华的酒楼——千帆楼。
也幸亏这千帆楼的小二都见惯了市面,对他脸上一个光秃秃的面具不闻不问,只是热情地接待他。
许若凡无比畅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长长睡了一觉,次日午时才起了床,点了一桌好菜,坐在二楼靠角落的地方,解下面具,畅快地吃了起来。
才吃了一半,只听不远处有人猛拍桌子:
“只见那冲天黑柱拔地而起,是直上九霄啊!在场的铸剑山庄弟子、御虚宫弟子、无涯峰弟子,乃至大名鼎鼎的镇魔许氏,一并被那黑气掀翻在一旁,无力与之抗衡!”
许若凡:!
他扭过头,悄悄看旁边那一桌人。
这莫不是个曾去到现场的?
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站在桌前,唾沫横飞地向众人讲述着当日渊苏醒之时的场景,叹息一声:
“此后,邪魔渊完全苏醒,地崖沦陷,黑气冲天,再无人能够踏足。魔域将成,中原再无宁日……”
他说完,周边一群人都陷入深深的惆怅之中:
“怎会如此?”
“那渊不是有凡间剑镇着吗?怎能如此胡作非为?”
“究竟是谁偷走了剑?”
那老头见众人神色沉重,浑浊的眼球四处瞟了瞟,伸出了手中一只破碗,里边一块铜板当啷响:
“为了拯救中原,您行行好,只需二十文。后续如何,老朽这便为您细细道来。”
众人犹豫片刻,都没有伸手。唯有一人当真往那碗里放了钱。更多的,却犹豫片刻,还是捂住了钱袋子。
老头勃然大怒:
“你们当我在这给你们讲话本呢?怎么说我也是当年安州城茶馆里的头号包打听,这点钱就想打发我?枉我在这里给你们白费口舌!”
“这……也有些道理。”众人都不安地左右望。
老头还想发火,却被一人拦了下来,正是刚才众人之中唯一伸手给他银钱的那位“客人”。
“师父,你急啥啊?”他扯了扯老头的袖子,小声道。
众人一听,立刻回过神来,原来那唯一给了银子的竟是个托儿,顿时长嘘一声,做鸟兽状散开。
老头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用拐杖猛敲那人的脑袋:
“我怎会收了你这孽徒!”
许若凡看着,忍不住噗嗤一笑,直到看到那两人目光都朝自己看来,不觉尴尬地轻咳一声,亡羊补牢地戴好面具。
一旁的小二见老头二人仍在原地,快步走上前来驱赶:
“怎么又是你们?快走快走,再不走掌柜的来了,可要重罚我的!”
许若凡见那二人狼狈,开口解围:
“等等,小二,我有事想要问问那位……呃,头号包打听先生。”
那小二皱着眉,也不忍拂客人的请求,便任那师徒二人留下。
那“头号包打听”见小二走了,长吁一口气,身形也挺拔了不少,径直走过来坐下,把碗摆在一旁:
“来者是客,说吧,想问刘庸什么?”
原来这老头叫刘庸。
许若凡正要开口,老头又道:“一个问题,一两银子。”
“这……实在出不起。”许若凡摇摇头。这几日他花的都是从地崖客栈赚来的银钱,没有什么新的进账,锦囊都快空了。
“师父,你怎的狮子大开口,刚才不是说二十文吗?”刘庸的徒弟着急地小声在他耳边问。
刘庸笑了笑,道:“从刚才那些人身上,赚一文,也是赚;可从眼前这位公子身上,赚百两,怕都是我亏了!”
是个精明的。许若凡也笑了。
“可我实在没这么多钱了,一两银子,三个问题,可以吗?”他斟酌片刻,问。
老人面色沉痛,点了点头:“问吧。”
许若凡把一两银子分成三块,捏在手中,看那老头眼冒金光,笑了笑:
“第一个问题,你如何认得我?”
他知道,方才那一眼,刘庸已经认出他来。
所以才敢开口,说赚百两银子也是亏了。
可他是御剑而来,脚程怎么说也比常人快上许多,刘庸远在安州城未曾离开过,又怎么会认得他?
刘庸只道:“画像中人。”
“谁……”许若凡本想问谁的画像,一看刘庸眼露窃喜之色,顿时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好家伙。
他要是再把这句话说完,岂不是又占了一个问题?
他偏不。
许若凡把第一块银子放入碗里,看刘庸面露淡淡失望之色,又笑笑:
“第二个问题,桃源村在哪里?”
刘庸微微一愣,抬眼看他。
许若凡微笑不变,静静等待着。
电光火石之间,刘庸心中已是骇浪滔天——桃源村早于世间消失了几千年,外界绝无半点风声,怎会有人突然问起?
若不是他家世代从事包打听这一职业,把这秘辛代代传了下来,许若凡恐怕问遍整个安州城,也问不出个花来……
“这个问题,当值千两。”刘庸喃喃道。
他今天可真是亏大发了!
许若凡只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