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洞穴相处,祂也从不懂得何为忍耐——
饿了,便要吃;吃了,便要吃光。
若不是许若凡撒了个小谎,许诺祂可以多次取他的魂魄,又给祂做了炒鸡,安抚祂的心神,恐怕他早就被吸成了人干。
无怪乎余继轩曾经误会,渊是许若凡饲养的一只魔兽。
兽,从不懂得何为隐忍,何为等待。
可是这一天,渊竟然会亲口对他说——不急。
不知不觉间,许若凡后背已贴在冰冷坚实的岩壁。
这给他带来几分安全感,呼吸也反而更顺畅了些。
“急什么?”渊道。
黑雾潮水般漫了过来,反而将许若凡完全笼罩,缓缓提起,离开了岩壁,放到炒鸡面前。
“你也吃。”渊说。
冷汗自许若凡额角滑落。
渊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祂早就知道,他往这炒鸡里掺了长醉,正要哄祂服下?
许若凡尴尬地笑了笑,摆摆手:
“怎么,我做得不合你的口味?还是你已经不喜欢吃炒鸡了?要不要我再做些别的给你?”他心虚试探。
难道,渊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
“不必,”渊说,“你吃。”
许若凡一时分不清,渊是单纯地想让他先吃,还是因为识破了他的伎俩,出于好玩,正吊着他的心思。
雾色浑浊而浓厚。
许若凡试图从雾中窥探祂的想法,却失败了。
许若凡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轻松笑道:
“我今天已经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若你不想吃,我把它放回厨房吧。”
到底是如何泄露的……糟心。
他站起身,双手一张,扛起大锅,撒腿便想要溜之大吉。
漆黑的浓雾,快速包围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许若凡一愣,停下脚步,无措凝视着周身密不透风的黑雾:
“渊?”
这一刻,他倒希望渊能痛痛快快地告诉他,祂究竟想要做什么……
吃了他?杀掉他?还是要惩罚他?
“你说,会护我的。”渊说。
许若凡微微一愣,眼睫闪烁地低下头。
他是说过这句话。
两人在洞穴里朝夕相处了多日。
无论渊初看起来有多么阴森可怖,祂终究给祂的祭品——许若凡,留下了一条活路。
所以,许若凡曾说,若有一日,渊被所有人逼入死角的时候,他会护祂。
可是,距离那时候,还有很久。
如今的渊,呼吸之间,就能把顾轩宇等人碾得渣也不剩……
地崖初战,若不是白轻流身上有反噬的能力,双方根本无法打成平手。
这哪轮得到他来护?
许若凡只是点头:
“若你果真到了毫无退路的时候,我自然会护你。”
渊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低沉诡异,把许若凡笑得头皮发麻。
渊,当真越来越不像当初的渊了。
就在许若凡心底七上八下的时候,周遭的黑雾散了些,光透了进来。
“我吃。”渊说。
许若凡看到,他做出来的炒鸡,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渊吃掉了它们。
安静地,一点、一点地。
许若凡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大锅也落在地上。
渊仍是安静地、慢慢地吃着。
炒鸡消失殆尽之时,黑雾翕动。
就好像是那只邪魔,伸舌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我吃完了。”祂说。
许若凡手足无措道:“好、好的。”
渊已经把掺了长醉的炒鸡吃得一点都不剩,药效怎么还没有生效?
那黑雾徐徐漫了过来,他的视野变得越发深浓。
祂像是一条黑蛇,将他缠紧了,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渊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重重叠叠,缭绕三尺——
“若你逃跑,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许若凡的心悬了起来,无法抑制地咚咚直跳。
下一刻,黑雾骤然散去。
阴暗潮湿的洞穴,骤然大亮,视野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第一次看清了,原来,小溪里的水,是那样清澈。
里面竟然还有一尾游鱼……
——跑!
许若凡知道药物已经生效,渊已然沉睡,当下顾不得再多想,头也不回地朝着山洞外跑了出去。
一路上,他路过了不知所措的蚁后,一头雾水的石万斤,目光审视的顾轩宇,还有一些零散的小妖。
他们都曾是他的客人。
小妖们不知道许若凡为何在这里狂奔,自然也就没有阻止,只是好奇地停了下来,观看议论了片刻,就挠着头散去了。
——地崖客栈的老板啊,到了夜晚,总会回来休息的吧。他们这样想。
地崖崖底,洞穴。
黑雾近乎散尽,天光大盛。山洞最深处的一角,静静躺着一朵凋零到看不出本色的山茶花。
一阵风吹来,将它吹落入山涧。
这朵枯萎的山茶,随着涓涓流水,一点一点飘远了……
白色的身影,一路疾行,掠过赤红的地崖崖底。
许若凡沿着高耸的崖壁一路奔跑,直到身边崖壁竖立的角度,逐渐变缓。
这里,正是余继轩曾经指给他的,那道全地崖最容易攀爬的缓坡。
从这里爬上去,再走不远,便是一个村镇。到了那里,就可以找地方歇脚,打探周围的形势。
许若凡仰头看着高高的崖壁,盘算了片刻,掏出了怀中的宝石匕首。
“委屈你了。”他说着,将匕首一下插进岩壁之中,借助这力量,手脚并用,缓慢向上爬。
地崖深近两千米,若不是缓坡中部有歇息的平地,他也不敢就这么空手上去。
许若凡吭哧吭哧地爬了一会儿,便已是满头大汗。
他停了下来,仰望着仍旧遥远的崖顶,长长叹息一声——
作孽啊!这得要爬多久……
还没等他感慨完,一阵奇异的风刮过,吹乱他的头发,掀起他的衣摆。
一阵红色沙尘,自上而下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
“什么东西……”他呸呸吐着口中的沙子。
再睁开眼,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影子,自天空俯冲而下。
许若凡打眼一看,原以为那是一群什么飞鸟,再定睛一看,才看清是一群御剑而来的人。
“原来……还能御剑。”许若凡低头看看自己手脚并用的样子,不禁有点悲从中来。
作孽啊……
御剑的人原本正俯冲而下,领头的瞧见一个白衣人影孤零零钉在赤红崖壁上,方向陡然一转,朝他飞了过来。
于是,许若凡便吊在半山腰上,眼睁睁看着那群御剑者飘然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小友,为何急着往回走?崖下可有了什么突发状况?顾轩宇难道……竟是失败了?”为首的那人鹤发童颜,长须飘到胸前,着急地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他们似乎以为许若凡是同顾轩宇一起下地崖的无涯峰弟子,由于顾轩宇计划失败,侥幸逃了出来,先走一步。
许若凡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闭口不言。
他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便没有急着说话。
那人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神色逐渐喜悦:
“也是,无涯峰不过小门小派,就算他顾轩宇攀上了朝廷又如何,对上渊,终究支持不住。看来,我们虽晚了一步,仍有机会。走吧,我们下去。”
“等等,尊上,这个人从地崖上来,一定清楚如今的形势,我们把他也带走吧。”那人身边站着的弟子道。
许若凡正松了一口气,闻言愣在原地,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千辛万苦才爬了这么高,这人现在居然提议,要把他带回地崖!
那他岂不是白爬了!
许若凡摇摇头,坚定道:“我不回去。”
“小友啊,你别怕,无涯峰的人若敢因此责备于你……”被称作尊上的人——柴光霁低下头,摸出一个腰牌,递给许若凡,“此后你便是我御虚宫门下弟子。御虚宫不比无涯峰好上百倍?”他挤眉弄眼,诱惑许若凡。
许若凡自是不肯接。
“尊上,少与他废话。”一旁弟子招了招手,身后御剑的人一哄而上,把许若凡架上了他们所踩着的剑。
柴光霁作不忍直视的模样,叹息片刻,移开了目光,只当没有看见许若凡被他门下弟子掳走。
许若凡:“……”好家伙。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踩在御虚宫弟子们的剑上,身下便是深渊。
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该让许若凡碰到自己的剑。
他所踩的这把剑,正是御虚宫大弟子千挑万选的本命灵剑,早已孕育出了剑灵。剑灵漂浮在许若凡面前,乖巧地看着他。
有了剑灵,便更好沟通了。
“上去。”许若凡勾了勾手指,那剑便乖乖载着他向上走。
御虚宫大弟子与他同踩着一把剑,大惊失色:“我的剑!怎么不听使唤了?”
柴光霁也是大惊失色:“追上去!”
他懊悔不迭,原来这看似平常的小友,竟是个深藏不露的……
许若凡也不管身后追着的一大群人,提着大弟子的领子,便御使着长剑向上走。
往常普通修士需要领会半生才有机会窥得的御剑之术,对许若凡而言,轻而易举便做到了。
其实对他而言,他并不是在御剑,只是在“请”这剑灵,把自己往上带罢了。
待上了悬崖,他再把这剑,还给这个跋扈又倒霉的御虚宫大弟子,然后自己离开,从此远离剧情——许若凡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这时候,他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许若凡,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系统感动地道。
许若凡:?
【原来,你所下的长醉药量,足够渊昏睡七日。眼下渊短期内是醒不过来了。地崖初战,或将成为本书的最终之战。】
许若凡:“……”不是吧?
【原来,你不愿杀渊,是因为不忍心自己动手。我不该要求来自现代的你亲手结束一条生命,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以后,我会委婉提出我的请求。】系统认真总结反思起来。
许若凡思索系统的话,猛地醒悟过来。
是啊,他对长醉的药效并不熟悉,虽然知道它减量使用,能够致人昏迷,却不知道要昏迷到几时。
他怎知道,他仅仅使用了五分之一的药量,居然能让渊昏睡十天?
这样一来,剧情确实因他无心的举措,被扭转过来——
一个完全沉睡过去的渊,怕是无法像原书那样,抵抗住顾轩宇他们和其他门派的夹击……
电光火石之间,许若凡突然想起渊在吃下炒鸡之前曾说的——
“你说,会护我的。”渊道。
许若凡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若你果真到了毫无退路的时候,我自然会护你。”
如今,正因他下的那剂长醉,渊提前陷入了死局……
许若凡顿时忍不住扶额叹息……
御虚宫众人追了半天,眼看着许若凡的身影越来越小,心中越发绝望。
柴光霁心中更是懊悔不迭——
唯一可以提供地崖底下最新信息的人,居然挟持着他最得意的大弟子跑了……这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众人已然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那白色身影却突然顿了顿,居然回过身,缓缓朝下方沉了下来。
柴光霁愣住了。
他停了下来,看着那把剑,带着许若凡和他最得意的大弟子逐渐下落,最终停在他面前。
一时间,他竟有点迟疑起来:“小友你……不跑了?”
“不跑了。”许若凡内心已是泪流满面。
谁让他偏偏亲口答应了那人……
许若凡扫了扫一脸迟疑的众人,想了想,问道:“可有什么易容之术,能彻底改变我的气息,让我不被渊……呃,顾轩宇认出来?”
柴光霁一愣,继而狂喜:“有!有!怎能没有!”
他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丹药,小心翼翼递给许若凡:“这枚易容丹,是我从断肠殿偷……呸,求取而来,本想这次自己用的。服下此丹,容貌气息全数改变,就算是亲生父母站在你面前,绝对也认不出你来!”
许若凡点点头,接过丹药,毫不迟疑地服下,抬头看向众人:
“走吧,我带你们下去。”
许若凡对这枚易容丹的功效,并不是十分确定。
之所以就这么爽快地吃了下去,更多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服下易容丹,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了好几拍,感觉脸上、身上各处肌肉和骨骼深处,有一阵奇异的蠕动感。
短短几秒,他似乎整个人都变矮了,衣服也松垮了几分。
柴光霁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便有弟子将一件深青色的御虚宫服饰披在了许若凡肩上。
“镜子有吗?”许若凡问。
众人面面相觑中,一名御虚宫弟子扭捏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小面铜镜,递了上来。
镜中人肤色比许若凡原来的模样黑了些许,五官也平了下来,主打的就是一个平平无奇。
在众人眼里看来,许若凡像是从一朵缥缈、看不清形状的云雾中落了地,变成一个矮矮的、黑黑的、相貌平常的人。
许若凡看着镜中陌生的面容,赞叹:“好东西!”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柴光霁拈着长须,拍了拍胸脯道:“绝无!”
“好,我信你!”许若凡点头。
柴光霁道:“敢问小友,不,少侠如何称呼?”
许若凡思索片刻,深沉道:“叫我凡若许便可。”
“樊少侠!”柴光霁当下便道。
许若凡踩着那名大弟子的佩剑,缓缓行在前方,穿行在赤红地崖之间。
他的身后,乌压压跟了一大片御虚宫弟子。
柴光霁在他身侧,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樊少侠,我们就这样下去?渊不会察觉么?”
许若凡沉默了片刻。
渊现在已经被他弄得几乎睡死过去,怎么可能察觉?
他叹息一声,胡说道:
“渊耳力极佳,双眼却不易视物,只要我们放轻动作、小心行事,就不会被祂察觉。”
柴光霁恍然大悟,暗自记下了:“渊竟有目盲的弱点。”
……并不。
许若凡轻咳一声,道:
“这几日,渊似是隐在某处休养生息,若无庞大嘈杂之声,便不会现身。你们可以趁此机会,先行布置。但是崖底有众多小妖,它们都是渊的眼线,要记得必须避开它们行事。”
——渊将昏睡七日。
无论如何,他要尽可能地将这些人收网的日子,再拖上一拖。
“这几日,渊都未曾现身?”柴光霁问。
“是。”现在,祂也现不了身了。许若凡想。
柴光霁思索片刻,疑惑道:
“既然渊未曾现身,樊少侠为何独自逃离了地崖?”
许若凡笑容微微变形,片刻后道:
“说来惭愧,樊某对斩妖除魔并无执念,相反,甚至有几分畏惧。惭愧,惭愧。”
柴光霁沉吟片刻。
他可以理解许若凡的说法——妖魔本就伤人,一些信念不坚定的剑修临阵脱逃,也是常有的事。
却不知他为何突然又改变了想法,重回地崖。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地崖客栈的不远处。
一路过来,地崖底下皆是空寂无人,只有来到客栈附近,才逐渐热闹起来。几名小妖坐在崖壁旁,睁大一双妖眼,戒备地看着御虚宫众人。
御虚宫众人看到这些妖魔,便征求性地望向御虚宫宫主。然而柴光霁摆了摆手,只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柴光霁道:“这里是它们的地盘,目前暂无万全之策,我们先见机行事。”
御虚宫众人应是。
许若凡点点头道:“这附近是地崖客栈的地界,人与妖不能在五十里之内起冲突,否则,是会被赶出去的。”
“地崖客栈?”柴光霁遥望着那一栋造型奇异的灰色小楼。
小楼主要是由青石板构成,中间夹了些不明所以的白旗、藤蔓之类的装饰,看起来有几分……违和。
许若凡长长叹息一声。
他辛苦折腾了一天想要逃跑,最后却又不得不回到了这里,本来已经没什么心情管其他事,眼下只想尽快把眼前的这群人塞进地崖客栈,然后忽悠他们多待几日,晚点考虑对付渊的事。
没想到,再次回到地崖,这里又有了新的不速之客。
正是在地崖客栈的大堂里,几名背着剑的黑衣人,围住了中间的常服男子。
许若凡正打算绕过他们,耳边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家凡凡究竟去了哪里……快点交代他的下落!”一个悦耳的女声道。
许若凡愣在原地,回头去看,只见那几个黑衣人之中的两位,正是许崇威和赵婉儿!
方才他离去的时候,居然与他们擦肩而过……
许若凡很想上去认亲,却因为此时已经易了容,不好上前……
这几个黑衣人都是许府中人,许若凡看到好几个眼熟的面孔。他们显然是听说了崖底有关白衣男子的传说,怀疑许若凡没有死,前来寻他的。
而许家人围着的那个常服男子,赫然是当初跟着顾轩宇闯进许家,将许若凡带走的那名侍卫……
常服男子只道:“献祭当日,先有渊现身压阵,后又有七杀阵催动,那祭品定然已经粉身碎骨了,你们何必抱着这等妄念追入地崖。”
今晨和许若凡真正打过照面的,只有顾轩宇、白轻流和那只天魔,在那之中,只有顾轩宇认得他,知道他还活着。
而在其他人心中,那名为了暂时镇住渊而献身的倒霉祭品,早就已经死了。
只有许家夫妇仍抱着一丝希望,不愿相信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赵婉儿气得拔下身后的剑:
“混账,要不是你们强闯入许府逼他献祭,凡凡怎么会受那罪!”
许若凡心急如焚,他晃到许家夫妇面前,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然而无论他盯着他们看多久,他们都只是淡淡扫过他一眼,便重新用愤怒的眼光,盯紧了那名侍卫。
许若凡不由得扼腕叹息。
好家伙,这易容丹,当真是亲生父母站在面前,都认不出他来!
许若凡两步走到大堂前方,戴着猫脸面具的少年——余继轩旁边,低声问:“喂,这里不是不许起冲突么?快把他们分开。”
许若凡知道顾轩宇已经带了许多人在崖底布阵,生怕许家夫妇伤了侍卫,重新被他拿捏,想要让他们先一步离开。
余继轩懒懒抬眼,扫了一眼这个陌生男子,百无聊赖地重新低眼下去:
“当初我师父说的,是不许人与妖起冲突,现下那边是人与人在争,那便让他们自己争个头破血流吧。”
许若凡:“……”这个孽徒!
另一边,反倒是柴光霁看了会热闹,便拈着长须,乐呵呵地横插进去——
“哎哟哟,原来是顾轩宇的人,都说此人冷心绝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果不其然,将这忠心耿耿的许家逼成了这副模样……”他摇头晃脑哀叹。
那常服侍卫不满道:“谁准你这样说顾提督的……”
柴光霁倒也不理他,只是问一旁的余继轩:“店家,这里还有多少空房?我御虚宫全包了!”
余继轩懒洋洋抬眼,了无生趣地说:
“空房,有啊!不过今天刚来了个天魔,把空房全都给占了。要不,你和祂,去五十里之外打一架,谁打赢了,谁就有得住。”
许若凡:“……”果然。
果然,他就不该留余继轩一人守着地崖客栈!
第22章
御虚宫虽然声势浩大,其实也是近百年间才崛起的门派。比起无涯峰的谨小慎微,他们一直广收天下弟子,以壮大人丁为第一要义,因此人员繁盛,在民间有着极高的知名度。
即使如此,他们的长项,却并非对抗妖魔。
柴光霁此次亲自下地崖,不过是举全宫之力,想要跟在顾轩宇后头捡个渔翁得利的大便宜。没想到顾轩宇还没有开始行动,而且地崖底下除了渊,居然还有天魔这么一号人物。祂若已归附了渊,情况便更棘手了。
柴光霁听到天魔二字,面色当下一沉:
“无涯峰连个手下败将也管不住,让天魔跑出来祸害人间!无能之至!”
“怎么,御虚宫的人,胆子就这点大?”余继轩冷笑一声,只当柴光霁他们不敢应战,仍是不停地煽风点火。
自许若凡与他告别离去,留他一人在地崖,余继轩心中便憋着一股悲伤、失望、难过交杂的恶气,正愁没有地方撒火。如今这群人正是撞在了枪口上。
况且,地崖是渊的地盘,他再怎么嚣张,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又能在这里奈他何?
果然,柴光霁当下就变了脸色。
他身旁的大弟子看气氛不对,抬剑指向戴着猫脸面具的余继轩:
“你又是何方小妖,竟敢侮辱我御虚宫!我御虚宫十万弟子岂是你一人能随意编排的?”
许若凡在一旁听得脑壳嗡嗡响。
这一刻,他怀疑以余继轩的臭脾气,在原书可能都没有活过三章……
他轻咳一声,引起众人的注意,提醒道:
“这个,各位啊,别忘了,大家今天在这里,都是为了找渊的。大敌当前,大家应该先找个地方落脚,熟悉熟悉周围的情况,而非被挑拨争斗,消耗了力气。”
御虚宫众人闻言,顿时冷静下来。
反倒是余继轩埋怨地瞪了许若凡一眼:“你又来做什么和事佬!”
许若凡只当没有看到他幽怨的眼神,来到许家夫妇面前,温声道:
“我知道你们夫妇二人暂别爱子,心中难过。只是如今许若凡还未有死讯传出,地崖又如此凶险……若他果真逃过一劫,平安回了家,反而看到自家爹娘为救自己葬身地崖,只怕是更要悔恨终生。”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他的暗示。
赵婉儿强撑着一股气,咬牙拖着众人找了许若凡许久,如今听到这个陌生人一番宽慰的话,眼泪登时又落了下来。
许崇威叹息一声,安慰地拍拍她肩膀。数日不见,他整个人似苍老了几十岁,鬓角已是银丝缕缕。
许崇威朝许若凡作揖:“多谢小友开解,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此番下地崖便是为了寻人,无论是死是活,都要见到凡凡一面。”
许若凡心口微微一热,低下头,藏住微红的眼眶。
他知道,自己是劝不走他们了。
我就在你们眼前啊……他在心中呐喊。
然而他如今易了容,又正处在剧情发展的重要关口,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暴露身份。否则,所有逃跑的努力,就此功亏一篑。